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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九章 千年大計(一) 文 / 殷揚

    第十九章千年大計(一)

    長安,梁王的府第,一隊兵士站得筆直,守護著府第。

    四個精悍,腰懸漢劍的男子快步過來。四人精悍氣十足,為首之人更甚。為首的男子個頭不算很高大,只能算中等偏上,可是,身上的精悍之氣卻是逼人,一瞧便知是一個很了得的高手。

    「站住。」兵士忙攔住。

    「你們……」一個男子眉頭一挑,就要訓斥,卻給為首男子攔住了:「楚喬,不得無禮。」

    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珮,遞向兵士道:「煩請拿給王爺。」

    兵士把玉珮一打量,上面有一個「郭」字,看得不明所以,站著不動:「你是何人?」

    「哼!」又一個男子跨前一步,冷著一張臉:「狗東西……」

    這是梁王府,他們是梁王的兵士,誰敢罵他?兵士心中著惱,手一揮:「拿下了!」

    幾個兵士拔出漢劍,圍了上來,就要動手。那三個男子嘴角一裂,不住冷笑,跨前一步,就要動手。

    為首男子揮揮手,攔住他們,沖兵士道:「你要是想看見明天的太陽,還是拿給王爺。」

    聲音並不大,卻是自有一股威勢,讓人不敢置疑。兵士打量一陣,丟下一句「等著」,飛也似的進了府。

    幾個兵士把四人圍住,三個男子雙手背在背後,雙眼望天,傲氣十足,根本就不把幾個兵士放在眼裡。

    為首男子平靜的站著,好像沒有看見眼前的兵士似的。

    「哎喲,是郭大俠呀!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一個歡喜的聲音響起,只見梁王趿著靴子,飛也似的從府第裡衝了出來,一臉的喜色,遠遠就嚷了起來。

    梁王是景帝的弟弟,竇太后的心尖肉,身份尊貴,他迎過誰?就是韓安國,也不過是稍露辭色罷了,就從來沒見他迎接過。這眼前之人是誰呀?

    兵士的眼珠都快砸在地上了,立即感到不妙。

    果然,梁王臉一板,喝道:「你們竟然敢衝撞郭大俠,那是瞎了狗眼。來啊,把他們拉下去,亂棍打死。」

    「啊!」兵士是執行命令,並沒有犯錯,卻是惹上如此禍端,嚇得頭皮發炸,沖梁王跪倒,叩頭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大王,這些兄弟不識得郭某,非他們之過,還請大王饒過他們。」姓郭的男子向梁王抱拳一禮。

    「郭大俠,這些沒長眼睛的狗東西,他們衝撞郭大俠,就是衝撞孤。」梁王毫無饒過他們的意思。

    「大王厚意,郭某感激不已。可是,郭某江湖中人,重的就是一個義字。若是因此事而苦了這些兄弟,江湖朋友還不笑話郭某?」郭姓男子繼續討情。

    「看在郭大俠金面上,饒過你們的狗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打三十軍棍。」梁王拉著郭姓男子,笑得特別歡暢:「你們長個記性,這是郭大俠,郭解,江湖大俠。」

    「郭大俠?」郭解是當時大俠,天下知名的俠客,兵士一聞此言,嚇得不輕,叩頭如搗蒜:「謝王爺饒命之恩!謝郭大俠救命之恩。」

    「郭大俠,請,請!」梁王拉著郭解的手,笑呵呵的道:「郭大俠為何今日方才到來?」

    「郭某有事羈絆,還請王爺見諒。」郭解為他引介道:「這是郭某不成器的弟子,楚喬、第五齊、韓風。快見過王爺。」

    三人上前見禮:「楚喬、第五齊、韓風見過大王。」

    「免了,免了!」梁王抱拳回禮:「郭大俠的高足,一看便是不凡。走,進府飲宴。今日不醉不散!」

    拽著郭解,梁王笑得一張嘴哪裡合得攏,一進府就吩咐:「擺酒!歌舞侍候!」

    破虜侯府,周陽書房。

    周陽與主父偃對坐,短案上擺著茶盅。主父偃的氣色好了許多,那是將養的結果。

    「主父偃謝大帥救命之恩!」主父偃再次致謝。

    「別謝,你已經謝得夠多的了。」周陽擺手,把《鬼谷子》一指:「主父先生,你懷揣萬兩黃金,卻是餓倒街頭,什麼叫愛書若命,你這就是。周陽今日算是開眼界了。」

    「哎!」主父偃歎口氣,道:「想我主父偃,結髮遊學數十載,卻是功不成,名不就。如今,唯有《鬼谷》一部相伴,實是令人汗顏。」

    「主父先生何必縈懷。孟子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主父先生,這是上天要磨練你。」周陽寬解。

    「謝大帥美意。」主父偃眼裡閃過一絲精芒,抱拳行禮,感謝周陽的寬解:「此書是在下偶得之。昔年,在下遊學之際,與一異人相逢,贈此書於在下。」

    能以《鬼谷子》相贈的人,必是非凡之人。漢朝沒有印刷術,只能靠手工謄寫,這世上才有幾部《幾鬼子》?

    「只可惜,這位異人不願留下姓名,在下至今不知其高姓大名,說來慚愧。」主父偃不住搖頭。

    「主父先生遊學天下,想必對天下情勢極為瞭解了?在下可得一聞?」周陽這些天一直在想,如何為漢朝制訂一個好的方略。為此而紮在竹簡裡,卻是收效甚微。竹簡雖多,卻沒有多少是記載漢朝情勢的,周陽對漢朝的情形仍是不太瞭解。

    主父偃非凡之人,他結髮遊學數十載,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對漢朝的瞭解遠非竹簡所能比,周陽決心向他瞭解漢朝情勢。

    要想制訂出一個好的方略,必須要瞭解漢朝的情形,要不然,不合用,只能說說而已。周陽是個務實之人,不是高談闊論之輩,不瞭解漢朝情形就不會去做誤人誤國之事。

    「大帥過獎了。」主父偃微一搖頭,道:「大帥身在高位,關心百姓疾苦,在下感激不盡。今日,在下放開一言,若是大帥轉稟皇上,實是天下百姓之福。」

    他竟然要周陽傳話了,若真有可用之策,周陽自是會轉達的,笑道:「你但說來。」

    「大漢創建之初,承秦之弊,百姓多死於戰火,天下戶口減半。高祖審時度勢,與民休息,行黃老之術,無為而治天下,天下大治,開前所未有之風。」一說起天下大勢,主父偃就是滔滔不絕:「可是,數十年後,戶口增加,以在下計,如今天下約有八百萬戶,每戶以五人計,如今約有四千萬之數。」

    「四千萬?」周陽嚇了一大跳。

    現代社會,我們患人口太多。在漢朝,卻是患人口太少。四千萬人口,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周陽萬未想到是如此之多。

    「興許,在下還少算了。若是把百越算上,會更多。」主父偃的話讓周陽更加震驚。

    西漢全盛時期是五千多萬人口,東漢全盛時期是六千多萬人口。

    人口的多少,是一個國家強盛與否的基礎,有了眾多的人口未必能強盛,但是,沒有足夠的人口一定不能強盛。四千萬人口,在人類歷史上,那些著名的大帝國,有幾個有如此之多的人口?

    大英帝國全盛時期,也才六千萬人口,那是兩千年後的事情了。早在兩千年前,漢朝就有如此多的人口,實是一個驚天的成就。

    「數十年來,大漢無為而治天下,天下亦治。可是,如今,無為已不能再治天下了。」主父偃搖搖頭,痛心疾首的道:「可惜,如今的朝堂之上,大臣們開口無為而治,閉口黃老之術,卻不知,天下之權柄已入豪強之手,豪強橫行,百姓受苦,若再不改弦易轍……」

    長歎一聲,閉口不言。

    漢朝行黃老之術,無為而治天下,天下大治,成為千古美談,周陽曆史雖然不好,卻是知道這事,一聞是言,大是驚訝,問道:「何以見得?」

    「大帥生在富貴之家,不諳民間疾苦,容在下一一道來。」主父偃有問必答。

    周陽是穿越人士,不是漢朝人,豈止不諳民間疾苦,連漢朝的情勢都不是那麼清楚。要問周陽對漢朝哪裡最熟?必然是北方,必然是對打仗。周陽對匈奴的瞭解,超過了對漢朝的熟悉。

    「如今大漢就有兩豪強,一是諸侯王,二是江湖遊俠。」主父偃的聲調有些高,很是激奮:「這兩種豪強,相互勾結,相互利用,權蓋公侯,威行郡縣,甚至超過了朝廷。江湖上有個大俠叫郭解,殺人越貨,奪人田產,霸人田土,卻得諸侯王爭相招攬。」

    「郭解?」周陽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好像在漢武帝時期引發過一場血案,還牽涉到大將軍衛青。

    好像是,漢武帝要遷豪強去茂陵,郭解也在其列。他不願去,托人求情,最後托到衛青了。衛青說他家貧,實無錢。漢武帝的回答很妙「能得大將軍說情的人,豈能無錢?豈能不遷?」郭解也只有遷去茂陵。他心懷不滿,最後給漢武帝誅殺。

    周陽的歷史不夠好,記得不是太清楚。

    主父偃還以為周陽是震驚,解釋道:「郭解其人,武藝高強,好行俠仗義,散家財以結士。乍一看,他沒錢,其實他有的是錢。若要錢,只需一句話,他府中就會堆出一座金山。」

    「他甚至到了,若要人死,只需要放出風聲,自會有人去殺。」主父偃痛心的問:「如此下去,朝廷還有何用?」

    要殺人,不需要自己動手,只需要一個暗示就夠了,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周陽不由得心中一跳。

    「還有,朝中大臣,如魏其侯之輩,開門招士,養食客數千。這些食客,美其名曰士,實為雞鳴狗盜之輩,殺人越貨,欺壓良善,正是其所好,卻成為權貴之家的座上賓,其罪誰敢治?」主父偃大拇指一豎,讚道:「大帥聖眷正隆,卻不招士,還罵士之鼻祖孟嘗君,罵得好!罵得痛快!」

    他對這些所謂的士,和周陽的看法不謀而合,周陽大是贊同:「讓主父先生見笑了。」

    「朝中那麼多大臣,就數大帥最明白!可欽可佩!」主父偃對周陽讚不絕口,接著道:「那些富商巨賈,爭相效仿,放眼整個大漢,處處有士,處處有豪強,無為已經不能治天下了。長此以往,這些豪強必然會成為黑惡勢力,奪人田產、霸人妻女、威行郡縣,只是遲早間事,對他們,應當剷除!」

    對這判斷,周陽大是贊同。有錢有權,再有打手、走狗,什麼不法之事做不出來?

    「主父先生所言,讓人耳目一新。」周陽很是讚賞:「不知,對那些諸侯王又該如何處置?」

    「不會是推恩令吧?」周陽對推恩令是知道的,要是主父偃當著他的面說出推恩令的話,那就太驚人了。端起茶盅,不僅不慢的喝著,好整以暇的打量著主父偃。

    「大帥問起,主父偃不敢不答。」主父偃往下說道:「在下以為,應當眾建諸侯,少其力。」

    「真的是推恩令!」周陽手中的茶杯差點砸在地上。

    這太巧了吧,剛剛還這麼想,他就這麼說了。

    還好,周陽只是驚在心頭,沒有表露出來,主父偃也沒有發覺,接著剖析:「高祖分封時,郡國只能由嫡子繼承,其餘諸子不得承襲,實是誤矣。若是把郡國分給諸子,子嗣越多,諸侯越多,實力越弱,對朝廷就無威脅,也就不會有七國之亂。諸侯越多,犯錯的可能越大,朝廷收回郡縣的機會也就更多。」

    七國之亂前,三分天下,諸侯有其二,朝廷只有三分之一,只不過是最大的諸侯罷了。七國之亂後,尾大不掉之勢雖然改變,還有不少郡縣,至少接近一半控制在諸侯手裡,這就極大的削弱了漢朝的實力。

    拿回這些郡縣土地,是遲早的事情,也是增加漢朝實力的一個好辦法。要想和匈奴大打,就得要錢。天下郡縣,那麼多在諸侯手裡,別的不說,光是賦稅就有很大一部分流入了諸侯的腰包。

    主父偃這話切中了要害。

    「好謀劃!好謀劃!」周陽讚賞不已。

    「大帥見笑了。」主父偃謙遜一句,笑道:「在下還有一策,與大帥有關。」

    「哦!」周陽大是感興趣:「和我有關?」

    「是的。」主父偃微一頷首:「在下這一策,就是移民實邊。大帥在北地,與匈奴大戰數月,大帥為何不趁大勝之機,追到龍城去?即使今年不能追擊,來年還可追擊,大帥為何放棄如此良機?」

    要是漢朝有一支精銳騎兵的話,趁匈奴在長城大敗之機,完全可以直搗龍城,可惜的是,漢朝沒有精銳騎兵。

    「這道理是明擺著的,大漢沒有騎兵嘛。再說了,將士們傷亡過大,需要修養。」這問題,周陽想得太明白了,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這是實情,卻也不盡然。」主父偃卻不這麼看問題:「依在下之見,說到底,那是邊關的百姓太少,民戶不多,不能養更多的軍隊。民戶不多,沒有錢糧,沒有軍械,這些都要從內地調撥,光是運輸就是一件驚人的事情。正是為了解決這運輸,始皇才修馳道。那時的北地,比起如今更加苦寒,戶口更少,凡軍隊所需,都得從內地調運。從齊地調運糧草一百石,到了北地,只剩下一石,九十九石在路上吃掉了。是以,始皇痛下決心,修馳道。馳道一成,便捷得多了,內地運到邊關的糧草多得多,蒙恬才敢打河套之戰。」

    周陽在北地數月,統兵時間不短,對這事是知道的,點頭道:「先生好眼光呀,敢說別人不敢言。那些讀書人,一提起馳道,就是謾罵,把馳道罵得一無是處。若無始皇所修的馳道,北地就不會有如此多的軍隊,不會有如此多的戶口,大漢今年也不可能打敗匈奴!」

    「著啊!」主父偃雙手互擊,大聲讚好:「大帥說得好!那些讀書人,只知一味詩雲子曰,開口聖人之言,閉口聖賢之道,他們泥古不化,焉知權變之道?始皇修馳道是個好辦法,可是,若是把豪強流民移到邊關去,要豪強出錢,流民出力,大帥,你說,如今的北地,會是現在這樣兒嗎?」

    「這……」周陽雖在北邊數月,主要精力是集中在軍事方面,天天想的就是打仗,如何打敗匈奴。那時,匈奴大軍壓境,漢軍兵力不足,壓力極大,周陽哪有時間去想這些問題。

    給他一問,還真是給問住了。轉念一想,主父偃這辦法的確是妙呀。秦始皇修馳道,為蒙恬解決了糧草問題,才有河套之戰。

    從趙武靈王開始,李牧、蒙恬都在陰山挖藏兵洞,積聚糧草軍械,說到底,就是交通不便,運不上去,只能積聚了。若是有良好的交通,糧草能直接運上去,還用得著積聚那麼多嗎?肯定沒必要。

    交通不便,的確是重要的原因。再進一步說,還是因為北方的人口太少。若是人口多了,經濟發達了,交通自然不是問題。糧草、軍械都解決了,要打仗,隨時調用就是了,用得著積聚嗎?

    流民,就是生活無著的百姓。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是貧困之家。他們在故鄉日子不好過,若是在北地能有好日子過,他們肯定會去。既解決了流民的生活問題,又繁榮了邊關,兩得其利,絕對是個妙法。

    「好是好,可是,始皇已經給人罵為暴君了,再這樣做,那還不萬劫不復?」周陽調侃起來。

    「哈哈!」

    主父偃大笑不已:「始皇高瞻遠矚,所謀宏闊深遠,豈是那些腐儒所能明白?」

    周陽和主父偃這一談不得了,一連談了三日。周陽對漢朝情勢終於有了全面瞭解,一個影響深遠的大計在腦海中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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