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2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402章
如果說裴垍還有些憂心家族的私心的話,那麼裴度心裡幾乎完全是對李誦的忠心。這忠心的產生不為別的,只為四個字:
知遇之恩。
裴度長相奇特,年輕時請一行禪師給他算命,一行禪師對裴度說:
「你眼光漂浮,縱紋入口,須防餓死.」
說是上輩子做了缺德事,長了一副要餓死的皮相,功名什麼的就不要談了。算完命後,裴度撿了條玉帶,這孩子是實心人,就等著主人來把玉帶還給了人。結果過了一個多月,又遇到了一行禪師,一行禪師驚訝地道:
「你日後必定位列三公。」
前後一個多月,判詞居然有這麼大出入,裴度追問緣由,一行禪師道:
「有餓死之相,而現在你的心卻至善。」
後人由此附會演繹出了一出《玉帶記》。一行禪師雖然這樣說了。,但是裴度的命運似乎並沒有什麼大變化。二十五歲,裴度中了進士,可是直到四十二歲,裴度還只是一個縣尉。是李誦把他拔擢到了長安,做了監察御史,又是李誦,給了裴度信任,給了裴度舞台,在短短七年之內,讓此前十七年不得志的裴度從監察御史一直做到了現在的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封晉國公。其實裴度才幹極好,缺的只是機會,本人雖然出身河東裴氏,但是系出旁支,在仕宦生涯中並未得到家族的有力奧援,不像裴垍,年紀輕輕賢名就傳遍海內。孔子說,一個人到了四十歲還沒有什麼成就,就沒什麼可怕的了,而李誦讓裴度的事業從四十二歲才開始起步,他不感激李誦感激誰?
作為李誦的腹心之臣,李誦的新政會造成的影響裴度完全可以預見到。但是他依然選擇了支持李誦。在這樣的時候處變不驚,以國務為重,這不禁讓李絳微有些羞愧。心道:
「吾雖然自以為比裴中立聰明,但是論起涵養功夫來,終究還是不如他啊。」
「陛下。」
商部尚書張弘靖恭敬地行禮道,心裡卻想到:到底是天子,雖然還在病中,卻依然是一副盡在掌握的氣度。
此刻,臥榻的李誦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個有史以來首任商部尚書,看看他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消息。一邊的李忠言見張弘靖有些走神,忙輕聲咳嗽了一聲。張弘靖回過神來,抽空給了李忠言一個感激的微笑,忙奏道:
「陛下,自從朝廷有意開放門路以來,每日裡到商部打聽的商家絡繹不絕。臣和兩位侍郎遵照陛下的旨意,和部分商賈進行了交談,發現果然如陛下所料,有意者極多,甚至有商人想給自己的子弟全部捐個散官的,還道捐多少無所謂。」
偷眼看了眼李誦,見李誦不置可否,張弘靖道:
「從臣瞭解的情況來看,臣以為,開放門路確實可以短時間內募集大量的金錢。但是,這樣以來,朝廷的官職成了買賣的對象,而且商人重利,難免有為富不仁的情況出現,臣以為,以金錢為媒開放門路一事應該慎重。」
張弘靖知道,在李誦手裡做事,最要緊的就是知無不言,不然皇帝陛下會懷疑自己能力或者能力有問題。果然,李誦並沒有因為張弘靖表示對自己決定的不同意見而惱怒,反而耐心地開導道:
「張卿,你是大唐的第一任商部尚書,怎麼你反而擔心商戶獲益呢?眼下商稅的比重已經佔到了大唐稅額的五成以上,說句許多士人不願意聽到的話,大唐現在就是商人在撐著,如果沒有商稅,大唐哪裡能在短短幾年內做成這麼多的文武大事?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自古以來就沒有這樣的事情。既然人家確實有大貢獻,朝廷就應該承認,不然以後誰還願意為朝廷賣命?要知道,這些商人的貢獻可不僅僅是替國庫賺錢那麼簡單,他們還是大唐的觸角,將周邊的信息源源不斷地傳到大唐來,將大唐的文化,大唐的強盛,源源不斷地傳到各地去。現在的所謂放開門路,只不過是藉著捐資給商人一點補償罷了,要是真論起來,這些官職都可以直接獎勵給他們。再說,你的眼睛也不要只盯著商人中有不肖的,許多世家大族眾的不肖子弟比商戶多多了,難道也要取消世家大族麼?行為不端,作奸犯科的,自然有刑部們管著,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行了,不要受別人左右。而且朕聽說,想捐個散官的,也不只是商人,有許多世家的旁支子弟也有這個想法。作為國家重臣,要有容人的胸懷氣度,你呀,不要先入為主,以偏蓋全。」
待張弘靖承認了自己的不是,並立下決心要把事情辦好後,李誦又道:
「朕讓商部擬定的第一批授勳的商人名單定下了嗎?」
給商人授勳授爵是去年的第一屆經筵大會上的共識之一,那屆大會上,將軍王承元和布衣柏耆建議擴大授勳的範圍,不但文武官員,就是做其他事情的,只要能有一定成就,就授予子爵或者男爵之類低等爵位。商部成立之後,李誦就下令商部和工部在全國範圍內組織篩選授勳授爵的商人和匠師。商人的篩選的條件有二,一是商業的實績,二是商人的社會責任心。套用公務員考評的話來說,就是績和德。而對匠師的考評標準只有一個,就是發明。
李誦曾經在內閣會議上說:
「如今的儒生都稱頌黃帝,讚歎三皇五帝的聖德,可是誰又記得黃帝曾經發明過舟,有巢氏築過屋,神農氏曾經嘗過百草,舜曾經種過地呢?現在的人視這些活計為賤業,朕以為這實在是嚴重的本末倒置了,沒有這些東西,人們連活都活不下去,還談什麼不世功業呢?所以朕以為,公輸班要是活著,得授一個大大的爵位。還有趙過(漢武帝時的搜粟都尉,耬車的改進者),也得授一個大大的爵位。他們做的,是功德無量的事啊。」
一連列舉了一系列的聖人,保守的大臣們也拿不出話來反駁,於是只好存了看笑話的心理等待著今年的第二屆經筵,期待著看皇帝和新派在大會上出洋相。
張弘靖匯報完了篩選情況後,莒王李紓和邵王李約又雙雙來見。這二人作為杜佑的臂膀主持京師大學堂事務,此來是報告第二屆經筵的籌辦情況的。李誦既然放手讓他們干了,自然不會指手畫腳,只是提醒他們道:
「莫忘了在大會開始的時候向隴右河西戰死的將士們致祭。」
「朱二,朱二!老三,小豆子!你們昨日才授得軍功章,今日怎麼就走了,你們不想衣錦還鄉了麼?」
鄯州城外,南山堡下,一名穿著隊正服侍的軍官正捶胸頓足地撥拉這身邊的一具具蒙著白布的屍體。他一隻胳膊吊著,胸前的一排軍功章晃來晃去,臉上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分不開來。聽到刺耳的哭聲,李文通不禁眉頭一皺,滿臉不悅,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