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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二十七


    【宋紀九】 昭陽大荒落,一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元嘉三十年(癸巳,公元四五三年)
  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將苟莫于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壬午,以征北將軍始興王濬為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听入朝。
  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于五洲。
  嚴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為尼,匿于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晤家。濬入朝,复載還東宮,欲与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晤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上謂濬与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与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詛事發,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愿小寬慮,必不上累!”
  己未,魏京兆王杜元寶坐謀反誅;建宁王崇及其子濟南王麗皆為元寶所引,賜死。
  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与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籓,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為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愿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怀如初,無煩疑論。事机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虎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复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后,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儿。”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与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听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馳報劭。劭乃密与腹心隊主陳叔儿、齋帥張超之等謀為逆。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特加東宮兵,使与羽林相若,至有實甲万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啟聞,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為帝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眾入。”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并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与戮力。”因起,遍拜之。眾惊愕,莫能對。久之,淑、斌皆曰:“自古無此,愿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与眾俱曰:“當竭身奉命。”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后,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罷乎!”淑還省,繞床行,至四更乃寢。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与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后;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万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偽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后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云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与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几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惊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嘏未及答,即于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歎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于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与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為!”天与罵曰:“殿下常來,云何于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于東堂。几中之。劭党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硃道欽、陳滿与天与俱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通啟,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使帥眾屯中堂。
  濬時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台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惊曰:“今當奈何?”法瑜勸入据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扰不知所為。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听,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十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硃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凶党自离。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复言者斬!”既入,見劭,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為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愿。”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于內;并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為尚書仆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党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儿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為卿除之矣。”使秀与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咨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簽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餘將帥,皆易与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為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
  壬午,魏尊保太后為皇太后,追贈祖考,官爵兄弟,皆如外戚。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為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沖為司隸校尉。沖,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為太尉,始興王濬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為丹陽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為會州刺史。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啟饗士并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為司徒左西屬,所親咸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云与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怀侯玠,皆劭素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義華,義慶之子;玠,義慶之弟子也。
  劭密与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与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即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据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協謀,然后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儿皆得參預,何得不敗!宜斬以徇眾!”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于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為神兵。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眾。以沈慶之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咨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硃修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設為咨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以咨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与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于王。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勳臣,方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歎。可遣宣譬令還,咸复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
  癸巳,劭葬太祖于長宁陵,謚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与駿同下,留魯爽于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為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為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与永不釋前憾,自為書与思話,使長史張暢為書与永,勸使相与坦怀。
  隨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辟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唱大義于天下,其誰不響應!豈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偽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异,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后應之,不為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宁可自安仇恥而責義于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丑,義不同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与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岸居民于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于城內,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宁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眾繼之。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劭立妃殷氏為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于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于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于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為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為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為謀主,殷沖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据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為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离。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复可量!三方同惡,勢据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离,尚可決力一戰;端坐台城,何由得久!今主,咸無戰意,豈非天也!”邵不听。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
  立子偉之為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為丹陽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濬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為江州刺史。太尉司馬寵秀之自石頭先眾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軍于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響應!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于鵲頭。王即以為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于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宁步上,使薛安帥鐵騎曜兵于淮上,移書朝士,為陳逆順。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乙未,軍于溧洲。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擁王于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咨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為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儿覘知之,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与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万人,攻新亭壘,劭自登硃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數力易竭;但銜枚疾戰,一听吾鼓聲。”劭將士怀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气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眾遽止。元景乃開壘鼓噪以乘之,劭眾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眾,自來攻壘,元景复大破之,所殺傷過于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為之溢;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宁。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為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以濬為南徐州刺史,与南平王鑠并錄尚書事。
  戊辰,武陵王軍于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愛在殿中誑劭,云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謚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藏質為東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仆射。壬申,以王僧達為右仆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并為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万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于瓜步。
  先是,世祖遣宁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与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為之后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于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于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于門內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陽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兗冕服于宮庭。蕭斌宣令所統,皆使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于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离散,不果行。
  乙亥,輔國將軍硃修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台城,各由諸門入會于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為見器?”又謂質曰:“可得為啟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于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于牙下。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于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万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疑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与俱歸,于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并梟于大航,暴尸于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于獄。污瀦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為后。”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与褚妃离絕,故免于誅。嚴道育、王鸚鵡并都街鞭殺,焚尸,揚灰于江。殷沖、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為皇太后。太后,丹陽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為皇后。后父偃,導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為太尉,謚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謚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謚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謚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為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領尚書令,子征北長史偃為侍中,父子并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沖等既誅,人為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复以尚之為尚書令,偃為大司馬長史,任遇無改。
  甲午,帝謁初宁、長宁陵。追贈卜天与益州刺史,謚壯侯,与袁叔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為司空,建平王宏為尚書左仆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陽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初,帝之討西陽蠻也,臧質使柳元景將兵會之。及質起兵,欲奉南譙王義宣為主,潛使元景帥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呈帝,語其信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耳。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質慮其為荊、江后患,建議元景當為爪牙,不宜遠出。帝重違其言,戊申,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
  己酉,以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庚戌,以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庚申,詔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辛未,徙南譙王義宣為南郡王,隨王誕為竟陵王,立義宣次子宜陽侯愷為南譙王。
  閏月,壬申,以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盱眙。癸酉,以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乙亥,魏太皇太后赫連氏殂。
  丞相義宣固辭內任及子愷王爵。甲午,更以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并加賞秩。以竟陵王誕為揚州刺史。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食之。甲寅,詔求直言。辛酉,詔省細作并尚方雕文涂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絕。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毒之在体,必割其緩處。歷下、泗間,不足戍守。議者必以為胡衰不足避,而不知我之病甚于胡矣。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使虜但發輕騎三千,更互出入,春來犯麥,秋至侵禾,水陸漕輸,居然复絕;于賊不勞而邊已困,不至二年,卒散民盡,可蹺足而待也。今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車弱卒与肥与悍胡相逐,其不能濟固宜矣。又,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漢氏節其臣則可矣,薄其子則亂也。凡法有變于古而刻于情,則莫能順焉;至乎敗于禮而安于身,必遽而奉之。今陛下以大孝始基,宜反斯謬。又,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体炫金,不及百兩,一歲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蠹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并,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于民。如此,則遷也,非罷也。凡闕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辯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宮中朝制一衣,庶家晚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宮閫。又,設官者宜官稱事立,人稱官置。王侯識未堪務,不應強仕。且帝子未官,人誰謂賤?但宜詳置賓友,茂擇正人,亦何必列長史、參軍、別架從事,然后為貴哉!又,俗好以毀沈人,不知察其所以致毀;以譽進人,不知測其所以致譽。毀徒皆鄙,則宜擢其毀者;譽党悉庸,則宜退其譽者。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矣。凡無世不有言事,無時不有下令。然升平不至,昏危相繼,何哉?設令之本非實故也。”書奏,忤旨,自解去職。朗,嶠之弟也。
  侍中謝庄上言:“詔云:‘貴戚競利,悉皆禁絕。’此實允愜民听。若有犯違,則應依制裁糾;若廢法申恩,便為明詔既下而聲實乘爽也。臣愚謂大臣在祿位者,尤不宜与民爭利。不審可得在此詔不?”庄,弘微之子也。
  上多變易太祖之制,郡縣以三周為滿,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乙丑,魏濮陽王閭若文、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皆坐謀叛,仁賜死于長安,若文伏誅。
  南平穆王鑠素負才能,意當輕上;又為太子劭所任,出降最晚。上潛使人毒之,己巳,鑠卒,贈司徒,以商臣之謚謚之。
  南海太守蕭簡据廣州反。簡,斌之弟也。詔新南海太守南昌鄧琬、始興太守沈法系討之。法系,慶之之從弟也。簡誑其眾曰:“台軍是賊劭所遣。”眾信之,為之固守。琬先至,止為一攻道;法系至,曰:“宜四面并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不從。法系曰:“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破之。九月,丁卯,斬簡,廣州平。法系封府庫付琬而還。
  冬,十一月,丙午,以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辛酉,魏主如信都、中山。
  十二月,癸未,以將置東宮,省太子率更令等官,中庶子等各減舊員之半。
  甲午,魏主還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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