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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跟蘇聯的摩擦不斷增長


  杜魯門總統建議聯名致電斯大林——我的答复——4月16日米科萊契克的重要聲明——他關于寇松線的補充聲明——在華盛頓跟莫洛托夫進行的討論毫無結果——蘇聯跟華沙波蘭人簽訂條約——4月24日我拍給斯大林的電報和他的复電——蘇聯的安全和西方的指令——一個回顧——4月29日我給斯大林的呼吁書——一個黯淡的前景——十六名波蘭領袖被誘捕——5月5日斯大林的可怕的答复——歐洲的黑暗景象——迫切需要召開三國會議。

  杜魯門總統采取的与我們有關的第一個政治行動,就是著手處理僅僅四十八小時以前羅斯福逝世時那樣情況的波蘭問題。他建議由我們兩人向斯大林發出一個聯合聲明。這一文件的內容,在新總統接任的時候,國務院當然老早作了准備。無論如何,在舉行就職典禮和前任喪葬儀式之中,他能夠這樣迅速地把這件事擔當起來是很了不起的。
  他承認斯大林的態度不太有希望,但是覺得我們應該“再作一次嘗試”,因此他建議告訴斯大林,我們在莫斯科的大使們毫無疑問已經同意邀請華沙政府的三個領袖到莫斯科會商,并且向他保證我們從來沒有否認他們在組織新的全國統一的臨時政府中,將擔當重要的職務。我們的大使們并沒有要求從波蘭國內外邀請無限數目的波蘭人的那种權利。真正的問題在于華沙政府是否對于各個參加會商的候選人可以有否決權。据我們看來,雅爾塔協定并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權利。
  杜魯門先生于是建議要求斯大林同意下列方案:
  (1)貝魯特、奧索布卡—莫腊斯基、羅拉—濟米耶斯基、薩皮耶哈主教、一個由斯大林提名的与現在的華沙政府無關而有代表性的波蘭領袖,以及倫敦方面的米科萊契克、格腊布斯基和斯坦奇克,均應該立即被邀請前來莫斯科。
  (2)邀請書一經發出,華沙的代表們如有必要還可以先來。
  (3)波蘭的領袖們應隨即提出波蘭國內外其他可以邀請前來參加協商的人選,這樣才使得一切主要團体均有代表參加商討。
  (4)在波蘭領袖們未被邀請參加協商以前,關于全國統一的新政府的組成,我們不作任何許諾,并且不認為南斯拉夫的先例适用于波蘭。
  我對于這個重要建議立即答复如下:
  首相致杜魯門總統                  1945年4月15日
  我十分高興地接到你的第一號電報,其中所表達的友情和戰友之誼,使我深為感激。我十分懇摯地以同樣的友情回報。
  2.剛才我讀了你建議的我們應該發給斯大林的聯名電報的草稿。在原則上我完全同意其中的條款,但是有一個要點,艾登先生將向你提出,而且你和他既然能夠在一起推敲全文,我相信任何細節都可以斟酌修正。如果最后的草稿星期一能夠送到這里,我准備在那時候再同內閣商酌。而且我希望我們以我們兩人聯合的名義就在當天把電報發出,因為我十分同意你的意見,我們的答复刻不容緩。此外,在最初的時刻就表示我們在看法和行動上一致的口徑也是很重要的。
  3.同時艾登必然會跟你談到我們對于莫斯科和華沙實際情況的印象。据我了解,盧布林政府現在感覺到波蘭民族的強烈情緒,這個民族雖然對俄國并非不友好,卻強烈地堅決地要求獨立,并且對一個基本上是蘇聯傀儡的波蘭臨時政府愈來愈看不順眼。盧布林政府正在努力按照蘇聯政府的意旨,組織一個比現有政府基礎更廣泛的政府,其辦法是增加一些波蘭人物(或許包括維托斯在內),這些人已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但是這些人的目的是他們所追求的也是他們所需要的。這是朝著正确方向前進一步,但還不能滿足我們的要求或克里米亞會議的決議。
  4.艾登在動身以前見過米科萊契克,而且米科萊契克答應照斯大林在4月7日給我的提出倡議的私人電報中所要求的那樣發表聲明,那個電報我已經轉給羅斯福總統。……我希望今天下午能夠看到這份聲明的內容,他准備把這份東西于下星期四刊登在這里他自己的波蘭報紙上。這個聲明,如果我們感到滿意的話,能在星期一拍發給斯大林,或者和我們的聯名電報同時發出,或者作為聯名電報的一部分發出,如果有令人不滿意的地方,我當繼續爭取要他做到滿意為止,然后我再照轉給你。
  艾登先生那時在華盛頓,次日打電報給我說,他為我們對于總統建議方案的第一項,關于邀請波蘭領袖們前往莫斯科協商一節不能同意。重要的是波蘭國內的代表應當包括那些真能起作用,可以代表波蘭各党派說話的人。我們必須有權從波蘭國內提出波蘭人選,而不能把這個選擇之權完全讓給俄國人。除非從國內挑選出來的波蘭人是真正有代表性的,他怀疑米科萊契克和他的朋友們會去參加這种協商。
  聯名電報在形式上稍作修改后于15日發出。同時我從米科萊契克處(我在契克斯會見了他)得到了如下的聲明:
                            1945年4月16日
  我認為在聯合國的更廣泛的友好關系范圍以內,跟俄國保持親密而持久的友誼,這是將來波蘭政策的拱心石。
  2.為消除關于我的態度的一切怀疑起見,我愿聲明我接受有關波蘭前途的克里米亞決議,波蘭擁有主權獨立的地位并組成一個代表全國統一的臨時政府。
  3.我擁護克里米亞作出的決議,召開一個波蘭領導人物的會議,其目的在于建立一個全國統一政府,盡可能廣泛地和公正地代表波蘭人民,而且是一個能夠得到三個主要國家承認的政府。
  斯大林接到這個宣言之后,答复我說:
                            1945年4月17日
  米科萊契克的聲明當然表示前進了一大步,但是究竟米科萊契克是否也接受克里米亞決議關于波蘭東部邊界的那一部分還不明确。我希望,首先接到米科萊契克聲明的全文。其次接到他的解釋,究竟他是否也接受克里米亞決議中關于波蘭東疆的那一部分的條款。
  因此我于22日將米科萊契克先生的一份公開聲明送給他。這個聲明曾發表在他自己的報紙上。我在電報中說,“沒有疑問,他在末一句里已經答复了你向我提出的問題,也就是他接受了寇松線,包括把利沃夫割讓給蘇聯在內。我希望這樣會使你滿意。”
  米科萊契克的聲明如下:
  根据俄國的要求,三大國已經聲明贊成把波蘭的東疆按照寇松線划定,但可能有一些小的調整。我自己的觀點是,至少利沃夫和產油地區應該留給波蘭。然而考慮到,第一,在這方面,蘇聯方面有絕對的要求;第二,我們兩國的接壤共處要取決于這一條件的履行,我們波蘭人不得不問問自己,是否要為了我們共和國的所謂完整而准備拒絕它,以致危及我們國家的全部利益。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是“否”。
  由于我沒有得到對這件事的答复,可以假定這位獨裁者暫時是滿意了。其它各點仍然懸而未決。艾登先生從華盛頓打來電報說,他跟斯退丁紐斯一致認為我們應該重新要求讓觀察員進入波蘭,而且我們應該再一次促使蘇聯政府停止同盧布林的波蘭人商訂條約的談判。但是這件事情決定以后不久,就有消息傳來條約已經簽訂了。

         ※        ※         ※

  下一天,4月23日,斯退丁紐斯先生和艾登跟莫洛托夫就波蘭問題進行了一小時又一刻鐘的討論。他們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斯退丁紐斯開了頭,問他們先討論波蘭還是舊金山問題,莫洛托夫立刻說舊金山。艾登先生說舊金山問題要看波蘭問題能取得怎樣的進展,因此他們必須先討論波蘭。這一意見被接受了。艾登接著說,4月15日總統和首相曾發出一個關于波蘭的聯名電報給斯大林。莫洛托夫能否談一談他的政府對于這份電報有什么意見?莫洛托夫說,他知道有這份電報,但是他沒有看到全文,而俄國大使說蘇聯大使館沒有收到這份電報。如果這是真話,這預示斯大林對待這件事的態度是凶多吉少。于是把電文念給莫洛托夫听。他要求讓他有一些時間來考慮。
  他隨即提到蘇聯政府跟華沙行政當局間所簽訂的條約。
  艾登指出這個條約是在組織波蘭新的全國統一的臨時政府問題迄未取得任何進展以前締結的。莫洛托夫說,凡是可能做的事,他都愿意做,但是任何一個新政府必須以現有政府為基礎,而且一定要對于蘇聯是友好的。他說他覺得奇怪,這個條約竟會引起不滿。因為這只是蘇聯旨在促進波蘭的親蘇感情的一個意圖。蘇聯人對于不列顛或美國同法國或比利時之間訂立的任何協議,并沒有從中制造困難。
  艾登指出我們三個國家都承認法國和比利時的政府,可是波蘭卻有兩個政府,一個是美國和我們以及世界上大多數國家所承認的,另一個是蘇聯政府所承認的。同我們和美國所不承認的華沙政府訂立條約這完全是兩碼事,并且這會使人們認為蘇聯政府對于目前這樣一個波蘭政府是滿意的。斯退丁紐斯對此表示同意。
  莫洛托夫辯駁說,美國和不列顛并非波蘭的鄰邦,因此不妨推延決定,但是俄國必須不遲延地同地訂立條約,這樣才可以有助于協同對德作戰。
  艾登在電報中說,“我認為今晚跟莫洛托夫的會晤很不妙。我看不出你和總統的聯名電報曾引起任何受重視的跡象。
  因此看起來明天也不見得有取得進展的希望。此外,蘇聯政府對于跟華沙波蘭人訂約一事全無歉意。……我的印象是,蘇聯政府的態度仍然是傲慢的,除非叫它尖銳地面對現實,它不會承認局勢的嚴重性。我們現在只有一种對付的辦法,那就是把會議開幕推遲几天,以便我們在華盛頓繼續致力研究波蘭問題。除非俄國人准備在雅爾塔決議的基礎上跟我們和美國人合作,否則就沒有舊金山會議所恃為基礎的三強團結了。”
  我在24日答复他說,“我一向尋求的是俄國人民的持久友誼。我深信,這個只能建立在他們承認英美實力的上面。我斷定新總統不會被蘇聯所嚇倒。”

         ※        ※         ※

  同一天我拍電報給斯大林:
  首相致斯大林元帥              1945年4月24日
  我已經看到總統交由莫洛托夫先生轉給你那封關于波蘭的電報。鑒于它的特殊重要性,我已經跟戰時內閣商討過。現在我有責任告訴你,對于總統上述電報我們表示一致同意。我殷切地希望能找到措施來解決這些嚴重的糾紛,否則讓它們繼續下去,將會使胜利的時刻蒙上陰影。
  斯大林的答复實際上是說,我們不是把波蘭臨時政府看作將來全國統一的波蘭政府的核心,而只把它當作几個集團中的一個集團,等同于波蘭人的任何其它集團。他認為這不是我們在雅爾塔所作出的決議。他聲言:“在那里,我們三個人,包括羅斯福總統在內,在進行討論時,都認定目前事實上正在波蘭行使職權的波蘭臨時政府,得到大多數波蘭人民的信任和擁護,應當是一個新的改組的全國統一的政府的核心——換句話說,它的主要部分。
  “你們顯然不同意對這個問題作這樣一种理解。由于你們不承認南斯拉夫的先例可以作為波蘭的范例,因而認定波蘭臨時政府不能作為將來全國統一政府的基礎和核心。”
  斯大林還爭辯說,波蘭跟大不列顛和美國不同,她跟蘇聯有一個共同的邊疆。她的安全對于蘇聯的重要性,就像比利時和希腊的安全對于大不列顛的重要性一樣。蘇聯有權利在波蘭爭取一個友好的政府而永遠不同意有一個敵對的政府。他寫道,“對于這一點,姑不論其他一切,我們是用蘇聯人民的血來保證的,他們為著波蘭的解放,在波蘭戰場上流了大量的血。我不知道在希腊是否已經建立起一個真有代表性的政府,或者比利時的政府是否是真正民主的。”當它們建立起來的時娛,并沒有跟蘇聯商量,蘇聯也沒有要求有干涉的權利,“因為它理解比利時和希腊對于大不列顛的安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由美國和大不列顛來預先商定給与蘇聯最有關系的波蘭一种安排,就是把蘇聯放到一個不能容忍的地位。
  他謝謝我把一份米科萊契克關于波蘭東疆的聲明送給他,而且答應去勸告波蘭臨時政府不要再反對邀請他去參加協商。
  斯大林在結束時說,“總之,現在所需要的是,南斯拉夫的先例應該作為波蘭的榜樣。”
  這不成為一個答复。我們所以到雅爾塔去,就是希望把倫敦和盧布林的波蘭政府一起撤銷,而從有善意的波蘭人中間組成一個新政府。在他們之中,貝魯特政府的成員可以占顯著的地位,但是斯大林不喜歡這個方案,因此我們和美國人同意不撤銷貝魯特政府,但是它應該成為一個“新”政府,“在一個更廣泛的民主基礎上加以改組,以便把波蘭國內外的民主領袖包括在內。”為了這個目標,才決定由莫洛托夫和兩個大使在莫斯科開會,試圖通過跟現在臨時政府的成員和其他波蘭國內外的民主領袖協商后,成立這樣一個政府。
  然后由他們來挑選那些來參加協商的波蘭人。我們每一次都試圖找出有代表性的人物,而且小心地把那些我們認為是极端對俄國不友好的人排除在外。我們從倫敦的波蘭政府里選出了三個适當人選,即米科萊契克、斯坦奇克和格腊布斯基,他們都接受斯大林和我所同意的東疆。
  至于波蘭國內外其它人選則由美國人和我們基于同樣有助于事情的精神提出,但是在莫斯科的委員會經過九個星期的討論迄未取得進展。莫洛托夫對于我們所提出的波蘭人選始終拒絕表示意見,因此他們中間甚至沒有一個人曾被准許參加預備性的圓桌會議討論。
  4月29日我把整個事件向斯大林提出。
  首相致斯大林元帥              1945年4月29日
  ……我們大家感到震惊的是,你竟然認為我們會贊成成立一個敵視蘇聯的波蘭政府。這同我們的政策恰恰是相反的。
  正是為了波蘭,1939年英國人才奮起對德作戰。我們從納粹對待波蘭的行為中,看出了希特勒卑鄙的和罪惡的征服和奴役欲望的一個象征,而且他侵入波蘭是點燃地雷的火星。英國人民投入戰爭并不像有時人們所認為的,是為了有什么打算,而是為了感情。這些年來他們逐漸感覺到,希特勒的一切侵略和主張,對我國和對我們在歐洲所珍視的自由都是一种危險;因此當他在慕尼黑之后那樣可恥地背棄了關于捷克斯洛伐克的諾言的時候,連极端愛好和平的張伯倫也向波蘭提供我們共防希特勒的保證。到了德國侵入波蘭需要引用那個保證時,我們整個民族便投入同希特勒的作戰,雖然那時我們是那樣沒有准備的。人們心胸中燃起了火焰,正像你們的人民面對德國人背信棄義的、野蠻的,而且一度看來几乎具有壓倒优勢的進攻而庄嚴地奮起捍衛祖國時充滿了胸膛的火焰一般。英國人的這种火焰至今還在這個島上以及它的各自治領各階級各党派之間燃燒著;并且他們永遠不會感到這場戰爭已經公正地結束了,除非波蘭在跟俄國友好的基礎上,得到對它的主權、獨立和自由的充分承認的公平的對待。我認為我們在雅爾塔所同意的,就是這個。
  一方面,我們對波蘭的權利抱有這种強烈的感情,我相信在整個美國這种感情最少是同樣強烈的;另一方面在整個英語世界里還產生了一种十分熱烈和深切的愿望,愿意跟強大的蘇聯在平等和光榮的條件下做朋友;我們之間盡管有著不同的思想和政治体系,但我們仍然可以在光明和悠長的歲月中跟你們為整個世界而合作,這個世界唯有我們三大國能把它聯合在一起。我在我擔負重任的歲月中,既已為這种團結而忠誠地工作,當然將盡我的一切力量繼續這樣做,而我特別要向你保證,我們在大不列顛不會謀求或容忍一個對俄國不友好的波蘭政府。同樣如果一個波蘭政府并不真正符合我們雅爾塔聯合宣言中的規定,适當地尊重個人的權利,像我們在西方世界中對這些問題所理解的那樣,我們也不能承認這樣的波蘭政府。
  至于你所提到的希腊和比利時問題,我承認你曾尊重我的意見,當時我們不得不派重兵干涉。以鎮壓希腊民族解放陣線——人民民族解放軍對雅典政府中心的進攻。我們也曾一再發出指示,應承認你們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權益是主要的。然而不能把我們完全排除在外,我們不喜歡在這兩個國家里你們的屬員對待我們的方式,跟我們高級人員經常從你們所得到的优渥待遇迥不相同。在希腊,我們除了長久的友誼以外別無要求,我們所愿望的也只是她的獨立和完整而已,但是我們無意去試圖決定她應該是一個君主國還是一個共和國。我們在那里的惟一政策是使局勢盡快恢复正常,并且我希望在今后的四五個月之內能舉行公正而自由的選舉。
  這些選舉將決定政体,然后是憲法。在自由和普選的條件下所表示出來的人民意志必須占上風;那是我們的根本的原則。
  如果希腊人決定要一個共和國,這對于我們跟他們的關系并無影響。我們要運用我們對于希腊政府的影響,邀請俄國代表來自由觀察希腊實際發生的情況,并且希望在選舉的時候,俄國、美國和英國專員任便在該國各地查明是否在競選的各党派之間确實不存在威脅,或其他阻撓人民自由選擇的事情。
  在這之后,我們在希腊的工作可以說是圓滿地完成了。
  關于比利時,我們并不要求什么條件,雖然……我們希望,不論他們的人民決定采取什么樣的政体,他們會參加總的抵抗体系以防止德國西向攻擊。比利時,像波蘭一樣,是一個戰區和交通走廊地帶,因此每一個人都必須承認這些考慮因素的重要性,否則的話,縱有大兵團也不能有所行動。
  誠然,關于波蘭,我們曾跟美國人商定一個明确的行動方針。這是因為我們自然而然地對于這一問題有著一致的意見,而且兩國都從心里感覺到,自從克里來亞會議以后我們受到相當不好的待遇……。無疑,如果從相反的觀點來看這些事情便顯得不同了。但是我們絕對一致地認為,我們曾保證應有一個具有主權、自由、獨立的波蘭,其政府應是一個能夠充分和适當地代表波蘭人中間一切民主分子的政府。這個保證對我們來說是關系到榮譽和責任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兩國的態度沒有絲毫變更的可能,而且我們既已一致同意了,我們就一定這樣說。還在1944年初,畢竟主要由于我的主動倡議,我們和你一起宣布了你所要求的波俄疆界,即以寇松線為界,包括將利沃夫割歸俄國。我認為你應當在那個政策的另一半滿足我們,那一半的政策你也同樣跟我們一起宣布過,即波蘭的主權、獨立和自由,只要它是一個跟俄國友好的波蘭……
  還有,目前困難之所以發生,是由于從波蘭傳出來各式各樣的消息。議會里的許多議員都認真听取這些消息,并且隨時有可能在議會中或報紙上激烈地提出問題,盡管我不贊成這种做法。對于這些消息,雖然我們曾一再提出要求,莫洛托夫先生根本不供給我們任何情況。·例·如,·有·一·种·談·論·說·是·四·個·多·星·期·以·前,·有·十·五·個·波·蘭·人·曾·會·見·了·俄·國·當·局,·進·行·了·商·談,·關·于·維·托·斯·先·生·也·有·類·似·的·報·道,·但·為·期·更·近;·此·外·尚·有·許·多·其·他·關·于·把·一·些·人·驅·逐·出·境·的·說·法,·等·等。1你們既然不供給我任何情況,而又不讓我或美國人派任何人到波蘭去,親自看看事情的真相,我又怎么能夠反駁這樣一些抱怨呢?在我們的占領區或解放地區內,沒有一個地方你們不能自由派遣代表團,人們不明白你們有什么理由反對英國代表團前往你們所解放的外國去作類似訪問。
   
  1作者加的著重號。
   
  你們和你們所控制的國家,加上其他許多國家里的共產党都靠攏在一邊,而一些操英語的國家和他們的伙伴或自治領的國家集合在另一邊,這樣一种前景不能使人感到有多大安慰。很顯然,雙方之間的爭吵將把世界搞成四分五裂,而我們雙方所有這些領導人要是同這些爭吵有任何瓜葛都將會在歷史面前遭到恥笑。即使只是長期互相猜疑、互相對罵,以及奉行敵對的政策,這也將成為一种災禍,妨礙為廣大人民群眾所需要的世界繁榮昌盛的巨大發展,這些發展只有依靠我們的三國團結才能得到。我希望在我這篇傾心相見的談話中,沒有片言只字會在無意之中得罪了你。如果有,請讓我知道。但是,我的朋友斯大林,請別低估了在某些問題上開始出現的分歧,這些問題在你或許以為對于我們是小事,但是它們卻象征著操英語的民主國家對于生活的看法。

         ※        ※         ※

  我在電報中所提到的波蘭人失蹤的事件現在需要把它記載下來,雖然這一記載似乎比一般的敘述要追溯得稍早一些。
  在1945年3月初,俄國政治警察邀請波蘭的地下工作者派一個代表團前往莫斯科,商討依照雅爾塔協定的方針組織一個統一的波蘭政府。邀請時還附有一個對于個人安全的書面保證,并且有過諒解,就是談判如果成功,可以讓這一方的當事人到倫敦去跟波蘭流亡政府洽談。3月27日接替博爾-科馬羅夫斯基將軍指揮地下軍的利奧波德·奧庫利茨基將軍、其他兩個領袖和一個翻譯員在華沙市郊跟一個蘇聯代表會見。第二天有代表波蘭各主要党派的十一個領袖加入他們。此外有一個波蘭領袖原已為俄國人所控制。沒有一個人從約定會見的地方回來。4月6日波蘭流亡政府在倫敦發表了一個聲明,敘述這一陰險的插曲的概況。波蘭地下工作者中最受人尊敬的代表們已經失蹤,下落不明,雖然有俄國官員所發給的正式通行證。議會里有人提出詢問,此后又紛紛傳說在目前紅軍占領區內有槍斃地方上波蘭領袖的事,特別是在波蘭東部謝德爾策有這种插曲。直到5月4日莫洛托夫才在舊金山承認說,這些人正在俄國拘留之中,次日俄國的一個官方通訊社宣稱他們因被控“在紅軍后方搞牽制性破坏活動”一案正在等候審判。
  5月18日斯大林公開否認這些被捕的波蘭領袖有過被邀請到莫斯科的事,而且堅持說,他們只不過是“牽制性破坏活動分子”,將受到“一种類似英國保衛國土法案的法律”處理。蘇聯政府拒絕改變這种立場。關于這些被誘捕的受害者此后就毫無所聞,一直到6月18日對他們被控的案件開審。審理是按照共產党常用的方式進行的。犯人被控犯有顛覆、搞恐怖活動和間諜等罪名。除一個人外,其他被告或全部或部分承認被指控的罪狀。十三個人被判罪,分別處以四個月到十年的有期徒刑,三個人被開釋。實際上這是用司法手段清洗了曾經對希特勒進行過如此英勇作戰的波蘭地下軍的領導人。士兵則早已葬身在華沙的廢墟之中。

         ※        ※         ※

  我給杜魯門總統寫道:
                            1945年5月5日
  我對于十五個波蘭代表們的命運极感關怀,因為莫洛托夫曾在舊金山對斯退丁紐斯說他們已被紅軍逮捕,因此我認為你我應該就這件事十分慎重地共同商量。如果這些波蘭人是被誆誘落到俄國人手中而現在已經不再活著,那么這种罪行對于將來會發生多么深遠的影響,簡直叫人不知道怎么說好。我完全同意艾登的看法和措施。我指望他不久在回國途中會路經華盛頓,也盼望你跟他全面談一談。
  我現在收到了斯大林對我4月29日長篇呼吁書的一封异常令人沮喪的答复。
  斯大林元帥致首相             1945年5月5日
  我已經收到你4月29日關于波蘭問題的來電。
  我不得不表示我未能同意你為了支持你的立場所提出的論据。
  1.你認為建議以南斯拉夫的例子作為波蘭的榜樣是對我們之間所商定的建立一個全國統一的波蘭政府的程序的背离,這一點我不以為然。南斯拉夫的例子所以重要……就在于它對于怎樣在那里建立一個新的統一的政府的問題指出了一條最有效而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2.來電中關于希腊問題你所建議的三大國應該監督選舉一節,你的這一見解我也未能贊同。對于一個盟國的人民進行這樣的監督,只能看作是對該國人民的侮辱和對它的內政的粗暴干涉。這种監督即使對于那些以前是衛星國而后來對德宣戰并加入盟國一方的國家也是不必要的,例如芬蘭選舉的經驗就證明了這一點,那里選舉是在沒有外來干涉的情況下進行的,并已產生了建設性的結果。
  你關于比利時和波蘭是戰區和交通走廊地帶的意見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正是由于波蘭作為蘇聯鄰邦這樣一個特殊的地位,這就要求將來的波蘭政府一定要積极爭取波蘇之間的友好關系,而這也是同樣符合其它一切愛好和平的國家的利益的。這是應該按照南斯拉夫的榜樣的另一個論据。各聯合國家是關心蘇波之間應該有一种牢固而持久的友誼的。因此參加組織將來波蘭政府的人選,如果只是像你所說的那种“不是根本反蘇的”,或者說,按照你的意見,僅僅排斥那些“對俄國极端不友好”的人參加這項工作,那是我們所不能滿意的。這兩個標准沒有一個能使我們滿意。我們現在和將來都堅持,只有那些對蘇聯一直積极表示友好態度和那些忠實地真誠地准備跟蘇聯合作的人,才可以邀請參加協商組織未來波蘭政府的問題。
  3.我必須特地說明一下關于來電中的〔另一〕點,你曾經提到的由于謠傳逮捕了十五個波蘭人和驅逐出境等等所引起的困難。
  關于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你所談到的那一批波蘭人,不是十五人而是十六人,為首的是那個著名的波蘭將軍奧庫利茨基。由于他的品質特別惡劣,所以英國情報机關小心謹慎地對于這個跟其他十五個据說是失蹤的波蘭人同樣地“失蹤”的波蘭將軍避而不談。但是我們對于這一問題并不打算保持緘默。這一幫以奧庫利茨基將軍為首的十六個人是在蘇聯前線被軍事當局逮捕的,現在正在莫斯科審訊中。奧庫利茨基將軍的一伙,尤其是將軍本人,被控告在紅軍后方策划和實行牽制破坏活動,結果造成紅軍官兵一百名以上的損失,他們還被控告在我軍后方設立非法的無線電發報台,這是法律所不允許的。根据審訊的結果,這批人全部或其中的一些人將被交付法庭裁判。這是紅軍為保護它的軍隊和后方以防牽制破坏活動分子和扰亂治安者的破坏所必須采取的方式。
  英國情報机關目前正在散布在謝德爾策地方暗殺或槍斃波蘭人的謠言。英國情報机關的這些消息完全是捏造的,而且顯然是由阿爾齊謝夫斯基1的代理人所提供的。
   
  1阿爾齊謝夫斯基是波蘭流亡政府的總理。
   
  4.從你的電報中看出,你不准備把波蘭臨時政府作為將來全國統一政府的基礎,你也不准備讓它在那個政府里占有理所應得的地位。我必須坦白地說,這樣一种態度排除了達成一致同意解決波蘭問題的可能性。
  我把這封咄咄逼人的電報轉達給杜魯門總統并附以如下的按語:
  据我看來,事情几乎不可能再用通信方式繼續進行下去,因此一有可能,就應當召開一個三國政府首腦會議。·同·時·我·們·軍·隊·應·當·堅·守·在·南·斯·拉·夫、·奧·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在·主·要·的·美·軍·中·央·陣·線·上·和·在·英·國·前·線·上,·直·到·呂·貝·克,·包·括·丹·麥·在·內·所·已·取·得·的·或·即·將·取·得·的·陣·地·上。1今后几天內兩國軍隊將大忙特忙于收容俘虜,同時我們相信國內群眾的思想也將集中于慶祝歐洲胜利的活動上。所以我覺得我們必須极認真地考慮我們對于蘇聯的態度,并且向他們表明我們有多少東西可以給的,有多少是不能答應的。
   
  1作者加的著重號。
   
  可是斯大林已經把一份副本寄給總統了。

         ※        ※         ※

  正當舊金山會議在愉快地規划一個自由、文明和團結的未來世界的基礎之際,正當偉大同盟的各國人民對希特勒和納粹的暴政取得胜利而歡欣鼓舞之時,我的內心卻因迅速展現在我的視野之前的新的和更大的危險而感到憂郁。其次還有對大選的憂慮,無論其結果怎樣,勢必導致全國的分裂而削弱它在這一段期間里的態度,那時候,我們在這一場正義戰爭中所贏得的一切,可能都丟失了。看起來最重要的是,斯大林、杜魯門和我應該盡早會晤,不應有任何耽誤。5月4日我把我所看到的歐洲景象描繪給艾登知道,他當時正在出席舊金山會議,跟斯退丁紐斯和莫洛托夫每天接触,而且不久將到華盛頓,再度謁見總統。
  我認為波蘭的僵局現在大概只能由三國首腦開會來解決,會議應在德國某一個未遭破坏的城鎮中舉行,如果能找到這樣一個地點的話。這個會議至遲應該在7月初舉行。我主張拍電報給杜魯門總統,向他建議來此訪問及召開這一個必不可少的三大國的會議。
  2.波蘭問題如果同現在許多极端嚴重而急需跟俄國人解決的突出問題聯系在一起,或許要容易解決些。我擔心在俄國軍隊向德國推進到易北河時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擬議中的把美軍撤退到我們在魁北克會議中跟俄國人和美國人所商定的占領線以內,也就是我們在那里研究地圖時在上面所划成黃線的所在,那將意味著俄國人統治的勢力,將在一條三百至四百哩的戰線上向前推進一百二十哩之遠。此事如果實現,將成為歷史上最可悲的事件之一。這件事一辦完,這一地區被俄國人占領之后,波蘭將完全被包圍起來并且深深地隱沒在俄國所占領的地區之內。事實上,俄國的邊疆將從挪威的北角起,沿著芬蘭—瑞典邊界,越過波羅的海到達呂貝克正東的一點,再沿著現在所商定的占領線,然后沿著巴伐利亞到捷克斯洛伐克之間的邊界直到奧地利的邊界。奧地利名義上是由四國占領的,然而俄國人越過該國的一半而達到了伊松措河,在該河的后面鐵托和俄國將對往東的一切地方提出要求。這樣在俄國控制之下的領域將包括波羅的海地區,到占領線為止的德國全部,捷克斯洛伐克全部,奧地利的一大部分以及南斯拉夫、匈牙利、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全部,直到現正處于搖搖欲墜中的希腊為止。這將包括中歐所有的大都會,柏林、維也納、布達佩斯、貝爾格萊德、布加勒斯特和索非亞俱在其內。土耳其和君士坦丁堡的地位必然會立即要討論到。
  3.這就构成為歐洲史上沒有可以匹敵的一件事,也是盟國在他們長期而危險的斗爭中所沒有面臨過的事情。俄國人對于德國的要求單就賠款一項來說就能使她几乎無限期地延長占領,至少要占領好多年,在那個時期里,波蘭和許多其它國家將陷在蘇聯控制的歐洲的大塊地帶之中,在經濟上盡管不一定蘇維埃化,但是必然是警察統治的。
  4.現在正好是把這些棘手的問題在主要的大國之間整個地來加以審查的時候了。在我們這一邊,有几個可以進行討价還价的有力的籌碼,如果加以運用,或許可以達成和平的協議。第一,·在·我·們·對·于·波·蘭,·對·于·俄·國·臨·時·性·質·的·占·領·德·國,·以·及·對·于·在·多·瑙·河·流·域·里·俄·國·化·或·經·俄·國·控·制·的·國·家,·特·別·是·奧·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和·巴·爾·干·國·家·里·面·應·該·建·立·起·來·的·情·況·感·到·滿·意·之·前,·盟·國·不·應·該·從·他·們·現·在·的·陣·地·撤·退·到·占·領·線。1
   
  1作者加的著重號。
   
  第二,我們如把黑海和波羅的海的出口作為一個總的聲明的一部分或許能使他們感到高興。這一切問題,只有在歐洲美軍力量未經減弱以前才能得到解決。如果在美軍從歐洲撤退以及在西方世界收拾起他們的作戰机器以前,問題還得不到解決,我看就不會有滿意解決的希望,而且防止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希望也极微小。現在我們必須把我們的希望轉到及早和迅速跟俄國攤牌和解決上。同時我反對在波蘭問題上在任何方面降低我們對俄國的要求。我認為我們應該堅持總統和我的電報中所申明的立場。
  第二天我補充說,“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挽救我們脫出那個大災禍,除非盡早開一個會來攤牌,地點則在德國境內某個受美國和英國控制的、能夠供應适當住宿設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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