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新城舉兵》 第十四回：隱伏人材廣收納，草莽壯士多網羅(上) 文 / 文衍
又一天太陽升起之時，廣大的新城之中，喊殺聲重新響起。這是合圍王宮的東斯軍，在臨時統帥庫雷法魯指揮下，奮力要將王宮攻克。
這批東斯軍主要是基輔大公國的將士，夏塔尼耶夫留下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本國來控制王宮，以達到佔有王宮中巨大財富之目的。這一點，無知小子斯維亞托斯拉夫大公十分贊成，這是他與叔父大人難得的意見相合。當然，無知小子純粹是貪慾驅動，完全不知道叔父大人的高明——抽調基輔的潛在強敵立陶宛的部隊前往前線作戰，盡量損耗他們，卻讓其猛將庫雷法魯為攻打新城王宮賣命。
夏塔尼耶夫把有勇無謀的庫雷法魯當作傻瓜操縱，卻沒有想到，庫雷法魯如今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妻子優蒂塔！優蒂塔識破了基輔人的用心，便讓丈夫消極怠工，也就是說，自己不要冒險，只管讓基輔的將士衝鋒；打得下是自己的功勞，打不下就把過失推到切爾耶夫的身上——這真是妙計！
切爾耶夫與庫雷法魯交惡，賭氣互不支援。卻沒有想到，一個大罪名，就這麼栽定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這些人都沒有想到的，就是守衛王宮的闊闊甘的能耐。闊闊甘手下只有兩三千女人，這些女人是蒙古軍將士的親屬，自身戰鬥力並不高。如果面對上萬東斯軍一齊圍攻王宮，儘管宮牆高固，只怕也把守不住。於是闊闊甘審時度勢，當機立斷，放棄外宮，只守內宮。放棄之前，先將外宮武庫中最要緊的武器搬走，尤其是數千張製作精良的弩機。這樣，單守內宮，防守密度加強了差不多一倍，武器與糧食都十分充足，誓死效忠汗王，必以性命抵抗到底！
東漢之時，有漢將耿恭率領數百將士據守西域疏勒城，在十幾萬匈奴軍圍攻下堅守一年多！這其中原因，除了漢軍將士的忠貞堅韌之外，地形很重要，武器也很重要。由於有著領先世界的數學、材料科學做基礎，中國的制弩技術早早發達，中國弩堪稱古代守城的無上利器，在冷兵器時代沒有別國別種武器能夠超過。弩與弓相比，射程遠、穿透力強、精準度高，而且由於是扳動機關發射，臂力不強的人也能使用。要說不足，就是兩個問題：第一，發射速度比弓慢。第二，製造困難。
現在對於守衛王宮來說，製造問題已不存在。新城中有著眾多軍械匠人，他們先前不斷地造弩。普通的弩機收藏在外面軍械庫，王宮裡收藏的幾千把都是能工巧匠所製，性能優越，質量可靠。
至於發射速度問題，只要敵人的進攻速度和密度都不高，便來得及將其阻擋。現在敵軍合圍王宮的兵力有限，高峻而且帶有護城河的宮牆又限制了敵軍進攻速度，這幾千把弩機完全足以固守。
於是東斯軍攻了一天，損失慘重，光是陣亡就有好幾百人，一點兒戰果也沒獲得。庫雷法魯在夫人點撥下，已經領悟了夏塔尼耶夫對自己不安好心，因此放心喝酒吃肉，毫不在乎。讓他們東斯的士兵去死吧！實在攻不下來，就都推到切爾耶夫那豬玀身上，呵呵呵……干！於是庫雷法魯在夫人與親兵們陪同下盡情喝醉，很快就連兩眼都睜不開了。夫人與某個英俊的親兵接下來又再偷偷地幹些什麼，他已經看不見了。
切爾耶夫呢，聽聞庫雷法魯那邊攻城受挫，十分幸災樂禍。殊不知，怪人又要來找自己麻煩了……
本來切爾耶夫也不是完全沒有防備，多少還是盡了力的。先前因為法場遭劫，切爾耶夫親身追趕又丟了臉，只怕城裡還伏有跟怪人一樣的嚴重搗亂分子，遂派遣部下分路大搜全城！他們打破了幾千個大甕尋覓怪人，又鑽進了數萬張床下察看究竟，不可不謂勞苦矣！然而，怪人只此一個，而且防不勝防。大搜全城，反而是幫怪人揚名，使得全城都更加聽聞，原來這裡出了一位奇俠，神出鬼沒，神通廣大。
這一天晚上，新城一處勞工營。在一所相對比較寬敞舒適的房子裡，點著一盞油燈。趙矜隱蔽在房樑上，仔細觀察下面的人。
這裡住的是全城工匠中幾位出類拔萃的頭領，因為他們手藝不凡而且富有組織能力，受到一些優待，有照明，甚至還有酒肉，這已經是一般工匠、苦力所不能想望的。
趙矜從上往下偷眼看去，仔細分辨：「那位最高大的，應該就是烏達了；那長得像的兩兄弟，應該就是鹿裔、鹿祥了；剩下一位貌不驚人的，應該就是李荼將其比作『王猛再世、張賓復生』的何安平！」
這些都是李荼告訴趙矜的。李荼一直喜歡結交草莽豪傑，對於新城工匠中的能人十分熟悉。
何安平是福建長樂人，本是一介書生，天資極好又十分好學，對建築、機械、丹術、藥理、玄學等，乃至兵法都有精研，科舉卻不得意，連小官也做不成。南宋國家危難時，何安平來到前線，想要為將帥們出謀劃策，卻因出身低微而沒人理睬。何安平連連碰壁，結果只是作為一名軍械匠人被任用。後來宋軍戰敗，何安平被蒙古軍俘虜，幾經周折，流落到新城。新城的建設規劃，名義上是由一幫貴官主持，實際上往往是採納何安平的意見。
烏達是遼東女真人，才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身高七尺、力開二石大弓，族人都很驚奇，認為是個健將之材。但當時金朝已經滅亡，烏達的祖上有好幾個死在抵抗蒙古的戰場上，因此烏達不肯在元朝出仕。他做木工出了名，被官府徵用，送到遠西。烏達的體型魁梧堅壯，說話洪亮鏗鏘，四肢有力，手腳粗大，幹活卻是十分靈巧。更難得的是，烏達雖然強壯但並不逞兇鬥狠，有烈氣而仗義，先後不知保全了多少人，因此在工匠、苦力中聲望很高。
鹿裔、鹿祥兄弟是氐族與漢族的混血後代，祖居川中德陽，工匠世家，擅長冶鐵、鍛造兵器。兄弟倆長相酷似，性情喜好卻大有區別。鹿裔粗猛好動，稍識一些字兒而已；鹿祥卻喜安靜，又好讀書，平時常向何安平請教學問。
趙矜聽著他們的談話，見他們都為今後工匠苦力們怎麼在長毛統治下過活十分發愁，唉聲歎氣，忍不住便從樑上縱身跳下，笑道：「過活有何難哉？」
四人吃了一驚！烏達雙目圓瞪，雙手迅速握起拳頭；鹿裔、鹿祥就要抄傢伙；倒是何安平沒有什麼動作——不知道是鎮定，還是反應慢。
趙矜只怕他們吵嚷，立即拱手道：「列位頭領，休得吃驚！我便是前日劫法場之人也！只因得到李荼將軍指引，特來尋訪列位。」
怪人不打自招，原來正是鬧得滿城風雨的劫法場要犯！何安平一聽，立即止住烏達、鹿裔、鹿祥，向趙矜還禮：「原來是奇俠！區區不才，前日眼見奇俠救了李將軍等，殺奔而去，卻不知李將軍安否？」
「李將軍平安！」趙矜笑道：「還有蕭銎、顏士重等，都托我問候你們。」
四人一聽，以前曾經照顧過他們的李荼等人都平安，怪人此來表現友善，應該沒有惡意的樣子，不禁都鬆了一口氣。鹿裔、鹿祥放下剛才要砸趙矜的凳子，齊拱手道：「原來足下便是奇俠，失敬，失敬！」
烏達從前要幫助生病與過勞的工匠苦力們，往往多虧了李荼等人向貴官們助言，心裡一直感激著。現在聽說奇俠救了李荼等人，烏達自也歡喜，忙將拳頭抱起，呵呵笑道：「奇俠原是李將軍的恩人，那便也是我等恩人，適才冒犯，萬勿見怪！」
趙矜抱拳笑道：「不怪不怪。其實要道歉的是我。這麼從房上跳下來，不怪才怪。」
當下互相客氣了一陣。何安平再問起正題：「奇俠方纔所言，『過活有何難哉』，敢莫是奇俠已有良策？還望開導不才！」
趙矜點點頭，就到桌子邊老大不客氣地坐下來，慨然說起：「我正有一個大計劃！可救全城受苦人，從此脫離苦難，奴隸翻身！不知列位可願聽我說來？」
四人皆拱手道：「願聞奇俠見教！」
趙矜招呼四人都坐，跟他們細細道來。剛開始免不得又從自己是仙人弟子、在遠離世外的仙山中修行、曾收伏三大妖孽、如今九天玄女使自己下界歷練……等等一番神話說起。四人大驚，慌忙離座拜倒，連呼「仙俠」。
古人行大事，往往都要假借一些神奇的名頭，才好招攬人馬、鼓舞人心。自古以來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陳勝吳廣起義，就說有狐狸在叫「大楚興，陳勝王」；劉邦舉事，就說他斬了一條白蛇是白帝之子，而他自己是赤帝之子；劉秀打天下，一直聲稱自己是上應天文、下應讖語的真命天子，還說自己的二十八位將軍是上界二十八宿下凡……
就算元代以後，這樣的事情仍層出不窮。白蓮教、太平天國皆聚眾百萬，縱橫天下，前者造成了明朝的建立，後者也幾乎與清廷劃江而治。
如果沒有神奇的名頭作為號召，舉大事沒有那麼容易；可是趙矜又不想神奇過頭……因為，老是裝神弄鬼也不是辦法呀！
因此趙矜趕緊謙稱自己當不得「仙俠」之稱，遂把話題轉到正經事兒，將自己與二十二騎的一系列謀劃向四位頭領說明一番。
四頭領聽得心馳神往，一時都忘了答話。轟轟烈烈幹一場，從此改變命運，建功立業！不但為自己，更為天下百姓！碰到這樣的機會，令他們怎不激動？
趙矜還怕他們猶豫，又道：「烏達頭領、鹿家兄弟！看你們如此雄壯，若不做上一番事業，豈不枉費老天給你們這一副大好身軀？安平先生，你知道，張賓叩營、王猛捫虱，靠的全是機緣！我願將重任托付於你，不知先生可否屈尊為我效力？」
何安平沉思已定，遂一拱手：「不才一介落魄遊魂，何尊之有？又豈敢比擬張賓、王猛二賢？然若主公不棄，不才當效犬馬之力！」說罷，退開數步，倒頭便拜。
原來，何安平不但崇信道術，對於仙人弟子十分敬慕，而且心思機敏，估量著有這麼一位主公，李荼等人都已經傾心相從，自己如果跟了他，以他為首發動全城工匠、苦力起義，成功頗有希望。因此，想定之後，何安平改口稱呼趙矜「主公」，恭恭敬敬禮拜。
烏達、鹿裔、鹿祥三人也都聽得心癢難耐，只因尊重何安平，要等他先表態。何安平足智多謀，既然他都決定了，三人欣喜相從，都跟著拜起主公來。
（待續本回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