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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三十七


    【宋紀一百三十七】 起玄黓敦牂四月,盡十二月,凡九月。

     ○高宗受命中興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紹興三十二年(金大定二年)

  夏,四月,己巳,金右副元帥完顏默音等敗斡罕于長濼。

  先是斡罕攻泰州不克,轉趨濟州,欲邀金人糧運,默音与右監軍完顏福壽,合兵万三千人,以海蘭路總管圖克坦志宁等為左翼,臨海節度使赫舍哩志宁等為右翼,至木虎崖,盡委輜重士卒,繼數日糧,輕騎襲之。賊党有來降者,謂默音曰:“賊中馬肥健,官軍馬疲弱,此去賊八十里,比遇賊,馬已憊。賊輜重去此不遠,我攻之,賊必救其巢穴。賊至,馬必疲,我馬得少息。所謂攻其所必救,以逸待勞也。”默音從之,乘夜亟發。會大風,路暗不能辨,遲明,行三十里許,与賊輜重相近,整兵少憩。斡罕方向濟州,聞金兵取其輜重,乃還救,遇于長濼。既陳,默音別設伏于左翼之側,賊騎突出左翼伏兵之間,圖克坦克宁射卻之。

  是日,別部諸將与賊對者,胜負未分,相去五里許而立。左翼万戶襄別与賊戰,賊陳動,襄麾軍乘之,突出其后,俱与大軍不相及。襄以善射者二十騎,率眾自賊后擊之,賊不能支,乘勢麾軍擊其一偏,賊遂卻。襄遂与大軍合,而別部諸將皆至,整陳力戰,天忽反風揚砂石,賊陳亂。金兵馳擊,大破之,追北十餘里,斬獲甚眾。

  辛未,金降前主亮為海陵郡王。

  甲戌,吳璘命姚仲趣德順,統制官盧仕閔、姚志并听節制,相机圖复涇、渭等州。仲言所領兵少,欲就興元、洋州抽兵為助,璘從之。于是仲并河池、秦州兵九千詣德順,餘兵留屯甘谷、摧沙、鎮戎軍。

  時原州受圍已久,金兵益置大砲十四所,更用鵝車、洞子擁迫城下,矢石亂發,軍民死傷甚眾,勢將不支。守將段彥、鞏銓,告于知鎮戎軍秦弼曰:“原州、鎮戎,脣齒相依。原州失守,鎮戎必孤。”弼以聞于宣撫司,乃就令弼盡領四將兵應援。段彥复報敵兵增至七万,盧仕閔謂涇、渭距德順、鎮戎地遠,而原州勢急,請姚仲分援原州,仲乃令右軍統制李在分遣治平寨屯兵五百人往援之。仕閔以原州急,分遣其兵寨于東山及渭川道三岔口榆林堡,堡距州五十里,以為應援,且密遣壯士馳報城中,俾知外援以堅其守。

  戊寅,御史中丞汪澈參知政事。

  戊子,起居舍人、充大金國賀登寶位使洪邁等辭行。

  壬辰,起居郎呂廣問權尚書禮部侍郎。

  丙申,興元都統制姚仲聞原州圍急,乃令統制官姚志、李在量留兵屯德順,盡以精兵同所將常從兵以是日發德順,往援原州。

  契丹斡罕率眾西走,金右副元帥默音追及之于{猼Q}河。賊已濟,毀其津口,赫舍哩志宁軍先至,不克渡,乃對岸為疑兵,以万戶瓜勒佳清臣、圖克坦海羅于下流渡河。值支港兩岸斗絕,且泞淖,命軍士束柳填港面過。追之數里,得平地,方食,賊眾奄至。志宁急整陳,賊自南岡馳下沖陳者三,志宁力戰,流矢中左臂,戰自若。后軍畢至,左翼輕騎兵先与賊接戰,据上風縱火,乘煙擊金軍。金步兵亦至。并力合戰,凡十餘合,金兵苦風煙,皆植立如痴。會天雨風止,金兵奮擊,大敗之。圖克坦克宁追奔十五里,賊前厄溪澗,不得亟渡,多殺傷。賊既渡,金兵亦渡。少憩,賊反旆來攻,克宁以大軍不繼,令軍士皆下馬射賊。賊引卻而南,克宁亦將引而北。士未及騎馬,賊复來沖突,金兵少卻,回渡澗北。金軍大隊至,斡罕遂引去。

  五月,戊戌,四川宣撫使吳璘,自河池往鳳翔視師。

  都統制姚仲遣統領官趙銓引兵七百至開邊寨,克之,獲其知寨成茂。已而金人千餘自原州來求戰,銓鼓眾力戰,北兵敗走。金二百餘騎又駐開邊寨河灘,右軍統制盧仕閔戰退之,追擊至九龍泉。仲令統制姚公輔同統領官張詔、趙銓領兵七百赴原州,又令統制姚公興駐原州北岭,与金人合戰,奪其隘口。守將段彥知大軍將至,勢少壯,金人是日攻城亦稍緩。

  壬寅,仲以大軍至原州之北岭,与金人合戰,南兵大敗。前一日,仲未至開邊寨之十里,將以次日由九龍泉上北岭,令諸軍弓弩盡滿引行前,輜重隊居后。平旦,遇敵万餘求戰,仲以盧仕閔所領馬步軍及陝西兵合為頭陳,次以己所統部軍六千四百十有八為四陳,隨勢便利分列之,又以統制官姚志所部兵為后拒,列為隘曲。南軍盡力鏖擊,陳面開合凡數十,敵兵每一沖陳,率三千餘眾,選為進退。輜重隊隨陳亂行不整,第一、第二陳方交鋒,而第三、第四已為金兵破拒馬而入,陳心沖潰、輜重中隔,莫可接。第五陳及仲牙兵,死斗最久,自辰至未,人馬死亡,枕藉道路,軍遂大潰。志陳居第六,已逾兩隘,行前者還報諸陳盡為敵兵所敗,志謂其徒曰:“前軍既敗,我輩進亦死,退亦死,等死耳,進猶可生也。”遂悉其軍各死戰。未几,金人馬軍直前沖擊,志令左軍第四正將張傅傳令槍手盡坐,神臂弓先發,平射弓次之,起伏凡五,金兵引退約二百步。志遂趨陳,逾七八里,敵乃歸南山原。當時詢求姚仲不得,頃之,有報仲已至開邊寨,志遂令將官楊立領神臂弓甲兵各五隊据九經泉大川路,以備敵邀擊。是役也,武顯大夫、興州前軍同統制鄭師廉,与統領官七,將官三十,隊將七十有三,并死于陳,隊兵以下不与焉。仲既至開邊寨,諱言五陳之敗,惟推姚志為奇功,以捷報宣撫司。

  公輔聞仲遇敵,乃引兵次原州城為策應,遇金人,与戰,至午,各退保于故壘。時吳璘方遺仲書,問原州敵勢,且曰:“喀齊喀貝勒次鳳翔,堅守不出。勢不与處,雖原州圍未解,可且赴德順。”書未至而仲已敗。

  金立楚王允迪為皇太子。

  乙巳,詔:“禮部奏名進士,依祖宗故事,更不臨軒策試。”

  戊申,太傅、宁遠軍節度使、御營宿衛使、和義郡王楊存中,為醴泉觀使。

  辛亥,鎮江都統制張子蓋,与金人遇于石湫堰,敗之。

  先是金以數万眾圍海州,詔子蓋率兵往援,仍听張浚節制。浚受命,即為書抵子蓋,勉以功名,令出騎乘敵弊。子蓋至京口,整軍渡江,亟趣漣水,擇便道以進。前一日,至石湫堰,金万騎陳于河東。子蓋曰:“彼眾我寡,利在速戰,不可令敵知我虛實。”于是率精銳數千騎,馳馬先入。复州防御使王友直以所部力戰,御營宿衛前軍統制張□為流矢中其腦,沒于陳,士卒死斗。金兵遂大敗,擁于河,溺死几半,餘騎遁去。

  壬子,奉安顯仁皇后神御于景靈宮。

  癸丑,吳璘聞姚仲之敗,乃逮系左軍第四正將張傅鞫之,始得其實,遂追仲赴軍前議事。翌日,又令統制官姚公輔、趙銓守原州,听候中軍統制吳挺節制,不得自為摘發,若擅离所守地,稍失支吾,并斬。

  乙卯,忠州團練使、知順昌軍孟昭,率部曲來歸,居固始縣。以昭為光州兵馬鈐轄,其徒皆授田居之。

  丁卯,天申節,罷上壽。

  海州圍解。

  戊午,飲宗小祥,上詣几筵殿行禮。

  癸亥,觀文殿大學士、判建康府張浚言:“軍籍日益凋寡,補集將士,必資西北之人,能戰忍苦,方為可仗。訪得東北今歲蝗虫大作,米价涌貴,中原之人,极艱于食。乞朝廷多撥米斛或錢物,付臣措置招徠,人心既歸,北勢自屈。”詔以米万石予之。

  浚以為淮楚之人,自古可用,乘其困扰之后,當收以為兵,乃奏曰:“兩淮之人,素稱強力,而淮北義兵,尤為忠勁,困于敵人,荼毒已甚,仇敵欲報之心,未嘗一日忘也。特部分未嚴,器械不備,雖有赤心,不能成事。誠恐一旦奸夫鼓率,千百為群,別致生事,可因其嫉憤無聊之心而招集之。宜置御前万弩營,募民壯年十八已上、四十五已下、堪充弩手之人,并不刺臂面,以御前效用為名,各給文帖,書鄉貫、居住之處及顏貌、年甲、姓名,令五人結一保,兩保為一甲,十甲為一隊,遞相保委,有功同賞,有罪同罰,于建康府置營寨安泊。”詔可之。

  浚即下令曰:“兩淮比年累被荼毒,父子、兄弟、夫婦,殺傷擄掠,不能相保,今議為必守之計。复恥雪怨,人心所同,有愿充者,宜相率應募。至于淮北久被涂炭,素怀忠義,欲報國恩,亦當來歸,共建勳業。”于是兩淮之人,欣然愿就,率皆強勇可用,浚親訓撫之。又奏差陳敏為統制。敏起微賤,聲跡未振,浚擢于困廢中,敏感激盡力圖報。未几,成軍。方召募之初,浮言鼓動,欲敗成績,數月間,來應者不絕,眾論始定。

  浚謂:“敵長于騎,我長于步,制騎莫如弩,衛弩莫如車。”乃令專制弩治車。又謂:“三國以后,自北來南,未有不由清河、渦口兩道以舟運糧。蓋淮北廣衍,糧舟不出于淮,則懼清野無所得,有坐困之勢,于是東屯盱眙、楚、泗以扼渦、穎,大兵進臨,聲勢連接,人心畢歸,精兵可集。”即奏言之。又多募福建海船,由海窺東萊,由清、泗窺淮揚。詔下福建選募。

  甲子,詔曰:“朕以不德,躬履艱難,荷天地祖宗垂裕之休,獲安大位,三十有六年,憂勤万几,宵旰靡怠。屬時多故,未能雍容釋負,退養康宁。今邊鄙粗宁,可遂如意。皇子瑋,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為皇太子,仍改名沖,所司擇日備禮冊命。其宮室、官屬、儀物、制度等,速討論典故以聞。”

  慶遠軍節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成閔為太尉、主管殿前司公事,宁國軍節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建康府駐答刀御前諸軍都統制、淮南西路制置使、京畿、河北西路、淮北壽、亳州招討使李顯忠為太尉、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

  四川宣撫使吳璘遣將攻熙州,是月,拔之,獲其都統官劉嗣。

  初,三大將之出也,興元路得秦、隴、環、原、熙、河、蘭、會、洮州、積石、鎮戎、德順軍,凡十二郡;金州路得商、虢、陝、華州,凡四郡,獨渭北以重兵扼鳳翔,故散關之兵未得進。

  是月,金右副元帥默音,以逗留召還。

  默音貪擄掠,敗敵不急追,縱敵使去。其子色格暴橫,軍中士卒不用命。斡罕得水草善地,金兵水草乏,馬益弱,斡罕遂涉懿州界,陷靈山、同昌、惠和等縣,窺取北京,西攻三韓縣,勢益熾。金廷臣或言:“斡罕兵勢如此,若宋人乘虛襲我,國其危哉!設有所求,當割地与之。”金主懼甚。右丞布薩忠義請曰:“臣聞主优臣辱,愿效死力,殄滅契丹。”金主壯之,乃召默音等還,切責罷之。以赫舍哩志宁為右監軍,偕左監軍高忠建進討。旋命忠義為平章政事兼右副元帥,經略契丹。

  六月,丙寅朔,四川宣撫使吳璘次大虫岭,姚仲來謁,璘先令夔州安撫李師顏奪其兵,欲斬以徇。參議官有勸止之者,乃系河池獄,旋送文州拘管。

  統制姚公輔引兵出城北,次于北原,与敵兵遇,戰焉。金人自五月至于今,增兵凡万五千騎,調丁夫五千餘眾,以牛車運砲坐六十有餘所,增置憨皮袋,搜城車、呆樓、洞子十餘所,自城東至于西南隅,共為六寨。守將段彥來告急,一日書五至,公輔告急亦繼至。

  己巳,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隨州觀察使、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李捧罷,為武泰軍承宣使、兩浙東路軍副總管、紹興府駐答刀;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鎮南軍承宣使、荊南府駐答刀御前諸軍統制李道罷,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知荊南府;中亮大夫、鄂州駐答刀御前左軍副都統制兼知襄陽府王宣領郢州防御使、權主管荊南府駐答刀御前諸軍都統制職事,仍兼知襄陽府。

  庚午,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潭州觀察使、鄂州駐答刀御前諸軍都統制、充湖北、京西制置使、京西北路招討使吳珙為安遠軍承宣使、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賞茨湖之捷也。時复与金人議和,故三招討并除管軍而結局。

  壬申,永州防御使、侍衛馬軍司中軍統制趙撙充鄂州駐答刀前軍都統制。

  癸酉,以立太子,告天地、宗廟、社稷。

  甲戌,殿中侍御史張震、右正言袁孚論宰相硃倬之罪,倬聞,亦乞免。乙亥,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硃倬罷,為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

  帝出御答刀曰:“朕宅帝位三十有六載,荷天地之靈,宗廟之福,邊事浸宁,國威益振。惟祖宗傳序之重,兢兢焉懼弗克任,憂勤万几,弗遑暇佚,思欲釋去重負以介壽臧,蔽自朕心,亟決大計。皇太子賢圣仁孝,聞于天下,周知世故,久系民心,其從東宮付以社稷。惟天所相,朕非敢私。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稱太上皇帝,遷德壽宮,皇后稱太上皇后。一應軍國事,并听嗣君處分。朕以淡泊為心,頤神養志,尚敕文武忠良,同德合謀,永底于治。”詔,洪遵所草也。

  丙子,帝行內禪之禮,有司設仗紫宸殿下。先是帝嘗諭太子以傳禪意,太子流涕固辭,至是遣中使召太子入禁中,复加面諭。太子推遜不受,即趨殿側便門,欲還東宮,帝勉諭再三,乃止。

  于是帝御紫宸殿,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陳康伯、知樞密院事葉義問、參知政事汪澈、同知樞密院事黃祖舜升殿。康伯奏言:“臣等輔政累年,罪戾山積,圣恩寬貸不誅。今陛下超然高蹈,有堯、舜之舉,臣等不胜欣贊。但自此不獲日望清光,犬馬之情,無任依戀!”因再拜泣下。帝亦為之揮涕,曰:“朕在位三十六年,今老且疾,久欲閒退。此事斷在朕意,非由臣下開陳也。卿等宜悉力以輔嗣君。”康伯等复曰:“皇太子賢圣仁孝,天下共知,似聞讓遜太過,未肯即御正殿。”帝曰:“朕已再三邀留,今在殿后矣。”帝即入宮。

  百官移班殿門下,宣詔結,复入班殿庭。頃之,皇太子服袍履,內侍扶掖至御榻前,拱手側立不坐,應奉官以次稱賀。內侍扶掖至于七八,乃略就坐,宰相率百僚稱賀,皇太子遽興。康伯等奏言:“愿陛下即御坐,正南面,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太子愀然曰:“君父之命,出于獨斷。此大位,懼不敢當,尚容辭避。”

  班退,太上皇帝即駕之德壽宮。帝服赭袍、玉帶,步出祥曦殿門,兩掖輦以行,至其宮門,弗肯止。上皇麾謝再三,且令左右扶掖以還,顧謂曰:“吾付托得人,斯無憾矣!”左右稱万歲。百官扈從上皇至德壽宮。

  丁丑,駕詣德壽宮起居。

  戊寅,大赦。

  帝諭群臣曰:“朕欲每日一朝德壽宮,以修晨昏之禮,面奉太上皇帝圣諭,謂恐費万几,勞煩群下,不賜許,可委禮官重定其期。”禮部侍郎黃中奏:“漢高帝五日一朝太上皇,今請依前事。”詔從之。

  金命居庸關、古北口譏察契丹間諜,捕獲者加官爵。己卯,命万戶溫特赫阿嚕岱率兵四千屯守古北口、薊州石門關。以斡罕侵軼日甚,故備之。

  金布薩忠義之奉命討斡罕也,金主賜以詔曰:“軍中將士有犯,連職之外,并以軍法從事,有功者依格遷賞。”又詔將士曰:“兵久駐邊陲,蠹費財用,百姓不得休息。今以右丞忠義為平章政事、右副元帥,宜同心戮力,無或弛慢。”

  以大名尹宗尹為河南路統軍使。

  壬午,忠義等遇斡罕于花道。斡罕擁眾八万,勢甚張。忠義以宗亨為左翼,宗敘為右翼,与賊夾河而陳。賊渡河,分其后為二,先犯左翼軍,万戶扎拉以六百騎奮擊,敗之。賊犯右翼軍,宗亨及富察世杰指畫失宜,陳亂,敗于賊,世杰挺身投入于扎拉軍中。賊圍扎拉軍,扎拉力戰,宗敘以右翼軍來救。斡罕不能胜,乃以精銳自隨,以羸兵護其母、妻、輜重由別道西走,期于山后會集,忠義及赫舍哩志宁以大軍追及于裊岭西陷泉。賊軍三万騎,涉水而東,大軍先据南岡,左翼軍自岡為陳,迤邐而北,步軍繼之,右翼軍繼步軍北引而東,作偃月陳,步軍居中,騎軍据其兩端,使賊不見首尾。時昏霧四塞,跬步莫睹物色,忠義禱曰:“狂寇肆暴,殺戮無辜,天不助惡,當為開霽。”莫已,昏霧廓然。賊見左翼据南岡,不敢擊,擊右翼軍,扎拉力戰,賊稍卻。志宁与瓜勒佳清臣等合戰,賊大敗,將涉水去,泥泞不得亟渡,金兵逐北,人馬相蹂踐而死,不可胜數。陷泉皆平,餘眾蹈藉而過,或奔潰竄匿林莽間,金兵踵擊之,俘斬万計,生擒其弟偽六院司大王裊。斡罕走趨奚地,金兵追躡至七渡河,又敗之。既逾渾岭,复進軍襲之,望風奔潰。斡罕之母舉營自落岡西走,志宁追之,盡獲輜重,俘五万餘人。

  捷聞,金主詔曰:“右副元帥忠義,遣使來奏大捷。或被軍俘獲,或自能來服,或無所歸而投拜,或將全屬歸附,或分領家族來降,或嘗受偽命及自來曾与官軍斗敵,皆釋其罪。其逃亡者,除斡罕一身,有能歸附,亦准釋放,能誅捕斡罕或率眾來降者,并給官賞。各路撫納來者,毋得輒加侵損。無資給者,有糧處安置,仍官為養濟。”

  癸未,陳康伯奏:“臣等以前二日朝德壽官,太上皇帝宣諭,車駕每至宮,必于門外降輦。已再三諭之,既以家人之禮相見,自宜至殿上降輦。令臣等奏稟此意。”帝曰:“夜來太上皇帝有旨,令朕只朝朔望。朕于子道問寢侍膳,尤宜勤恪,卿等可詳議以聞。如宮門降輦,在臣子于君父,禮所當然。太上皇帝雖曲諭,朕斷不敢。”

  甲申,詔曰:“朕欽承圣訓,嗣守丕基,猥以眇躬,托于王公士民之上,兢兢業業,懼德菲薄,不敏不明,未燭厥理,將何以緝熙初政,稱太上付授之恩!永惟古先极治之朝,置鼓以延敢諫,立木以求謗言,故下情不塞于上聞,而治功所由興起也,朕甚慕之。況今荐紳之士,咸怀忠良,芻蕘之言,豈無一得!朕躬有過失,朝政有缺遺,斯民有休戚,四海有利病,凡可以佐吾元元,輔朕不逮者,皆朕所樂聞。朕方虛怀延納,容受直辭,言而可行,賞將汝勸,弗協于理,罪不汝加。悉意陳之,以啟告朕,毋隱毋諱,毋憚后害。自今時政闕失,并許中外士庶直言极諫,詣登聞檢、鼓院投進;在外于所在州軍實封附遞以聞。”

  丁亥,詔胡銓复元官,差知饒州。

  禮部侍郎黃中等言:“奉圣旨,太上皇帝有詔,卻五日之朝,朕心未安,令有司官詳議。臣等今議,除朔、望皇帝詣德壽宮朝見外,請于每月初八并二十二日朝見,并如宮中之儀。”詔從之。

  壬辰,殿中侍御史張震言:“紹興二年詔書略曰:‘昔我太祖皇帝嘗令百官輪次面對,自今后,行在百官日輪一員面對,朕當虛佇以听其言,且觀其行。’陛下初承圣緒,望舉行舊典,詔日官日以序進,則數日之間,議論畢陳,而賢愚可以概見。俟其既周,即复依舊五日輪對。”詔從之。

  帝手書召判建康府張浚。既見,帝改容曰:“久聞公名,今朝廷所賴惟公。”浚言:“人主以務學為先,人主之學,以一心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濟!所謂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業自持,使清明在躬,則賞罰舉措,無一不當。人心自歸,強鄰自服。”帝竦然曰:“不當忘公言。”浚見帝天錫英武,力陳和議之非,勸帝堅意以圖事功。于是加浚少傅,進封魏國公,除江淮宣撫使,節制屯駐軍馬。

  秋,七月,壬寅,詔曰:“永惟邦本,實在斯民。民之休戚,實系守令。太上皇帝精擇循良,留神惠養,垂及眇躬,其敢怠忽!咨爾分土之臣,毋滋訟獄,毋縱吏奸,毋奪民時以重土木,毋掊民財以資餉遺。有一于此,必罰毋赦。至于俾民安其田里,愁歎不生,增秩賜金,若古典則。”

  丁未,賜知臨安府趙子潚御札,罷京尹供食善營辦。帝曰:“更宜子細求訪,應有扰民之事,一一條具開奏。如停罷供饋等,所省錢二万餘貫,可盡与民間除去科扰。”

  戊申,詔追复岳飛元官,以禮改葬;訪求其后,特与錄用。

  庚申,金尚書左丞相晏致仕。

  壬戌,詔:“將屆圣節,諸路監司、州軍應合進金銀錢絹等,緣天申圣節已行進奉,合進之數,權与蠲免。”

  金邊帥以檄至盱眙,達通和之意,宜各守元立封疆,邊臣以聞。乃下詔曰:“敵人求索故禮,從之則不忍屈辱,不從則遺患未已。中原歸正人源源不絕,納之,則東南力不能給,否則絕向化之心。宰執、侍從、台諫,各宜指陳定論以聞。”

  時群臣有所論列,而宰執獨無奏章,帝以問參知政事史浩。浩奏謂第當且堅壁以御攻沖,俟乘机以圖恢复。先是史浩議欲城瓜洲、采石,下張浚議,浚謂如此是自示以削弱之形,不若先城泗州。浩既參知政事,与張浚議多不合。

  命參知政事汪澈視師湖北、京西。時劉珙使金,不至而复。先是洪邁、張掄使回,見張浚,具言金不禮我使,具狀令稱陪臣,浚謂不當复遣使。而史浩議遣使報金以登位,竟遣珙。行至境,金責舊禮,不納而還。

  斡罕既敗,收合散卒万餘人,遂入奚部,以諸奚自益。八月,乙丑朔,金左監軍高忠建破奚于栲栳山,及招降旁邊奚六營,有不降者攻破之。斡罕寇古北口,万戶溫特赫阿嚕岱因妻生日,輒离軍六十里,賊聞之來襲,殺傷士卒甚眾。金主命完顏默音以兵三千會舊屯兵擊之。先是有告默音子色格謀反者,金主察其誣,命鞫告者,告者款伏,遂誅之。金主謂默音曰:“人告卿子謀反,朕知卿必不為此。今告者果自服罪,宜悉此意。”默音至軍,擊擒其賊党。

  癸酉,金主謂宰臣曰:“百姓上書陳時政,其言猶有所補。卿等位居机要,略無獻替,可乎?夫听斷獄訟,簿書期會,何人不能!唐、虞之圣,猶務兼覽博照,乃能成治。正隆專任獨見,故取敗亡。朕早夜孜孜,冀聞讜論,卿等宜体朕意。”詔百司官吏:“凡上書言事,或為有司所抑,許進表以聞。朕將親覽,以觀人材优劣。”

  丁丑,金免齊國妃、韓王亨等親屬在官籍者。

  金主詔元帥右都監完顏思敬,以所部軍与大軍會討斡罕。

  戊寅,帝詣德壽宮上光堯壽圣太上皇帝、壽圣太上皇后尊號冊寶,行禮。

  乙酉,金詔左諫議大夫石琚、監察御史馮仲方廉察河北東路。

  丁亥,金主詔御史台曰:“自三公以下,官僚善惡邪正,當審察之。若止理細務而略其大者,將治卿等罪矣。”

  辛卯,金罷諸關征稅。

  九月,丁酉,詔:“朕仰稽祖宗故事開講,其日可召輔臣觀講。”

  戊戌,詔:“比下求言之詔,欲急聞過失,四方有獻言者,并付后省看詳。今已逾月,未聞推擇來上,可令催促。”

  詔:“蜀去行都万里,人才豫當儲蓄,以備緩急。欲舉一忠愨明敏之士,周知蜀利害者為都轉運使,可令集侍從、台諫各舉所知,以俟采擇。”

  金完顏思敬以所部兵入奚地,會布薩忠義之軍追討斡罕,賊党多降,餘多疾疫而死,無复斗志。斡罕自度勢窮,謀自羊城道四京奔夏國。金兵追之益急,其眾复多亡去,度不得西,乃北走沙陀。庚子,賊党執斡罕以降,并獲其母、妻,逆党悉平。甲辰,金太子率百官上表賀。乙巳,金以斡罕平詔中外。辛亥,斡罕磔于市,其党瓜里扎巴南走,左宣徽使宗亨追之,不及,瓜里扎巴遂來降。

  甲寅,詔胡銓、王十朋并赴行在。

  冬,十月丙寅,詔:“侍從、兩省、台諫、卿、監,各舉可任監司、郡守之人,分為二等,一見今可用,一將來可用,限一月聞奏。如所舉,增秩、賜金,舉主同之;不如所舉,罰亦同之。及見任監司、郡守才与不才,亦限一月內逐一具姓名臧否品目來上。”

  右正言周操言:“國家內設百官,必資久任以責成效。今則不然,自丞、簿不數月望為郡,自郎不數月望為卿、監,利于速化。人則幸矣,職業不修,國家何賴!若乃監司、郡守之數易,則其害又有大于此者。監司一易則扰一路,郡守一易則扰一州。望面諭大臣,自今內外除授之際,确意精選,務在久任。”詔令三省遵守。

  丁卯,金以左副元帥完顏固云為平章政事。

  戊辰,金平章政事、右副元帥布薩忠義等至自軍。丙戌,以忠義為右丞相,改封沂國公,以左監軍圖克坦志宁為左副元帥。

  戊子,金葬睿宗皇帝于景陵,大赦。

  己丑,金命赫舍哩志宁經略南邊。

  十一月,癸巳朔,金命布薩忠義南伐。

  甲寅,殿中侍御史張震等言:“乾德四年詔,自今內臣年及三十以上,兼見在朝廷系職,方許養一子;皇祐五年詔,內侍以一百八十人為額;嘉祐中,韓絳奏內臣員多,請住養子;至治平以后,始复許奏荐。而熙宁中,神宗諭宰臣曰:‘方今宦者數已多,而隸前省官又入內侍。絕人之世,仁政所不取。且獨不可用三班使臣代其職事乎?’吳充對曰:‘此盛德事,臣等敢不奉行!’自來條例,又須限以年甲,試以詩書,籍定姓名,遇闕不填。宜立為定制。”詔:“令內侍省開具見在人數聞奏,今年會慶節權免進子。”

  乙卯,臣僚言:“祖宗時,贓罪削籍配流者,雖會赦不許放還敘用。近睹登极赦,命官除名追官資及勒停并永不收敘人,并与敘元官,甚失祖宗痛繩贓吏之意。請自今,官吏嘗經勘斷犯入已贓,并不許收敘;如有已放行收敘者,即為改正。”從之。

  十二月,戊辰,詔:“今日早朝,集侍從、台諫赴都堂,條具方今時務,仍听詔旨。”詔曰:“朕覽張燾所奏,犁然有契于衷,已令侍從、台諫集于都堂。今賜卿筆札,宜取當今弊事,悉意以聞。退,各于听治之所,盡率其屬,諭以朕旨,使极言之,毋得隱諱,朕將有考焉。”

  初,張燾以故老召除知樞密院事,帝問為治之要,燾因言:“太上皇帝紹興初,嘗舉行祖宗故事,詔百官赴都堂,令條具當今弊政与夫救正之宜,請檢舉地之。”故有是詔。

  庚辰,臣僚言:“國朝檢校官一十九員,上者曰太師、太尉、太傅、太保、司徒、司空,而除授則自司徒遷太保,各以序進。陛下方講修圣政,宜下有司討論,立為定式。”給事中黃祖舜等言:“看詳臣僚所陳六事:其一曰,六等檢校官,舊制也,今則皆無有。而自節度徑除太尉,歷開府儀同三司以至少保。其二曰,節度以移鎮為恩寵,舊制也;今則一定而不易。其三曰,承宣分大、中、小鎮,觀察分大、小州,舊制也,今則皆徑作一官矣。其四曰,橫行自右武大夫以至通侍為十三等,以待年勞及泛恩者,非有功效顯著,不帶遙郡,舊制也,今則自右武大夫當遷官者,率以遙郡改轉,才五遷即至遙郡承宣,一落階遂為正任承宣使。其五曰,武功大夫實歷十年,用七舉主始轉行,舊制也,今或自小使臣為宣贊舍人,才遷一官,徑至右武郎。其六曰,總管、鈐轄、都監分六等差遣,非正任觀察使及管軍,不以為總管,舊制也,今降此而得之者,紛紛皆是。逐項所陳,委皆允當,乞与施行。自降指揮日為始。”詔并從之。

  辛巳,帝曰:“昨聞臣僚言,秦檜誣岳飛,舉世莫敢言,李若朴為獄官,獨白其非罪。呂忱中發王晌,所司皆取迎合;林待問為勘官,獨直其冤狀。章杰捕趙鼎送葬人,又搜其私書,欲傅致士大夫之罪;翁蒙之為縣尉,毅然拒之。沈昭遠為王鈇家治盜,欲鍛煉富民,多取其陪償;王正己為司理,卒平反之。此皆不畏強御,節概可稱。三省詳加訪問其人,如在,可与甄錄。”

  乙酉,金遣尚書刑部侍郎劉仲淵等廉察宣諭東京、北京等路。

  是月,命宰相陳康伯兼樞密使。

  詔吳璘班師。

  是冬,帝召陳俊卿及張浚子栻赴行在所。

  浚請臨幸建康以動中原之心,用師淮菩R,進舟山東,以遙為吳璘之援。帝見俊卿等,問浚動靜、飲食、顏貌,曰:“朕倚魏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時金以十万兵屯河南,聲言窺兩淮,浚以大兵屯盱眙、泗、濠、廬州,金不敢動;第移文索海、泗、唐、鄧、商州及歲幣,浚言金人多詐,不當為動,卒以無事。

  栻之見帝也,即進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仇恥;下憫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謂此心之發,即天理也。愿益加省察,稽古親賢以自輔,毋使其少息,則今日之功,可以立成。”帝大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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