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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三六章 決戰(十四) 文 / 蘭色幽香

.    在那一陣的山搖地動之後,這十餘丈寬的巨大缺口,立時就成了雙方都饞涎欲滴、勢在必得的稀罕物,圍繞著缺口,雙方開始了一場殊死的爭奪。

    所轄的四標人馬已有兩個標分別在獲嘉、輝縣遭受到滅頂之災的吳長慶,是這樣描述當年的衛輝防禦戰的:

    ……獲嘉、輝縣相繼丟失後,協裡的官兵士氣大餒,少數人甚至已經開始談虎色變。為了穩定軍心,由於紅軍主力這個時候開始集中攻打新鄉,張樹聲特地將估計日後一旦衛輝打起來,防禦壓力相對較小的東段,交給了我的協來佈防。張樹聲當時說的很清楚,之所以這樣安排,那就是因為這裡面對的都是在原、陽兩地的他的手下敗將。衛輝城高牆厚,李鴻章在的時候就曾經做過長期固守的準備,不僅糧彈充足,還有一支相當不含糊的當地團練隊伍,不管別人怎麼想,張樹聲對固守衛輝很有信心。

    張樹聲從原、陽兩地一撤回來,為了長久堅持的打算,更是又開城放走了一些婦孺老弱。對這一舉動,當時城內的將官們曾經多有微詞。因為老弱婦孺在一定的時候,那畢竟還是能起到人質的作用的。張樹聲卻是這麼解釋,他奉勸大家要有一年半載困守衛輝的心理準備,如果城內的老弱留多了,一旦將來衛輝打成長期的僵局,勢必會產生與軍爭食的惡果。而現在的紅軍是剛剛北渡而來,大軍雲集,倘若把這些饑民再都丟給他們,無形中也是增添了他們的供給負擔。他還說,這種經驗其實就是他在仔細、認真地分析過當年太平軍兵困杭州之後,才得出來的。當然,城裡面也不能不留百姓,否則,這城還守個什麼勁?可要留精壯的,也就是能幹事的。至於說到「綁架人質」,那更得要綁架那些值得綁架的人。那些小門小戶,隨便抱個小包就可以拍屁股輕鬆走人的人,對城池丟不丟是不太關心的。可豪紳大戶們不行,他們幾輩子守下來的巨大產業是搬不走的,長期堅守指望的應該是他們。

    就這樣,即便是在紅軍已經逼近衛輝的時候,張樹聲依舊通過威逼脅迫等各種手段,轟走了城內數萬的老弱,又逼迫城內的豪門大戶出錢出糧,不僅組織了數千的精壯加入團練上城,還搬出李鴻章往日裡以各種借口從朝廷那裡騙來「珍藏」的成箱成箱大清寶鈔,在幾天的時間內,又募集了兩千多新兵補充進忠義救**裡。張樹聲多次拍著胸脯子揚言,只要有他張樹聲在,衛輝城那就是鐵打的堡壘。即使就是當邯鄲、安陽失守,溫德勒克西部投敵的消息已經傳來,張樹聲照樣神態自若,氣勢不衰。

    杜翰剛到衛輝的時候,我們這些忠義救**的將領,那是根本都不願意拿半旯眼皮去夾他的。原因很簡單,這個以前傢伙很能吹,而且喜歡和李鴻章頂牛幹不說,還特別地反對太后訓政。其實,平心而論,按照當時的祖制,女人不能干政這一點,大家都是十分清楚的。但是,我們不管這個,李鴻章當時有句名言一直在忠義救**裡流傳,「甭管白貓黑貓,誰給了咱們榮華富貴,誰就是好貓」。道理也就是這樣,我們這些白丁出身的人,一刀一槍的出來拚命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至於慈禧太后喜歡洋人,慈禧太后喜歡……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所以,我們都私下叫杜翰是個賣狗皮膏藥的,凡是他召集的議事會,總是打瞌睡的多。

    可漸漸地,我們還真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了。戰事一開始,雖然炮火一時還沒打到衛輝城來,可當時主持衛輝城防的我還是有些手忙腳亂,畢竟無論是心裡還是腦子裡都沒有馬上開戰的準備。可杜翰似乎很沉穩。他曾單獨跟我深談過,詳細介紹了他所看到的那個太平紅軍,並把他由此得到的經驗之談歸結為五個字,「糊弄老百姓」。即在老百姓中間大肆宣揚「赤匪『共產』共妻」、在士兵們中間散佈「漢奸必死」論,拿出所有府庫的「存銀」,激發官兵的潛在鬥志,達到同仇敵愾的最佳效果。他說的這幾點,後來張樹聲果然都依照著做了。不僅如此,杜翰還腳不沾地地在城內四處轉悠,到處鼓舞將士們不要被一時的失敗所頓挫,要放開眼光,要看到未來。

    就在衛輝遭遇到第一次真正攻擊的那一天,喜歡音律的杜翰還為我們的忠義救**衛輝鎮,剛剛寫完了一首歌子。那天晚上,在杜翰的一再提議下,張樹聲和我與杜翰一起,正在商議準備要再過幾天,就在兵臨城下的危境中,組織上萬人馬搞個聲勢浩大的閱操儀式,提振一下萎靡的軍心。議事之中,杜翰給我倆吟唱了他寫的那支歌子,並說他已經動員起了全城所有粗通音律的秀才舉人們,還有紅樓裡擅長歌舞的窯姐們,明天開始就分頭下到各個營內,保證參加閱操的全體將士務必兩日內學會這首歌,以備在閱操大典上萬人齊唱。

    那首歌的歌詞,我大概還記得一句半句,好像是「吾家之門常打開,帶來新鮮空氣。氣息雖改變,情味絕不變,濃郁茶香飄滿情誼。吾家之門常打開,開懷容納天地,抱過之後就有了默契,你總會愛上這裡。不管遠近都是客人,千萬不用客氣,相約好了在一起,我們就是歡迎你……大清歡迎你,為你開天又闢地,在這裡游動你才會充滿著朝氣。大清歡迎你,有夢想那才都了不起,相信勇氣,就會創造奇跡……」

    那個時候一般人都是聽戲文,哼哼唧唧的習慣了,乍一聽到杜翰那種說不出什麼調子的歌子,倒是新奇的很。杜翰是邊吟唱,邊手舞足蹈地給我們倆解釋詞曲的含義。什麼俄國朋友給大清帶來了一種完全的理念,叫大清與世界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許多。什麼雖然窗戶門打開也免不了會有蒼蠅和蚊子一起混起來,但是,大清還是大清,辮子照樣在每一個人的腦後垂著,基調永遠不會改變等等……

    記得他吟唱到那段「吾家之門常打開,開懷容納天地,抱過之後就有了默契,你總會愛上這裡」的時候,張樹聲和我先是驚詫地相顧一望,接著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都直不起了腰,我更是差點兒叫嗓子眼兒裡的那一口茶水給嗆死。杜翰在愣了一下之後,居然也哈哈地陪著我們一起大笑起來。這個杜翰,還真不像傳說中的翰林那樣,著實討人喜歡。他笑過之後,居然坦率地告訴我和張樹聲,其實這段詞的內容,就是聯想起來在紅樓裡與窯姐纏綿的那種情懷之後,他才悟出來的。不過他說,這段詞放在這裡卻是很有深刻內涵的,這說明咱大清海納百川,胸懷寬廣……

    就在杜翰吟唱到最後那句「大清歡迎你,有夢想那才都了不起,相信勇氣,就會創造奇跡……」的關鍵時刻,突然「轟隆」的一聲巨響,房搖地晃,桌案上的燭台全都滾落到了地上。

    「他媽的,你可是把鬼給叫來了!」黑暗中,我聽到張樹聲踹翻椅子的動靜,還有他那粗聲大嗓的叫罵。

    我一路狂奔到東城,城裡全亂了套了。

    被炸的城牆坍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坡形缺口。缺口外,紅軍那尖厲刺耳的號子叫人心煩,大批的紅軍士兵順著缺口上爬,正潮水似的向城裡面灌。所幸的是,挨著這段城牆的後面,都是密集的民房,衝進來的紅軍難以很快地展開,就是他們的「炮彈」也不敢隨便的亂打。而我們不怕這個。城內迅速調集起來的洋炮群,向著缺口附近鋪天蓋地一陣的猛轟,接著就是反擊的人浪。

    幾個回合下來,巨大的缺口就被層層疊疊的屍首所填滿。

    太平紅軍的攻勢眼見力衰,先前連遭兩次敗績,如今終於有了這麼一次難得的勝利,我很是興奮了一陣子。我開始懷疑以前的失利,大概就都是因為自己的腦子到底還是沒有杜翰和張樹聲那麼靈光才導致的。

    可這時候的張樹聲似乎發覺了問題。他跑遍了四門,最後狠拍著腦袋,說是上了「赤匪」聲東擊西的當。他要我臨時掌握全城的防務,自己要帶著一支人馬突出北門,他猜測「赤匪」不合情理地選擇這麼一個根本不適合大軍攻擊的地點,一定是淇縣方向發生了意外。

    我不相信張樹聲的判斷。因為,當面的太平紅軍雖然攻勢不如開始那樣的凶狠,卻根本放棄的意思,缺口還在反覆爭奪當中。就在我倆爭執不下之際,西面又爆發了太平紅軍的大規模攻城。

    西面的戰事,一下子完全打亂了張樹聲的陣腳。那裡的太平紅軍不像我的當面,可都是在獲嘉和輝縣勢不可擋的紅軍硬手,張樹聲哪裡敢掉以輕心。

    混亂的局面一直持續了三個時辰,當天色漸漸轉亮,真正叫我們恐慌和吃驚的事情終於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大批的紅軍軍隊相繼從南面開到了衛輝的城下,城北的衛河兩岸,出現的都是曾經在我們這裡見到過的紅軍旗號,唐殿魁的首級也被幾個降兵帶到了北門下。

    唉……張樹聲當時雖然明白的晚了點兒,可畢竟還是判斷對了這一點,原來昨晚這衛輝城外,真的是沒有多少紅軍的主力,他們都去收拾唐殿魁了。

    衛輝成了一座實實在在的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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