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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047 廢園驚心(1) 文 / 天下歸元

    047廢園驚心(1)

    元昭詡自動幫她翻譯,「它的意思大概是,這樣對稱,更美。」

    孟扶搖默然,突然伸手,閃電般在元寶大人嘴邊各拔一根鬍子,隨即微笑,「好,對稱美。」

    ……

    一人一鼠沒完沒了的對峙,元昭詡卻已抬頭,目光深深,的匾額。

    「春深閣」。

    「春深閣」,中州首屈一指的銷金窟風流窩,美酒最美,老鴇最俏,歌舞最佳,美人最多。

    「春深閣」的主人卻不是中州本地人,而是遠自海那邊高羅國而來的大商賈托利。

    他攜帶大量黃金渡海而來,以重金叩開中州各級官吏的門,來了沒幾個月便轟轟烈烈開張了春深閣,開張第一日便以高鼻深目肌膚如雪髮絲似金的西域舞孃吸引了中州百姓的目光,自此日日生意爆滿,時時滿閣春深。

    據說他這個春深閣的名字,也不是他這個外國人起的,而是他先後上門十餘次,送上無數名品古董精緻金錶,才請到太子侍從白大人給寫了匾額。

    在無極國,任何東西只要和「太子」兩字沾邊,那就是身價百倍人人艷羨,托老闆有了這寶貝,更覺得腰桿都直了幾分。

    一進大廳,肉香酒香脂粉香夾雜著口臭汗臭以及辨不明的各種渾濁味兒撲面而來,更有一陣陣謔笑的浪潮此起彼伏,一樓穿梭著紅巾翠袖,二樓跳著西域肚皮舞,三樓賭坊呼盧喝雉,四樓……四樓靜悄悄。

    有龜公過來慇勤相問,元昭詡笑笑,道,「尋個新鮮的,嫩些。」

    龜公立時眉開眼笑,重重一躬,「您四樓請!」

    元昭詡拉著男裝的孟扶搖便走,孟扶搖用指甲惡狠狠掐他掌心——你丫的好像是常客啊,連暗語都會。

    掐了半天,某人終於回首微笑,俯首在她耳側輕輕道,「你是在吃醋嗎?扶搖?」

    他那個扶搖二字輕輕上挑,聽起來有股調笑的意味,孟扶搖紅了紅臉,嘴硬的答,「我是想問你,什麼叫『嫩些』?」

    元昭詡聽見這句倒斂了笑,淡淡道,「稍候便知。」

    孟扶搖雖然對他邀請自己逛青樓有直覺的鬱悶,卻也知道元昭詡絕不是真的要逛青樓,乖乖隨他進了四樓雅閣,雅閣裝飾極為富麗,不下王侯之家,小廝流水般送上酒菜來,不多時元寶大人就喝醉了,左擁右抱著兩枚扶風大棗睡著了。

    孟扶搖一直和元昭詡對飲,她一向自詡酒量甚豪,發誓要把元昭詡灌倒,好讓這個從來都佔自己上風的人輸一回,不想元昭詡連酒量都深不可測,一杯一杯的喝下去,越喝越清醒,越喝目光越亮,越喝越讓孟扶搖崩潰。

    孟扶搖從來就不是個肯輕易認輸或不戰而潰的人,她越喝越起勁,越喝越囂張,從凳子上喝到桌子上,從桌子上喝到酒罈堆裡,精緻的雕花小酒罈在她腳下堆成小山,孟扶搖猶自舉壇對著元昭詡敬酒,「喝!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

    元昭詡從頭至尾斜倚著椅子,喝得舉重若輕,連抓個酒罈的姿勢都那般優雅,越發對比出兩人氣質在此刻的巨大差別。

    等到門簾一掀,進來數位嬌怯怯的女孩時,孟扶搖已經大著舌頭,拉著元昭詡袖子,賊兮兮要求,「你換女裝給我看看好不好?一定是個絕頂偽娘……」

    那幾個女孩對望一眼,都向兩人福了福,孟扶搖一抬頭,「哈」的一聲笑,醉醺醺的一指,「……誰家的……蘿莉……跑錯門子……了吧……」

    搞錯沒,那四個加起來她孟扶搖怎麼看都沒有四十歲,最小的那個,身量未足,稚氣猶在,竟像才六七歲光景,這是托兒所還是青樓?

    孟扶搖打了個酒嗝,捧著沉甸甸的,一個變成兩個重的腦袋,晃動著光怪陸離五顏六色的視野,看見幔帳是飛旋的,美人是顛倒的,看見元昭詡微笑踱過去,拉著最小的那個問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那些孩子先是搖頭,隨即不知怎的都哭了起來,撲通通給元昭詡跪下了。

    ……靠,童妓……

    這是孟扶搖醉得鑽到桌子底下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所有的景物都在旋轉。

    深紅的幔帳在轉,象牙的床榻在轉,飛龍舞鳳的藻井在轉,幽光閃爍的珠簾在轉。

    元昭詡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也在轉。

    孟扶搖瞇著眼,試圖在那轉得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裡抓住那個最美的美色,全身卻軟綿綿的不得勁,抓了幾次都抓不成功,她遺憾的歎口氣,喃喃道,「……娘地,每次都這樣。」

    隱約間身邊衣聲細碎,暗香淡淡,似有人坐在自己身側,聲音低沉而溫柔,「每次都怎樣?」

    有微涼如玉的手指伸過來,一點點撥開粘在臉上的發,接著又是一塊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面巾,沾了溫熱的水細細的在臉上揩抹,那溫度恰到好處,原本因為酒醉出汗有些粘膩的肌膚變得清爽潔淨,午夜的涼風吹過,每個毛孔都舒適的張開,體驗那熨帖的感受,孟扶搖舒服的呻吟一聲,有點貪戀的一把抓住那將要移開的手,戀戀在掌心蹭了蹭,呢喃道,「……我想要的,不能要……」

    「你想要什麼?」那個聲音沉在迷離的夢境裡,比夢境更迷幻更令人沉溺。

    「我要……」孟扶搖低低說了一句,她極度渴睡,酒醉口齒也呢喃不清,那句話說得極其含糊不清楚,使得身側的人不得不俯下身湊向她耳邊,想要聽得清楚些。

    這一俯身,原本應靠近她耳後,偏偏原本側身朝裡的孟扶搖突然一翻身,臉轉了過來,恰恰將一張嬌艷欲滴的紅唇送上。

    唇與唇交接、擦過,於無心之間。卻如天際突然蕩起驚艷的電弧,那弧光飛閃,剎那間跨越千年跨越時空跨越生死和時間,抵達久已沉靜的內心深湖,如珍珠投落那波心,激起玉珠般的晶瑩波濤。

    那般滋味,柔軟、蕩漾、不動聲色卻又驚濤駭浪。

    元昭詡有一剎那的僵硬,隨即微微柔軟下來,他微笑著,俯下身,伸出手指,輕輕撫上孟扶搖細膩光滑而又火熱的臉頰,指尖細細的在她眉目姣好的容顏上,勾勒精緻的輪廓,眉、眼、鼻、唇……

    身下女子依舊在無意識的呢喃,剛才雙唇剎那交接似乎令她覺得溫暖而愉悅,元昭詡的輕撫的手指又令她覺得微癢,忽然輕聲一笑,雙臂一伸,一把拉下元昭詡的脖子,貝齒湊上他的唇,輕輕一咬。

    咬完還不干休,一伸手捏住了元昭詡的臉,閉著眼睛扯,一邊扯一邊嘟囔,「喂……你為什麼總是贏呢?多沒趣,能不能輸個什麼東西給我啊?」

    元昭詡被她那一拉一咬,眼波頓時搖光亂影般流蕩醉人,玉白的手指靠在唇邊,本就被咬得綻紅的唇色,襯得更艷了幾分,紅若早櫻,只是被這女人扯著臉,有點敗壞形象,他似笑非笑的瞟著醉態可掬的孟扶搖,半晌低低道,「能。」

    「什……麼啊?」

    元昭詡笑意更深,卻笑而不答,他輕輕拉下孟扶搖的魔爪,將被子給她掖好,凝視她半晌,才輕輕開口。

    窗外疏梅淡月,假山上流過潺潺泉水,瀉入翠玉般的池中,月色臥在那一池清漪裡,娟娟如靜女。

    這夜如此靜好。如此溫醇。

    元昭詡的聲音和這夜半從窗縫裡掠過來的風一般的低,而柔。

    「這個答案,終有一日你會知道。」

    不知道是哪裡吹來的風,攜了自己悠悠蕩蕩的晃……遠處山坡上隱約有古剎,飛簷斗拱的一角剎那又不見……身下很軟,看得見籐條和錦繡的褥子……四面煙波渺渺……人在水中。

    有蒼老的手伸過來……低聲的憐憫的歎息……忽又見著昏暗的幽閉的空間,一點紫光灑進縫隙……突然驚恐,無限驚恐……一點刀光劈落,光明大現,光明裡有隱約的眉目清淡的臉……下一瞬又開始飄蕩……如被風吹過高高山崗的蒲公英……有什麼落在面上,簌簌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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