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一曲酬知音 文 / 飛雪落梅中
第六章一曲酬知音()
窗外陽光普照大地，窗內，陰沉冰冷。
我懶散地靠在床柱上，數著窗外大樹上零落的葉子，無聊地度著光陰。
房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多了兩尊塑像，大概是從我清醒之後吧，印入眼簾的便是他們鐵面無情的臉。
我活動的範圍只能縮小到房間內，就連在和宮王府走動走動，也被那個人殘忍地剝奪了。
他讓我活著，卻讓我生不如死。
我就像一隻快要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的半死鳥，孤獨而無望地等待著生命漫長地結束。
烏黑刺鼻的藥汁一碗接著一碗，沒完沒了的，香草又在準時的時辰內遞送上了今天的第三碗藥汁。
「王妃，該喝藥了。」
我冷冷地望著它，心中突然湧動一股憤怒，一把拿起那碗藥汁，將它澆灌在了新嫩的蘭花盆景上。
新出的嫩蕊接觸到藥汁，突然枯萎了，變成了烏黑的污水，滴落在泥土裡，我眼睛裡又開始透露出明亮的訊息。
「這又是一碗毒藥。」我的口氣中流露扼腕的意味，我又一次浪費了解脫的機會。
「王妃，不是我，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王妃——」香草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了，她的神色慌張萬分。
我卻笑了笑。「起來吧，香草，我相信你不想毒害我，但是若是你肯下碗毒藥給我喝喝的話，我會更加感激你的。」
「王妃，你越來越難懂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王妃卻為什麼一副非常想死的樣子呢，香草不懂，她的眼神中又流瀉出一副怪異的光芒。
我知道她怎麼想的，卻只是淡然地對她吩咐道：「香草，你不需要懂我，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成了。記住，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王爺，那對你只會有害處。」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香草眼眶內閃著感激的光彩，我卻別過臉去，身子側轉，關閉眼眸，不想再說話了。心道，這一天的日子就算這樣過著吧。
香草輕柔地替我蓋好被子，我聽到她無奈的歎氣聲，而後我感覺到她停留在我的床邊，熱氣呼在我的耳垂邊，她在我耳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香草，你再說一次。」我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睛亮若明星。
香草大概被我激動的樣子嚇到了，她有些驚恐地喏喏道：「啟稟王妃，奴婢是說溫公子來了。」
「是那個溫文玉嗎？那個我上次在楓葉林見到的那個男子嗎？」我必須要確認無疑。
「是的，王妃，今日他是來送交文件的，不過王爺卻不在王府內，所以他等候在前堂議事廳內。」香草肯定了我的問題，我欣喜若狂地準備下床，跑出去見他，卻被兩尊冷若冰霜的塑像堵截了回來。
兩把寒冷閃閃的鋼刀，架在我的脖頸間，令我後退了幾步。我不怕死，我自己知道巴不得死去，但是現在我卻不能死，我要見溫文玉，他說不定是耀的前世，他們兩個太像了，不但是面容，就連神韻，都一摸一樣啊。
我懊惱地退到床沿邊，心如沉浸在冰窟中，沒有跳動的氣息。
香草看到臉色發白的我，在旁擔心地望著我。她扶起我，眼瞳內充斥起一股力量。
「王妃，你不要擔心，王爺不讓你出去，卻沒有不准別人進來啊。放心，我去請溫公子過來。」
「等一下！」我遲疑了。
我這樣冒昧地叫他來，他會如何看待與我呢？一個不潔的女人，一個不懂自愛的王妃？
香草卻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慮。
「王妃不用顧慮什麼的，我去廚房的時候，遇見過溫公子，他還問起王妃的身體如何了呢，所以我想，王妃就當謝謝溫公子的心意，溫公子一定不會拒絕的。」
我抬頭淡然一笑，神色感激。
「謝謝你，香草。」
香草收拾好藥碗端出去了。
我在等待的時間內，像是在烈火上煎制一樣。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我只知道自己像是熬過了半個世紀，在驀然回眸間，見到了那個人。
溫文俊雅，清朗飄逸。
他就站在那裡，深邃的黑瞳內，泛著溫暖的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我突然像個無措的孩童一樣，十指交纏著，不知道如何開口，心頭千百個開口的方式盤繞在咽喉處，卻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卻突然笑開了，是那種陽光的笑意，暖入人心的。我恍惚間彷彿見到了耀，那個溫柔如水的耀，那個疼愛憐惜自己的耀。
回眸轉身，便是一百年，此刻我竟然相信輪迴之說，我相信眼前的溫文玉，就是耀的前生。
我輕盈邁步，眼含淚花。
一個箭步朝他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內心狂喊著，耀，我跨越千年的歷史，原來只是為了跟你相逢，你就是耀，你是耀啊。我任由淚水掉落，濕透他的前襟。
溫文玉的身體僵直著，但是他溫暖的手掌，輕輕地拍在我的後背上。
「王妃，你又認錯人了吧。」
我抬頭，望進他溫潤的眸光黯淡了下來。
忽覺得自己逾越了，我剛才又掉進耀編織的美夢裡頭了。
我有些尷尬地從他的胸口移開自己的頭。
「對不起，我——」眼睛瞄到他衣襟上濕潤的一角，我知道那是自己的傑作，想道歉，不由地又有些心酸。
溫文玉似看出我的侷促不安，他柔和地笑了笑。
「王妃，沒事的。這世上相像之人很多，我能像他，也算是一種緣分吧。」有些自嘲的口吻。然他真誠的笑容，卻化解了我內心的不安。
「謝謝你，溫文玉。」我靦腆一笑，臉有些發燙。
溫文玉見我吐出他的姓名，眼瞳內泛起光點，而後沉澱了下去。
我在他溫暖的海洋中徜徉著，差一點雙腿軟了下去。
他看出我有些不對勁，趕緊將我扶到一旁坐下。
「王妃，你的身體？」他大概還在擔心我又會像上一次一樣，直接昏倒在他的懷抱中。
「我沒事的，只不過前段日子受了一點風寒，稍微歇息幾日便就可以了。」我淡笑著回道，不想看到擔心我的他，感覺就像是耀一樣。
「那就好，現在天色轉涼了，出門的話多注意加件衣衫，免得身體著涼了。」溫文玉淺淺一笑地囑咐著我。
我的眼眶內又開始飄起了雨霧，他看見這樣的我，驚慌了。
「王妃，你怎麼了，是在下唐突了嗎？真的是對不起，對不起。」他黑玉般的子瞳漾著無限的懊惱之情。
我卻梗咽道：「你不要道歉，是我風寒之症沒有好的緣故，跟你沒有關係的。」
他過來摸了摸我的頭，安慰道：「你要多加注意身體，要珍惜啊。」
我有些訝然地望著他的手，他看見我愕然的眼神，驚覺到自己的唐突，立即面色紅紅地收回了手。
一時間，我們之間竟然無語。
這個時候，香草卻捧著茶上來了，她就像是一劑調和味，化解了我們相對無言的尷尬處境。
「王妃，茶，溫公子，茶。」
她放好兩杯茶水，捧著茶盤出去了。臨出去前，她給我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我知道這個丫頭的意思，眼睛飄了飄在旁的溫文玉，看著他的臉，想著耀的好。
溫文玉似乎察覺到我看他了，他突然拿起茶碗，謙謙一撥茶蓋，開始斯文地品味香茶。
我臉色不自然地收回自己的視線，趕緊地也拿起茶碗，以喝茶的方式掩飾自己混亂的心境。
溫文玉喝了幾口茶，便放下了。
「這茶香味醇厚，很香啊。」
「是啊。」我心不在焉地附和著，天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茶水是香是臭。他卻起身站了起來，開始巡視四周。
倏然，他的視線朝著一方古琴不動了。
「怎麼了？」我問。
「王妃的琴好像——」我通過他的視線飄過去，看著那灰塵覆蓋的古琴，知道他想說什麼。放下茶碗，我走到那把古琴的旁邊，手輕輕一摸上去。
沾染的是粉厚的一層灰。
「確實挺髒的。」我把它抱了下來，放置在琴架上，拿過一塊白絹擦試了起來。抬頭望向他，發現他的眼瞳內閃著一抹怪異的光色。
我不知道怎麼的，心頭突然一熱，我心血來潮地對著他說了一句。
「想聽我彈琴嗎？」
溫文玉眼裡的怪異之光突然轉換成驚愕。
我意識到自己太過放縱了，他會怎麼看待與我呢？我正懊惱地亂撥著琴弦的時候，溫文玉卻突然冒出了一句。
「如果王妃身體允許的話，在下非常榮幸能夠聽到王妃的琴音。」
他原來是在擔心我的身體，我的眼眶內，珍珠開始溢出了，但我拚命忍住，吸了一口長氣，將酸酸的滋味，沉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