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26章
當下韓愈把眾人迎進去,剛要上大堂,這中郎將就聽到螞蚱裡面有人喊他的名字,而且是不客氣地喊他的諢名,當下大怒,準備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亂民。豈料不看則已,一看大驚失色。原來薛府的人橫行市裡,和金吾衛的官員都是極熟,許多後事都是由金吾衛的人幫著做,平時稱兄道弟慣了,現在稀里糊塗成了反叛的逆賊——其實他們的作為完全算得上造反,只是平時薛府囂張慣了,沒人敢管罷了——一見來了個認識的,就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立刻大聲呼喝。
這中郎將一見抓的是薛府的人,頭一個想法是「糟了」,頭上冷汗直淌,當時就想放人,好在畢竟是在京城裡混的,見識較多,沒有魯莽,立馬去問韓愈是怎麼回事。聽了韓、裴、李三人講述,這將軍腿都軟了,心道這下完了,得罪了薛府,死都沒地方死。他萬沒想到此時宮裡的薛盈珍感覺就和他一樣。人既然已經來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心想只有暫時硬撐著,等上司下令放人後再和薛府解釋請罪。於是借口尿急,轉過去喚過親兵,命親兵騎自己的馬去追報信的人,要報信的人把關於自己的事跡刪掉。前後變化之快,倒把正在夢想跟著主將得些小賞錢的親兵嚇了一跳。親兵見將軍說得鄭重,立馬出去,策馬抄近路狂奔,總算在金吾衛門口劫住了報信的。
這中郎將上得堂來,見韓愈此時也擺開筆墨,準備寫公文,忙對三人說道,此事多賴三位大人,自己來遲,什麼忙也沒幫上,還是不要寫自己姓名了。李將軍以為這廝嫌功勞小,當下冷下臉來。韓愈裴度卻是心下雪亮,知道這人懼怕薛府權勢。韓愈最是瞧不起這些人,也不勉強,當下筆走龍蛇,將事情經過原委寫得清清楚楚,遣人報上去了。
這中郎將便與三人坐在堂上談話,心神不寧,不時朝外張望。三人也不理他。直到看見親兵回來做個手勢,才放下心來。當時起身告辭,三人也不強留只是要他把兵馬留下,這人當然滿口答應,隨即留下兵馬,只帶著親兵回去了。回去以後即請假不出,在家避禍。
豈料坐等右等不見禍事下來,第二日家人上街,帶回來個天大的消息:薛盈珍果真謀反,現在被下在獄裡,府第也被查抄。這人當下就懊悔不已。不久又傳來消息,昨日平叛有功諸人俱獲升賞,這人更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對著鏡子,連抽自己幾個嘴巴,還是鬱鬱難平,結果真的憋出病來,在家養了許久不提,結果後被人檢舉與薛盈珍家過往密集,又遇事退縮,姑念平叛有功,不予追究,只是罷免了官職。
數日後,朝廷發佈消息,薛盈珍謀反未遂,死於獄中。家產抄沒,家人流放,一眾惡奴也發由萬年縣追究審理。不過薛盈珍的謀反似乎牽連不廣,只有幾個和他交往甚密的中層宦官以及神策軍中的中級將領被免職。
萬年令韓愈、監察御史裴度、秘書省校書郎白居易、元稹,神策軍將領李愬等臨危不懼,平叛有功,各有封賞。其中韓愈因月前剛剛升職,沒有陞遷,只是獲得了一筆賞賜,加了個虛職,還有吏部考評已先定了上上。秘書省校書郎白居易、元稹也同獲賞賜。據說皇帝陛下還親自詢問宰相吏部銓選時能否給二人附加獎勵。神策軍將領李愬本因父蔭做一個散官,皇帝即位後頒下恩詔才入神策軍為將,此次表現智勇雙全,據說皇帝和宰相們都感歎欣喜不已,連稱「將門虎子」,朝廷又得一良將矣。連升三級,調任左金吾衛中郎將。而最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次平叛中不如韓愈臨危不懼,亦不如李愬機智過人,卻升職最大,由正八品上的監察御史,一躍為從六品下的侍御史。據說宰相杜佑以為裴度陞遷過速,甚為不解,皇帝卻說:「此次平叛,若非裴度及時報訊,又從中參謀,哪裡能平得如此迅速。」高郢不服,皇帝卻說:「朕以為裴度這樣的人才,如此陞遷還是太慢了。」
不但宰相們不理解,就是裴度本人也不理解。他二十五歲中進士,至今已十五年,輾轉下僚,才做到正八品的監察御史,豈料乍入長安,數日間就升到了從六品下的侍御史。而且此次所謂「叛亂」,完全是他情急之下亂謅,本想拼了自己性命乘亂救下韓愈,豈料卻意外的搞倒了薛盈珍。自己不但沒被追究,反而獲得升賞。裴度一時俊傑,自然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祖墳上冒青煙,而是長安城裡的水太深,所以陞官後低調地過分,一如意外做了宰相的杜黃裳,上門的賀客一概不見。只有白居易、元稹來尋他的時候,才悄悄地去曹家老店放鬆一番。
和裴度一樣覺得長安水太深的,還有大唐的皇帝,李誦。事情終了以後,出於對他即位以來第一次叛亂事件的重視,李誦在御書房在廣陵王李淳的陪同下接見了韓愈、李愬和裴度,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瞭解了經過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大大慰勉了他們一番。在例行的行走時間到了以後,李誦特許他們三人和廣陵王陪同。行走完畢後,突然來了興致的皇帝命人打開了凌煙閣的大門。
進了凌煙閣後,新任左金吾衛中郎將李愬跪倒在一副畫像前,淚如泉湧。望著痛哭的李愬,李誦像是對他,又像是對韓愈、裴度,又像是對廣陵王以及後召來的杜黃裳、杜佑說了一句飽含哲理的話:時代需要英雄。
「哎呀,這不是俱公公嗎?想不到在這裡都能遇到您,您可真是無微不至,不過這種小事怎麼能勞煩您親自來呢?您有多少大事要處理啊……小的嘴拙,該打該打。我說今天早上怎麼一起來就聽見喜鵲叫呢,原來應在這兒呢。來來,您慢點,我攙著您,哎呀,您客氣什麼,這是咱應該的。滿宮裡,不,滿大唐誰不知道天下離不了您哪?」頭髮花白的解玉弓著腰攙扶著俱文珍從牆後面轉過來,俱文珍頭高高昂起,看都不看迎面而來的孫榮義一眼,手裡轉著倆鐵球——這是從皇帝那學來的,皇帝說中風了轉這玩意有利於舒活筋骨,治療手腕顫抖,就弄了倆玩——背後的牆上寫著兩字:宮廁。
「哎喲,俱公公,俱大將軍,好久不見,您這氣色可比昨天好多了。下官這兩天弄了點好玩的玩意,想著先孝敬您呢,下午我給送到您府上?下官調動的事,您看……」官員甲點頭哈腰地對俱文珍說,俱文珍高昂著頭,手裡轉著倆鐵球,嘩嘩地響,從鼻孔裡擠出來幾個字:「知道了。」雄赳赳地走了,把還在伸頭講個不停的官員甲和後趕來的官員乙扔在了後面。
「甲兄,您剛剛得了什麼寶貝,要送給俱公公啊,指點指點小弟?」乙看著昂起頭的甲,諂媚地問。
「這送東西也有講究,一定要投其所好,你呀,得好好學著,比如我吧,知道俱公公是……」甲突然愣住了,「我給忘了,我昨天剛得到的是一套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