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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灌夫罵座


  時間已是下午。
  東方朔、衛青和朱買臣等五人快馬加鞭,洛陽城被他們遠遠地甩在身后。本來,他們可以一路上悠閒地往回走的,可是到了洛陽,就听到了有關戰場上不利的消息。他們從外出尋找郭解,已是半個多月了,而与匈奴的戰場,倒比他們的行程還近一些,因此,十多天的時間知道胜負,极有可能。尤其是衛青,他恨不得當晚就從洛陽赶回京城。
  “東方兄長,前面就是潼關,离長安不遠啦!”衛青一面焦急地說話,一面催促身下的馬快點跑。
  東方朔的馬倒是不慢,但他擔心朱買臣會落下來,因為他那匹馬是從下邳馬市上買來的駑馬,一路上多次掉隊。“別急,兄弟,反正今天能到長安就行啦。”
  霍去病追赶上來:“舅舅,說不定我們還能赶上打仗呢?!”
  衛青很少去接外甥的話茬,這次卻說:“但愿如此!駕!”
  東方朔扔給朱買臣一根繩子,讓自己的馬拉著那匹駑馬,帶著它跑。正當五人快馬再加鞭之際。突然,他們發現路邊有一匹馬,沿著与他們相反的方向慢慢地溜著。馬背上臥著一人,看樣子已經睡著了,信馬由韁,与他們擦肩而過。
  “吁——!”東方朔停了下來,并招呼前面的衛青和霍去病也停下。“衛青兄弟,剛才路邊那匹馬,好象挺熟的。”
  衛青急停下來,遠遠地回望。“是啊,好象是公孫敖的馬!”
  五人急忙調轉馬頭,往回馳去。
  豈止只是公孫敖的馬?那馬背上臥著的人,好象就是公孫敖!只不過他穿的是便衣,衛青等人的馬跑得太快,沒有看清。
  “兄弟,兄弟!”東方朔翻身下馬,推了推那人,叫道:“公孫敖兄弟!”
  公孫敖在馬上睜開眼睛。“啊?!是東方兄長,衛兄長?我們不是在夢中相見吧!”
  衛青看他那樣子,更是著急。“兄弟,你怎么啦?”
  公孫敖看清了他們,大叫道:“二位兄長,我們漢家出師不利,是……是兵敗……兵敗回了京師的啊!”
  衛青大吃一惊:“啊?這么快,就敗還來了?”
  東方朔好象胸中有數,忙扶公孫敖下馬。“快,快下馬來,慢慢說。”
  公孫敖慢慢地溜下馬來。“兄長啊,幸虧你們沒去,漢家丟人現眼啊!”說著,他的淚水竟從眼圈中流了出來。
  東方朔急忙安慰:“兄弟,別急,慢慢說。”
  公孫敖趴在馬脖子上,很難為情。“東方兄長,果然如你所料,那田鼢名義上是兵馬統領,可他根本就不想到戰場上去。韓安國將軍出兵才兩天,田鼢就裝作從馬上摔下來,跌傷了腳。他說是我沒管好馬,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故意裝的啊!”
  衛青急問:“那他怎么樣,根本沒動?”
  公孫敖搖搖頭:“腳傷了,他秉告皇上和皇太后,說連路都走不了啦,還去什么戰場?他還把錯,全加到我的頭上。”
  東方朔說:“我早就知道,他是不敢去的!”
  衛青追問道:“那三十万大軍呢?”
  公孫敖搖了搖頭,長歎口气,閉上了眼睛。
  衛青忙拿過水來,讓他喝上几口,然后急切地問:“后來呢?”
  公孫敖的腦海里浮出讓人气惱的一段戰爭。
  原來武帝命令發出的三十万大軍,由王恢統領,向前線進發。韓安國一路上懶洋洋的,跟著王恢走。雁門太守李廣領兵前來匯合,眾將士的情緒才高漲起來。
  遠遠地,山城馬邑在望。王恢示意大軍停下。他發令道:“李廣將軍,你可領兵十万,在馬邑左側山地埋伏。”
  李廣:“末將得令!”
  王恢接著說:“韓將軍,你領十万兵馬,在馬邑右側埋伏。”
  韓安國:“那你呢?”
  王恢:“本人將率兵十万,行進到馬邑北邊五十里處,等匈奴大軍過后,切斷他們的后路!”
  李廣擔心地說:“王將軍,匈奴單于十分狡詐,將軍自當小心!”
  王恢不以為然地說:“李將軍,王恢代田丞相親臨前線,不會有辱使命!”
  李廣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率兵而去。
  韓安國搖了搖頭,也率所部离開。
  王恢催促部隊一面前進,一面將兩旁的山民全部赶走。他身邊的一個校尉向他拱手。
  “蘇建,你有話說?”王恢盛气凌人地問道。
  蘇建說:“末將以為,如果我們將山民全部赶光,匈奴單于來時,肯定生疑。不如留下他們。”
  王恢更是不以為然:“你一個校尉,懂得什么?這些山民,說不定會与匈奴有所交往,万一走漏消息,豈不坏我大事?”
  “那——”蘇建還想爭辯。
  “軍令如山,不得多言!”王恢自以為是,蘇建只好閉嘴。
  兩天以后。匈奴單于在聶壹的陪同下,向南行進。單于奔走之間,突然發現道路兩邊的山道上沒有山民出沒,便讓部隊停了下來。他指著聶壹,大聲叫道:
  “把他給我綁了!”
  聶壹不知為何,便叫道:“大王,為何如此?”
  單于大笑。“好你個聶壹,說,是誰讓你誘我南下的?”
  聶壹知道大事不妙,卻硬著頭皮說:“大王,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到馬邑城,就知道了!”
  單于又是大笑。“等我到了馬邑,就被你們包圍了!”
  聶壹還是堅持:“大王不可多疑,這可是大好時机啊!”
  單于“哼”的一聲。“你以為我是傻子?”他向不遠的小山包看去,只見有個哨所。單于向左右一揮手,早有十余鐵騎,飛奔上山。
  山上哨所中的兩個漢兵見匈奴兵馬已到,剛想逃跑,敵軍已到跟前,二人束手被擒,被拿到山下。
  單于將大刀放到一士兵的脖子上,叫道:“說!誰讓你們來這儿的?有多少兵馬?”
  那士兵對著匈奴單于,“呸!”的一口痰,吐了過來。
  單于手起刀落,兵士身首异地。
  另一個士兵嚇得渾身哆嗦。“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單于又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說,有多少兵馬!”
  那士兵尿了褲子,說:“王……王恢……將軍,他……他領……十万兵馬……”話未說完,便被單于斬于馬前。
  匈奴單于抓過聶壹:“你這個奸商,本大王差點信了你的鬼話,中了埋伏!”說完拔出身邊士兵身上的劍,將聶壹刺死。
  單于翻身上馬,說:“哼!十万兵馬,還想跟我玩游戲?左賢王!”
  他身后一名大將急忙拱手:“臣在!”
  “你帶領三万兵馬,先行過去。見到山上篝火燃起,就往回殺!”
  左賢王:“臣得令!”
  “右賢王!”
  “臣在!”
  “你領三万人馬,在此停下。一看到我山頭的號令,就殺向前去,与左賢王會合,兩邊夾攻漢兵!”
  “臣得令!”
  匈奴單于率眾走上山頭,見左賢王部隊已入埋伏圈,王恢的部隊正在包抄,于是燃起烽火。左賢王回馬殺回,王恢等人一愣,只好与之交戰。后邊的右賢王沖上前去,兩面夾擊漢軍。匈奴以六万之眾,將王恢十万漢軍夾在當中。當軍四散而逃。匈奴單于在山上大笑。
  蘇建奮力保護王恢,左沖右突。而匈奴單于用牙旗指揮軍隊,將他二人跟蹤包圍。
  正在危急關頭,李廣將軍率人殺到,前來接應。
  匈奴單于見李廣來到,吃了一惊,急令撤退。
  王恢的軍隊橫尸遍野,沒死的四散而逃。
  衛青听到這儿,急得捶胸頓足。“沒想到,那王恢十万兵馬,不敵匈奴六万之眾!”
  “多虧李將軍率兵相救,王恢才沒全軍复沒。就這,他也損失五万人馬!”
  衛青再問:“那韓安國,韓將軍呢?”
  公孫敖再次搖頭。“韓安國本來就不想打仗,他們慢騰騰地過來,匈奴大軍早已無影無蹤。”
  霍去病早已耐不住了,頓足大叫道:“咳!該殺,全都該殺!”
  衛青還抱著幻想,接著又問:“后來怎樣?”
  公孫敖無奈地:“還能怎樣?匈奴溜得無影無蹤,漢軍只好撤軍回朝唄!”
  東方朔問道:“皇上怎么說?”
  “皇上都气昏了。王恢回到長安,就被皇上斬首示眾了。”
  衛青恨恨地拍手稱快:“斬得好!其他人呢?”
  公孫敖神色黯然地說:“皇上將韓安國交給廷尉司,要他們嚴加治罪。皇上將王恢的殘部交蘇建將軍率領,李廣將軍雖有小功,卻也未予獎賞,又回雁門去了。”
  東方朔憤憤地說:“那,田鼢呢?”
  公孫敖怒目圓睜。“別提了!田鼢這狗東西,將腳傷說是我的過錯,皇上當場就將我貶為庶人!”
  衛青憤憤不平:“他田鼢身為武安侯,又以丞相身份統領全軍,卻不到任,就沒事了?”
  公孫敖一臉沮喪。“有了我當替罪羊,再有皇太后保著他,皇上又能把田鼢怎么樣?”
  霍去病罵道:“這個小人,太便宜他了!”
  公孫敖低著頭說:“二位兄長,我已被貶為庶人,只好离開京城,來找你們。”
  東方朔拍拍他的肩膀,“沒關系,兄弟,我們從長計議!”
  公孫敖仍然搖搖頭。“我臨出長安城時,听我兄長公孫賀說,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將燕王的女儿許給田鼢為妻,命所有在京的王侯和朝廷命官,后天都到丞相府祝賀,這不是給他長臉、撐腰么?”
  朱買臣這時說話了。“那田鼢,本來就不是好人,現在,該變本加厲了!”
  東方朔問:“皇上呢?皇上可好?”
  “皇上已經好几天沒有上朝,天天在鐘粹宮里,不愿出來。”
  衛青扼腕歎息:“五万人馬,尚未正式開戰就已喪失,造孽呀!”
  公孫敖一臉茫然。“二位兄長,如今,我們如何是好?”
  東方朔想了片刻,沉著地說,“兄弟,沒事。不就你一個丟官了嘛?還有我們呢。快,調轉馬頭,跟我們回長安!”
  田鼢因為腳傷,沒能率大軍上戰場,在皇太后看來,确實是弟弟的福份。太后心想,要是田鼢去了戰場,這丞相的職位,可能就保不住了。她知道,皇上斬了王恢,并沒有平息心中的怒火。可她更知道,皇上的怒火不只是對田鼢一人,那魏其侯竇嬰不愿出力,也是皇上憤怒的事。自己的儿子,畢竟自己最了解,讓他在宮中和衛子夫呆几天吧,男人的气,只有女人能幫助撫平。唯一讓她不安的,是田鼢在眾大臣面前,可能抬不起頭來。怎么辦呢?恰好,田鼢几個月前死了妻室,而燕王的長女二十三歲了,因為長相丑陋,并未嫁人。何不將她許配給田鼢,讓他的面子上光彩一些呢?于是太后才下了一道懿旨,田鼢娶妻,眾臣道賀。
  這道懿旨果然有些份量。好几日稱病沒有上朝的武帝,竟也遵從母命,賜給田鼢良田千項,宅院二處,作為賀儀。公孫弘更是拿出五十兩黃金,于第二天就送了過去。其它大臣誰敢怠慢?紛紛將重金厚禮,送到丞相府上,弄得田府兩天來,門庭若市。
  最感到不安的,當數魏其侯竇嬰了。他因反對出兵匈奴,有失皇上的厚望,心里一直在打鼓。皇上削去他封邑三千戶,這對一個食邑九千、接近万戶的侯爺來說,本不是太大的問題。他擔心的是,戰場上能不能取胜。取胜了,田鼢的地位更為鞏固,對他當然不利;但在他看來,這是不可能的,匈奴在戰爭方面,比漢朝的經驗要丰富十倍,這他竇嬰心中最為有數!讓他想不到的是,那田鼢居然裝病稱傷,來個無法出戰。戰場失利了,由王恢和韓安國替罪,田鼢倒無可指責。最讓竇嬰害怕的是,皇上也不再信任他了,甚至以為這場戰爭未能獲胜,与他竇嬰不愿效力,大有關系!
  接著讓他更為難的,是太后的這個懿旨。這道懿旨,很大程度是給他竇嬰和灌夫等人下的,看你們是去相府道賀,還是繼續与他作對。他竇嬰丟個面子,去應付一下倒沒問題,可是灌夫,這個根本不把田鼢看在眼里的強驢,极有可能得個違抗懿旨的罪名!想到這里,竇嬰便決定去灌夫的府第,拉著他一道去。
  二人相見,竇嬰開門見山:“灌將軍,太后下了懿旨,要我們去相府致賀,不知你意下如何?”
  灌夫往太師椅上一坐,“賀他個屁!賀他臨陣脫逃,白白送了五万人馬?”
  竇嬰搖搖頭:“這個嘛,他說腳傷了,皇上都沒追究,你我生气,有什么用處?”
  灌夫脖子一挺,“我就是不去!一想到他那個賊眉鼠眼的樣,我就來气!”
  竇嬰勸說道:“還是忍點吧。太后下旨,就是要看我們兩個去不去。如果不去,不就給他們抓住把柄了嗎?”
  “抓就抓去,大不了掉個腦袋,碗大的疤!”
  竇嬰一副息事宁人的樣子:“灌將軍,還是去吧,眼下的局勢,連皇上都沒有辦法。人在矮牆下,不得不低頭啊。”
  灌夫气得將面前的茶碗扔在地上,“真沒想到,如今要受那鄉巴佬的窩囊气!”
  竇嬰拉他起來:“走吧,走吧,權當給我點面子。賀禮我替你備好了,我們去,做個樣子,就回來。”
  婚宴之上,朝臣云集。田鼢披紅挂綠,高興地在大門口迎接客人。
  門外遠處,家人高聲報道:“大中大夫東方朔、中大夫衛青到!”
  田鼢急忙出門迎接。讓他惊奇的是,東方朔的腳上纏著白布,由衛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田鼢上前問道:“啊,東方大人,衛青大人,你們回來啦?東方大人,您的腳?”
  東方朔將一個禮包交給家人,然后說:“丞相,師傅的腳,騎馬時摔傷啦!咦?你的腳好啦?挺快嘛。”
  田鼢面上通紅,不知他在搞什么把戲。“東方大人,您看,您的腳傷了,還勞您大駕。”
  東方朔卻滿面堆笑地說:“丞相,作為朝臣,我不能不遵太后懿旨;作為同僚,我就是生病,也要來祝賀;作為師傅嘛,我的腳都跌傷了,徒弟的腳能不傷嗎?”
  田鼢的臉上更為紅漲,他只好硬著頭皮,把話接下去。“東方大人,您是為田某分憂,多謝。”
  “咳,謝什么?丞相,明天,我就要面見皇上和太后,向他們請罪呢。”
  田鼢一楞:“這又是如何?”
  東方朔笑得很坦然:“還不是我當師傅的,教的不好,讓丞相的腳傷了,不能親臨戰場,不然,那匈奴,怎么會如此猖狂?王恢也不會……”
  田鼢見話不投机,忙搶過話來:“東方大人,太后不會怪罪于你,不會。”
  “那皇上會怪罪我啊!公孫敖還算不上你的恩師,都被貶為庶人了,我東方朔,還不該准備著,脖子上挨一刀?”
  田鼢臉上的紅色蔓延到了脖子上。他小聲地說:“東方大人,不要說笑。公孫敖這次為我受了委曲,不需几天,田某會將他召回,官复原職的。”
  東方朔瞪大眼睛:“此話當真?”
  “今天大喜的日子,我還說假話?包在田某人身上。”
  東方朔作上一揖:“那東方朔替公孫敖謝謝丞相啦。”
  正在此時,外面報:“魏其侯、穎川侯駕到!”
  田鼢終于找到了躲開東方朔的机會。“東方大人,里面請,里面請。”
  說著他便出門,迎接竇嬰和灌夫。竇嬰的到來,使田鼢覺得今天功德圓滿,所以剛才東方朔帶來的不快,馬上被放到了一邊。
  東方朔一瘸一拐的進入院內,眾人見到他,不禁都笑起來。
  東方朔卻是一臉嚴肅:“諸位,不要見笑。東方朔不擅騎馬,摔傷了腿腳。丞相騎馬是我教的,他是徒弟,摔的就輕;我是師傅。摔的就重,所以至今未好。”
  眾人由偷偷地笑轉為大笑。
  漢時的規矩,吃喜酒時,四人一席,互相對著,膝跪而坐在席上,稱作“坐席”。東方朔以腳傷為由,不能跪坐,只有讓衛青扶著,半歪著躺下,把腳伸得高高的,獨樹一幟。眾人更是大笑。
  再說門外,田鼢見竇嬰親自光臨,自是分外高興,面上更加光彩照人了。唯恐眾人不知,他大聲說道:“噢!侯爺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他轉過去,面對竇嬰。“竇大人,老侯爺,您能光臨,是我田鼢的榮幸啊。”
  灌夫被他故意冷落在一旁,心中有气,鼻子哼了一聲。
  竇嬰謙讓地說:“田大人喪偶多時,今与燕王喜結秦晉,我和灌將軍早就說好,要來慶賀的啊。”
  外面又報:“主爵都尉汲黯大人到!臨汝侯駕到!”
  田鼢點頭哈腰地說:“請原諒。關照不周了。里面請,領竇大人上座!”
  有了田鼢的這句話,竇嬰自然被家人領到上面貴賓席上就座。而灌夫,則被擱在一邊,沒人管他。灌夫看了看,發現衛青身邊,東方朔對面,是空的,于是就走過來,點點頭,半跪入席。
  東方朔的腳,傳來一陣臭味。灌夫只好捂捂鼻子,皺皺眉。誰知,東方朔的腳,反而翹得更高。
  灌夫向衛青看看:“衛將軍,他這腳?”
  衛青答道:“灌大人,他和丞相一樣,騎馬摔的。”
  灌夫也笑了,他高聲說:“那丞相的腳傷,是東方大人教出來的?”
  東方朔得意地再翹得高一些,“可不是嘛,名師出高徒嘛。”
  灌夫不滿地:“哼!”
  東方朔卻要繼續挑逗他:“灌將軍,別不高興。腳傷了不上戰場,比腳沒傷而不上戰場,要強些呢。”
  灌夫睜大了眼睛:“你!”
  衛青連忙陪笑:“灌將軍,別生气,東方兄長愛開玩笑,皇上都不介意呢。”
  東方朔也是一笑。“也罷,也罷,說點你愛听的吧。灌將軍,東方朔這次外出,路過穎川,我發現那穎水啊,可清著呢!”
  灌夫听到這話,不由得轉怒為喜。“噢?是嗎?”
  東方朔說:“可不是嘛!灌將軍,農夫們都趁著水清,洗衣服澆田呢。穎川的田地,好肥喲!灌將軍,你不趁著水清,有點作為?”
  灌夫听出他話中有話,直想發怒,但強忍住自己,瞪了東方朔一眼。他心里想,哼!灌夫家的事,水清水濁,你管得著嗎?
  此時席上人已到齊。臨汝侯灌賢來得最晚,發現四處已無位子,無奈,只好在灌夫的身邊、東方朔翹起的臭腳旁入席。坐下之后,他也直捂鼻子。
  東方朔笑道:“臨汝侯,別捂鼻子。你要是能治好我這腳傷,說不定你就能打敗匈奴呢!”
  臨汝侯不高興,但他不愿多言,便把臉轉向灌夫和衛青:“世叔好,衛大人好。”
  原來灌夫本不姓灌,而是姓張。他的父親是漢初戰將灌嬰的仆人,隨灌嬰東征西討,立下了戰功,就隨了灌嬰的姓。那灌賢是灌嬰的孫子,如今世襲灌家的臨汝侯爵位,可灌夫則因平定吳楚七國之亂立了大功,食邑和封地都超過了灌賢。有了功勞后,灌夫更是不可一世,一不滿意,就牢騷滿腹。今天本來就一肚子气,听到灌賢叫他世叔,就更不高興了。
  “世叔?你以為我還姓張嗎?我姓灌!你爺爺灌嬰讓我不要姓張,改姓灌!我是灌夫!干嘛叫我世叔?叫我親叔!”
  臨汝侯心里也不服气,他心想,要是論輩份,你爹和我爹才是同輩,我只該叫你哥哥,干嘛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剛想爭辯,只見田鼢走到眾席之間,開始說話,于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田鼢站到正席之中,出口成章:“諸位大人!田某不才,蒙皇上厚愛,太后賜婚,諸侯賞臉,在座的大人們捧場,心中十分高興。大家都來了,就都是朋友。田鼢一杯薄酒,不成敬意,請諸位先飲此杯,然后各自開怀,一醉方休!”
  眾大臣都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好,好,一醉方休!”只有東方朔,將腳翹起,示意眾人他無法站立。
  席上觥籌交錯。臨汝侯灌賢在此不太自在,說聲“對不起,我出去敬敬酒。”就給田鼢敬酒去了。灌夫看到田鼢跟前人如潮涌,悶悶不樂,一個人又飲了許多。
  誰都沒有料到,汲黯走了過來。走到東方朔身邊。
  “東方大人,你這腳,在酒席中獨樹一幟,可是不雅啊。”
  東方朔有話說了:“汲大人,我這腳,可是功臣啊。你是來給我這腳,敬上一杯?”
  汲黯并不買他的賬:“哼!美的你!我要是有刀,就把這只愛受傷的腳,給砍了!”
  東方朔樂了:“那好!那東方朔就成了東方孫臏,給你也寫一部兵法出來!”
  汲黯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來,為你未成東方孫臏,干上一杯!”
  東方朔手舉杯酒:“諸位大人,一塊干,一塊干!”
  灌夫又是一飲而盡,他的酒愈喝愈多,開始斜著眼看人。
  張湯走過來,給東方朔和衛青敬酒。他陪著笑說:
  “東方大人,衛大人,小的給您倆敬酒啦。”
  衛青連忙答禮:“張大人,你太客气。來,大家一快干。”
  東方朔放下酒杯:“張湯啊。”
  張湯恭敬地:“小的在。”
  “當年,你在衙門前處罰老鼠時,還記得我在場么?”
  “小的記得。七年前,您和楊得意二人一起。楊得意要打我,您把他拉走了。”
  東方朔一惊:“你還真行,過目不忘啊?”
  “小的沒別的本事,就是記性好。”
  東方朔說:“那好。如今你快當上廷尉了,可別只把人家對你不好的記住,對你好的卻記不住了哇。”
  張湯認真地說:“大人放心,小的好的、坏的,全記得住。”
  東方朔樂了:“那好!我東方朔就記住你這話,看看你做的准不准!”
  張湯一絲不苟:“一言為定,干杯!”
  東方朔也一絲不苟:“一言為定,干!”
  衛青作陪,三人一飲而盡。
  張湯起身,灌夫以為他要接著給自己敬酒,忙起身相陪,不料張湯竟揚長而去。
  灌夫憤怒地說“小人得志!”
  東方朔火上澆油:“哎,灌大人,別這么說,他可是田丞相面前的大紅人啊!”
  灌夫將酒杯子一扔,“呸!狗仗狼勢!哼,老子自己喝!來,臨汝侯,陪你老叔喝一杯!”
  剛剛回來的臨汝侯灌賢又在躲東方朔的臭腳,說道:“我不行了,不能再喝。”
  灌夫生气了:“什么?你能陪別人,就不愿陪我?”
  灌賢為躲東方朔的腳,又把臉轉向一邊:“我,我不能再喝了。”
  灌夫大怒:“呸!裝他娘的什么蒜!爺爺我風光的時候,你們還都在娘肚子里蜷著呢!”
  東方朔記得比誰都清,說道:“臨汝侯,你听,他又長了一輩,變成你爺爺啦!”
  臨汝侯還是不愿惹他,就小聲地說:“侯爺,你小聲點好不好!這可是丞相家中的宴會啊。”
  灌夫乘醉裝瘋起來。“什么?你還拿丞相來嚇我?你以為爺爺我怕他不成?丞相他算老几?”他停下來,指著東方朔的腳,“他用一只臭腳,躲過一場大劫,可我數万將士的性命,白白地丟在沙漠上!什么丞相,爺爺不服!”
  東方朔不干了。“灌大人,你說別人我不管,干嘛要指我的腳說事儿?”
  灌夫的聲音更大了:“我不管誰的臭腳,自己嚷嚷要打仗,仗打起來了又不上戰場,就不是玩意儿!”
  全場的人都靜下來,听他嚷嚷。田鼢實在難以忍受,就走了過來。
  田鼢冷冷地說:“灌大人,本相今天的喜事,你非要給攪了不成?”
  灌夫更不買帳:“我不管你是不是丞相,我說的是,自己嚷嚷要打仗,仗打起來了又不上戰場,就是孬种!”
  全場的人睜大了眼睛。竇嬰急忙走過來,擋住田鼢,向他陪禮:“丞相息怒,他喝醉了,讓他回家吧。”
  灌夫卻大叫:“我沒醉!仗打起來了,主帥不上戰場,五、六万將士性命沒了,還賀什么喜,喝他娘的酒!”他手一抬,將酒案掀翻。東方朔和衛青急忙躲閃,東方朔動作敏捷,腳傷也沒了。
  田鼢气得直發抖。“好一個灌夫,你也太猖狂了!這是太后賜的喜宴,你也敢胡來?”
  灌夫也大叫:“天王老子的宴,我也不管!”
  田鼢不顧竇嬰的阻攔,大叫:“來人!”
  一隊士兵進入宴會場所。
  田鼢指著灌夫:“把這個犯上作亂的狗東西,給我拿下!”
  眾士兵上來,將灌夫從后邊反綁起來。
  灌夫被縛,還在大叫:“小人!狗仗人勢!”
  田鼢叫道:“張湯何在?”
  張湯急轉過來:“小的在此。”
  “這渾帳東西,攪了太后賜的宴會,該當何罪?”
  張湯想了想,說道:“小的以為,還是先關進廷尉獄中,再按律治罪吧。”
  田鼢趾高气揚地:“那好,就交你辦了。”
  張湯指揮著士兵:“將他押走!”
  灌夫擰著脖子大叫:“老子不服,老子就是不服!”
  田鼢气得渾身發抖。“諸位大人,你們都看到了,好好的喜宴,被灌夫這混帳東西給攪了。眾位大人如還有興致,就在此飲酒;如沒興致,那就請便,本丞相現在就去奏明皇上和太后!”
  眾人早就想走了,听到此話,一轟而散。
  汲黯卻走過來,拉住了東方朔。
  “呃,東方大人,我進來時,見你的腳是傷的,要衛青架著;怎么剛才那一躲,你的腳卻好得挺利索?”
  東方朔看了一眼自己的腳,“是嗎?——對了,我徒弟的腳,好的那么快;我的腳要還不好,怎么再當師傅啊?”
  說完,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汲黯和衛青在他后邊哈哈大笑。
  東方怪杰三部曲第一部天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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