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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邊塞烽火 第六十六章 悲喜各不同 文 / 殷揚

    第六十六章悲喜各不同

    「隆隆!」

    驚天動地的蹄聲,漫天的煙塵,不計其數的駿馬過長城,那是一幅奇景。

    既是波瀾壯闊,又是激動人心,人一輩子能有幾次這等機遇,能觀看如此聲勢驚天的壯麗景象呢?

    周陽激動難已,熱血上湧,右手緊握成拳,眼睛睜得老大,不想放過任何細節。

    不僅僅周陽有如此想法,李廣、程不識、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他們,誰個不是如此想呢?

    李廣和程不識與匈奴打了數十年,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能從匈奴手裡繳獲如此之多的駿馬。有了駿馬,就有了騎兵,有了騎兵就能狠狠的打匈奴,這前景實在是太妙了,二人眼裡湧出了激動的淚水。

    秦無悔率領秦朝遺民在河西與匈奴周旋多年,他們聽到的,是漢軍如何的不堪一擊,為匈奴瞧不起。可是,這才過去多少時間,漢軍用一萬騎兵擊敗單于十萬大軍,還弄走了這麼多的駿馬,任何的言辭都不足以讚美了。

    「先輩們:你們都睜開眼瞧瞧,匈奴倒霉了!」秦無悔在心裡默默祝禱。

    李廣實在是太激動了,仰天一聲長嘯,嘯聲高亢,直衝雲霄,彷彿奔馬一般,激盪遠去。緊接著,李廣引吭高歌:「炎黃地,多豪傑,以一敵百人不怯……」

    眾人本來就為眼前奇景激得熱血奔湧,再聽了他的歌聲,哪裡還能忍得住,齊聲高歌:「人不怯,仇必雪,看我華夏男兒血!男兒血,自壯烈,豪氣貫胸心如鐵!手提黃金刀,身佩白玉玨,饑啖敵酋頭,渴飲敵人血!」

    歌聲遠遠傳了開去,一萬騎兵齊聲放歌:「兒女情,且拋卻,瀚海志,只今決!男兒仗劍行千里,千里一路斬胡羯!瀚海飛戰歌,歌歌為我華夏賀!單于王庭舞鋼刀,刀刀盡染匈奴血!立壯志,守奇節……」

    嘹亮雄壯的歌聲中,夾雜著「嗚嗚」的哭泣聲。這不是傷心的哭泣,是激動的哭泣,是歡喜之聲!

    站在長城上,放眼一望,駿馬就是一片巨大的海潮,洶湧南去。

    足足半天時間,方才全部越過長城。

    周陽往南一瞧,只見遠處一條怒龍,直朝南方撲去,這是馬蹄濺起的煙塵。

    等到最後一匹馬過了長城,周陽他們這才飛身上馬,一拍馬背,朝漢境馳去。

    很快就到安陶城。安陶,是漢軍與匈奴的第一次大戰之處,正是在這裡,周陽猛的發現,自己竟然對用兵打仗很在行,儘管以前沒有幹過。正是在周陽的謀劃下,建章軍取得了斬首五千多的戰績。

    如今的安陶城裡駐守著五百漢軍。此時的漢軍,站在城頭上,揮著拳頭,盡情的咆哮,大聲怒吼著「大漢萬歲!」

    他們本想出城,前來迎接周陽他們,可是,他們不能出城。原因沒有別的,是因為數十萬駿馬從城下馳過,就像海潮一般,把安陶城下給漫住了,他們根本沒法出城。

    他們只能在城上歡呼雀躍,用吼聲來表達他們的興奮。

    正是從安陶開始,漢軍開始了對匈奴的反擊,仗是越大越大,戰果是越來越豐厚,到了安陶,周陽有回家的感覺。

    扭頭看著公孫賀,公孫賀正看著周陽,兩人相視一笑。

    安陶城的守軍要挽留周大帥歇息。周陽婉拒了,不是周陽不想進安陶城,他很想進去。可是,大戰在即,哪有時間去歇息,跟著隊伍去了雁門。

    等周陽他們到達雁門時,又為一幅奇景所震憾了。只見雁門城外,到處都是駿馬,到處都是百姓,在忙著照料馬匹。

    百姓人人裂著嘴,樂成了荷花。臉上洋溢著喜悅,在這匹駿上拍拍,在那匹駿馬上敲敲,愛不釋手,比起上次的雁門大捷,更讓他們歡喜。

    邊關百姓都知道,漢軍之所以打不過匈奴,就在於馬太少,沒有騎兵,只能保境安民,不能主動出擊。如今,這麼多的馬匹,騎兵也就呼之欲出了。有了騎兵,報仇的時候就到了!

    不要說保衛邊境,就是深入大漠也不是問題,他們能不高興嗎?

    邊關上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他們的親人朋友給匈奴殺害的不知道有多少,時時刻刻在盼望著復仇。

    幾家歡樂幾家愁,百姓們高興,卻有人犯愁?

    誰?

    雁門太守馮敬是也!

    周陽見到馮敬的第一印象,就是馮敬眉頭擰在一起,一臉的愁容,好像有人借了他谷子還了他糠似的。

    李廣嘴快,驚訝不置,問道:「馮大人,何事犯愁?」

    「我能不愁嗎?」馮敬的回答讓所有人意料:「你們了得,一下子弄回這麼多的駿馬,我怎麼辦?我總得給他們吃,給他們喝,我把百姓全派出去了,也是照顧不過來。」

    幾十萬匹駿馬到手,固然讓人歡喜,卻也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那可是幾十萬張嘴,草料就是一個天文數字。雁門不比大漠,只需要把馬往外一趕,屁事不管,自己會找草吃,找水喝。雁門哪裡去找草地?全得喂糧食。

    馬比人更能吃,幾十萬匹駿馬,一天要吃空一座山,馮敬這個太守他要不愁就不在情理中了。

    「這可是寶貝,可是祖宗,得照顧好了,不能掉膘,得保存戰力。」馮敬雙手一攤,很是無奈:「我在哪裡去找那麼多的馬伕來餵養?我到哪裡去找那麼多糧秣?」

    戰馬得精心照顧,不然會掉膘,一掉膘就沒了戰力。戰馬除了保證膘肥體壯以外,還需要訓練,時不時的得拉出去遛遛,這就需要很多人手了。

    匈奴的馬匹之所以神駿不凡,關鍵就在於匈奴愛馬,在匈奴眼裡,馬是親人,是情人,照顧得非常好。

    「那還不簡單,你送回給單于不就得了。」李廣非常乾脆,撂挑子了。

    「哈哈!」

    程不識哈哈大笑,很是開心的拍著馮敬的肩膀:「恭喜馮大人,你終於可以為朝廷效力了!以你的忠心,一定能讓馬兒膘肥體壯。走,我們喝酒慶賀去!」

    李廣和程不識可以撂挑子,周陽卻不行,誰叫他是統帥呢?

    揮手阻止眾人道:「這事得趕快處理掉,不能拖。我看這麼著,派出人手,把馬趕去內地,放到其他城池餵養。另一方面,我們得趕緊奏報皇上,讓皇上派人接收。」

    「還是大帥好!」馮敬緊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大帥好嗎?」李廣取笑起來:「他那是在撂挑子,要皇上代你發愁。」

    可以想像得到,景帝接到奏報後,肯定會歡喜得跟什麼似的,緊接著就要為如何處置這麼多駿馬而傷一番腦筋了。開闢牧場、抽調馬伕、調集糧秣……絕對有一番好忙。

    馮敬馬上安排起來,派人把馬匹趕走。

    周陽、李廣、程不識他們熟悉軍事,於這些政事不太精通,也是不得不跟著忙活。這一通忙活,可是好長時間。

    最後清點完成,這次繳獲的戰馬,沒有周陽他們預估的多。周陽他們預估是三十萬匹,其實只有二十三萬多匹,比起粗略估算少了好幾萬。

    不是周陽他們眼光有問題,而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馬匹,哪裡估得准了。

    縱是如此,那也是一個天大的勝利。

    眾人忙完,就聚在一起喝酒解乏去了。

    這次深入大漠,不僅僅燒了軍臣單于的輜重,還奪取了這麼多的馬匹,更是打敗了軍臣單于的十萬大軍。這是何等的讓人歡喜,周陽他們痛飲,席間歡聲笑語不斷,其樂融融。

    與周陽他們的歡笑截然不同,此時的軍臣單于正在王帳中發著驚天怒火。

    「你們,你們,都是豬!都是豬!」軍臣單于一腳把面前的短案踢飛,臉色鐵青,胸口起伏如波濤,惡狠狠的看著一眾大臣,緊緊的握著黃金權杖,用力過度,手背發白。

    大臣們個個耷拉著腦袋,低眉順眼,大氣也不敢出。

    周陽一把火,把數十萬牧民燒掉,不計其數的牛羊給燒死,沒有了牛羊,五十萬大軍吃什麼?喝什麼?

    匈奴雖然號稱沒有後勤輜重,那是不可能的,是個人都得吃,都得喝。只不過,在以往,他們擄掠時,自己帶著吃喝,不像漢軍那般,需要民夫運送輜重。

    可是,五十萬大軍行動,那是不可能靠自己帶著吃食,需要牧民趕著牛羊從後跟來,補給大軍。

    這麼多的牛羊給燒死,那對匈奴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這仗還沒有開打,就沒了吃食,這對匈奴的打擊是何等的巨大。

    在軍臣單于驚怒中,誰敢攖他的鋒芒?誰敢亂說一句?人人低頭,個個緊抿著嘴唇,生怕一個不小心,冒出一字片語。

    「你們怎麼就沒想到,可惡的漢人會鑽到我們後面去呢?」軍臣單于右手中的黃金權杖狠狠指著一眾大臣。

    這種事,誰能想到呢?你不是也沒想到麼?

    你不僅沒有想到,還把我們叫到王帳中來飲宴,把此番南下說得跟喝馬奶子一樣容易,說漢人是待宰的豬羊,只要我們大軍一到,就會給殺個精光。

    你甚至還想著,要到未央宮和南宮公主成親。

    你比我們想得更加簡單,要是我們是豬了,你又是什麼呢?我們是聰明了那麼一點點的豬,你就是大蠢特蠢的笨豬了。

    一眾大臣在心裡腹誹不已,卻是不敢出聲。

    「一把火啊,一把火啊,就把血誓激起的士氣、殺心、戰意給澆得沒了!」軍臣單于左手重重捶著胸膛,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兒:「血誓啊,血誓啊,大匈奴上千年的歷史上,用過幾次血誓?」

    周陽這把火的後果非常嚴重,讓匈奴的士氣急轉直下,高昂的士氣沒有了,歡聲笑語神奇的消失了,匈奴士氣低落,不再認為打漢朝跟喝成奶子一般容易了。

    這和當初從龍城南下時截然不同,那時的匈奴人人相信此仗必勝,一定能打進長安。可是,如今,連吃的都成問題,誰還敢如此想?

    那時的匈奴,行軍途中說得最多的就是漢人膽小,不堪一擊。如今,他們罵得最多的是漢人,罵漢人卑鄙、無恥、可惡,不敢與匈奴正面打仗,盡出這些小人伎倆……凡是他們能想到的罵人之詞都用上了。

    可是,那有用嗎?戰場上,哪有什麼卑鄙無恥的說法,只要把你的小命弄沒了,那就是高明之著。

    軍臣單于好一通狠罵,豬呀、牛呀、羊呀、狗呀……凡是他們能想到的罵人之辭全罵上。罵到後來,群臣給罵麻木了,低垂的腦袋稍稍抬起。

    軍臣單于也罵累了,氣也出了,怒氣稍平,呼吸也均勻了。

    急風驟雨終於過去了,群臣暗鬆一口氣。

    然而,他們一口氣還沒有松過,只見軍臣單于一屁股坐在黃金寶座上,雙手抱頭,竟然當著群臣的面,嗚嗚哭了起來。

    匈奴粗直,不像漢人那麼多顧忌,不開心了,要哭便哭。

    他不哭還好,他一哭,哭得一眾大臣不明所以,人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臉的茫然。

    終於,還是伊稚斜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單于,你為何哭泣?」

    「我這不是哭,是可惜!」軍臣單于的話足以把眾臣繞糊塗,只聽他唉聲歎氣的道:「馬兒呀,駿馬呀,幾十萬匹駿馬,就這麼落入了漢人手裡。後果有多嚴重,你們知道嗎?」

    大臣們打了一輩子的漢朝,對漢朝的內情很是瞭解。他們之所以能壓著漢朝打,那是因為漢朝沒有騎兵。漢朝之所以沒有騎兵,那是因為漢朝少馬。

    這一下子幾十萬匹駿馬落到漢朝手裡,其後果還用想嗎?

    群臣彷彿遭了一記悶錘,閉口不言了。

    伊稚斜寬解軍臣單于:「大單于,但請寬心。就算漢朝得到了幾十萬匹駿馬,也不能在短時間內訓練出騎兵,我們仍是有勝算。」

    「左谷蠡王,本單于擔心的不是這個。」軍臣單于抹著眼淚,解釋道:「要練出騎兵,要花費數年之功。幾年之後,即使漢朝能有十萬、二十萬騎兵,我們大匈奴人人都是騎兵,這倒不用懼。可是……中行說,你是漢朝人,你來說。」

    中行說原本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右手捂著胸口,忍著心疼,聞聲應一句,提高聲調:「大單于擔心的是,漢朝會改良馬種。大匈奴的駿馬是好,可是,漢朝卻能改良馬種。這麼多的駿馬落在漢朝手裡,一旦讓漢朝改良成功,漢朝的駿馬將比大匈奴的戰馬更神駿,耐力更悠久,衝擊力更強。」

    說到這裡,乖覺的閉嘴,後面的話,不需要明說,相信他們能明白。

    果然,一眾大臣彷彿冬天裡給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打了一個寒顫。

    他們瞧不起漢人,並非他們不瞭解漢朝。漢朝的優勢,他們也是知道的,人口多,良匠多,奇思妙想的人才多。一旦給他們改良馬種成功,漢朝的戰馬就會超過匈奴的駿馬。

    騎兵的威力與戰馬的優劣息息相關,戰馬越是優良,騎兵的威力越大,戰馬的耐力悠久、體型高大,那麼騎兵行軍的速度更快,也就是機動性更強,衝擊力更加驚人。

    匈奴是馬匹民族,戰馬是其基礎,一旦漢朝的戰馬超越了匈奴,那麼,匈奴的基石也就動搖了,毫無優勢可言。

    這可比當年河套戰敗,更加可怕。頭曼單于敗於河套,還可以躲回漠北去休養生息,積蓄實力。可是,戰馬不佔優,你再積蓄實力,也是枉然。更別說,華夏與匈奴是世仇,是從春秋戰國時代開始結下的死仇,一旦漢朝佔了上風,會再給匈奴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嗎?

    當年,要不是秦始皇英年早逝,秦朝滅亡,強秦大軍早就追到漠北去了,安能有今日之強橫匈奴?

    「你們都聽清了,為了長遠大計,我們這仗必須打!必須把漢朝打得大敗!必須把所有失去的駿馬奪回來!」軍臣單于猛的站起,右手中的黃金權杖狠狠一揮。

    要是不把丟失的駿馬奪回來,那就是給覆滅埋下了禍根,大臣們認可他這一說法。問題是,吃進嘴裡的肉會有人吐出來嗎?

    這一仗不是那麼好打的!

    「打!打敗漢朝!」

    一眾大臣,明知奪回駿馬的可能性不大,仍是表現出了應有的勇氣,大聲怒吼。一時間,王帳中戰意沖天,彷彿驚天大戰就在眼前似的。

    揮揮手,軍臣單于要大臣們安靜下來,問道:「可惡的周陽一把火燒了本單于的牛羊,千里草原化為灰燼。崑崙神保佑,為大匈奴保存兩百多萬牛羊,還夠用一陣子。可是,草原被燒,牛羊沒有了過冬的草料,這該如何是好?」

    匈奴沒有了牛羊就沒法過日子,牛羊沒有了草地就沒法存活,草原被燒,又成了軍臣單于犯難的大事。

    這事,還真是犯難,一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費了好大功夫,也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

    「中行說,你說。」軍臣單于最後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中行身上了。

    「大單于,奴才倒是有一個法子,只怕大單于不同意。」中行說一直靜聽,沒有參與討論,聞言站起身施禮。

    「說!要是你的法子行得通,本單于只會照辦。」軍臣單于對中行還是寄予厚望的。

    中行說卻是遲疑著不說話,掃視一眼大臣,臉有畏懼之色。

    「說!你不說,本單于就殺了你!」軍臣單于吼起來。

    中行說應一聲,說出他的計劃,他不說還好,他一說,王帳中就炸鍋了,嗡嗡聲響成一片,好像鬧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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