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1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391章
李光顏「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掌書記又開始讀下一則文書:
「陰山軍都督沙吒利回報說,大雪封路,前進不得,請求大帥准許他們暫時停駐,待到雪化再進兵。」
李光顏這次說話了:
「准。著夏侯澄部也暫停進攻,待到雪化再攻打山丹。」
掌書記記下李光顏的話,接著又說出了李光顏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大帥,各軍回報,無論是祁連山內,還是長城外,都沒有史敬奉將軍的消息。」
李光顏面色凝重了起來,定了定神,道:
「上報隴右行台和朝廷,史敬奉及其所部兩千人依然蹤跡全無,估計已經全軍損失於大漠之中。」
話說完以後,史敬奉那乾瘦黝黑的臉又浮現在李光顏眼前:
難道史敬奉這號稱最熟悉大漠的邊將,竟然真的折損在大漠中了嗎?
隨著天氣愈加寒冷,唐軍在隴右的軍事行動已經趨於緩和,只有郝玼和李文通仍在緊張地拔著通往鄯州道路上的釘子。用一個通俗的比喻來說,就是鄯州的衣服已經被逐層剝開,馬上就要乾乾淨淨,裸體過年了。
可惜太子李純是無法看到鄯州裸體過年的景象了,率領行台遷到蘭州不久,李誦就降旨褒揚前線將士,同時召行台元帥太子李純回長安述職。行台事務暫時交給李愬、劉澭和呂溫處理。
到底是收復了四州之地,李誦給將士們的新年獎賞也是大大的豐厚。李愬加檢校司徒,郝玼加檢校兵部尚書,老將劉澭因功晉封臨洮郡開國公,李文通、酈定進、野詩良輔、王茂元、白祖望、李祐、李忠義、錢雄、祈必鐵力、杜敢、呂溫、鄭澥、李賀等一干文武官員皆有封賞,就連暫無大的戰功的河西路兵馬都有豐厚的賞賜,還特准各軍相機安排將士休整過年,各處軍營是一片歡騰。
李誦正在批閱奏章,執政裴垍悄悄地走了進來,道:
「陛下!」
見裴垍來了,李誦把筆放下,道:
「原來是裴愛卿,愛卿是不是又給朕帶來什麼好消息了?」
裴垍吞吞吐吐地說道:
「陛下,今天的消息不太好。秦州八百里加急,太子一行已經到了秦州。但是……」
李誦心裡一沉,問道:
「但是什麼?」
裴垍道:
「但是太子的車駕在秦州郊外遭到了吐蕃殘軍的襲擊?」
李誦大吃一驚,忙問道:
「太子有沒有怎麼樣?」
裴垍道:
「幸賴護駕將軍高駢奮勇護主,殺散了敵軍,太子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現在秦州休息。」
知道太子平安,李誦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來,隨即勃然大怒道:
「什麼?不是說吐蕃人已經被肅清了嗎?再說,吐蕃人怎麼可能跑到秦州去騷擾呢?李愬是怎麼做事的?」
李誦發這麼大的火真是罕見。等李誦火氣發完了,裴垍才冷靜地分析道:
「請陛下保重龍體,陛下,此事不一定和涼國公肅清殘敵不力有關。」
大聲咆哮過後,李誦平靜了下來,道:
「你的意思是,此事不一定是吐蕃殘軍做的?」
裴垍道:
「臣斗膽猜測。」
李誦直視著裴垍的眼睛,問道:
「裴愛卿,你這麼說,有證據嗎?」
裴垍道:
「臣沒有證據。臣這麼說,只是出於猜測。陛下,為什麼此前秦州沒有吐蕃殘兵作亂的報告,臨州也沒有,偏偏太子離開臨州到達秦州的路上,吐蕃殘兵就出現了呢?此事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李誦道:
「愛卿言之有理,不過茲事體大,若無確鑿證據,不能公之於外。這事就交給愛卿去處理了,去查一查兵部的文書。另外,令左羽林衛上將軍李忠帶三千甲士去秦州迎接太子回京。還有,重賞高駢。」
裴垍辭退之後,李誦搖起了桌上的搖鈴,李忠言慌不迭地跑進來,道:
「大家,老奴來了。」
李誦道:
「去,召呂元膺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夏侯澄大大的將軍帳內,滿滿的坐了三十幾個人,都是他從淄青帶來的將校,每人面前都擺著青瓷碗,還有大盆的羊肉。帳篷中間的大火爐燒得旺旺的,周圍擺著一排酒罈。夏侯澄抱起一罈子好酒,拍開壇口上的泥封,誘人的清涼香氣從壇口四散瀰漫開來,離壇口近的人已經開始翕動鼻翼了。
夏侯澄對自己麾下的將領們道:
「快過年了,皇帝開恩,讓弟兄們能停下來歇歇過年,我也就把弟兄們找過來聚一聚。弟兄們跟我從關東一路到這荒涼的地方,我夏侯澄無以為報,就請各位弟兄嘗一嘗這涼州葡萄美酒吧。」
說罷,夏侯澄就給離自己近的部下倒酒。夏侯澄的親兵隊長也抱起酒罈,挨個倒酒。宛如琥珀的葡萄酒倒入青色的瓷碗中,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顏色也越發顯得鮮艷動人,待眾人都舉起了酒杯,夏侯澄道:
「這酒是崔承度那廝在和戎城裡的酒窖裡找到的,崔承度這廝人不行,送來的酒倒也不錯,算他還記得我們曾經一個壺裡撒過尿吧。西征以來,我們在古浪峽戰死的弟兄最多,第一杯酒,敬給那些西征以來戰死的弟兄們吧。」
一碗碗酒倒在地上,地上的泥土貪婪地吮吸著,滋滋地發出冒泡的聲音,真像是在喝酒一樣。夏侯澄看著地面的酒似乎都滲入泥土中了,又示意親兵再給將校們滿上。
舉起酒碗,夏侯澄道:
「在座的各位弟兄,和某一樣,大都家在齊魯燕趙。咱們離家幾千里,也不知道家裡的爹娘妻兒怎麼樣了。這第二碗酒,咱就敬給老家的爹娘吧。」
又是一片美酒灑落在地的聲音,不過可能是地已經潮濕的緣故吧,這一次酒水入地的聲音不像先前那樣乾硬,而是顯得潮濕溫潤了許多。角落裡似乎已經有人在抽泣了,接著油燈的光,夏侯澄似乎看到有人眼睛邊亮晶晶的。夏侯澄眼角不禁也有一些濕潤了。
第三碗酒又斟上了,眾人都靜靜地望著夏侯澄,等著夏侯澄說下文,不想夏侯澄卻沒有詞了。夏侯澄端起酒碗,道:
「這第三碗酒,某敬各位弟兄。」
說罷一飲而盡,眾人皆把酒喝了下去。夏侯澄往主位上一坐,道:
「吃菜!」
帳篷裡的氛圍隨著美酒的消耗漸漸熱烈了起來。這些將校喜歡的是濃烈的清酒,比如御制的玉壺,對這西部的葡萄酒並不甚感興趣,不過當漸漸熟悉了葡萄酒的香醇後,酒的消耗就加快了。夏侯澄也是一邊和將校們互相敬酒,一邊和他們拉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