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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第一 禮儀一



  《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欲無限极,禍亂生焉。圣人懼其邪放,于是作樂以和其性,制禮以檢其情,俾俯仰有容,周旋中矩。故肆覲之禮立,則朝廷尊;郊廟之禮立,則人情肅;冠婚之禮立,則長幼序;喪祭之禮立,則孝慈著;搜狩之禮立,則軍旅振;享宴之禮立,則君臣篤。是知禮者,品匯之璿衡,人倫之繩墨,失之者辱,得之者榮,造物已還,不可須臾离也。五帝之時,斯為治本。類帝禋宗,吉禮也;遏音陶瓦,凶禮也;班瑞肆覲,賓禮也;誅苗殛鯀,軍禮也;厘降嬪虞,嘉禮也。故曰,修五禮五玉,堯、舜之事也。時代猶淳,節文尚簡。及周公相成王,制五禮六樂,各有典司,其儀大備。暨幽、厲失道,平王東遷,周室浸微,諸侯侮法。男女失冠婚之節,《野麇》之刺興焉;君臣廢朝會之期,踐土之譏著矣。葬則奢儉無算,軍則狙詐不仁。數百年間,禮儀大坏。雖仲尼自衛返魯,而有定禮之言,蓋舉周公之舊章,無救魯邦之亂政。仲尼之世,体教已亡。遭秦燔煬,遺文殆盡。
  漢興,叔孫通草定,止習朝儀。至于郊天祀地之文,配祖禋宗之制,拊石鳴球之備物,介丘璧水之盛猷,語則有之,未遑措思。及世宗禮重儒術,屢訪賢良,河間博洽古文,大搜經籍,有周舊典,始得《周官》五篇,《士禮》十七篇。王又鳩集諸子之說,為禮書一百四十篇。后倉二戴,因而刪擇,得四十九篇,此《曲台集禮》,今之《禮記》是也。然數百載不見舊儀,諸子所書,止論其意。百家縱胸臆之說,五禮無著定之文。故西漢一朝,曲台無制。郊上帝于甘泉,祀后土于汾陰。宗廟無定主,樂懸缺金石。巡狩非勳、華之典,封禪异陶匏之音。光武受命,始詔儒官草定儀注,經邦大典,至是粗備。漢末喪亂,又淪沒焉。而衛宏、應仲遠、王仲宣等掇拾遺散,裁志條目而已。東京舊典,世莫得聞。自晉至梁,繼令條纘。鴻生鉅儒,銳思綿蕝,江左學者,仿佛可觀。隋氏平陳,寰區一統,文帝命太常卿牛弘集南北儀注,定《五禮》一百三十篇。煬帝在廣陵,亦聚學徒,修《江都集禮》。由是周、漢之制,僅有遺風。
  神堯受禪,未遑制作,郊廟宴享,悉用隋代舊儀。太宗皇帝踐祚之初,悉興文教,乃詔中書令房玄齡、秘書監魏征等禮官學士,修改舊禮,定著《吉禮》六十一篇,《賓禮》四篇,《《軍禮》二十篇,《嘉禮》四十二篇,《凶禮》六篇,《國恤》五篇,總一百三十八篇,分為一百卷。玄齡等始与禮官述議,以為《月令》示昔祭,唯祭天宗,謂日月而下。近代示昔五天帝、五人帝、五地祇,皆非古典,今并除之。又依禮,有益于人則祀之。神州者國之所托,余八州則義不相及。近代通祭九州,今除八州等八座,唯祭皇地祇及神州,以正祀典。又漢建武中封禪,用元封時故事,封泰山于圓台上,四面皆立石闕,并高五丈。有方石再累,藏玉牒書。石檢十枚,于四邊檢之,東西各三,南北各二。外設石封,高九尺,上加石蓋。周設石距十八,如碑之狀,去壇二步,其下石跗入地數尺。今案封禪者,本以成功告于上帝。天道貴質,故藉用蒿秸,樽以瓦甒。此法不在經誥,又乖醇素之道,定議除之。近又案梁甫是梁陰,代設壇于山上,乃乖處陰之義。今定禪禮改壇位于山北。又皇太子入學及太常行山陵、天子大射、合朔、陳五兵于太社、農隙講武、納皇后行六禮、四孟月讀時令、天子上陵、朝廟、養老于辟雍之禮,皆周、隋所闕,凡增多二十九條。余并准依古禮,旁求异代,擇其善者而從之。太宗稱善,頒于內外行焉。
  高宗初,議者以《貞觀禮》節文未盡,又詔太尉長孫無忌、中書令杜正倫李義府、中書侍郎李友益、黃門侍郎劉祥道許圉師、太子賓客許敬宗、太常少卿韋琨、太學博士史道玄、符璽郎孔志約、太常博士蕭,楚才孫自覺賀紀等重加緝定,勒成一百三十卷。至顯慶三年奏上之,增損舊禮,并与令式參會改定,高宗自為之序。時許敬宗、李義府用事,其所損益,多涉希旨,行用已后,學者紛議,以為不及貞觀。上元三年三月,下詔令依貞觀年禮為定。儀鳳二年,又詔顯慶新修禮多有事不師古,其五禮并依周禮行事。自是禮司益無憑准,每有大事,皆參會古今禮文,臨時撰定。然貞觀、顯慶二《禮》,皆行用不廢。時有太常卿裴明禮、太常少卿韋万石相次參掌其事,又前后博士賀敳、賀紀、韋叔夏、裴守真等多所議定。則天時,以禮官不甚詳明,特詔國子博士祝欽明及叔夏,每有儀注,皆令參定。叔夏卒后,博士唐紹專知禮儀,博學詳練舊事,議者以為稱職。先天二年,紹為給事中,以講武失儀,得罪被誅。其后禮官張星、王琇又以元日儀注乖失,詔免官歸家學問。
  開元十年,詔國子司業韋絛為禮儀使,專掌五禮。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請改撰《禮記》,削去舊文,而以今事編之。詔付集賢院學士詳議。右丞相張說奏曰:“《禮記》漢朝所編,遂為歷代不刊之典。今去圣久遠,恐難改易。今之五禮儀注,貞觀、顯慶兩度所修,前后頗有不同,其中或未折衷。望与學士等更討論古今,刪改行用。”制從之。初令學士右散騎常侍徐堅及左拾遺李銳、太常博士施敬本等檢撰,歷年不就。說卒后,蕭嵩代為集賢院學士,始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成一百五十卷,名曰《大唐開元禮》。二十年九月,頒所司行用焉。
  昊天上帝、五方帝、皇地祇、神州及宗廟為大祀,社稷、日月星辰、先代帝王、岳鎮海瀆、帝社、先蚕、釋奠為中祀,司中、司命、風伯、雨師、諸星、山林川澤之屬為小祀。大祀,所司每年預定日奏下。小祀,但移牒所由。若天子不親祭享,則三公行事;若官缺,則職事三品已上攝三公行事。大祀散齋四日,致齋三日。中祀散齋三日,致齋二日。小祀散齋二日,致齋一日。散齋之日,晝理事如舊,夜宿于家正寢,不得吊喪問疾,不判署刑殺文書,不決罰罪人,不作樂,不預穢惡之事。致齋惟為祀事得行,其余悉斷。若大祀,齋官皆于散齋之日,集于尚書省受誓戒,太尉讀誓文。致齋之日,三公于尚書省安置;余官各于本司,若皇城內無本司,于太常郊社、太廟署安置。皆日未出前至齋所。至祀前一日,各從齋所晝漏上水五刻向祠所。接神之官,皆沐浴給明衣。若天子親祠,則于正殿行致齋之禮。文武官服褲褶,陪位于殿庭。車駕及齋官赴祠祭之所,州縣及金吾清所行之路,不得見諸凶穢及縗絰者,哭泣之聲聞于祭所者權斷,訖事依舊。齋官至祠所,太官惟設食。祭訖,依班序餕,訖,均胙,貴者不重,賤者不虛。中祀已下,惟不受誓戒,自余皆同大祀之禮。
  武德初,定令:
  每歲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圓丘,以景帝配。其壇在京城明德門外道東二里。壇制四成,各高八尺一寸,下成廣二十丈,再成廣十五丈,三成廣十丈,四成廣五丈。每祀則天上帝及配帝設位于平座,藉用蒿秸,器用陶匏。五方上帝、日月、內官、中官、外官及眾星,并皆從祀。其五方帝及日月七座,在壇之第二等;內五星已下官五十五座,在壇之第三等;二十八宿已下中官一百三十五座,在壇之第四等;外官百十二座,在壇下外壝之內;眾星三百六十座,在外壝之外。其牲,上帝及配帝用蒼犢二,五方帝及日月用方色犢各一,內官已下加羊豕各九。夏至,祭皇地祗于方丘,亦以景帝配。其壇在宮城之北十四里。壇制再成,下成方十丈,上成五丈。每祀則地祇及配帝設位于壇上,神州及五岳、四鎮、四瀆、四海、五方、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并皆從祀。神州在壇之第二等。五岳已下三十七座,在壇下外壝之內。丘陵等三十座,在壝外。其牲,地祗及配帝用犢二,神州用黝犢一,岳鎮已下加羊豕各五。
  孟春辛日,祈谷,祀感帝于南郊,元帝配,牲用蒼犢二。孟夏之月,雩祀昊天上帝于圓丘,景帝配,牲用蒼犢二。五方上帝、五人帝、五官并從祀,用方色犢十。季秋,祀五方上帝于明堂,元帝配,牲用蒼犢二。五人帝、五官并從祀,用方色犢十。孟冬,祭神州于北郊,景帝配,牲用黝犢二。
  貞觀初,詔奉高祖配圓丘及明堂北郊之祀,元帝專配感帝,自余悉依武德。永徽二年,又奉太宗配祀于明堂,有司遂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
  顯慶元年,太尉長孫無忌与禮官等奏議曰:
  臣等謹尋方冊,歷考前規,宗祀明堂,必配天帝,而伏羲五代,本配五郊,預入有堂,自緣從祀。今以太宗作配,理有示安。伏見永徽二年七月,詔建明堂,伏惟陛下天縱圣德,追奉太宗,已遵嚴配。時高祖先在明堂,禮司致惑,竟未遷祀,率意定儀,遂便著令。乃以太宗皇帝降配五人帝,雖复亦在明堂,不得對越天帝,深乖明詔之意,又与先典不同。
  謹案《孝經》云:“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昔者周公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伏惟詔意,義在于斯。今所司行令殊為失旨。又尋漢、魏、晉、宋歷代禮儀,并無父子同配明堂之義。唯《祭法》云:“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鄭玄注云:“禘、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禘謂祭昊天于圓丘,郊謂祭上帝于南郊,祖、宗謂祭五帝、五神于明堂也。”尋鄭此注,乃以祖、宗合為一祭,又以文、武共在明堂,連衽配祀,良為謬矣。故王肅駁曰:“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自是不毀之名,非謂配食于明堂者也。審如鄭義,則《孝經》當言祖祀文王于明堂,不得言宗祀也。凡宗者,尊也。周人既祖其廟,又尊其祀,孰謂祖于明堂者乎?”鄭引《孝經》以解《祭法》,而不曉周公本意,殊非仲尼之義旨也。又解“宗武王”云:“配勾芒之類,是謂五神,位在堂下。”武王降位,失君敘矣。
  又案《六韜》曰:“武王伐紂,雪深丈余,五車二馬,行無轍跡,詣營求謁。武王怪而問焉,太公對曰:‘此必五方之神,來受事耳。’遂以其名召入,各以其職命焉。既而克殷,風調雨順。”豈有生來受職,歿同配之,降尊敵卑,理不然矣。故《春秋外傳》曰:“禘、郊、祖、宗、報五者,國之典祀也。”《傳》言五者,故知各是一事,非謂祖、宗合祀于明堂也。
  臣謹上考殷、周,下洎貞觀,并無一代兩帝同配于明堂。南齊蕭氏以武、明昆季并于明堂配食,事乃不經,未足援据。又檢武德時令,以元皇帝配于明堂,兼配感帝。至貞觀初緣情革禮,奉祀高祖配于明堂,奉遷世祖專配感帝。此即圣朝故事已有遞遷之典,取法宗廟,古之制焉。伏惟太祖景皇帝构室有周,建絕代之丕業;啟祚汾、晉,創歷圣之洪基。德邁發生,道符立极。又世祖元皇帝潛鱗韞慶,屈道事周,導浚發之靈源,肇光宅之垂裕。稱祖清廟,万代不遷。請停配祀,以符古義。伏惟高祖太武皇帝躬受天命,奄有神州,創制改物,体元居正,為國始祖,抑有舊章。昔者炎漢高帝,當涂太祖,皆以受命,例并配天。請遵故實,奉祀高祖于圓丘,以配昊天上帝。伏惟太宗文皇帝道格上元,功清下瀆,拯率土之涂炭,協大造于生靈,請准詔書,宗祀于明堂,以配上帝。又請依武德故事,兼配感帝作主。斯乃二祖德隆,永不遷廟;兩圣功大,各得配天。遠協《孝經》,近申詔意。
  二年七月,禮部尚書許敬宗与禮官等又奏議:
  据祠令及新禮,并用鄭玄六天之議,圓丘祀昊天上帝,南郊祭太微感帝,明堂祭太微五帝。謹按鄭玄此義,唯据緯書,所說六天,皆謂星象,而昊天上帝,不屬穹蒼。故注《月令》及《周官》,皆謂圓丘所祭昊天下帝為北辰星曜魄寶。又說《孝經》“郊祀后稷以配天”及明堂嚴父配天,皆為太微五帝。考其所說,舛謬特深。按《周易》云:“日月麗于天,百谷草木麗于地。”又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足明辰象非天,草木非地。《毛詩傳》云:“元气昊大,則稱昊天。遠視蒼蒼,則稱蒼天。”此則蒼昊為体,不入星辰之例。且天地各一,是曰兩儀。天尚無二,焉得有六?是以王肅群儒,咸駁此義。又檢太史《圓丘圖》,昊天上帝座外,別有北辰座,与鄭義不同。得太史令李淳風等狀,昊天上帝圖位自在壇上,北辰自在第二等,与北斗并列,為星官內座之首,不同鄭玄据緯書所說。此乃羲和所掌,觀象制圖,推步有征,相沿不謬。
  又按《史記天官書》等,太微宮有五帝者,自是五精之神,五星所奉。以其是人主之象,故況之曰帝。亦如房心為天王之象,豈是天乎!《周禮》云:“兆五帝于四郊。”又云:“祀五帝則掌百官之誓戒。”惟稱五帝,皆不言天。此自太微之神,本非穹昊之祭。又《孝經》惟云“郊祀后稷”,無別祀圓丘之文。王肅等以為郊即圓丘,圓丘即郊,猶王城、京師,异名同實。符合經典,其義甚明。而今從鄭說,分為兩祭,圓丘之外,別有南郊,違棄正經,理深未允。且檢吏部式,惟有南郊陪位,更不別載圓丘。式文既遵王肅,祠令仍行鄭義,令、式相乖,理宜改革。
  又《孝經》云“嚴父莫大于配天”,下文即云:“周公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則是明堂所祀,正在配天,而以為但祭星官,反違明義。又按《月令》:“孟春之月,祈谷于上帝。”《左傳》亦云:“凡祀,啟蟄而郊,郊而后耕。故郊祀后稷,以祈農事。”然則啟蟄郊天,自以祈谷,謂為感帝之祭,事甚不經。今請憲章姬、孔,考取王、鄭,四郊迎气,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廢緯書六天之義。其方丘祭地之外,別有神州,謂之北郊,
  分地為二,既無典据,理又不通,亦請合為一祀,以符古義。仍并條附式令,永垂后則。
  敬宗等又議籩、豆之數曰:“按今光祿式,祭天地、日月、岳鎮、海瀆、先蚕等,籩、豆各四。祭宗廟,籩、豆各十二。祭社稷、先農等,籩、豆各九。祭風師、雨師,籩、豆各二。尋此式文,事深乖謬。社稷多于天地,似不貴多。風雨少于日月,又不貴少。且先農、先蚕,俱為中祭,或六或四,理不可通。又先農之神,尊于釋奠,籩、豆之數,先農乃少,理既差舛,難以因循。謹按《禮記郊特牲》云:‘籩、豆之荐,水土之品,不敢用褻味而貴多品,所以交于神明之義也。’此即祭祀籩、豆,以多為貴。宗廟之數,不可逾郊。今請大祀同為十二,中祀同為十,小祀同為八,釋奠准中祀。自余從座,并請依舊式。”詔并可之,遂附于禮令。
  乾封初,高宗東封回,又詔依舊祀感帝及神州。司禮少常伯郝處俊等奏曰:
  顯慶新禮,廢感帝之祀,改為祈谷。昊天上帝,以高祖太武皇帝配。檢舊禮,感帝以世祖元皇帝配。今既奉敕仍舊复祈谷為感帝,以高祖太武皇帝配神州,又高祖依新禮見配圓丘昊天上帝及方丘皇地祇,若更配感帝神州,便恐有乖古禮。按《禮記·祭法》云:“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亦禘黃帝而郊鯀,殷人禘嚳而郊冥,周人禘嚳而郊稷。”鄭玄注云:“禘謂祭昊天于圓丘也。祭上帝于南郊曰郊”。又按《三禮義宗》云,“夏正郊天者,王者各祭所出帝于南郊”,即《大傳》所謂“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是也。此則禘須遠祖,郊須始祖。今若禘郊同用一祖,恐于典禮無所据。其神州十月祭者,十月以陰用事,故以此時祭之,依檢更無故實。按《春秋》“啟蟄而郊”,鄭玄注“禮云:“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又《三禮義宗》云:“祭神州法,正月祀于北郊。”請依典禮,以正月祭者。請集奉常博士及司成博士等總議定奏聞。其靈台、明堂,檢書禮用鄭玄義,仍祭五方帝,新禮用王肅義。
  又下詔依鄭玄義祭五天帝,其雩及明堂,并准敕祭祀。于是奉常博士陸遵楷、張統師、權無二、許子儒等議稱:“北郊之月,古無明文。漢光武正月辛未,始建北郊。咸和中議,北郊同用正月,然皆無指据。武德來禮令即用十月,為是陰用事,故于時祭之。請依舊十月致祭。”
  乾封二年十二月,詔曰:
  夫受命承天,崇至敬于明祀;膺圖纂菉,昭大孝于嚴配。是以荐鰷鱨于清廟,集振鷺于西雍,宣《雅》、《頌》于太師,明肅恭于考室。用能紀配天之盛業,嗣積德之鴻休,永播英聲,長為稱首。周京道喪,秦室政乖,禮樂淪亡,典經殘滅。遂使漢朝博士,空說六宗之文;晉代鴻儒,爭陳七祀之議。或同昊天于五帝,分感帝于五行。自茲以降,遞相祖述,异論紛紜,是非莫定。
  朕以寡薄,嗣膺丕緒,肅承禋祀,明發載怀,虔奉宗祧,寤寐興感。每惟宗廟之重,尊配之儀,思革舊章,以申誠敬。高祖太武皇帝撫運膺期,創業垂統,拯庶類于涂炭,寘怀生于仁壽。太宗文皇帝德光齊圣,道极几神,執銳被堅,櫛風沐雨,勞形以安百姓,屈己而濟四方,澤被區中,恩覃海外。乾坤所以交泰,品物于是咸亨。掩玄闕而開疆,指青丘而作鎮。巍巍蕩蕩,無得名焉。《禮》曰:“化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莫重于祭。祭者,非物自外至也,自內生于心也。是以惟賢者乃能盡祭之義。”況祖功宗德,道冠百王;盡圣窮神,業高千古。自今以后,祭圓丘、五方、明堂、感帝、神州等祠,高祖太武皇帝、太宗文皇帝崇配,仍總祭昊天上帝及五帝于明堂。庶因心致敬,獲展虔誠,宗祀配天,永光鴻烈。
  儀鳳二年七月,太常少卿韋万石奏曰:“明堂大享,准古禮鄭玄義,祀五天帝,王肅義,祀五行帝。《貞觀禮》依鄭玄義祀五天帝,顯慶已來新修禮祀昊天上帝。奉乾封二年敕祀五帝,又奉制兼祀昊天上帝。伏奉上元三年三月敕,五禮并依貞觀年禮為定。又奉去年敕,并依周禮行事。今用樂須定所祀之神,未審依古禮及《貞觀禮》,為复依見行之禮?”時高宗及宰臣并不能斷,依違久而不決。尋又詔尚書省及學者詳議,事仍不定。自此明堂大享,兼用貞觀、顯慶二《禮》。
  則天臨朝,垂拱元年七月,有司議圓丘、方丘及南郊、明堂嚴配之禮。成均助教孔玄義奏議曰:
  謹按《孝經》云:“孝莫大于嚴父,嚴父莫大于配天。”明配尊大,昊天是也。物之大者,莫若于天,推父比天,与之相配,行孝之大,莫過于此,以明尊配之极也。又《易》云:“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鄭玄注:’上帝,天帝也。”故知昊天之祭,合祖考并配。請奉太宗文武圣皇帝、高宗天皇大帝配昊天上帝于圓丘,義符《孝經》、《周易》之文也。神堯皇帝肇基王業,應天順人,請配感帝于南郊,義符《大傳》之文。又《祭法》云:“祖文王而宗武王。祖,始也;宗,尊也。所以名祭為尊始者,明一祭之中,有此二義。又《孝經》云:“宗祀文王于明堂。”文王言祖,而云宗者,亦是通武王之義。故明堂之祭,配以祖考。請奉太宗文武圣皇帝、高宗天皇大帝配祭于明堂,義符《周易》及《祭法》之文也。
  太子右諭德沈伯儀曰:
  謹按《禮》:“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鄭玄注云:“禘、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禘謂祭昊天于圓丘,祭上帝于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于明堂曰祖、宗。”伏尋嚴配之文,于此最為詳備。虞、夏則退顓頊而郊嚳,殷人則舍契而郊冥。去取既多。前后乖次。得禮之序,莫尚于周。禘嚳郊稷,不間于二王;明堂宗祀,始兼于兩配。咸以文王、武王父子殊別,文王為父,上主五帝;武王對父,下配五神。《孝經》曰:“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不言嚴武王以配天,則武王雖在明堂,理未齊于配祭;既稱宗祀,義獨主于尊嚴。雖同兩祭,終為一主。故《孝經緯》曰“后稷為天地主,文王為五帝宗”也。必若一神兩祭便,則五祭十祠,荐獻頻繁,禮虧于數。此則神無二主之道,禮崇一配之義。竊尋貞觀、永徽,共尊專配;顯慶之后,始創兼尊。必以順古而行,實謂從周為美。高祖神堯皇帝請配圓丘、方澤,太宗文武圣皇帝請配南郊、北郊。高宗天皇大帝德邁九皇,功開万宇,制禮作樂,告禪升中,率土共休,普天同賴,竊惟莫大之孝,理當總配五天。
  鳳閣舍人元万頃、范履冰等議曰:
  伏惟高祖神堯皇帝鑿乾构象,辟土開基。太宗文武圣皇帝紹統披元,循机闡极。高宗天皇大帝弘祖宗之大業,廓文武之宏規。三圣重光,千年接旦。神功睿德,罄圖牒而難稱;盛烈鴻猷,超古今而莫擬。豈徒錙銖堯、舜,糠秕殷、周而已哉!謹案見行禮,昊天上帝等祠五所,咸奉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武皇帝兼配。今議者引《祭法》、《周易》、《孝經》之文,雖近稽古之辭,殊失因心之旨。但子之事父,臣之事君,孝以成志,忠而順美。竊以兼配之禮,特稟先圣之怀,爰取訓于前規,遂申情于大孝。《詩》云:“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易》曰:“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敬尋厥旨,本合斯義。今若遠摭遺文,近乖成典,拘常不變,守滯莫通,便是臣黜于君,遽易郊丘之位,下非于上,靡遵弓劍之心。豈所以申太后哀感之誠,徇皇帝孝思之德!慎終追遠,良謂非宜。嚴父配天,宁當若是?伏据見行禮,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武圣皇帝,今既先配五祠,理當依舊無改。高宗天皇大帝齊尊曜魄,等邃含樞,闡三葉之宏基,開万代之鴻業。重規疊矩,在功烈而無差;享帝郊天,豈祀配之有別。請奉高宗天皇大帝歷配五祠。
  制從万頃議。自是郊丘諸祠皆以三祖配。
  及則天革命,天冊万歲元年,加號為天冊金輪大圣皇帝,親享南郊,合祭天地。以武氏始祖周文王追尊為始祖文皇帝,后考應國公追尊為無上孝明高皇帝,亦以二祖同配,如乾封之禮。其后長安年又親享南郊,合祭天地及諸郊丘,并以配焉。
  中宗即位,神龍元年九月,親享昊天上帝于東都之明堂,以高宗天皇大崇配,其儀亦依乾封故事。至景龍三年十一月,親祀南郊,初將定儀注,國子祭酒祝欽明希旨上言后亦合助祭,遂奏議曰:“謹按《周禮》:‘天神曰祀,地祇曰祭,宗廟曰享。’又《內司服》:‘職掌王后之六服,凡祭祀,供后之衣服。’又《祭統》曰:‘夫祭也者,必夫婦親之。’据此諸文,即知皇后合助皇帝祀天神祭地祇明矣。望請別修助祭儀注同進。”上令宰相与禮官議詳其事。太常博士唐紹、蔣欽緒建議云:“皇后南郊助祭,于禮不合。但欽明所執,是祭宗廟禮,非祭天地禮。按漢、魏、晉、及后魏、齊、梁、隋等歷代史籍,興王令主,郊天祀地,代有其禮,史不闕書,并不見皇后助祭之事。又高祖神堯皇帝、太宗文武圣皇帝、高宗天皇大帝南郊祀天,并無皇后助祭之禮。”尚書右仆射韋巨源又協同欽明之議,上遂以皇后為亞獻,仍補大臣李嶠等女為齋娘,執籩豆焉。
  時十一月十三日乙丑,冬至,陰陽人盧雅、侯藝等奏請促冬至就十二日甲子以為吉會。時右台侍御史唐紹奏曰:“禮所以冬至祀圓丘于南郊,夏至祭方澤于北郊者,以其日行躔次,极于南北之際也。日北极當晷度循半,日南极當晷度環周。是日一陽爻生,為天地交際之始。故《易》曰:‘《复》,其見天地之心乎!’即冬至卦象也。一歲之內,吉莫大焉。甲子但為六旬之首,一年之內,隔月常遇,既非大會,晷運未周,唯總六甲之辰,助四時而成歲。今欲避環周以取甲子,是背大吉而就小吉也。”太史令傅孝忠奏曰:“准《漏刻經》,南陸北陸并日校一分,若用十二日,即欠一分。未南极,即不得為至。”上曰:“俗諺云,‘冬至長于歲’,亦不可改。”竟依紹議以十三日乙丑祀圓丘。
  睿宗太极元年正月,初將有事南郊,有司立議,惟祭昊天上帝而不設皇地祇位。諫議大夫賈曾上表曰:
  微臣詳据典禮,謂宜天地合祭。謹按《禮祭法》曰:“有虞氏禘黃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黃帝而郊鯀。”傳曰:大祭曰禘。然則郊之与廟,俱有禘祭。禘廟,則祖宗之主俱合于太祖之廟;禘郊,則地祇群望俱合于圓丘,以始祖配享。皆有事而大祭,异于常祀之義。《禮大傳》曰:“不王不禘。”故知王者受命,必行禘禮。《虞書》曰:“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肆類于上帝,祇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此則受命而行禘禮者也。言“格于文祖”,則餘廟之享可知矣。言“類于上帝”,則地祇之合可知矣。且山川之祀,皆屬于地,群望尚遍,況地祇乎!《周官》“以六律、六呂、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神祇,以和邦國,以諧万人。”又“凡六樂者,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此則禘郊合天神、地祇、人鬼而祭之樂也。
  《三輔故事》漢祭圓丘儀:昊天上帝位正南面,后土位兆亦南面而少東。又《東觀漢記》云:“光武即位,為壇于鄗之陽,祭告天地,采用元始故事。二年正月,于洛陽城南依鄗為圓壇,天地位其上,皆南向西上。”按兩漢時自有后土及北郊祀,而此已于圓丘設地位,明是禘祭之儀。又《春秋說》云:“王者一歲七祭,天地合食于四孟,別于分、至。”此复天地自常有同祭之義。王肅云:“孔子言兆圓丘于南郊,南郊即圓丘,圓丘即南郊也。”又云:“祭天地配。”此亦郊祀合祭之明說。惟鄭康成不論禘當合祭,而分昊天上帝為二神,專憑緯文,事匪經見。又其注《大傳》“不環不禘”義,則云:“正歲之首,祭感帝之精,以其祖配。”注《周官·大司樂》圓丘,則引《大傳》之禘以為冬至之祭。遞相矛盾,未足可依。
  伏惟陛下膺菉居尊,繼文在歷,自臨宸极,未親郊祭。今之南郊,正當禘禮,固宜合祀天地,咸秩百神,答受命之符,彰致敬之道。豈可不崇盛禮,同彼常郊,使地祇無位,未從禘享!今請備設皇地祇并從祀等座,則禮得稽古,義合緣情。然郊丘之祀,國之大事,或失其情,精禋將闕。臣術不通經,識慚博古,徒以昔謬禮職,今忝諫曹,正議是司,敢陳忠讜。事有可采,惟斷之圣慮。
  制令宰臣召禮官詳議可否。禮官國子祭酒褚無量、國子司業郭山惲等咸請依曾所奏。時又將親享北郊,竟寢曾之表。
  玄宗即位,開元十一年十一月,親享圓丘。時中書令張說為禮儀使,衛尉少卿韋絛為副,說建議請以高祖神堯皇帝配祭,始罷三祖同配之禮。至二十年,蕭嵩為中書令,改撰新禮。祀天一歲有四,祀地有二。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圓丘,高祖神堯皇帝配,中官加為一百五十九座,外官減為一百四座。其昊天上帝及配帝二座,每座籩、豆各用十二,簋、簠、n、俎各一。上帝則太樽、著樽、犧樽、象樽、壺樽各二,山罍六。配帝則不設太樽及壺樽,減山罍之四,余同上帝。五方帝座則籩、豆各十,簋、簠、n、俎各一,太樽二。大明、夜明,籩、豆各八,余同五方帝。內官每座籩、豆二,簋、俎各一。內官已上設樽于十二階之間。內官每道間著樽二,中官犧樽二,外官著樽二,眾星壺樽二。正月上辛,祈谷,祀昊天上帝于圓丘,以高祖配,五方帝從祀。其上帝、配帝,籩、豆等同冬至之數。五方帝,太樽、著樽、犧樽、山罍各一,籩、豆等亦同冬至之數。孟夏,雩昊天上之帝于圓丘,以太宗配,五方帝及太昊等五帝、勾芒等五官從祀。其上帝配帝、五方帝,籩、豆各八,簋、簠、n、俎各一。五官每座籩、豆各二,簋、簠及俎各一。季秋,大享于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睿宗配,其五方帝、五人帝、五官從祀。籩、豆之數,同于雩祀。夏至,禮皇地祇于方丘,以高祖配,其從祀神州已下六十八座,同貞觀之禮。地祇、配帝,籩、豆如圓丘之數。神州,籩、豆各四,簋、簠、n、俎各一。五岳、四鎮、四海、四瀆、五方、山林、川澤等三十七座,每座籩、豆各二,簋、簠各一。五方五帝、丘陵、墳衍、原隰等三十座,籩、豆、簋、簠、n、俎各一。立冬,祭神州于北郊,以太宗配。二座籩、豆各十二,簋、簠、n、俎各一。自冬至圓丘已下,余同貞觀之禮。
  時起居舍人王仲丘既掌知修撰,仍建議曰:
  按《貞觀禮》,正月上辛,祀感帝于南郊,《顯慶禮》,祀昊天上帝于圓丘以祈谷。《左傳》曰:“郊而后耕。”《詩》曰:“《噫嘻》,春夏祈谷于上帝。”《禮記》亦曰:“上辛祈谷于上帝。”則祈谷之文,傳于歷代,上帝之號,允屬昊天。而鄭康成云:“天之五帝遞王,王者之興,必感其一,因其所感,別祭尊之。故夏正之月,祭其所生之帝于南郊,以其祖配之。故周祭靈威仰,以后稷配之,因以祈谷。”据所說祀感帝之意,本非祈谷。先儒所說,事恐難憑。今祈谷之禮,請准禮修之。且感帝之祀,行之自久。《記》曰:“有其舉之,莫可廢也。”請于祈谷之壇,遍祭五方帝。夫五帝者,五行之精。五行者,九谷之宗也。今請二禮并行,六神咸祀。
  又按《貞觀禮》,孟夏雩祀五方上帝、五人帝、五官于南郊,《顯慶禮》,則雩祀昊天上帝于圓丘。且雩祀上帝,蓋為百谷祈甘雨。故《月令》云:“命有司大雩帝,用盛樂,以祈谷實。”鄭玄云:“雩上帝者,天之別號,允屬昊天,祀于圓丘,尊天位也。”然雩祀五帝既久,亦請二禮并行,以成大雩帝之義。
  又《貞觀禮》,季秋祀五方帝、五官于明堂,《顯慶禮》,禮昊天上帝于明堂。准《孝經》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先儒以為天是感精之帝,即太微五帝,此即皆是星辰之例。且上帝之號,皆屬昊天,鄭玄所引,皆云五帝。《周禮》曰:“王將旅上帝,張氈案,設皇邸。祀五帝,張大次小次。”由此言之,上帝之与五帝,自有差等,豈可混而為一乎!《孝經》云:“嚴父莫大于配天。”其下文即云:“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鄭玄注云:“上帝者,天之別名,神無二主,故异其處。”孔安國之:“帝亦天也。”
  然則禋享上帝,有合經義。而五方皆祀,行之已久,有其舉之,難于即廢。亦請二禮并行,以成《月令》大享帝之義。
  天寶十載五月已前,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堯皇帝配座,故將祭郊廟,告高祖神堯皇帝室。寶應元年,杜鴻漸為太常卿禮儀使,員外郎薛頎、歸崇敬等議:“以神堯為受命之主,非始封之君不得為太祖以配天地。太祖景皇帝始受封于唐,即殷之契,周之后稷也。請以太祖景皇帝郊祀配天地,告請宗廟,亦太祖景皇帝酌獻。諫議大夫黎干議,以太祖景皇帝非受命之君,不合配享天地。二年五月,干進議狀為十詰十難,曰:
  集賢校理潤州別駕歸崇敬議狀及禮儀使判官水部員外郎薛頎等稱:禘謂冬至祭天于圓丘,周人則以遠祖帝嚳配,今欲以景皇帝為始祖,配昊天于圓丘。
  臣干詰曰:“《國語》曰:“有虞氏、夏后氏俱禘黃帝,商人禘舜,周人禘嚳。”俱不言祭昊天于圓丘,一也。《詩·商頌》曰:“《長發》,大禘也。”又不言昊天于圓丘,二也。《詩·周頌》曰:“《雍》,禘太祖也。”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三也。《禮記·祭法》曰:“有虞氏、夏后氏俱禘黃帝,殷人、周人俱禘嚳。”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四也。《禮記·大傳》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五也。《爾雅·釋天》曰:“禘,大祭也。”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六也。《家語》云:“凡四代帝王之所郊,皆以配天也。其所謂禘者,皆五年大祭也。”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七也。盧植云:“禘,祭名。禘者諦也,事尊明諦,故曰禘。”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八也。王肅云:“禘謂于五年大祭之時。”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九也。郭璞云:“禘,五年之大祭。”又不言祭昊天于圓丘,十也。
  臣干謂禘是五年宗廟之大祭,《詩》、《禮》經傳,文義昭然。今略舉十詰以明之。臣惟見《禮記·祭法》及《禮記·大傳》、《商頌·長發》等三處鄭玄注,或稱祭昊天,或云祭靈威仰。臣精詳典籍,更無以禘為祭昊天于圓丘及郊祭天者。審如禘是祭之最大,則孔子說《孝經》為万代百王法,稱周公大孝,何不言禘祀帝嚳于圓丘以配天,而反言“郊祀后稷以配天?”是以《五經》俱無其說,圣人所以不言。輕議大典,亦何容易。猶恐不悟,今更作十難。
  其一難曰:《周頌》:“《雍》,禘祭太祖也。”鄭玄箋云:“禘,大祭。太祖,文王也。”《商頌》云:“《長發》,大禘也。”玄又箋云:“大禘,祭天也。”夫商、周之《頌》,其文互說。或云禘太祖,或云大禘,俱是五年宗廟之大祭,詳覽典籍,更無异同。惟鄭玄箋《長發》,乃稱是郊祭天。詳玄之意,因此《商頌》禘如《大傳》云大祭,如《春秋》“大事于太廟”,《爾雅》“禘大祭”,雖云大祭,亦是宗廟之祭,可得便稱祭天乎?若如所說,大禘即云郊祭天,稱禘即是祭宗廟。又《祭法》說虞、夏、商、周禘黃帝与嚳,《大傳》“不王不禘”,禘上俱無大字,玄何因复稱祭天乎?又《長發》文亦不歌嚳与感生帝,故知《長發》之禘,而非禘嚳及郊祭天明矣。殷、周五帝之大祭,群經眾史及鴻儒碩學,自古立言著論,序之詳矣,俱無以禘為祭天。何棄周、孔之法言,獨取康成之小注,便欲違經非圣,誣亂祀典,謬哉!
  其二難曰:《大傳》稱“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諸侯及其太祖”者,此說王者則當禘。其謂《祭法》,虞、夏、殷、周禘黃帝及嚳,“不王則不禘,所當禘其祖之所自出”,謂虞、夏出黃帝,殷、周出帝嚳,以近祖配而祭之。自出之祖,既無宗廟,即是自外至者,故同之天地神祇,以祖配而祀之。自出之說,非但于父,在母亦然。《左傳》子產云:“陳則我周之自出。”此可得稱出于太微五帝乎?故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之謂也。及諸侯之禘,則降于王者,不得祭自出之祖,只及太祖而已。故曰“諸侯及其太祖”,此之謂也。鄭玄錯亂,分禘為三:注《祭法》云“禘謂祭昊天于圓丘”,一也。注《大傳》稱“郊祭天,以后稷配靈威仰”,箋《商頌》又稱“郊祭天”,二也。注《周頌》云“禘大祭,大于四時之祭,而小于祫,太祖謂文王”,三也。禘是一祭,玄析之為三,顛倒錯亂,皆率胸臆,曾無典据,何足可憑。
  其三難曰:虞、夏、殷、周已前,禘祖之所自出,其義昭然。自漢、魏、晉已還千余歲,其禮遂闕。又鄭玄所說,其言不經,先儒棄之,未曾行用。愚以為錯亂之義,廢棄之注,不足以正大典。
  其四難曰:所稱今《三禮》行于代者,皆是鄭玄之學,請据鄭學以明之。曰雖云据鄭學,今欲以景皇帝為始祖之廟以配天,复与鄭義相乖。何者?《王制》云:“天子七廟。”玄云:“此周禮也。”七廟者,太祖及文、武之祧与親廟四也。殷則六廟,契及湯与二昭二穆也。据鄭學,夏不以鯀及顓頊、昌意為始祖,昭然可知也。而欲引稷、契為例,其義又异是。爰稽邃古洎今,無以人臣為始祖者,惟殷以契,周以稷。夫稷、契者,皆天子元妃之子,感神而生。昔帝嚳次妃簡狄,有浀奶韝坐k,吞玄鳥之卵,因生契。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大功。舜乃命契作司徒,百姓既和,遂封于商。故《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此之謂也。后稷者,其母有邰氏之女曰姜嫄,為帝嚳妃,出野履巨跡,歆然有孕,生稷。稷長而勤于稼穡,堯聞,舉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大功,舜封于邰,號曰后稷。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故《詩》曰:“履帝武敏歆,居然生子,即有邰家室。”此之謂也。舜、禹有天下,稷、契在其間,量功比德,抑其次也。舜授職,則播百谷,敷五教。禹讓功,則平水土,宅百揆。故《國語》曰:“圣人之制祀也,功施于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契為司徒而人輯睦,稷勤百谷而死,皆居前代祀典,子孫有天下,得不尊而祖之乎?
  其五難曰:既遵鄭說,小德配寡,遂以后稷只配一帝,尚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皇帝特配昊天,于鄭義可乎?
  其六難曰:眾難臣云:“上帝与五帝,一也。所引《春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訓眾,則上帝是五帝。臣曰,不然。旅雖訓眾,出于《爾雅》,及為祭名,《春官》訓陳,注有明文。若如所言,旅上帝便成五帝,則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便是四鎮耶?
  其七難曰:所云据鄭學,則景皇帝親盡,廟主合祧,卻欲配祭天地,錯亂祖宗。夫始祖者,經綸草昧,体大則天,所以正元气廣大,万物之宗尊,以長至陽气萌動之始日,俱祀于南郊也。夫万物之始,天也。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掃地而祭,質也。器用陶匏,性也。牲用犢,誠也。兆于南郊,就陽位也。至尊至質,不敢同于先祖,禮也。故《白虎通》曰:“祭天歲一,何?天至尊至質,事之不敢褻黷,故因歲之陽气始達而祭之。”今國家一歲四祭之,黷莫大焉。上帝、五帝,其祀遂闕,怠亦甚矣。黷与怠,皆禮之失,不可不知。夫親有限,祖有常,圣人制禮,君子不以情變易。國家重光累圣,歷祀百數,豈不知景皇帝始封于唐。當時通儒議功度德,尊神堯克配彼天,宗太宗以配上帝。神有定主,為日已久。今欲黜神堯配含樞紐,以太宗配上帝,則紫微五精,上帝佐也,以子先父,豈禮意乎!非止神祇錯位,亦以祖宗乖序,何以上稱皇天祖宗之意哉!若夫神堯之功,太宗之德,格于皇天上帝,臣以為郊祀宗祀,無以加焉。
  其八難曰:欲以景皇帝為始祖,既非造我區宇,經綸草昧之主,故非夏始祖禹、殷始祖契、周始祖稷、漢始祖高帝、魏始祖武皇帝、晉始祖宣帝、國家始祖神堯皇帝同功比德,而忽升于宗祀圓丘之上,為昊天匹,曾謂圓丘不如林放乎?
  其九難曰:昨所言魏文帝丕以武帝操為始祖,晉武帝炎以宣帝懿為始祖者。夫孟德、仲達者,皆人杰也。擁天下之強兵,挾漢、魏之微主,專制海內,令行草偃,服袞冕,陳軒懸,天子決事于私第,公卿列拜于道左,名雖為臣,勢實凌君。后主因之而業帝,前王由之而禪代,子孫尊而祖之,不亦可乎?
  其十難曰:所引商、周、魏、晉,既不當矣,則景皇帝不為始祖明矣。我神堯拔出群雄之中,廓清隋室,拯生人于涂炭,則夏禹之勳不足多;成帝業于數年之間,則漢祖之功不足比。夏以大禹為始祖,漢以高帝為始祖,則我唐以神堯為始祖,法夏則漢,于義何嫌?今欲革皇天之禮,易太祖之廟,事之大者,莫大于斯,曾無按据,一何寡陋,不愧于心,不畏于天乎!
  以前奉詔,令諸司各据禮經定議者。臣干忝竊朝列,官以諫為名,以直見知,以學見達,不敢不罄竭以裨万一。昨十四日,具以議狀呈宰相,宰相令朝臣与臣論難。所難臣者,以臣所見獨异,莫不胜辭飛辯,競欲碎臣理,鉗臣口。剖析毫厘,分別异同,序墳典之凝滯,指子傳之乖謬,事皆歸根,触物不礙。但臣言有宗爾,豈辯者之流也。又歸崇敬、薛頎等援引鄭學,欲蕪祀典,臣為明辯,迷而不复。臣輒作十詰十難,援据墳籍,昭然可知。庶郊禘事得其真,嚴配不失其序,皇靈降祉,天下蒙賴。臣亦何顧不蹈鼎鑊?謹敢聞達,伏增悚越。
  議奏,不報。
  至二年春夏旱。言事者云:太祖景皇帝追封于唐,高祖實受命之祖,百神受職,合依高祖。今不得配享天地,所以神不降福,以致愆陽。代宗疑之,詔百僚會議。太常博士獨孤及獻議曰:
  禮,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凡受命始封之君,皆為太祖。繼太祖已下六廟,則以親盡迭毀。而太祖之廟,雖百代不遷。此五帝、三王所以尊祖敬宗也。故受命于神宗,禹也,而夏后氏祖顓頊而郊鯀。纘禹黜夏,湯也,而殷人郊冥而祖契。革命作周,武王也,而周人郊稷而祖文王。則明自古必以首封之君,配昊天上帝。唯漢氏崛起丰沛,丰公太公,皆無位無功,不可以為祖宗,故漢以高皇帝為太祖,其先細微也。非足為后代法。
  伏惟太祖景皇帝以柱國之任,翼周弼魏,肇啟王業,建封于唐。高祖因之,以為有天下之號,天所命也。亦如契之封商,后稷之封邰。禘郊祖宗之位,宜在百代不遷之典。郊祀太祖,宗祀高祖,猶周之祖文王而宗武王也。今若以高祖創業,當躋其祀,是棄三代之令典,尊漢氏之末制,黜景皇帝之大業,同丰公太公之不祀,反古違道,失孰大焉?夫追尊景皇,廟號太祖,高祖、太宗所以崇尊之禮也。若配天之位既异,則太祖之號宜廢,祀之不修,廟亦當毀。尊祖報本之道,其墜于地乎!漢制,擅議宗廟,以大不敬論。今武德、貞觀憲章未改,國家方將敬祀事,和神人,禘郊之間,恐非所宜。臣謹稽禮文,參諸往制,請仍舊典。
  竟依歸崇敬等議,以太祖配享天地。
  廣德二年正月十六日,禮儀使杜鴻漸奏:“郊、太廟,大禮,其祝文自今已后,請依唐禮,板上墨書。其玉簡金字者,一切停廢。如允臣所奏,望編為常式。”敕曰:“宜行用竹簡。”
  貞元元年十一月十一日,德宗親祀南郊。有司進圖,敕付禮官詳酌。博士柳冕奏曰:“開元定禮,垂之不刊。天寶改作,起自權制,此皆方士謬妄之說,非禮典之文,請一准《開元禮》。”從之。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詔:“郊禮之議,本于至誠。制禮定名,合從事實,使名實相副,則尊卑有倫。五方配帝,上古哲王,道濟烝人,禮著明祀。論善計功,則朕德不類,統天御极,朕位攸同。而于祝文稱臣以祭,既無益于誠敬,徒有瀆于等威。前京兆府司錄參軍高佩上疏陳請,其理精詳。朕重變舊儀,訪于卿士,申明大義,是用釋然。宜從改正,以敦至禮。自今已后,祀五方配帝祝文,并不須稱臣。其余禮數如舊。”
  六年十一月八日,有事于南郊。詔以皇太子為亞獻,親王為終獻。上問禮官:“亞獻、終獻合受誓誡否?”吏部郎中柳冕曰:“准《開元禮》,獻官前七日于內受誓誡。辭云:‘各揚其職,不供其事,國有常刑。’今以皇太子為亞獻,請改舊辭,云‘各揚其職,肅奉常儀’。”從之。
  十五年四月,術士匡彭祖上言:“大唐土德,千年合符,請每于四季月郊祀天地。”詔禮官儒者議。歸崇敬曰:“准禮,立春迎春于東郊,祭青帝。立夏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立秋后十八日,迎黃靈于中地,祭黃帝。秋、冬各于其方。黃帝于五行為土,王在四季,土生于火,用事于木,而祭于秋,三季則否。漢、魏、周、隋,共行此禮。國家土德乘時,亦以每歲六月土王之日,祀黃帝于南郊,以后土配,合于典禮。彭祖憑候緯之說,据陰陽之書,事涉不經,恐難行用。”乃寢。
  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將有事于南郊。穆宗問禮官:“南郊卜日否?”禮院奏:“伏准禮令,祠祭皆卜。自天寶已后,凡欲郊祀,必先朝太清宮,次日饗太廟,又次日祀南郊。相循至今,并不卜日。”從之。及明年正月,南郊禮畢,有司不設御榻,上立受群臣慶賀。及御樓仗退,百僚复不于樓前賀,乃受賀于興慶宮。二者闕禮,有司之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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