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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四十五 周宗室



  邵惠公顥子什肥 導 護 叱羅協 馮遷 杞簡公連 莒庄公洛生 虞國公仲 廣川公測弟深 深子孝伯 東平公神舉弟慶

  邵惠公顥,周文帝之長兄也。德皇帝娶樂浪王氏,是為德皇后。生顥,性至孝,居德皇后喪,哀毀過禮。德皇帝与衛可瑰戰,墜馬,顥与數騎奔救,乃免。顥遂戰歿。保定初,追贈大冢宰,封邵國公,謚曰惠。三子,什肥、導、護。

  什肥事母以孝聞。文帝入關,不能离母,遂留晉陽。文帝定秦、隴,什肥為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冢宰,襲爵邵國公,謚曰景。子胄嗣。

  胄少孤,頗有干略。景公之見害,以年幼下蚕室。保定初,詔以晉公護子會紹景公封。天和中,与齊通好,胄歸,襲爵邵國公。及隋文帝輔政,胄為滎州刺史,舉兵應尉遲迥,為清河公楊素所殺。國除。

  會字乾仁,胄至自齊,改封譚國公。后与護同誅。建德三年,追复封爵常武公。

  導字菩薩,少雄豪。初与諸父在葛榮中,榮敗,遷晉陽。与文帝隨賀拔岳入關,常從征伐。文帝討侯莫陳悅,導追斬之牽屯山,以功封饒陽縣伯。及魏文帝東征,留導為華州刺史。既而趙青雀、于伏德、慕容思慶等作亂,導禽伏德,斬思慶,屯渭橋會文帝軍。及事平,進爵章武郡公,加侍中。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文帝東征,复以導為大都督,行華州刺史,甚得守扞之方。及大軍不利,東魏追至稠桑,知關中有備,乃退。侯景來附,詔征隴右大都督獨孤信東下,令導代信為秦州刺史、大都督、十五州諸軍事。及齊氏稱帝,文帝討之,魏文帝遣齊王廓鎮隴右,征導拜大將軍、大都督、二十三州諸軍事,屯咸陽。大軍還,乃旋舊鎮。

  導性寬明,善撫御,文帝每出征,導恆居守,深為吏人所附,朝廷重之。薨于上邽,魏帝遣侍中、漁陽王綱監護喪事,贈尚書令,謚曰孝。朝議以導撫和西戎,威恩顯著,欲令世鎮隴右,以彰厥德。乃葬上邽城西無疆原,華戎會葬者万余人,奠祭于路,悲號振野,皆曰“我君舍我乎”。大小相与負土成墳,高五十余尺,周回八十余步。為官司所止,然后泣辭而去。天和五年,重贈太師、柱國、豳國公。

  導五子,廣、亮、翼、椿、眾。亮、椿出后于杞。

  廣字乾歸,少方嚴,好文學。武成初,位大將軍、梁州總管,進封蔡國公,累遷秦州刺史、總管十三州諸軍事。性明察,善撫綏,人庶畏悅之。時晉公護諸子及廣弟杞公亮等侈靡逾制,廣獨率禮,又折節待士,朝野稱焉。曾侍于武帝所,食瓜美,持以奉進,帝悅之。廣以晉公護擅權,勸令挹損,護不能納。后除陝州總管,以病免。及孝公追封豳國公,召廣襲爵。初、廣母李氏以廣患,憂而成疾,遂歿。廣居喪加篤,乃以毀薨。世稱母為廣病,廣為母死,慈孝之道,极于一門。武帝素服親臨。其故吏儀同李克信等上表褒述,申其宿志,庶存儉約。詔曰:“昔河間才藻,追敘于中尉;東海謙約,見稱于身后。可斟酌前典,率由舊章,使易簀之言,得申遺志,黜殯之請,無虧令終。”于是贈本官,加太保、隴右十四州諸軍事、秦州刺史,謚曰文。葬于隴右,所司一遵儉約之典。子洽嗣,隋文輔政,被害,國除。

  翼字乾宜,封西陽郡公,早薨,曰昭。無子,以杞公亮子溫嗣,后坐亮反誅,國除。眾字乾道,少不慧,封天水郡公,為隋文所誅。

  護字薩保,幼方正有志度,特為德皇帝所愛。文帝之入關,以年小不從。普泰初,始自晉陽至平涼,時年十七。文帝諸子并幼,遂委以家務,內外無不嚴肅。文帝歎之,以為類已。及臨夏州,留護事賀拔岳。岳被害。文帝至平涼,以護為都督,從破侯莫陳悅。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縣伯。從文帝禽竇泰,复弘農,破沙苑,戰河橋,并有功。芒山之役,為敵人所圍,賴都督侯伏龍恩救,乃免。坐免官,尋复本位。大統十三年,進封中山公。十五年,遷大將軍。与于謹征江陵,進兵徑至江陵城下,以待大軍至,圍而克之。師還,護又討平襄陽蠻帥向天保等万余落。初行六官,拜司空。

  文帝西巡,至牽屯山遇疾,召護至涇州,見文帝。帝曰:“吾形容若此,必不濟。諸子幼,天下事以屬汝。”護涕泣奉命。行至云陽,文帝崩,護秘之,至長安乃發喪。時嗣子沖幼,強寇在近,人情不安。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眾心乃定。先是,文帝常云“我得胡力”,當時莫曉其指,時人以“護”字當之。尋拜柱國。文帝山陵畢,護以天命有歸,遣諷魏帝以禪代事。孝閔踐阼,拜大司馬,封晉國公,邑万戶。趙貴、獨孤信等將謀襲護,護因貴入朝,執之,党与皆伏誅。拜大冢宰。

  時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恆等密要宮伯乙弗鳳、張光洛、賀拔提、元進等為腹心,說帝,言護不守臣節,宜圖之。帝然之,數將武士于后園,為執縛勢。護微知之。出植為梁州,恆為潼州,欲遏其謀。后帝思植等,每欲召之。護諫曰:“天下至親,不過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親?但恐除臣后,奸回得逞其欲,非唯不處陛下,亦危社稷。”因泣涕,久之乃止。帝猶猜,鳳等益懼,密謀滋甚,遂克日將誅護。光洛告護,護乃召柱國賀蘭祥、小司馬尉遲綱等以鳳謀告之。祥并勸廢帝。時綱總領禁兵,護乃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以次執送護第。因罷散宿衛兵,遣祥逼帝,幽于舊邸。于是召公卿畢集護第。護曰:“先王勤勞王業三十余年,寇賊未平,奄棄万國。寡人地則猶子,親受顧命,以略陽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革魏興周,為四海主。自即位已來,荒淫無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將,咸欲誅夷。若此謀遂行,社稷必致傾覆。寡人若死,將何面目以見先王?今日宁負略陽公,豈可負社稷!宁都公年德兼茂,仁孝圣慈,今欲廢昏立明,公等以為何如?”群公咸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听!”于是斬鳳等于門外,并誅植、恆。尋弒帝,迎明帝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師,賜路車冕服,封子至為崇業郡公。初改雍州刺史為牧,以護為之,并賜金石之東。

  武成元年,護上表政,帝許之,軍國大事尚委于護。帝性聰睿,有識量,護深憚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寵于護,擢為膳部下大夫。至是,護令安因進食加毒,帝遂崩。護立武帝,百官總已以听護。

  自文帝為丞相,立左右十二軍,總屬相府。文帝崩后,皆受護處分,凡所征廢,非護書不行。護第屯兵禁衛,盛于宮闕。事無巨細,皆先斷后聞。保定元年,以護國都督中外諸軍事,令一府總于天官。或有希護旨者,云周公德重,魯立文王之廟,以護功比周公,宜用此禮。于是詔于同州晉國第立德皇帝別廟,使護祭焉。三年,詔自今詔誥及百司文書并不得稱公名,以彰殊禮。護抗表固讓。初,文帝創業,即与突厥和親,謀為掎角,共圖高氏。是年,乃遣柱國楊忠与突厥東伐,破齊長城,至并州而還,期后年更舉,南北相應。齊主大懼。

  先是,護母閻与皇第四姑及諸戚屬并沒齊,皆被幽縶。護居宰相后,每遣間使尋求,莫知音息。至是,并許還朝,且請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齊主以護權重,乃留其母,以為后圖。仍令人為閻作書与護曰:

  吾念十九入汝家,今以八十矣。凡生汝輩三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興言及此,悲纏肌骨。賴皇齊恩恤,差安衰暮。又得与汝楊氏姑及汝叔母紇干、汝嫂劉及汝新婦等同居,頗以自适。但為微有耳疾,大語方聞,行動飲食,幸無多損。

  汝与吾別之時,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鎮,生汝兄弟,大才屬鼠,第二屬兔,汝身屬蛇。鮮于修禮起日,吾合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將欲向左人城。至唐河北,被定州官軍打敗。汝祖及第二叔時俱戰亡。叔母賀拔及兒元寶、汝叔母紇干及兒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禽捉入定州城。未几間,將吾及汝送与元寶掌,賀拔、紇干各別分散。寶掌軍營在唐城內,經停三日。寶掌所掠得男夫女婦可六七千人,悉送向京。吾時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鄉人姬庫根家。蠕蠕奴望見鮮于修禮營火。語吾云:“今走向本軍。”既至營,遂告吾輩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將兵邀截,吾及汝等還得向營。汝時年十二,共吾并乘馬隨軍,可不記此事由緣也?后吾共汝在壽陽任。時元寶、菩提及汝姑兒賀蘭盛洛,并汝身四人同學。博士姓成,為人嚴惡,汝等四人謀欲加害。吾共汝叔母聞知,各捉其兒打之。唯盛洛無母,獨不被打。后爾硃天柱亡歲,賀拔阿斗泥在關西,遣人迎家累。汝叔亦遣奴來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時著緋綾袍、銀裝帶,盛洛著紫纖成纈通身袍,黃綾里,并乘騾同去。盛洛小于汝,三人并喚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當分明記之。今又寄汝小時所著錦袍表一領,至宜撿看,知吾含悲抱戚,多歷年祀。

  禽獸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隔,今复何福,還望見汝。世間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國,何處可求!假汝貴极公王,富過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飄在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暫見,不得一日同處,寒不得汝衣,饑不得汝食,汝雖窮榮极盛,光耀世間,汝何用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養,事往何論。今日以后,吾之殘命,唯系于汝。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負。

  楊氏姑今雖炎暑,猶能先發。關、河阻遠,隔絕多年,書依常体,慮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質,兼亦載吾姓名,當識此理,勿以為怪。

  護性至孝,得書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視。報書云:

  區宇分崩,遭遇災禍,違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稟气,皆知母子,誰知薩保,如此不孝!宿殃積戾,唯應賜鍾,豈悟綱羅,上嬰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負一物,明神有識,宜先哀怜。而子為公侯,母為俘隸,熱不見母熱,寒不見母寒,衣不知有無,食不知饑飽,泯如天地之外,無由暫聞。晝夜悲號,繼之以血,分怀冤酷,終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見于泉下耳。不謂齊朝解綱,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許哀放。初聞此旨,魂爽飛越,號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禮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東拜見。遙奉顏色,崩慟肝腸。但离絕多年,存亡阻隔,相見之始,口未忍言。唯敘齊朝寬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雖處宮禁,常蒙优禮,今者來鄴,恩遇彌隆。重降矜哀,听許摩敦垂敕,曲盡悲酷,備述家事。伏讀未周,五情屠割。書中所道,無一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憂苦,常謂寢食貶損,或多遺漏。伏奉論述,次第分明。一則以悲,一則以喜。當鄉里破敗之日,薩保年以十余歲,鄰曲舊事,猶自記憶;況家門禍難,親戚流离?奉辭時節,先后慈訓,刻肌刻骨,常纏心府。

  天長喪亂,四海橫流,太祖乘時,齊朝撫運,兩河三輔,各遇神机。源其事跡,非相負背。太祖升遐,未定薩保,薩保屬當猶子之長,親受顧命。雖身居重任,職當憂責,至于歲時稱慶,子孫在庭,顧視悲摧,心情斷絕,胡顏履戴,負愧神明。齊朝霈然之恩,既已沾洽,愛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魚感澤,況在人倫,而不銘戴?有國有家,信義為本,伏度來期,已應有日。一得奉見慈顏,永畢生愿。生死肉骨,豈過今恩,負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國分隔,理無書信,主上以彼朝不絕母子之恩,亦賜許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問,伏紙嗚咽,言不宣心。蒙寄薩保別時所留錦袍表,年歲雖久,宛然猶識,抱此悲泣,至于拜見,事歸忍死,知复何心!

  齊朝不即發遣,更令重与護書,要護重報。護复書,往返至于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議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齊,移未送而母至。舉朝慶悅,大赦天下。護与母暌隔多年,一朝聚集,凡所資奉,窮极華盛。每四時伏腊,武帝率諸親戚,行家人禮,稱觴上壽,榮貴之极,振古未聞。

  是年,突厥复率眾赴期。護以齊氏初送國親,未欲即行,复慮失信蕃夷,不得已,遂請東征。九月,詔征二十四軍及左右廂散隸、秦隴巴蜀兵、諸蕃國眾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廟庭授護斧鋮。出軍至潼關,乃遣柱國尉遲迥為前鋒,大將軍權景宣率山南兵出豫州,少師楊標出軹關。護連營漸進,屯軍弘農。迥圍洛陽,柱國齊王憲、鄭公達奚武等營芒山。護性無戎略,此行又非本心,故師出雖久,無所克獲。以無功,与諸將稽首請罪,帝弗之責。天和二年,護母薨,尋詔起令視事。五年,詔賜護軒懸之樂,六佾之舞。

  護性甚寬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功,久當權軸,所任皆非其人。兼諸子貪殘,僚屬縱溢,莫不蠹政害人。以其暴慢,密与衛王直圖之。七年三月十八日,護自同州還,帝御文安殿見護訖,引入含仁殿,朝皇太后。先是,帝于禁中見護,常行家人禮。護謁太后,太后必賜之坐,帝每立侍。至是,護將入,帝謂曰:“太后春秋既尊,頗好酒,諸親朝謁,或廢引進。喜怒有時乖爽。比諫,未蒙垂納。兄今愿更啟請。”因出怀中酒誥授護曰:“以此諫太后。”護入,如帝所誡,讀示太后。未訖,帝以玉珽自后擊之,踣地,又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懼,斫不能傷。時衛王直先匿于戶內,乃出斬之。

  初,帝欲圖護,王軌、宇文神舉、宇文孝伯頗預其謀。是日,軌等并在外,更無知者。殺護訖,乃召宮伯長孫覽等,即令收護子柱國譚國公會、大將軍莒國公至、崇業公靜、正平公乾嘉及乾基、乾蔚、乾祖、乾威等,并柱國侯伏侯龍恩、龍恩弟大將軍万壽、大將軍劉勇、中外府司錄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殺之。齊王憲曰:“安出自阜隸,所典庖廚而已,未足加戮。”帝曰:“汝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為也。”十九日,乃詔暴護等罪,大赦,改天和七年為建德元年。護世子訓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國越公盛乘傅鎮蒲州,征訓赴京師,至同州賜死。護長史叱羅協、司錄馮遷及所親任者皆除名。護子昌城公深使突厥,遣開府宇文德齊璽書就殺之。三年,詔复護及諸子先封,謚護曰蕩,并改葬之。

  叱羅協,代郡人,本名与武帝諱同,后改焉。少寒微,嘗為州小吏,以恭謹見知。竇泰為御史中尉,以協為書侍御史。泰向潼關,協為監軍。泰死,協見獲。文帝授大丞相東合祭酒,累遷相府屬、從事中郎。協歷事二京,詳練故事,又深自克勵,文帝頗委任之。然猶以家屬在東,疑其戀本。及河橋戰敗,協隨軍還。文帝知協不貳,封冠軍縣男,進爵為侯。后為大將軍尉遲迥長史,率兵伐蜀,行潼州事。魏恭帝三年,文帝征協入朝,論蜀中事,乃賜姓宇文氏。

  晉公護既殺孫恆、李植等,欲委腹心于司會柳慶、司憲令狐整等,二人并辭,俱荐協。護遂征協入朝,引与同宿,深寄托之。協誓以軀命自效。護大悅,以為得協之晚。稍遷護府長史,進爵為公,常在護側。明帝知其材識庸淺,每按抑之,數謂曰:“汝何知也!”猶以護所親任,每含容之。及明帝崩,便授協司會中大夫、中外府長史。協形貌瘦小,舉措偏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及其所言,多乖事衷,當時莫不笑之。護以其忠己,每提獎之。協既受護重委,冀得婚連帝室,乃求复舊姓叱羅氏,許之。又進位柱國。護以協年老,許其致仕,而協貪榮,未肯告退。及護誅,除名。建德三年,以協宿齒,授儀同三司、賜爵南陽郡公。卒,子金剛嗣。

  馮遷字羽化,弘農人。少修謹,有干能,為護府司錄。性質直,小心畏慎,兼明練時事,善于斷決,每校閱文簿,孜孜不倦,以此甚為護委任。后授陝州刺史。遷本寒微,不為時輩所重。一旦刺舉本州,唯以廉恭接待鄉邑,人無怨者。复入為司錄,累遷小司空。自天和后,以年老,委任稍衰。及護誅,猶除名。卒于家。子恕,位儀同三司。

  杞簡公連,幼而謹厚,臨敵果毅。隨德皇帝遇定州軍于唐河,俱戰歿。保定初,追贈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司徒,封杞國公,謚曰簡。子元寶,為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司徒,襲封杞國公,謚曰烈,以章武公導子亮嗣。

  亮字乾德,位梁州總管。及豳國公廣薨,以亮為秦州總管,廣所部悉以配焉。在州甚無政績。尋進柱國,從東伐,進上柱國。仍從平鄴,遷大司徒。大象初,以行軍總管与元帥鄭國公韋孝寬等伐陳。還至豫州,密謀襲孝寬營,將反逆,孝寬追斬之。子胲明坐亮誅,詔以亮弟椿為烈公后。

  椿字乾壽,位上柱國、大司徒。大定中,為隋文帝所害,并其五子。

  莒庄公洛生,少任俠,好施愛士,北州賢俊皆与之游,而才能多出其下。及葛榮破鮮于修禮,以洛生為漁陽王,仍領德皇帝余眾,時人皆呼為洛生王。洛生善撫將士,是以克獲常冠諸軍。爾硃榮定山東,時洛生在虜中,榮雅聞其名,心憚焉。尋為榮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封莒國公,謚曰庄。

  子菩薩,為齊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贈大將軍、小宗伯,襲爵,謚曰穆,以晉公護子至嗣。至字乾附,后坐父護誅,詔以衛王直子賓為穆公后。賓字乾瑞,尋坐直誅,而齊王憲子廣都郡公貢襲。貢字乾貞,宣帝初,被誅,國除。

  虞國公仲,德皇帝從父兄也。卒于代。保定初,追贈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司徒,封虞國公。子興嗣。

  興生,屬兵亂,与仲相失,年幼莫知其戚屬遠近,与文帝兄弟,初不相識。沙苑之敗,預在行間,被虜,隨例散配諸軍。興性弘厚,有志度,雖流离世故,而風范可觀。保定二年,詔訪仲子孫,興始附屬籍。武帝以興帝戚近屬,尊禮之甚厚。位開府儀同三司、宗師,襲爵虞國公。薨,武帝親臨慟焉。詔大司空、申國公李穆監護喪事,贈柱國大將軍,謚曰靖。

  子洛嗣,位儀同三司。隋初為介國公,為隋室賓云。

  廣川公測,字澄鏡,文帝之族子也。高祖中山、曾祖豆頹、祖騏麟、父永,仕魏,位并顯達。測性沉密,少篤學詣,仕魏,位司徒右長史,尚宣武女陽平公主,拜駙馬都尉。及孝武疑齊神武,詔測詣文帝,密為之備。還,封廣川縣伯。尋從孝武西遷,進爵為公。文帝為丞相,以測為右長史,委以軍國,又令測詳定宗室昭穆遠近,附于屬籍。

  歷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行汾州事。政在簡惠,頗得人和。地接東魏,數相抄竊,或有獲其為寇者,多縛送之。測皆命解縛,置之賓館,然后引与相見,如客禮焉。仍宴設,放還其國,衛送出境。自是東魏人大慚,乃不為寇,兩界遂通慶吊,時論方之羊叔子。或有告測怀貳,文帝怒曰:“測為我安邊,何為間骨肉!”乃命斬之。仍許測便宜從事。轉行綏州事。每歲河冰合后,突厥即來寇掠。先是,常預遣居人入城堡以避之。測至,皆令安堵。乃于要路數百處并多積柴,仍遠斥候,知其動靜。是年十二月,突厥從連谷入寇,去界數十里,測命積柴處一時縱火。突厥謂大軍至,懼而遁走,委棄雜畜輜重不可胜數。自是不敢复至。測因請置戍以備之。后卒于太子少保,文帝親臨慟焉,仍令水池公監護喪事,謚曰靖。

  測性仁恕,好施与。在洛陽之日,曾被竊盜,所失物即其妻陽平公主之衣服也。州縣禽盜,并物俱獲。測恐此盜坐之以死,不認焉,遂遇赦免。盜既感恩,請為測左右、及測從孝武西遷,事极狼狽,盜人亦從測入關,并無异志。子該嗣,位除州刺史。測弟深。

  深字奴于,性鯁正,有器局。年數歲,便累石為營,折草作旌旗,布置行伍,皆有軍陣之勢。父永遇見之,喜曰:“汝自然知此,后必為名將。”孝武西遷,事起倉卒,人多逃散。深時為子都督,領宿衛兵,撫循所部,并得入關。以功賜爵長樂縣伯。大統中,累轉尚書直事郎中。

  及齊神武屯蒲板,分遣其將竇泰趨潼關,高敖曹圍洛州。周文帝將襲泰,諸將咸難之。帝隱其事,陽若未有謀,獨問策于深。深曰:“竇氏,高歡驍將,歡每仗之御侮。今大軍就蒲板,則歡拒守,竇必援之,內外受敵,取敗道也。不如選輕銳潛出小關,竇性躁急,必來決戰,高歡持重,未即救之,則竇可禽也。虜竇,歡勢自沮,回師御之,可以制胜。”文帝喜曰:“是吾心也。”軍遂行,果獲泰,齊神武亦退。深又說文帝進取弘農,复克之。文帝大悅,謂深曰:“君即吾家陳平也。”

  是冬,齊神武又率大眾至沙苑,諸將皆懼,惟深獨賀。文帝問其故,對曰:“歡撫河北,甚得眾心,雖乏智謀,人皆用命,以此自守,未易可圖。今懸師度河,非眾所欲,唯歡恥失竇氏,复諫而來,所謂忿兵,一戰可禽也。不賀何為?”文帝然之。尋大破齊軍,果如所策。俄進爵為侯。六官建,拜小吏部下大夫,遷中大夫。武成元年,遷豳州刺史,改封安化縣公。保定初,除京兆尹,入為司會中大夫。

  深少喪父,事兄甚謹。性多奇譎,好讀兵書,既居近侍,每進籌策。及在選曹,頗有時譽。性仁愛,從弟神舉、神慶幼孤,深撫訓之,義均同气,世亦以此稱焉。卒于位,謚曰成康。子孝伯。

  孝伯,字胡王,其生与武帝同日,文帝甚愛之,養于第內。及長,又与武帝同學。武成元年,拜宗師上士,時年十六。性沉正謇諤,好直言。武帝即位,欲引置左右。時政在家臣,不得專制,乃托言少与同業受經,思相啟發。由是護弗之猜,得入為右侍上士,恆侍讀。及遭父憂,詔令服中襲爵。武帝嘗謂曰:“公于我,猶漢高与盧綰也。”賜以十三環金帶。自是恆侍左右,出入臥內,朝務皆得預焉。孝伯亦竭心盡力,無所回避。至于時政得失,外間細事,皆以奏聞。帝信委之,當時莫比。及將誅晉公護,密与衛王直圖之,惟孝伯及王軌、宇文神舉等頗得參預。護誅,授開府儀同三司,歷司會中大夫、左宮正。

  皇太子既無令德,孝伯言于帝曰:“皇太子德聲未聞,請妙選正人為其師友,調護圣質,不然,悔無所及。”帝斂容曰:“卿世載鯁正,竭誠所事,觀卿此言,有家風矣。”孝伯拜謝曰:“非言之難,受之難也,深愿陛下思之。”帝曰:“正人豈复過君?”于是以尉遲運為右宮正,孝伯仍為左宮正、宗師中大夫。累遷右宮伯。嘗因侍坐,帝問:“我兒比進不?”答曰:“皇太子比懼天威,更無罪失。”及王軌因內宴捋帝須,言太子之不善。帝罷酒,責孝伯曰:“公常謂我云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孝伯拜曰:“臣聞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公其勉之。”

  及大軍東討,拜內史下大夫,令掌留台事。軍還,帝曰:“居守之重,無忝戰功。”于是加授大將軍,進爵廣陵郡公,并賜金帛女妓等。复為宗師。每車駕巡幸,常令居守。后帝北討,至云陽宮寢疾,驛召孝伯赴行在所,執其手曰:“吾自量必無濟理,以后事付君。”是夜,授司衛上大夫,總宿衛兵馬,令馳驛入京鎮守。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帝忌齊王憲,意欲除之,謂孝伯曰:“公能圖之,當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頭曰:“齊王戚近功高,棟梁所寄。臣若順旨,則臣為不忠,陛下為不孝之子也。”帝因疏之,乃与于智、鄭譯等圖其事。令智告憲謀逆,遣孝伯召入,誅之。

  帝之西征也,在軍有過行,鄭譯時亦預焉。軍還,孝伯及王軌盡以白武帝。武帝怒,撻帝數十,乃除譯名。至是,帝追憾被杖,乃問譯:“我腳上杖痕誰所為也?”譯曰:“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軌。”譯又說軌捋帝須事,帝乃誅軌。尉遲運懼,私謂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禍,奈何?”孝伯曰:“有老母,地下有武帝,為臣為子,知欲何之!且委質事人,本徇名義,諫而不入,將焉逃死?足下若為身計,宜且遠之。”于是各行其志。運尋出為秦州總管。帝荒淫日甚,誅戮無度。孝伯頻諫不從,由是益疏。后稽胡反,令孝伯為行軍總管,從越王盛討平之。及軍還,帝將殺之,乃托以齊王事誚之曰:“公知齊王謀反,何以不言?”對曰:“臣知齊王忠于社稷,為群小媒薛,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屬微臣輔陛下,今諫而不從,實負顧托。以此為罪,是所甘心。”帝慚,俯首不語。令賜死于家,時年三十六。

  及隋文帝踐极,以孝伯、王軌忠而獲罪,并令收葬,复其官爵。嘗謂高穎曰:“宇文孝伯實有周良臣,若此人在朝,我輩無措手處。”子歆嗣。

  東平公神舉,文帝之族子也。高祖普陵、曾祖求男,仕魏位并顯達。祖金殿,魏兗州刺史安喜縣侯。父顯和,少而襲爵,性矜嚴,頗涉經史,膂力絕人,彎弓數百斤,能左右馳射。孝武之在蕃,顯和早蒙眷遇。時屬多難,嘗問計于顯和。顯和具陳宜杜門晦跡,相時而動,帝深納焉。及即位,拜閣內都督,封城陽縣公,以恩舊遇之甚厚。顯和所居隘陋,乃撤殿省賜為寢室,其見重如此。及齊神武專政,帝每不自安,問顯和曰:“天下洶洶,將如之何?”對曰:“莫若擇善而從。”因誦詩云:“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帝曰:“是吾心也。”遂定入關策。以其母老,令預為計。對曰:“今日之事,忠孝不并。然臣不密則失身,安敢預為私計。”帝愴然改容曰:“卿,我之王陵也。”遷硃衣直合、合內大都督,改封長廣縣公。從孝武入關。至溱水,周文帝素聞其善射而未之見,俄而水傍有一小鳥,顯和射中之。文帝笑曰:“我知卿工矣。”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卒。建德三年,追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神舉早孤,有夙成之量。及長,神情倜儻,志略英贍,眉目疏朗,儀貌魁梧。明帝初,起家中侍上士。帝留意翰林,而神舉雅好篇什,每游幸,神舉恆從。襲爵長廣縣公。天和元年,累遷右宮伯中大夫,進爵清河郡公。建德三年,自京兆尹出為熊州刺史,齊人憚其威名。及帝東伐,從平并州,即授刺史。州既齊氏別都,多有奸猾,神舉示以威恩,遠近悅服。改封武德郡公,進柱國大將軍,又改封東平郡公。宣政元年,轉司武上大夫。及幽州人盧昌期等据范陽反,詔神舉討禽之。時齊黃門侍郎盧思道亦在反中,賊平,將解衣伏法,神舉乃釋而禮之,即令草露布。屬稽胡反,寇西河,神舉与越王盛討之。時突厥赴救,神舉以奇兵擊之,突厥敗走,稽胡款服。即授并州總管。

  神舉見待于武帝,處心腹之任,王軌、宇文孝伯等屢言皇太子之短,神舉亦頗預焉。及宣帝即位,荒淫無度,神舉懼及禍,怀不自安。初定范陽之后,威聲甚振,帝亦忌其名望,兼以宿憾,遂使人繼CG酒賜之,薨于馬邑,時年四十八。

  神舉美風儀,善辭令,博涉經史,性愛篇章,尤工奇射。臨戎對寇,勇而有謀,蒞職當官,每著聲績。兼好施愛士,以雄豪自居,故得任兼文武,聲彰外內。百僚無不仰其風則,先輩舊齒至于今稱之。

  子同嗣,位至儀同大將軍,神舉弟慶。

  慶字神慶,沈深有器局,少以敏見知。初受業東觀,頗涉經史。既而謂人曰:“書足記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筆硯為腐儒業乎?”時文州賊亂,慶應募從征,以功授都督。衛王直鎮山南,引為左右。慶善射,有膽气,好格猛獸,直甚壯之。稍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及誅宇文護,慶有謀焉。時授驃騎大將軍,加開府。從武帝攻河陰,先登攀堞,与賊短兵接,中石乃墜,絕而后蘇。帝勞之曰:“卿勇可以賈人也。”复從武帝拔晉州,齊兵大至,慶与齊王憲輕騎覘之,卒与賊相遇,為賊所窘。憲挺身而遁。慶退据汾橋,眾賊爭進,慶射之,所中人馬必倒,賊乃稍卻。及拔高壁,克并州,下信都,禽高湝,功并居最。進位大將軍,封汝南郡公。尋以行軍總管擊延安反胡,平之。歷延、宁二州總管。

  隋文帝為丞相,以行軍總管征江表,次白帝,以勞進上大將軍。帝与慶有舊,甚見親待,令督丞相軍事,委以心腹。尋加柱國。開皇初,拜左武衛將軍,進上柱國。數年,除涼州總管。歲余征還,不任以職。

  初,文帝龍潛時,嘗与慶言,謂曰:“天元質無積德,其相貌壽亦不長,加以法令繁苛,耽恣聲色,以吾觀之,殆將不久。又諸侯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翦,何及遠?尉遲迥貴戚,早著聲望,國家有釁,必為亂階。然智量庸淺,子弟輕佻,貪而少惠,終致亡滅。司馬消難反覆之虜,亦非池內之物,變在俄頃。但輕薄無謀,未能為害,不過自竄江南耳。庸蜀險隘,易生艱阻,王謙愚蠢,素無籌略,但恐為人所誤,不足為虞。”未几,上言皆驗。及此,慶恐上遺忘,不复收用,欲見舊蒙恩顧,具錄前言,為表奏之。上省表大悅,下詔曰:“朕言之驗,自是偶然;公乃不忘,彌表誠節。深感至意,嘉尚無已。”自是上每加优禮。卒于家。

  子靜亂,尚隋文女廣平公主,位儀同、安德縣公、熊州刺史。先慶卒。

  靜亂子協,位右翊衛將軍。宇文化及之亂,遇害。

  協弟晶,字婆羅門,大業中養于宮內,后為千牛左右。煬帝甚親昵之,每有游宴,必侍從。至于出入臥內,伺察六宮,往來不限門禁。時人號為宇文三郎。与宮人淫亂,至于妃嬪公主亦有丑聲。蕭后言于帝,晶聞,懼不敢見。協因奏晶壯,不可久在宮掖。帝不之罪,召入,待之如初。化及殺逆際,為亂兵所害。

  論曰:自古受命之君及守文之王,非獨异姓之輔,亦有骨肉之助焉。其茂親則有魯衛、梁楚,其疏屬則有凡蔣、荊燕,咸能飛聲騰實,不滅于百代之后。至若豳孝公之勳烈,加之以善政,蔡文公之純孝,飾之以儉約,峨峨焉足以轔轢于前載矣。有周受命之始,宇文護實預艱難。及文后崩殂,諸子沖幼,群公怀等夷之士,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變魏為周,捍危獲義者,護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禮讓,經之以忠貞,桐宮有悔過之期,未央終天年之數,同前史所載,焉足道哉?然護寡于學術,昵近群小,威福在已,征伐自出,有人臣無君之心,為人主不堪之事,終于妻子為戮,身首橫分,蓋其宜也。當隋氏之起,假天威而服海內,胄以葭莩之親,据一州而協義舉,可謂忠而能勇。功業不遂,悲夫!亮實庸才,圖非常于巨逆,古人稱不度德、不量力者,其斯之謂歟。宇文測兄弟驅馳于經綸之日,孝伯、神舉盡言于父子之間,觀其智勇忠概,并可追從于古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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