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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四十二



  孫騰 高隆之 司馬子如子消難 裴藻 兄子膺之 竇泰 尉景 婁昭兄子睿 厙狄干孫士文 韓軌 段榮子韶孝言 斛律金子光 羡

  孫騰,字龍雀,咸陽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為中書舍人。沮渠氏滅,因徙居北邊。及騰貴,魏朝贈司徒。父机,贈太尉。騰少質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扰,歸爾硃榮。尋為齊神武都督長史。神武為晉州,又引為長史,封石安縣伯。及起兵于信都,常以誠款預謀策。累遷郡公,入為侍中,尋兼尚書左仆射。時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騰愿尚之,而公主欲侍中封隆之。騰妒隆之,遂相間构。神武啟免騰官,俄而复之。与斛其椿同掌机密,隆之見忌慮禍,奔晉陽。神武入討椿,留騰行并州事。入為尚書左仆射,內外之事,騰咸知之。兼司空,除侍中,兼尚書令。時西魏攻南袞州,詔騰率諸將討之。騰性怯無威略,失利而還。又除司徒,余官如故。初北境亂,騰亡一女。及貴,推訪不得,疑其為人婢。及為司徒,奴婢訴良者皆免之,愿免千人,冀得其女。神武知之大怒,解司徒。尋為尚書左仆射、太保,仍侍中,遷太傅。

  初,博陵崔孝芬取貧家子賈氏為養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适鄭伯猷,攜賈于鄭氏。賈有色,騰納之為妾。其妻袁死,騰以賈有子,正以為妻,詔封丹陽郡君。复請以袁氏爵回授其女。其違禮肆情,多此類也。

  騰早依神武,神武深信待之,置于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气驕盈,与奪自己。納賄不知紀极,官贈非財不行。肴藏銀器,盜為家物,親狎小人,專為聚斂。与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號四貴。非法專恣,騰為甚焉。神武、文襄,屢加誚讓,終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武定六年薨,贈太師、開府、錄尚書事,謚曰文。天保初,以騰佐命,詔祭告其墓。皇建中,配饗神武廟庭。

  子鳳珍嗣,性庸暗,卒于儀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興,洛陽人也。為閹人徐成養子。少時,以賃升為事。或曰父干為姑婿高氏所養,因從其姓。隆之后有參定功。神武命為弟,仍云勃海蓨人。干贈司徒公。隆之身長八尺,美須髯,深沉有志气。初,行台于暉引為郎中,与神武深相結托。后從起兵于山東,累遷并州刺史,入為尚書右仆射。時初給人田,權貴皆占良美,貧弱咸受脊薄,隆之啟神武,更均平之。又領營构大將,以十万夫徹洛陽宮殿,運于鄴,构營之制,皆委隆之。增筑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帝城。起長堤以防泛溢。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水碾磑并有利于時。

  魏自孝昌之后,天下多難。刺史、太守皆為當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頗為煩扰。隆之請非實邊要,見兵馬者,悉斷之。又朝貴多假常侍以取貂蟬之飾,隆之自表解侍中,并陳諸假侍中服者,請亦罷之。詔皆如表。自軍國多事,冒名竊官者,不可胜數,隆之奏請檢括,旬日獲五万余人。而群小言雚囂,隆之懼而止。詔監起居事,進位司徒。武定中,除尚書令,遷太保。文襄作宰,風俗肅清。隆之時有受納,文襄于尚書省大加責讓。齊受禪,進爵為王。尋以本官錄尚書事,領大宗正卿,監國史。隆之性好小巧,至于公家羽儀,百戲服制,時有改易,不循典故。時論非之。于射堋土上立三人像,為壯勇之勢。文宣曾至東山,因射,謂隆之曰:“堋上可作猛獸,以存古義,何為終日射人?”隆之無以對。

  先是,文襄委任崔暹、崔季舒等。及文襄崩,隆之啟文宣,并欲害之,不見許。文宣以隆之舊齒,委以政事。隆之子淫于楊遵彥前妻,帝妹也,故遵彥讒毀日至。崔季舒等仍以前隙,譖云:“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文宣以其受任既久,知有冤狀,便宜申浟,何過要名,非大臣義。天保五年,禁止尚書省。隆之曾与元昶宴,語昶曰:“与王交游,當死生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又帝未登庸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將受禪,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銜之。因此大怒,罵曰:“徐家老公!”令壯士筑百余拳,放出。渴,將飲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飲之。因從駕,死于路中。贈太尉、太保、陽夏王,竟不得謚。

  隆之雖不學涉,而欽尚文雅,搢紳名流,必存禮接。寡姊為尼,事之如母。訓督諸子,必先文義。世以此稱之。

  文宣末年,多猜害,追忿隆之,執其子司徒中兵慧登等二十人于前。慧登言乞命,帝曰:“不得已。”以鞭扣鞍,一時頭絕,并投之漳水。發隆之冢,出尸,其貌不敗。斬骸骨焚之,棄于漳流。天下冤之。隆之嗣遂絕。乾明中,詔其兄子子遠為隆之后,襲爵陽夏王,還其財產。

  隆之見信神武,性陰毒,儀同三司崔孝芬以結婚姻不果,太仆卿任集同知營构,頗相乖异;瀛州刺史元晏請托不遂。并构成其罪,誅害之,終至家門殄滅。論者謂有報應焉。

  司馬子如,字遵業,自云河內溫人也,徙居云中,因家焉。子如初為怀朔鎮省事,与齊神武相結托,分義甚深。孝昌中,北州淪陷,子如南奔肆州,為爾硃榮所禮,封平遙子,稍遷大行台郎。榮死,隨榮妻子与爾硃世隆等走出京城。節閔帝立,以前后功,進爵陽平郡公。神武入洛,以為大行台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天平初,除尚書左仆射、開府,与高岳、孫騰、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見信重。神武鎮晉陽,子如時往謁見。及還,神武、武明后俱有繼遺,率以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舊,簿領之務,与奪任情,公然受納。興和中,以北道行台巡檢諸州守令已下,至定州,斬深澤令;至冀州,斬東光令,皆稽留時刻,致之极刑。進退少不合旨者,便令武士頓曳,白刃臨頸。士庶惶懼,不知所為。轉尚書令。及文襄輔政,以賄為御史中尉崔暹劾,在獄一宿而發皆白。辭曰:“司馬子如本從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IV牸牛犢。犢在道死,唯IV角存。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書敕文襄曰:“馬令是吾故舊,汝宜寬之。”文襄駐馬行街,以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于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見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子如曰:“無事尚被囚几死,若受此,豈有生路邪?”未几,起行冀州事,能自改厲,甚有聲譽。詔复官爵,別封野王縣男。齊受禪,以翼贊功,別封須昌縣公。尋除司空。

  子如性滑稽,不事檢裁,言戲穢褻,識者非之。而事姊有禮,撫諸兄子慈篤,當時名士,并加欽愛,复以此稱之。然素無鯁正,不能以平道處物。文襄時,中尉崔暹、黃門郎崔季舒俱被任用。文襄崩,暹等赴晉陽,子如以糾劾之釁,乃啟文宣,言其罪,勸帝誅之。后子如以馬度關,為有司所奏。文宣讓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殺之!”因此免官。久之,猶以先帝之舊,拜太尉。尋以疾薨。贈太師、太尉,謚曰文明。長子消難嗣。

  消難字道融。幼聰慧,微涉經史,有風神,好自矯飾,以求名譽。子如既當朝貴盛,消難亦愛賓客,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陸仰、崔瞻等皆游其門。稍遷光祿卿,出為北豫州刺史。

  文宣末年,昏虐滋甚,消難常有自全之謀,曲意撫納,頗為百姓所附。不能廉洁,為御史所劾。又尚公主,而情好不睦,公主訴之。屬文宣在并州,驛召上党王煥,煥懼害,斬使者東奔,鄴中大扰,后竟獲于濟州。煥之初走,朝士疑赴成皋,云:“若与司馬北豫連謀,必為國患。”此言達于文宣,頗見疑。消難懼,密令所親人河東裴藻間行入關,請降。

  入周,封滎陽郡公,累遷大司寇。從武帝東伐,還除梁州總管。大象初,遷大后丞,女為靜帝后。尋出為云阜州總管。及隋文帝輔政,消難乃与蜀公尉遲回合勢舉兵,使其子永質于陳,以求援。隋文帝命襄州總管王誼討之,消難奔陳。位司空,隨郡公。

  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難,結為兄弟,情好甚篤,隋文每以叔禮事之。及平陳,消難至,特免死配為樂戶,二旬而免。猶以舊恩,特被引見。尋卒于家。

  消難性貪淫,輕于去就,故世言反覆者,皆以方之。其妻高,齊神武女也,在鄴极加禮敬,入關便相棄薄。及赴云阜州,留妻及三子在京。妻言于文帝曰:“滎陽公攜寵自隨,必不顧妻子,愿防慮之。”及消難入陳,高母子因此獲免。子譚,即高氏所生,以消難勳,拜儀同大將軍,坐消難除名。

  裴藻字文芳。少机辨,有不羈之志,為子如太傅主簿。消難鎮北豫,又以為中兵參軍。入周,封聞喜縣男,除晉州刺史。

  子如兄纂。纂長子世云,輕險無行。累遷穎州刺史,肆行奸穢。將見推,懼,遂從侯景。文襄猶以子如恩舊,免其諸弟死罪,徙北邊。世云以侯景敗于渦陽,复有异志,為景所殺。世云弟膺之。

  膺之字仲慶。美須髯,有風貌,好學,厚自封植,神气甚高。歷中書、黃門侍郎。天平中,叔父子如執鈞當軸。膺之既宰相猶子,兼自有名望,所与游集,盡一時名流。与邢子才、王景等,并為莫逆之交。及兄世云陷于逆亂,期親皆應誅。膺之及諸弟并有人才,為朝廷所惜,文襄特減死徙近鎮。文宣嗣業,得還。齊受禪,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子如撫愛甚慈,膺之昆季,事之如父。性方古,不會俗舊。与楊愔同為黃門郎。至愔為尚書令,抗禮如初。愔嘗有從姊慘,尚書卿尹皆跪吊,膺之執手而出。曾路逢愔,威儀道引,乃于樹下側避之。愔于車望見,令呼謂曰:“兄何意避弟?”膺之曰:“我自避赤棒,本不避卿。”愔甚重之。然以其疏簡傲物,竟天保間,淪滯不齒。乾明中,除衛尉少卿,遷國子祭酒。河清末,拜金紫光祿大夫。患泄痢,積年不起。武平中,就家拜儀同三司。班台之貴,近世專以賞勳勤,膺之雖為猥雜,名器猶重。初,司徒趙彥深起自孤微,為子如管記,膺之甚相忽略,不為之禮。及彥深為宰相,朝士輻水奏,膺之自念,故被延請,永不至門,每与相見,捧袂而已。太常卿段孝言,左丞相孝先之弟也,位望甚隆,嘗詣其弟幼之,舉座傾敬。膺之時牽疾,在外齋馮几而坐,不為動容。直言:“我患痢久,太常不得致怪。”黃門郎陸杳,貴游后進,膺之嘗与棋。杳忽后至,寒溫而已,棋遂輟。園宅閒素,門無雜客,性不飲酒,而不愛重賓游。病久,不复堪讀書,或以奕棋永日。名士有素怀者,時相尋候。無雜言,唯論經史。好讀《太玄經》,又注揚雄《蜀都賦》。每云:“我欲与揚子云周旋。”患痢十七年,竟不愈。齊亡歲,以痢疾終。

  膺之弟子瑞,為御史中丞,正色舉察,為朝廷所許。以疾去職,就拜祠部尚書。卒,贈儀同三司、瀛州刺史,謚曰文節。子瑞妻,陸令萱妹。及令萱得寵于后主,重贈子瑞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溫縣伯。諸子亦并居顯職:同游,給事黃門侍郎;同回,太常少卿;同憲,通直常侍。同游終為佳吏,隨開皇中,為尚書戶部侍郎,卒于遂州刺史。

  子瑞弟幼之,清貞有行。武平末,為大理卿。開皇中,卒于眉州刺史。

  竇泰,字世宁,太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觀津胄。祖羅,魏統万鎮將,因居北邊。父樂,魏末破六韓拔陵為亂,与鎮將楊鈞固守,遇害。泰貴,追贈司徒。初,泰母夢風雷暴起,若有雨狀。出庭觀之,見電光奪目,駛雨沾洒。寤而惊汗,遂有娠。期而不產,大懼。有巫曰:“度河湔裙,產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見一人曰:“當生貴子,可徙而南。”泰母從之,俄而生泰。及長,善騎射,有勇略。泰父兄戰歿于鎮,泰身負骸骨歸爾硃榮。以從討邢杲功,賜爵廣阿子。神武之為晉州,請泰為鎮城都督,參謀軍事。累遷侍中、京畿大都督,尋領御史中尉。泰以勳戚居台,雖無多糾舉,而百僚畏懼。天平三年,神武西討,令泰自潼關入。四年,泰至小關,為周文帝所襲,眾盡沒,泰自殺。初,泰將發鄴,鄴有惠化尼,謠云:“竇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硃衣冠幘數千人入台,云收竇中尉。宿直兵吏皆惊。其人入數屋。俄頃而去。旦視關鍵不异,方知非人,皆知其必敗。贈大司馬、太尉、錄尚書事,謚曰武貞。

  泰妻,武明婁后妹也。泰雖以親見待,而功名自建。齊受禪,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子孝敬嗣,位儀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無人也。泰、漢置尉堠官,其先有居此職者,因以氏焉。景性溫厚,頗有俠气。魏孝昌中,北鎮反,景与神武入杜洛周中,仍共歸爾硃榮。以軍功,封博野縣伯。后從神武起兵信都。韓陵之戰,唯景所統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鎮鄴。尋進封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勳戚,每有軍事,与厙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怀財利,神武每嫌責之。轉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夫獵,死者三百人。厙狄干与景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优者石董桶戲之。董桶剝景衣曰:“公剝百姓,董桶何為不剝公?”神武誡景曰:“可以無貪也。”景曰:“与爾計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爾割天子調。”神武笑不答。改封長樂郡公,歷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見禁止。使崔暹謂文襄曰:“語阿惠,兒富貴,欲殺我邪?”神武聞之泣,詣闕曰:“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三請,帝乃許之。于是黜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神武造景,景恚,臥不動,叫曰:“殺我時趣邪?”常山君謂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為爾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撫景,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馬,文襄求之,景不与,曰:“土相扶為牆,人相扶為王。一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對景及常山君責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兒慣去,放使作心腹,何須干啼濕哭,不听打邪?”尋授青州刺史,操行頗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馬,遇疾,薨于州。贈太師、尚書令。齊受禪,以景元勳,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追封長樂王。

  子粲,少歷顯職,性粗武。天保初,封厙狄干等為王,粲以父不預王爵,大恚恨,十余日閉門不朝。帝怪,遣使就宅問之。隔門謂使人曰:“天子不封粲父作王,粲不如死。”使云:“須開門受敕。”粲遂彎弓隔門射。使者以狀聞之,文宣使段韶諭旨。粲見韶,唯撫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親詣其宅慰之,方复朝請。尋追封景長樂王,粲襲爵。位司徒、太傅,薨。

  子世辨嗣。周師將入鄴,令世辨率千余騎覘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鳥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顧。隋開皇中,卒于浙州刺史。

  婁昭,字菩薩,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杰有識度,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性好周給,士多歸附之。魏太武時,以功封真定侯。父內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貴,魏朝贈司徒。齊受禪,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謀,腰帶八尺,弓馬冠時。神武少親重之,昭亦早識人雄,曲盡禮敬。數隨神武獵,每致請,不宜乘危歷險。神武將出信都,昭贊成大策,即以為中軍大都督。從破爾硃兆于廣阿,封安喜縣伯,改濟北公,又徙濮陽郡公,授領軍將軍。魏孝武將貳于神武,昭以疾辭還晉陽。后從神武入洛。兗州刺史樊子鵠反,以昭為東道大都督討之。子鵠既死,諸將勸昭盡捕誅其党。昭曰:“此州無狀,橫被殘賊,其賊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后轉大司馬,仍領軍。遷司徒,出為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風,雖愈,猶不能處劇務。在州,事委僚屬,昭舉其大綱而已。薨于州,贈假黃鉞、太師、太尉,謚曰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長子仲達嗣,改封濮陽王。

  次子定遠,少歷顯職。外戚中,偏為武成愛狎,別封臨淮郡王。武成大漸,与趙郡王等同受顧命,位司空。趙郡王之奏黜和士開,定遠与其謀。遂納士開賄賂,成趙郡之禍,其貪鄙如此。尋除瀛州刺史。初,定遠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遠不許。因高思好作亂,提婆令臨淮國郎中金造遠陰与思好通。后主令開府段暢率三千騎掩之,令侍御史趙秀通至州,以贓貨事劾定遠。定遠疑有變,遂縊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書。睿幼孤,被叔父昭所養。為神武帳內都督,封掖縣子。累遷光州刺史。在任貪縱,深為文襄所責。后改封九門縣公。齊受禪,除領軍將軍,別封安定侯。睿無他器干,以外戚貴幸,縱情財色。為瀛州刺史,聚斂無厭。皇建初,封東安王。大宁元年,進位司空。平高歸彥于冀州,還拜司徒。河清三年,濫殺人,為尚書左丞宋仲羡彈奏,經赦乃免。尋為太尉,以軍功進大司馬。武成至河陽,仍遣總偏師赴縣瓠。睿在豫境,留停百余日,專行非法。詔免官,以王還第。尋除太尉,薨,贈大司馬。

  子子產嗣,位開府儀同三司。

  厙狄干,善無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時,以功割善無之西腊汗山地方百里以處之。后率部落北遷,因家朔方。干鯁直少言,有武藝。魏正光初,除掃逆党,授將軍,宿衛于內。以家在寒鄉,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師,夏歸鄉里。孝昌元年,北邊扰亂,奔云中,為刺史費穆送于爾硃榮。以軍主隨榮入洛。后從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韓陵,封廣平縣公,尋進郡公。河陰之役,諸將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舊功,竟不責黜。尋轉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討之,以干為大都督,前驅。干上道不過家,見侯景,不遑食,景使騎追饋之。時周文自將兵至洛陽,軍容甚盛。諸將未欲南度,干決計濟河,神武大兵繼至,遂大破之。還為定州刺史。不閒吏事,事多煩扰,然清約自居,不為吏人所患。遷太師。天平初,以干元勳佐命,封章武郡王,轉太宰。干尚神武妹樂陵長公主,以親地見待。自預勤王,常總大眾,威望之重,為諸將所伏。而最為嚴猛。曾詣京師,魏譙王元孝友于公門言戲過常,無能面折者,干正色責之,孝友大慚,時人稱善。薨,贈假黃鉞、太宰,給轀輬車,謚曰景烈。

  干不知書,署名為干字,逆上畫之,時人謂之穿錘。又有武將王周者,署名先為吉,而后成其外。二人至孫,始并知書。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

  子伏敬,位儀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直,雖鄰里至親,莫与通狎。在齊,襲封章武郡王,位領軍將軍。周武帝平齊,山東衣冠多來迎,唯士文閉門自守。帝奇之,授開府儀同三司、隨州刺史。隋文受禪,加上開府,封湖陂縣子,尋拜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無余財。其子嘗啖官廚餅,士文枷之于獄累日,杖之二百,步送還京。僮隸無敢出門。所買鹽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門,親故絕跡,慶吊不通。法令嚴肅,吏人股戰,道不拾遺。有細過,必深文陷害。嘗入朝,遇上賜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极重,士文獨口銜絹一匹,兩手各持一匹。上問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無所須。”上异之,別賞遺之。

  士文至州,發摘奸諂,長吏尺布斗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岭南。親戚相送,哭聲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厲,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孝彌甚。司馬京兆韋焜、清河令河東趙達,二人并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語曰:“刺史羅殺政,司馬蝮蛇瞋,長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聞,歎曰:“士文暴過毒獸!”竟坐免。未几,為雍州長史。謂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窺候貴要,無乃必死此官!”及下車,執法嚴正,不避貴戚,賓客莫敢至門,人多怨望。

  士文從妹為齊氏嬪,有色,齊滅后,賜薛公長孫覽。覽妻鄭氏妒,譖之文獻后,令覽离絕。士文恥之,不与相見。后應州刺史唐君明居母憂,娉以為妻。由是君明、士文并為御史劾。士文性剛,在獄數日,憤恚而死。家無余財,有三子,朝夕不繼,親賓無贍之者。

  韓軌,字伯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深沈,喜怒不形于色。神武鎮晉州,引為鎮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軌贊成大策。從破爾硃兆于廣阿,又從韓陵陣,封平昌縣侯。仍督中軍,從破爾硃兆于赤谼岭。再遷秦州刺史,甚得邊和。神武巡秦州,欲以軌還,仍賜城人戶別絹布兩疋,州人田昭等七千戶皆辭不受,唯乞留軌。神武嘉歎,乃留焉。頻以軍功,進封安德郡公,遷瀛州刺史。在州聚斂,為御史糾劾,削除官爵。未几,复其安德郡公。歷位中書令、司徒。齊受禪,封安德郡王。

  軌妹為神武所納,生上党王渙,复以勳庸,歷登台鉉,常以謙恭自處,不以富貴驕人。后拜大司馬,從文宣征蠕蠕,在軍暴疾,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謚曰肅武。皇建初,配享文襄廟庭。

  子晉明嗣。天統中,改封東萊王。晉明有俠气,諸勳貴子孫中,最留心學問。好酒誕縱。招引賓客,一席之費,動至万錢,猶恨儉率。朝廷欲處之貴要地,必以疾辭,告人云:“廢人飲美酒,對名胜。安能作刀筆吏,披反故紙乎?”武平末,除尚書左仆射,百余日,便謝病解官。

  段榮,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后入魏,以豪族徙北邊,仍家于五原郡。父連,安北府司馬。榮少好歷術,專意星象。正光中,謂人曰:“吾今觀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當有亂矣。亂起此地,天下因此橫流,無可避也。”未几如言。榮初之杜洛周,因奔爾硃榮。及神武起兵,榮贊成之。神武南討鄴,留榮鎮信都,仍授定州刺史。時攻鄴未克,榮轉輸無闕。神武入洛,論功封姑臧縣侯,轉授瀛州刺史。榮妻,武明皇后長姊也,榮恐神武招私親之議,固推諸將,竟不之州。尋歷相、濟、秦三州,所在百姓愛之。神武將圖關右,榮稱未可,及渭曲敗,神武曰:“不用段榮言,以至于此。”尋除山東大行台,領本州流人大都督,甚得物情。卒,贈太尉,謚曰昭景。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二年,重贈大司馬、尚書令、武威王。長子韶嗣。

  韶字孝先,少工騎射,有將領才略。以武明皇后甥,神武益器愛之,常置左右,以為心腹,領親信都督。

  神武拒爾硃兆于廣阿,憚兆兵眾。韶曰:“所謂眾者,得眾人之死;所謂強者,得天下之心。爾硃裂冠毀冕,拔本塞原。芒山之會,搢紳何罪?殺主立君,不脫旬朔。天下從亂,士室而九。王躬昭德義,誅君側之惡,何往而不克哉!”神武曰:“吾雖以順討逆,恐無天命。”韶曰:“聞小能敵大,小道大淫,皇天無親,唯德是輔。今爾硃外賊天下,內失善人,智者不為謀,勇者不為斗。不肖失職,賢者取之,复何疑也!”遂与挑戰,敗之。頻以軍功,封下洛縣男,后回賜父爵姑臧縣侯。芒山之役,為賀拔胜所窘,韶從傍馳馬反射,斃其馬,追騎不敢進,遂免。賜鞍下馬并金,進爵為公。及征玉壁,攻城未下,神武不豫。謂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丰等曰:“吾每謂孝先論兵,殊有英略,若比來用其謀,可無今日之勞矣。吾患危篤,欲委孝先以鄴下事,若何?”金等咸曰:“知臣莫若君,實無出孝先者。”仍令韶從文宣鎮鄴,召文襄赴軍顧命。文襄以孝先為托,令軍旅大事,并与籌之。及神武崩,侯景反,文襄還鄴,留韶守晉陽,委以軍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文宣受禪,除尚書右仆射,遷冀州刺史。

  天保四年,梁將東方白額潛至宿豫,詔韶討之。既至,會梁將嚴超達等軍逼涇州,陳霸先將攻廣陵,尹令思謀襲盱眙,三軍咸懼。韶謂諸將曰:“自梁氏喪亂,國無定主,人怀去就。霸先外托同德,內有离心,吾揣之熟矣。”乃留儀同三司敬顯俊等圍宿豫,自倍道赴涇州。涂出盱眙,令思不虞大軍卒至,望旗而奔。進破超達軍。回赴廣陵,霸先遁走。旋師宿豫,遣辨士喻白額。白額開門請盟。盟訖,度白額終不為用,斬之,并其諸弟,并傳首京師。封平原郡王,歷司空、司徒、大將軍、尚書令、太子太師。以繼母憂,去職。尋起為大司馬,仍為尚書令,遷錄尚書事、并州刺史。后与東安王婁睿平高歸彥,遷太傅,仍蒞并州。為政不存小察,甚得人和。周文遣將率羌夷与突厥合眾逼晉陽,武成自鄴倍道赴之。時大雪,諸將或欲逆之,韶曰:“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遂大破之。進位太師。

  周冢宰宇文護母閻氏,先配中山宮,護聞尚存,乃因邊境移書,請還其母,并通鄰好。韶以為護外托為相,其實王也。為母請和,不通一介之使,据移送書,恐示以弱。且外許之,待通和往复,放之未晚。不听,遂遣使以禮將送。護得母,仍遣將尉遲迥等襲洛陽。詔蘭陵王長恭、大將軍斛律光擊之。軍次芒山下,逗留未進。武成召韶,欲赴洛陽圍,但以突厥為慮。韶曰:“北虜侵邊,事等疥癬;西羌窺逼,是膏肓之病。”帝仍令韶督精騎一千發晉陽,五日便濟河。遇周軍于大和谷,与諸將陣以待之。韶為左軍,蘭陵王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上山逆戰,韶且卻引,待其力弊,下馬擊之,周人大潰。洛城圍亦即奔遁。除太宰,封靈武縣公。天統三年,除左丞相。四年,別封永昌郡公。食滄州干。武平二年,出晉州道,到定隴,筑威敵、平寇二城而還。二月,周師來寇,遣韶与右丞相斛律光、太尉蘭陵王長恭往。行達西境,有柏谷城者,敵之絕險,諸將莫肯攻圍。韶曰:“汾北河東,勢為國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計彼會兵在南道。今斷其要路,救不能來。城勢雖高,其中甚狹,火弩射之,一旦可盡。”遂攻之,城潰。仍城華谷,置戍而還。封廣平郡公。是月,周又遣將攻邊,斛律光先率軍御之,韶亦請行。五月,到服秦城。西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鎮,韶抽壯士從北襲之,使人潛度河告姚襄城中,內外相應,進戰大破之。諸將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陰河,三面地險,不可攻。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要道。破服秦,并力圖之。”從之。六月,徙圍定陽。七月,屠其外城。時韶病在軍中,謂蘭陵王曰:“此城三面重澗,并無走路,唯慮東面一處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長恭乃設伏。其夜,果如策,伏兵擊之,大潰。韶竟以病薨。賜溫明秘器、轀輬車。軍校之士,陣送至平恩墓所,發卒起冢。贈假黃鉞、相國、太尉、錄尚書事,謚忠武。

  韶出總軍旅,入參幃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之故,望傾朝野。而長于計略,善于御眾,得將士之心。又雅性溫慎,有宰相之風。教訓子弟,閨門雍肅,事后母以孝聞。齊代勳貴家,罕有及者。然僻于好色,雖居要重,微服間行。魏黃門郎元瑀妻皇甫氏,緣瑀謀逆,沒官。韶美之,上啟固請,文襄賜之。別宅處之,禮同正嫡。尤嗇于財,親戚故舊,略無施与。其子深尚公主,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事畢辭還,人唯賜一杯酒。

  元妃所生三子:懿、深、亮,皆宦達。

  懿字德猷,尚穎川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封平原王。位行台右仆射,兼殿中尚書,卒。子寶鼎,尚中山長公主。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大業初,卒于饒州刺史。

  深字德深,美容貌,寬謹有父風。天保中,受父封姑臧縣公。尚東安公主,位侍中。韶病篤,詔封深濟北王,以慰其意。入周,拜大將軍、郡公,坐事死。

  亮字德堪。隋大業初,位汴州刺史。卒于汝南郡守。

  韶弟孝言,少警發,有風儀。齊受禪,其兄韶以別封霸城縣侯授之。歷中書黃門侍郎。典机密。又歷秘書監、度支尚書、清都尹。

  孝言本以勳戚致位通顯,驕奢無憚。曾夜過其客宋孝王家,呼坊人防援,不時赴,遂拷殺之。又与諸淫婦密游。其夫覺,又拷掠而殞。時苑內須果木,課人間及僧寺備輸,孝言悉分向其私宅种植。又殿內及園中須石,差車從漳河運載,复分車回取。事發,出為海州刺史。累遷吏部尚書。祖珽執政,將廢趙彥深,引孝言為助,加侍中。孝言待物不平,抽擢非賄則舊。有將作丞崔成于眾中抗言:“尚書,天下尚書,豈獨段家尚書也!”孝言元辭以對,唯厲色遣下。尋除中書監,加特進。又托韓長鸞共构祖珽之短。及珽出后,孝言除尚書右仆射,仍掌選。恣情用舍,請謁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監作。儀同三司崔士順、將作大匠元士將、太府少卿酈孝裕、尚書左戶郎中薛叔昭、司州中從事崔龍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縣令尉長卿、臨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徹等,并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別置酒高會,諸人膝行跪伏,稱觴上壽,或自陳屈滯,更請轉官。孝言意色揚揚,以為己任,皆隨事報答,許有加授。富商大賈,多被銓擢,所進用人士,咸是險縱之流。尋遷左仆射,特進、侍中如故。孝言富貴豪侈,尤好女色。后取婁定遠妾董氏,大耽愛之。為此內外不和,更相糾列。又于晉陽監作,坐事除名,徙光州。隆化主敗后,有敕追還。

  孝言雖黷貨無厭,恣情酒色,然舉止風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嘗虛棄;賦詩奏伎,以盡歡洽。雖草萊之士,粗關文藝,多引入賓館,与同興賞。其貧躓者,亦時乞遺。時論复以此多之。齊亡入周,位上開府。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時內附,位大羽真,賜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書。父那瑰,光祿大夫。贈司空。金性敦直,善騎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度遠近。初為軍主,与怀朔鎮將楊鈞送蠕蠕主阿那環。環見金獵射,歎其工。及破六韓拔陵构逆,金擁眾屬焉,署金為王。金度陵終敗,乃統所部叛陵,詣云州。魏除為第二領人酋長,秋朝京師,春還部落,號曰雁臣。仍稍引南出黃瓜堆,為杜洛周所破。与兄平二人脫身歸爾硃榮,為別將。孝庄立,賜爵阜城男。位金紫光祿大夫。神武密怀匡复,金贊成大謀。太昌初,為汾州刺史,進爵為侯。從神武破紇豆陵于河西。沙苑之役,神武以地厄少卻,軍為西師所乘,遂亂。張華原以簿帳歷營點兵,莫有應者。神武將集兵便戰,金曰:“眾散將离,其勢不可复用,宜急向河東。”神武据鞍未動,金以鞭拂馬,神武乃還。于是大崩,喪甲士八万。侯景斂。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橋,衣甲厚,射之不入。賀拔仁候其轉面,射,一發斃之。是役也,無金先請還,几至危矣。及高仲密西叛,周文攻洛陽,從神武破之。還,除大司馬,改封石城郡公。

  金性質直,不識文字。本名敦,苦其難署,改名為金,從其便易,猶以為難。司馬子如教為金字,作屋況之,其字乃就。神武重其古質,每誡文襄曰:“爾所使多漢,有讒此人者,勿信之。”及文襄嗣事,為肆州刺史。文宣受禪,封咸陽郡王。天保三年,就除太師。四年,解州,以太師還晉陽。車駕幸其第,六宮及諸王盡從,置酒极夜方罷。帝欣甚,詔金第二子丰樂為武衛大將軍,賜帛五千匹。謂曰:“公元勳佐命,父子忠誠,朕當結以婚姻,永為籓衛。”仍詔金孫武都尚義宁公主。成禮之日,帝從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諸王皆從。其見待如此。后蠕蠕為突厥破散,慮其犯塞,詔金屯兵白道以備之。多所俘獲,并表陳虜可取狀。文宣乃与金共討之。進位右丞相,食齊州干。遷左丞相。帝晚年敗德,嘗持槊走馬以擬金胸者三,金立不動,于是賜物千段。

  孝昭踐阼,納其孫女為皇太子妃。詔金朝見,听乘步挽車至階。武成即位,禮遇彌重,又納其孫女為太子妃。金曾遣人獻食,中書舍人李若誤奏,云金自來。武成出昭陽殿,敕侍中高文遙將羊車引之。若知事誤,更不敢出映廊下。文遙還覆奏,帝罵若云:“空頭漢,合殺!”亦不加罪。

  金長子光,大將軍。次子羡及孫武都,并開府儀同三司,出鎮方岳。其余子孫,皆封侯貴達。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當時莫比。金嘗謂光曰:“我雖不讀書,聞古來外戚梁冀等,無不傾滅。女若有寵,諸貴人妒;女若無寵,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勳抱忠致富貴,豈藉女也?”辭不獲免,常以為憂。天統三年薨,年八十,贈假黃鉞、相國、太尉公,贈錢百万。謚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馬面彪身,神爽雄杰,少言笑,工騎射。初為侯景部下,彭樂謂高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將行,后奪人名。”以庫直事文襄。從出野,見雁雙飛來,文襄使光馳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后從金西征,周文帝長史莫孝暉在行間,光年十七,馳馬射中之,因禽于陣。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樂子。雙嘗從文襄于洹橋校獵。云表見一大鳥,射之正中其頸,形如車輪,旋轉而下,乃雕也。丞相屬邢子高歎曰:“此射雕手也。”當時號落雕都督。齊受禪,別封西安縣子。皇建元年,進爵鉅鹿郡公。時樂陵王百年為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載醇謹,納其長女為太子妃。歷位太子太保、尚書令、司空、司徒。河清三年,周大司馬尉遲迥、齊公憲、庸公王雄等眾十万攻洛陽。光率騎五万馳往,戰于芒山,迥等大敗。光親射雄殺之,迥、憲僅而獲免。仍筑京觀。武成幸洛陽策勳,遷太尉。

  初,文宣時,周人常懼齊兵之西度,恆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漸紊,齊人椎冰,懼周兵之逼。光憂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聲色!”先是,武成納光第二女為太子妃,天統元年,拜皇后,光轉大將軍。三年六月,父喪去官。其月,詔起光及弟羡,并复位。秋,除太保,襲爵咸陽王,遷太傅。十二月,周軍圍洛陽,壅絕糧道。武平元年正月,詔光率步騎三万御之,鋒刃纏交,周將宇文桀眾大潰,直到宜陽。軍還,擊周齊王憲等眾大潰。詔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騎五万于玉壁筑華谷、龍門二城,与憲相持,憲不敢動。二年,率眾筑平隴等鎮戍十三所。周柱國枹罕公普屯威、柱國韋孝寬等來逼平隴,光与戰于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國紇干廣略圍宜陽,光率步騎五万赴之,戰于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余人而還。軍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勳者未得慰勞,若散,恩澤不施。乃密表,請使宣旨,軍仍且進。朝廷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后宣勞散兵。拜左丞相,別封清河郡公。

  光嘗在朝堂,垂帘而坐。祖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謂人曰:“此人乃敢爾!”后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過聞之,又怒。珽知光忿,賂其從奴搕頭。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用權,國必破矣”珽省事褚士達夢人倚戶授其詩曰:“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卻津中水,將留何處人。”以告珽。珽占之曰:“角斗,斛字;津卻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于我不實。”士達又言所夢狀,乃其父形也。珽由是懼。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帝賜提婆晉陽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來,常种禾飼馬,以擬寇難。今賜,無乃闕軍務也?”帝又以鄴清風園賜提婆租賃之。于是官無菜,賒買于人,負錢三百万,其人訴焉。光曰:“此菜園賜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賜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穆積怨。周將韋孝寬懼光,乃作謠言,令間諜漏之于鄴曰:“百斗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珽讀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于路。提婆聞,以告其母。令萱以饒舌為斥己,盲老公謂祖珽也,遂協謀,以謠言啟帝曰:“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丰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可畏”帝以問韓長鸞。鸞以為不可,事寢。光又嘗謂人曰:“今軍人皆無褌褲,后宮內參,一賜數万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受賜者聞之,皆曰:“天子自賜我,關相王何事?”珽又通啟求見,帝使以庫車載入,珽因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未可。”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不決行,万一事泄,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猶預未決。珽令武都妾兄顏玄,告光謀為不軌;又令曹魏祖奏,言上將星盛,不誅,恐有災禍。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陽也。自太廟及光宅,并見血。先是三日,鼠常晝見光寢室,常投食与之,一朝三鼠俱死。又床下有二物如黑豬,從地出走,其穴膩滑。大蛇屢見。屋脊有聲,如彈丸落。又大門橫木自焚。搗衣石自移。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光前西討還,敕令便放兵散,光令軍逼帝京,將為不軌,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使丰樂、武都處,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圣,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從命。珽因請賜其一駿馬,令明日乘至東山游觀,須其來謝,因執之。帝如其言。光將上馬,頭眩。及至,引入涼風堂,劉桃枝自后扑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我不負國家。”桃枝与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頸,遂拉殺之,年五十八。血流于地,剷之跡終不滅。于是下詔稱其反,族滅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珽于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張,宴射箭一百,貝刀七口,賜槊二張。”珽又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子枝二十束,擬奴仆与人斗者,不問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珽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死,我何惜余生!”祖信少年時,父遜為李庶所卿,因詣庶,謂庶曰:“暫來見卿,還辭卿去。”庶父諧杖庶而謝焉。

  光居家嚴肅,見子弟若君臣。雖极貴盛,性節儉,簡聲色,不營財利,杜絕饋餉。門無賓客,罕与朝士交言,不肯預政事。每會議,常獨后言,言輒合理。將有表疏,令人執筆,口占之,務從省實。行兵用匈奴卜法,吉凶無不中。軍營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胄,常為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為之死。宜陽之役,謂周人曰:“歸我七年人,不然取爾十倍。”周人即歸之。在西境筑定夸諸城,馬上以鞭指畫,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板筑之役,鞭撻人士,頗稱其嚴。自結發從戎,未嘗失律,深為鄰敵懾憚。罪既不彰,一旦屠滅,朝野惜之。周武帝聞光死,赦其境內。后入鄴,追贈上柱國、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得至鄴?”

  長子武都,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梁、袞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斂。光死,遣使于州斬之。

  小子鐘,年甫數歲,獲免。周朝襲封崇國公。隋開皇中,卒于車騎將軍。

  羡字丰樂,少机警,善騎射。河清三年,為都督、幽州刺史。其年,突厥十余万寇州境,羡總諸將御之。突厥望見軍容齊整,遂不敢戰,遣使求款附。天統元年五月,突厥可汗遣使請朝貢,自是歲時不絕,羡有力焉。詔加行台仆射。羡以虜屢犯邊塞,自庫推戍東拒于海。二千余里,其間凡有險要,或斬山筑城,斷谷起障,并置立戍邏五十余所。又導高梁水,北合易京,東會于潞,因以灌田,公私獲利。在州養馬二千匹,部曲三千,以備邊,突厥謂之南面可汗。四年,遣行台尚書令,別封高城縣侯。

  羡歷事數帝,以謹直稱,雖极榮寵,不自矜尚。以合門貴盛,深以為憂。武平元年,乃上書推讓,乞解所職。詔不許。其年秋,進爵荊山郡王。羡慮禍,使人騎快騾迎至鄴,無日不得音問。后二日鄴使不至,家人乞養憂之。又夢著枷鎖,勸丰樂速奔突厥,羡不從。占其夢曰:“枷者加官,鎖者鎖鎖吉利。”及光誅,敕中領軍賀拔伏恩等十余人馳驛捕之,遣領軍大將軍鮮于桃枝、洛州行台仆射獨孤永業便發定州騎卒續進。伏恩等既至,門者白羡曰:“使人衷甲馬汗,宜閉城門。”羡曰:“敕使豈可疑拒!”出迎之,遂見執,死于長史膍ヾC謂其妻曰:“啟太后,臣兄弟死自當知。”臨刑歎曰:“富貴如此,女為皇后,公主滿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敗?”并害五子,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羡未誅前,忽令其在州諸子五六人,鎖頸乘驢出城,合家泣送之至閣,日晚而歸。吏人莫不惊异。行燕郡守馬嗣明,道術之士也,為羡所欽,竊問之,答云:“須有衣襄厭。”數日而有此變。

  羡及光并工騎射。少時獵,父金命子孫會射而觀之,泣曰:“明月、丰樂用弓不及我,諸孫又不及明月、丰樂,世衰矣。”每日令出田,還即效所獲。光獲少,必麗龜達腋;羡獲雖多,非要害之所。光恆蒙賞,羡或被捶。人問其故,云:“明月必背上著箭,丰樂隨處即下手,數雖多,去兄遠矣。”聞者服其言。

  金兄平,少便弓馬。神武起,以都督從。皇建初,封定陽郡公。后為青州刺史。卒,贈太尉。

  論曰:齊神武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練兵訓旅,遙制朝權,鄴都机務,情寄深遠。孫騰、高隆之、司馬子如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康亂為怀,而厚斂貨財,填彼溪壑。昔蕭何之鎮關中,荀彧之居許下,不亦异于是乎!賴文襄入輔,責以驕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聞焉。子如徒以少相親重,情深昵狎,義非草昧,恩結寵私,勳德莫聞,坐致台輔。消難去齊歸周,義非殉國,向背不已;晚又奔陳,一之謂甚,胡可而再。膺之風素可重,幼之清簡自立,有足稱者。竇泰、尉景、婁昭、厙狄干、韓軌等,并以外戚近親,屬云雷之舉,位非寵進,功籍勢成,附翼攀鱗,郁為佐命之首;定遠以常人之才,而因趙郡忠正,將以志除朝蠹,謀逐佞臣,而信納奸凶,反受其亂。遂使庸豎肆毒,賢戚見誅,敗政害時,莫大于此。鄙語曰:“利以昏智”,況定遠非智者乎。段榮以姻戚之重,遇時來之會,功伐之地,亦足稱焉。韶光輔七君,克隆門業,每出當閫外,或任處留台。以猜忌之朝,終其眉壽;屬亭候多警,為有齊上將,豈其然乎!當以志謝矜功,名不渝實,不以威權御物,不以智數要時,欲求覆餗,其可得也。《禮》云“率性之謂道”,此其效歟!斛律金以神武撥亂之始,翼成王業,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終享遐年,位高百辟。視其盈滿之戒,動之微也,才及后嗣,遂至誅夷。既處威權之重,蓋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將之子,有沈毅姿,戰將兵權,暗同韜略,臨敵制胜,變化無方。自關、河分隔,年將四紀,以高氏霸王之期,屬宇文草創之日,出軍薄伐,屢挫兵威。而大宁已還,東鄰浸弱,關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葉建瓴而用武,成并吞之壯志。光每臨戎誓眾,式遏邊鄙,戰則前無完陣,攻則罕有全城;齊氏必致拘原之師,秦人無复啟關之策。而世亂讒胜,詐以震主之威;主暗時艱,自毀籓篱之固。昔李牧之為趙將也,北翦胡冠,西卻秦軍,郭開譖之,牧死趙滅。其議誅光者,豈秦之反間歟?何同術而同亡也!內令諸將解体,外為強鄰滅仇。嗚呼!后之君子,可為深戒者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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