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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玄心 七十一、天師道 文 / 賊道三癡

    七十一、天師道

    錢唐杜氏雖是二等士族,但杜子恭卻是名滿江左,他是東晉天師道名氣最大的道首,門下弟子無數,瑯琊王氏、陳郡謝氏、會稽孔氏、義興周氏這些頂級門閥都有子弟拜在他的門下,所以說杜子恭在錢唐的影響力是遠遠超過本縣第一高門全氏的。

    正月十五正辰時,杜氏在城北的別墅門戶大開,早已在大門外等候多時的附近各縣的天師道信眾陸續進入別墅內的天師道道場,陳操之帶著來福父子還有冉盛跟隨眾人步入道場,抬頭看,面如淡金、五綹長髯的天官帝君的雄偉塑像巋然端坐,讓人肅然不敢喧嘩。

    天官帝君又名賜福天官、又名紫微大帝,《歷代神仙通鑒》又說天官帝君就是堯,是元始天尊吐氣化成的,同時化出的還有舜和禹,分別是地官和水官。

    對這些子虛烏有的神仙傳說陳操之是姑妄聽之,因為母親信奉這個,他也不敢違逆母意表示不信,據他前世知道的一些史實,天師道幾乎是東晉滅亡的罪魁禍首,東晉後期,士族豪門大權獨攬、大量兼併土地和勞力,導致嚴重的社會危機,天師道孫泰、孫恩叔侄趁機聚眾作亂,尤其是孫恩,破壞尤烈,所到之處,就屠殺當地官吏和士族、劫掠財物、燒燬房屋,還把水井都填塞掉,逼迫百姓跟隨他們流竄——

    陳操之今日才得知,那孫泰便是杜子恭的傳法門徒,杜子恭不在錢唐,去建康主持天官誕辰慶典了,這裡的慶典就由孫泰主持。

    孫泰二十多歲,道袍芒鞋,黃絹抹額,面部表情看上去頗為嚴厲,領著信眾拜天官求賜福,要求信眾即日起禁葷食素,七日後方可解禁,又要求信眾在天官像前懺悔思過——

    陳操之也依次上前祭拜天官,拜畢起身退出時,孫泰卻把他叫住:「你便是陳家塢的陳操之?」

    陳操之施禮道:「陳操之見過道兄。」

    孫泰打量了他幾眼,問:「你對天官懺悔了一些什麼?」

    陳操之淡淡道:「依道律只對天官帝君懺悔。」

    孫泰面色微微一變,冷笑道:「也對葛洪懺悔吧!」

    葛洪是道教金丹派祖師,同時也是天師道弟子,雖然與杜子恭所傳的天師道道法大相逕庭,葛、杜二人都是有道之士,人品為世所重,杜子恭也聽聞陳操之拜葛洪為師之事,未有什麼不悅的表示,但孫泰卻憤憤不平了,認為陳操之這樣是背叛杜道首,雖然杜道首沒有明言要懲罰陳操之,但作為杜道首的得力門徒,他自然應該為師效勞,所以這時見到陳操之,便開口質問。

    陳操之現在不想招惹這個孫泰,說道:「我只向葛師請教經學、玄學上的疑難,並未涉及道經,京口徐博士也信奉天師道,我亦拜他為師學儒、學玄,這沒有什麼不可以吧。」

    孫泰盯著陳操之,陳操之淡然處之,良久,孫泰道:「四月初,杜道首會從建康歸來,到時你來向杜道首說明另投他師的經過,聽候道首裁處。」

    陳操之應了一聲,帶著冉盛和來福父子出了杜氏別墅,心道:「四月我在吳郡,怎麼回來聽裁處,想要怎麼裁處我?把我逐出天師道?」又想:「江左天師道一旦被孫泰、孫恩叔侄掌握那就很不妙了,孫恩現在應該是幼童吧,也許還未出世——」

    丁春秋跟隨父親來參加天官誕辰慶典,早就看到了陳操之,在道場內不好交談,這時追出來喚道:「子重——子重——」

    陳操之停步回身與他見禮,說了下月初六起程去吳郡的事。

    丁春秋道:「那好,到時你和尚值到我丁氏別墅相聚,然後一起出發。」

    丁春秋又邀陳操之現在隨他去東門外別墅,用罷午餐再回陳家塢。

    陳操之正想去拜見嫂子丁幼微,當即欣然與丁春秋同行。

    丁春秋問陳操之方才與孫泰說了些什麼,看那孫泰似乎頗為不悅的樣子。

    陳操之微笑道:「孫泰責我不應該拜葛洪為師,要我等杜道首回來懺悔。」

    丁春秋哈哈大笑:「孫泰完全是出於嫉妒,子重有所不知吧,孫泰追隨杜道首之前,曾想拜葛洪為師學煉丹,葛洪將他拒之門外,他應該是對葛洪懷恨在心吧,而你卻蒙葛洪青眼,他自然就看你不順眼了。」

    陳操之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我麻煩還不小。」

    丁春秋道:「無妨,杜道首心如明鏡,不會由他胡來的,孫泰是北人,在錢唐也沒什麼根基。」

    丁異乘牛車也過來了,見到陳操之,點頭致意道:「操之要去見幼微嗎?」

    陳操之施禮道:「正準備去。」

    丁異道:「幼微近日有點小恙,你去看望看望她也好。」

    丁春秋訝然道:「三姐病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丁異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婢女阿秀說的,幼微胃脘疼痛,不思飲食,我已命人去城裡尋醫了。」

    陳操之眉峰蹙起,很為嫂子擔憂,說道:「丁舍人,操之有個請求,還望丁舍人成全。」

    丁異道:「嗯,請說。」

    陳操之道:「操之想把宗之和潤兒接來探望他們的母親,請丁舍人成全。」

    丁異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允你叔侄三人一年兩次來別墅探望已經是寬宏大度了,若常常往來,豈不是徒惹非議——罷了,這次是幼微患病,就讓宗之、潤兒來吧,三日後回去。」

    陳操之謝過丁異,心裡淡淡哀愁,宗之、潤兒想探望生病的母親也要別人點頭同意才行,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地位的懸殊啊,這士族的身份真是非要不可的。

    陳操之即命來福駕車趕回陳家塢,明日一早送宗之和潤兒來丁氏別墅,又叮囑來福暫不要對他母親還有宗之、潤兒說嫂子丁幼微患病之事,來福答應著,驅車去了。

    陳操之隨丁異、丁春秋父子來到丁氏別墅,去城裡請的醫生還沒到,丁春秋陪陳操之先去探望丁幼微。

    小院冷冷清清,積雪被清掃到一邊,那個老年僕婦在汲水浣衣,阿秀和雨燕都沒看到身影,應該是在丁幼微房裡。

    陳操之和丁春秋來到樓上,正遇到雨燕鎖著眉頭準備下樓來,見到陳操之,驚喜道:「操之小郎君怎麼來了?」又揚聲道:「娘子,操之小郎君來看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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