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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工程師羅比爾的行為,簡直像是為了獲得蒙第庸獎


  1蒙第庸“美德獎”創立于1782年,每年由法蘭西學院頒發。蒙第庸(1733—1820),法國行政官員、慈善家。他把自己的大部分財產部捐給了慈善事業。
  “信天翁號”環球飛行已飛了這么久,人們肯定會提出這么個問題:
  這個羅比爾究竟是干什么的?直到此刻,讀者所知道的僅僅是這個名字。他的一生都是在天空中度過的?他的飛行器是不是從來不休息?是不是在某一個人跡難至的地方有一個營地,在那里,即使他不需要休息,至少也該去補充補充給養?如果不是這樣,那就太讓人吃惊了。即便最凶猛的飛禽在某個地方也會有個巢穴呢。
  另外,工程師打算怎樣處置那兩個棘手的俘虜呢?是把他們扣下來,強迫他們作永無止境的飛行?還是先帶著他們去邀游非洲。南美洲、澳洲、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使他們不得不信服,然后再還給他們自由,并對他們說:
  “現在,先生們,希望你們今后在‘比空气重’問題上的疑慮能少一些!”
  這樣的問題,現在還沒有答案。這屬于未來的奧秘,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它的面紗會被揭開!
  不管怎么說,羅比爾的這只飛鳥可不是到非洲的北海岸來找它的巢穴的。在突尼斯的上空,從奔角到迦太基角,它迎著暮色,時而上下,時而滑翔,隨心所欲地飛著,好不自在。稍后,它開始朝內陸飛,先是沿著隱避在仙人掌和夾竹桃叢中的淡黃色流水,穿過奇妙的邁杰爾達河谷。一路上,它惊飛了數百只歇息八電線上、仿佛在等待途中的電報以夾在翅膀下帶走的鸚鵡。
  天快黑的時候,“信天翁號”飛抵克魯米里邊境地區的上空。假如還存在某個克魯米里人的幸存者,看到這只巨鷹的出現,他准會匍匐在地上乞求安拉的保護的。
  1位于阿爾及利亞東部和突尼斯北部的山區。
  第二天早晨,它飛抵波尼城上空,看到了其周圍秀麗的山巒。隨后,又到了現有“小阿爾及爾”之稱的菲利浦維爾,看到了它新修的拱型堤岸和景色怕人的葡萄園;一株株翠綠的葡萄,田野里到處都是,真像是從波爾多或是勃良第地區裁下來的。
  1即阿爾及利亞的安納巴市。
  2即阿爾及利亞的斯基克達市,該城于1838年由法國人所建,為紀念法王路易·菲利浦而取名菲利浦維爾(Philipeville,意為“菲利浦城”)1962年,阿爾及利亞獨立后,改名為斯基克達市。
  將近中午的時候,它抵達阿爾及爾的卡斯巴,從而宣告在大、小卡比利亞山脈上空的這500公里漫游的結束。對于飛行器上的這些乘客們來說,這儿的景色真是太美了!從馬地福角一直到佩斯卡沙嘴的開放式錨地,有宮殿,清真寺院,有別墅鱗次櫛比的海濱,有漫山遍野長滿葡萄的綠色山谷,有蔚藍色的地中海海面上一艘艘仿佛只有蒸汽艇大小的橫渡大西洋的客輪,它們在海面犁出了一道道波紋。這秀麗的景色一直延續到風景如畫的奧蘭城。逗留在城里花園里的居民肯定看到了“信天翁號”混入夜幕的繁星中,
  普呂當大叔和菲爾·埃文思一直在猜測是什么怪念頭促使工程師羅比爾拖著這個監禁他們的飛行監獄在阿爾及利亞——這個素有“法蘭西之湖”之稱的海洋隔在另一方的、法國的延伸部分——上空游蕩。太陽落山后兩小時,他們還以為他已經從這個怪念頭中得到了滿足了呢,因為舵手的操縱杆一轉,“信天翁號”便開始向東南方飛去。第二天,從特勒山區出來時,一輪紅日正從撒哈拉沙漠上空冉冉升起。
  1即地中海。
  7月8日這天白天,飛行器的飛行路線如下:差先,經熱里威爾小鎮(同拉格瓦特一樣,小鎮也建在沙漠的邊緣,以便將來征服撒哈拉);然后,穿越斯蒂棱山口。這次山口穿越并不輕松,主要是因為要頂風飛行,而且風力相當強;接下來便是飛越沙漠。飛行器時而在青翠的沙漠綠洲,時而在城堡上空緩緩蕩悠;時而又發狂似的往前急飛,其速度簡直可以超過胡兀鷲。有好几次,乘務員們不得不向那些可怕的胡兀鷲鳥群開炮。那些胡兀鷲,12—15只一群,毫無懼色地朝著飛行器沖過來,可把弗里科蘭嚇坏了。
  如果說胡兀鷲的回應無非是令人可怕的鳴叫,或是喙敲爪擊,而那些同樣野蠻的土著人可不會吝惜自己的槍彈,尤其是飛行器飛經鹽山的時候。
  綠紫色的山梁從鹽山銀白色的外套上露出來。浩瀚的撒哈拉沙漠就在腳下。阿布戴爾·卡德營地的遺跡便沉睡在這里。對于歐洲旅行家來說,這里,尤其是貝尼一姆扎爾聯合管轄區,永遠是個危險地方。
  1阿布戴爾·卡德(Abdel-Kader,1807—1883),阿爾及利亞的一位酋長,曾領導過抗擊法國侵略者的斗爭,
  西蒙風拖著淡紅色的沙粒像刀子似的在地面上刮著,很像是汪洋大海的潮頭在水面上滾滾而來。為了避開跳躍的西蒙風,“信天翁號”不得不升到更高的天空。光禿禿的謝勃加高原上灰黑色的熔岩渣一直舖撒到清爽的、綠蔭蔭的安一馬新山谷。整個地區,一眼望去,可以盡收眼底,但地表的變化之大令人難以想象、樹林、灌木叢生的山岭后面,緊接著便是淡灰色綿延起伏的后陵,仿佛阿拉伯人的大斗篷,大斗篷的褶皺便成了絕妙的地面起伏。遠處,是激流洶涌的沙漠季節河、棕擱樹林及環繞著一座清真寺建在小山丘上的一片片茅屋。這座清真寺正是梅特利蒂,有一位偉大的宗教領袖,伊斯蘭隱土西迪·希克就是在這里終年過著單調的生活。
  天還沒黑,飛行器已在散布著大沙匠的荒原上空飛行了几百公里。如果想暫時休息一下,“信天翁號”本可以在位于茫茫的棕櫚林中的瓦爾格拉綠洲著陸。從飛行器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座城市的三個區:蘇丹舊宮——一個帶工事的城堡、由太陽晒干的土磚砌成的房子、挖在山谷里的自流井。“信天翁號”本可以在這里補充用水,只是,由于它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雖然已經來到了非洲沙漠,但水箱里在克什米爾山谷汲取的印度河的河水還沒有用完。
  “信天翁號”是不是被瓦爾格拉城混居的阿拉伯人、姆扎布人和黑人看到了?毫無疑問,因為它曾受到數百發槍彈的迎接,只是那些子彈還沒有挨到它便開始往下掉了。
  隨后,黑夜降臨了,這是沙漠中特有的那种寂靜的夜晚,即費利西安·達維德曾极富詩意地用樂譜記下了其全部奧秘的那种夜晚。
  1費利西安·達維德(Felicien David,1810—1876),法國作曲家。1854年寫過一首名為《沙漠》的交響曲。
  再后來几個小時,飛行器轉向西南,橫穿通往古累阿城的各條道路。其中有一條路就是由頑強的法國人迪韋里埃于1859年找到的。
  夜很黑,根本看不到根据杜邦歇爾計划在修建的穿越撒哈拉的鐵路。計划中,這條長長的鐵紐帶將經過拉格瓦特和加達雅,把阿爾及爾和延巴克圖連接起來,然后再通到几內亞灣。
  這時,“信天翁號”已越過北回歸線,來到了赤道地區。在距撒哈拉北端1,000公里處,它飛越了萊恩少校1846年喪命的那條路,還越過了從摩洛哥通往蘇丹的商路。在圖阿雷格人肆意攔路搶劫的那段沙漠地帶,從飛行器上可以听到人們所說的“沙漠歌聲”。那輕柔哀怨的呻吟仿佛是從地下冒出來似的。
  唯一的意外就是,有一群蝗虫漫天扑來,落到了平台上,給飛行器加了一個重重的負載,險些沒“沉沒”了。乘務員們連忙把這個負擔赶了下去,只有弗朗索瓦·塔帕日為了食用留下了几百只。蝗虫被烹調得极其美味可口,連弗里科蘭都一時忘掉了他那一刻也不曾消失的恐懼。
  “簡直就和蝦一樣!”他說。
  這時,飛行器距瓦爾格拉已有1.800公里,已到了接近遼闊的蘇丹王國北部邊境的地方。
  就這樣,下午2點,一條大河的拐彎處出現了一座城市。這條河,是尼日爾河。這座城市,正是延巴克圖。
  如果說迄今為止只有舊大陸的旅行家,如巴圖達、英伯特。芒戈·帕克、亞當斯、萊恩、卡耶。巴思、倫茲等到過這座非洲的麥加城,那么從這現在起,又有兩位美國人,由于最奇特的遭遇而帶來的偶然,將可以在回到美國之后——如果他們真的能回去——去大談其所見、所聞,甚至所嗅了!
  所見,是因為他們的視線得以投向這座邊長有五六公里的三角形城市的每個角落;所聞,是因為城里這天恰逢大集,喧鬧直上云霄;所嗅,是因為他們的嗅覺神經受到來自尤布—卡靡廣場的難聞气味的強烈刺激,那儿,就在索—瑪依斯王的宮殿的旁邊,有個大肉舖。
  總之,工程師認為沒有必要不讓韋爾頓學會的主席和秘書知道他們有幸觀賞的這座城市正是淪落在塔格涅的圖阿雷格人之手的蘇丹名城。
  “先生們,延巴克圖到了。”說話的聲音和12天前對他們說“先生們,印度到了”一樣。
  接著他又說:
  “延巴克圖位于北緯18度,巴黎經線往西偏5度56分,平均海拔245米。這是個有12,000到13,000個居民的重鎮,曾因藝術和科學的發達而著稱——諸位是不是有意在這里停几天?”
  這個出自工程師之口的建議,不過是諷刺。
  “不過,”他又說,“對于外國人來說,跑到占領此地的黑人。柏柏爾人、福拉那人和阿拉伯人之中,那可是非常危險的事——尤其是,我還要補充一句,我們乘飛行器到這里來可能會使他們很不高興。”
  “先生,”菲爾·埃文思用同樣的口吻回敬道,“為了能得到和您分手的快樂,我們倒宁愿去冒受土人冷遇的風險。監獄換監獄,延巴克圖總比‘信天翁號’要好!”
  “這可要看各人的愛好了,”工程師反駁說,“反正我是不會去冒這個險的,因為我要對肯賞面子和我一起旅行的客人的安全負責……”
  “這么說,羅比爾工程師,”普呂當大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對做我們的看守還覺得不滿足,是嗎?除了謀害我們,你還要肆意侮辱我們?”
  “唉,哪里!最多是諷刺!”
  “飛行器上有武器設有?”
  “有,應有盡有!”
  “兩支手槍足夠,我拿一支,先生你拿一支!”
  “要決斗?”羅比爾大聲問道,“決斗,這樣我們中就會有一個人要喪命的。”
  “那是肯定的。”
  “不,韋爾頓學會主席,我更愿意讓您活下去!”
  “還是讓你自己活下去吧,這樣更明智些!”
  “明智不明智,反正這樣對我合适。您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只要您做得到,您愛找誰抱怨就找誰抱怨好啦。”
  “已經這么做了,羅比爾工程師!”
  “真的?”
  “當我們從歐洲有人居住的地方飛過時,扔下封信會那么難嗎?”
  “你們這樣干了?”羅比爾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
  “如果我們這樣干了又怎么樣?”
  “如果你們這么干了……你們就該……”
  “該怎么樣?”
  “該到飛行器外面去見你們的信!”
  “那就請您把我們扔下去吧,”普呂當大叔吼道,“我們就是這么干了!”
  羅比爾朝兩個同行逼近。他打了個手勢,湯姆·特納和其他几個同伙一下子都圍了上來。是的,工程師非常想讓自己的這句話兌現。也可能是擔心控制不住自己而真的這么做了吧,他急忙朝自己的艙房走去。
  “好!”菲爾·埃文思在一旁喝彩。
  “他沒有膽量了!”普呂當大叔說,“我可不怕!我自己會這么做的!”
  這時,延巴克圖的廣場上。大街上和建得像圓形劇場似的一棟棟房屋前面的露台上,都聚滿了人。無論是在圣喀爾、撒拉哈瑪等富區,還是在布滿破爛的錐形茅屋的窮區,阿訇們都登上清真寺的塔尖向這個飛行中的妖魔發出最不堪入耳的詛咒。不過這畢竟比槍彈來得平和得多。
  飛行器還沒到位于尼日爾河拐彎處的卡巴拉港呢,那儿船隊上的船員們已經忙了起來。不消說,要是“信天翁號”這個時候著陸,一定會被打得粉碎。
  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鸛群、鷓鴣群和白□群跟在后面比速度,一連飛了好几公里。不過,沒用多久鳥群就被遠遠地甩到了后面。
  天黑了下來。到處都是象群和水牛群的吼叫聲。這一帶土地异常肥沃,有數不清的象群和水牛群生活其間。
  整整24個小時,“信天翁號”飛越了位于0度經線和西經2度。尼日爾河河彎中的整個地區。
  真的,要是某位地理學家有一台這樣的机器,就可以毫不費力地繪出這個地區的地形圖,測出海拔高度,确定河道及其支流的方法,標明城市和村鎮的位置。這樣,中部非洲地圖上的大片空白就不會再有了,也再也不會有虛線框,有那些含糊不清、讓繪制地圖的工人大失所望的標記了。
  11日上午,“信天翁號”越過蘇丹和几內亞灣之間的几內亞北部群山;達荷美王國“孔山”群峰的輪廓在地平線上已依稀可見,
  离開廷巴克圖以后,普呂當大叔和菲爾·埃文思發觀飛行的方向始終是由北向南。所以,他們推測:如果航向不變,再飛六個緯度,就該到達赤道了。莫非“信天翁號”又要离開陸地飛到大海上空去?這次可不是白令海或里海,也不是北海或地中海,而是大西洋啊!
  想到這儿,兩位同行不禁擔起心來,這樣,他們逃跑的希望就要徹底地完蛋了。
  這時,“信天翁號”的飛行速度慢了下來,仿佛是离開非洲大陸之前又有了几分猶豫。工程師真的想原路返回?不是。是飛行器下面的情景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家知道——他本人也并非不知,這里是非洲西部沿海強國之一的達荷美王國。能与它的鄰國阿桑蒂斯王國相抗衡,這已說明它相當有實力。盡管它疆城很有限,南北只有120法里,東西不過60法里,但自從它吞并了獨立之邦阿德拉和維達以后,其人口已達七八十万之眾。
  這個達荷美王國,面積雖不大,名气卻不小。尤其是每年節日期間用人祭祖、為老國王送葬和慶祝新國王登基時駭人听聞的大屠殺,更是聞名海外。達荷美還有一种隆重的禮節:國王在接見外國貴賓或使節時,有一項令被接待的人大吃一惊的做法,這就是國王要下令砍下12顆人頭來表示熱烈歡迎。執行砍頭的正是司法部長本人——對劊子手行當极為娟熟的明翰。
  “信天翁號”飛抵達荷美上空那天,正值國王巴哈杜駕崩,舉國上下,都忙作一團,在為新國王登基大典作准備。這番忙碌的景象,羅比爾看在眼里。
  一隊隊長長的隊伍正從達荷美鄉村各處向王國首都——阿波美進發。道路平坦,四通八達。遼闊的大平原上覆蓋著深深的草叢;木薯地一眼望不到邊;美麗的樹林里有棕櫚樹、椰樹、合歡樹、柑桔樹和芒果樹;果實的清香一直飄到“信天翁號”上;成千上万的鸚鵡和飛雀從綠色的海洋里飛起。這個地方确實風景如畫!
  工程師俯身在欄杆上,陷入沉思之中,偶爾才和湯姆·特納說上几句。
  “信天翁號”似乎并沒有引起那些在風雨不透的樹冠下面。常常是從上往下休想見到個人影的這幫活動的人群的注意,大概是因為飛行器飛得太高,而且有薄云的緣故吧。
  上午11點左右,首都出現了。城外有城牆環繞,城牆外是一道二十多公里長的壕溝;城里地勢平坦,街道寬闊整齊。廣場北面坐落著王宮;整個這片建筑中,要數靠近祭品室的祭壇最高。每逢節日,縛在柳條筐里的俘虜便是從這祭壇上拋下去給觀眾的一很難想像,那些可怜的家伙是在怎樣的一种瘋狂的气氛中被撕成碎片的。
  王宮大院內,有一片地方是一支皇家軍隊的駐地,4,000名武士絕對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如果說亞馬遜河畔是不是真的有女人部隊這個問題還有爭議,在達荷美則是不容置疑的。一部分女兵上身穿的是藍色襯衣,肩上披著藍色或紅色的披肩,下身穿著白底藍條褲子,頭戴白色無邊回帽,子彈帶圍在腰間;還有一部分女兵即女獵象手們配備的是重卡賓槍、短刀匕首,頭上戴著鐵圈,鐵圈上固定著兩只羚羊角;女火槍手們則穿著紅藍各半的上裝,裝備著老式的鑄鐵管喇叭口火槍;年輕姑娘營穿的則是藍上裝、白褲子,全部是處女,像狄安娜一樣純洁,也像她一樣帶著弓箭。
  1狩獵女神。
  除了這些女士兵以外,還有五六千名穿著短襯褲、棉布上衣,腰間系著一塊布的男兵。達荷美的全部軍隊您都見到了。
  這一天,首都阿波美空無一人。國王、皇家的全体人員、男女兵士,還有全城百姓都离開首都,涌到几英里外一片由參天大樹環抱著的開闊的原野上去了。
  國王的登基大典將在這里舉行。最近几次劫掠中抓獲的大批俘虜將在這里被殺掉,以此來慶祝盛典。
  2點左右,“信天翁號”飛到了平原上空,在一團迷霧中開始往下降。迷霧掩住了達荷美人的視線,所以它一下子還沒有被發現。
  來自全國各地——維達、克拉貝依、阿德拉、東波里,乃至最偏遠的村落的人們都聚集到這里了,少說也有六万人。
  新國王——一個叫作布·那迪的強健快活的小伙子——25歲,站在大樹叢籠罩下的一個小丘上,面前則是簇擁在一起的他的新王室成員、女兵部隊和臣民百姓。
  丘下,五十多名樂師在吹奏著野蠻部落的各种樂器:有聲音沙啞的象牙、鹿皮面的鼓、葫蘆吉他和中間帶鐵舌子的小鈴鐺。在這一片混雜的樂聲中,尤以竹笛的尖嘯最為突出。上兵們不時地鳴放步槍、火槍和大炮,那炮架震起來險些把女炮手們碾在下邊;人群中的歡呼喝彩聲簡直可以蓋過電閃雷鳴。
  在原野的一角,是那些由士兵看押著的、擠在一起負責陪同先王到另一個世界去的俘虜們。去死神那里國王也不能失去任何特權。巴哈杜在自己的父親戈佐的葬禮上殺了3,000人陪葬,現在布·那迪可不能比他的父親還殺得少。難道不該多差一些送信的人去通知各位神靈和在天的諸位賓客都集中起來迎接這位升天的君王嗎?
  整整一個小時,盡是演說、致詞、獻禮及夾在中間的各种各樣的舞蹈。有招來的舞女跳的舞,也有女兵們表演的閃爍尚武精神的舞蹈。
  屠殺的時刻越來越近了。羅比爾知道達荷美這种血腥的習俗,所以眼睛始終沒有离開那些專為這次屠宰而准備的男女老幼俘虜。
  明翰站在小丘下,手執一把彎刃刑刀;刀尖上有一個金屬的小鳥,有了鳥的重量,就可以使刀子掄起來更穩當。
  這次行刑并非他一個人,只身一人是無法完成這項工作的。在他周圍,另外又集合了上百名能夠一刀就把人頭砍下來的劊子手。
  “信天翁號”通過不斷地調整提升螺旋槳和推進螺旋槳,斜線飛得越來越近,很快,便從隱蔽的云層中鑽了出來,出現在距地面個到100米的空中,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与平常不同的是這些凶殘的土著人競把它當作是特意從天上下來向巴哈杜國王致意的天神了。
  于是,土人們對這只無疑是來接已故國王的圣体去達荷美人的天堂去的上界神鳥表現出難以描述的熱情:呼叫聲此起彼伏,乞求聲震耳欲聾,所有的人都在祈禱。
  此時,第一顆人頭已從明翰的刀下滾落在地。緊接著,又有上百個俘虜被帶到了他們各自的劊子手面前。
  忽然,“信天翁號”放了一槍,司法部長明翰面朝下,摔倒在地上。
  “打得真准,湯姆!”羅比爾說道。
  “噢……朝人堆里打吧!”工頭應道。
  和他一樣,他的同伴們也都一個個荷槍實彈,只等工程師一聲令下便開始射擊。
  人群中一片嘩然。他們明白了,這個帶翅膀的怪物根本不是什么友好的神,而是一個与達荷美善良的人民為敵的坏神;明翰倒斃后,四面八方響起了一陣复仇的怒吼。緊接著,原野上空便響起了一陣槍聲。
  這些恫嚇并沒能阻止“信天翁號”勇敢地降到离地面不足150尺的高度。不管普呂當大叔和菲爾·埃文思對羅比爾本人的情感如何,他們還是參加了這一人道主義的行動。
  “對!救出那些俘虜!”他們喊道。
  “我正是這個意思!”羅比爾回答。
  和船員們一樣,“信天翁號”的連發步槍在這兩位同行的手中彈無虛發,將一排排子彈射入人群。連艙內的那門小炮也轉到最小角度,恰到好處地發射了几發霰彈,效果好极了。
  那些俘虜們,顧不上弄清這來自上天的援救是怎么回事,趁看守們忙著向飛行器還擊的空子,一個個都掙斷了繩索。一顆子彈擊中了前部螺旋槳,又有几顆擊中了飛行器的殼体。躲在艙房最里邊的弗里科蘭險些被打著了。
  “好哇!他們想嘗嘗那東西!”湯姆·特納大聲說著。
  于是,他竄到彈藥艙,拿來12枚硝化甘油炸藥筒,分給每個同伴。隨著羅比爾的一個手勢,炸藥筒一齊向小匠飛去,一碰到地面便像小炸彈似的炸開了。
  遭到如此突然的襲擊,國王、皇室、軍隊和百姓都嚇得個得了,一個個都在狼狽不堪地往樹下逃!看到俘虜們逃走,沒有一個人想到去抓他們。
  達荷美國王的登基大典就這樣被攪和了。普呂當大叔和菲爾·埃文思也明白了這部机器擁有的威力以及它能夠幫人類做些什么。
  隨后,“信天翁號”不慌個忙地升到了半空,飛過了維達。沒過多久,這個被西南風掀起的巨浪拍擊著的、令船只無法停靠的荒涼海岸就從視野中消失了。
  它向大西洋上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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