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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沈韋

    焰舲……別走得太遠,別走得太快,他就來了,就來救她了,他不會留她一人孤獨面對所有創傷,他來了!

    等他!一定要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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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房焰舲縱身投崖的樊瀧並未如願尋到她,他跌入激川之中,被沖了老遠,沒見到她的身影;在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後,他更加確信有激川的保護,她絕不會輕易死去。

    她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

    他要找她,誠如他先前所言,不管花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他終是會尋到她,且不讓她再離去。

    而樊瀧這一找,整整找了五年,才又讓他見到魂牽夢縈的人兒。只是這回她受了重傷,被南宮忠所傷……

    他不會讓她死的!他們之間還有許多話要說、許多情要談,再也沒有任何人、鬼、神能輕易地將她自他身邊帶走。

    這一回他會將她守得牢牢的,不管發生何事……不管!

    第九章

    她在黑暗的世界裡迷離,上不了天,遁不了地,身似柳絮不斷飄蕩。忽冷忽熱間,她看見了曾經死在她手中的人;成千上百的人慢慢向她靠攏,記得的、不記得的皆來向她索命。

    他們心有不甘、渾身是血、張牙舞爪的想抓她,成千上百的雙眼含恨瞪著她、成千上百的雙手死命抓住她,不讓她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她漠然接受那些人的拉扯撕抓,沒有反抗、沒有尖叫、沒有驚恐,只是淡漠地看著這一切。這是她欠他們的,不管他們如何待她,她皆無話可說。

    他們拚命地揪她細長的髮絲,以尖銳的長指甲劃破她的肌膚,想讓她嘗到所有他們所嘗過的苦。

    可她的毫無反應,反倒讓他們覺得無趣:當所有怒火、怨恨發洩過後,他們此起彼落咒罵她。

    如果她像個鼠輩跪地哀叫求饒,他們在報復之餘也會感到痛快萬分,但她不!偏像個木頭人般由著他們撕抓,使得他們完全嘗不到報仇的甜美果實,只是令自己更加沮喪罷了。

    在惡狠狠瞪過她後,那些人便一個接一個隱身離去;不是放過她,而是時候未到。

    在所有魂魄皆離去後,她保持原來姿勢一動也不動,冷然的眼直視著前方,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畫面浮現在她眼前。

    她看見父親遭到武偉背叛,無情地被殺害,看見各路人馬由樊瀧帶領而來,他們血洗房家莊,一如她從前血洗其他山莊般。房家莊內的人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可投降了又如何?還不是一一遭到殺害。

    鮮紅的血似紅花般渲染整座房家莊,一如她身上艷紅的嫁衣。

    虛軟無力的身子飄飄然,無路可躲、無處可去,到處都是要她命的人,就連武偉那張可惡猙獰的臉,也不斷的在後頭追著她,執意要取她的性命。

    她想逃,是不甘死於武偉手中。任何人都可以殺她、要她的命,但就武偉不行!死在武偉手中,只會令她覺得不光彩,也覺得自己懦弱無能。

    她要逃,絕對要逃,可她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瞧著武偉不斷向她逼近再逼近,直到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身上不斷吞吐出的貪婪氣息:她驚得不斷抽氣,想殺他為父親報仇,無奈雙臂沉重得猶如被綁上千斤重的鐵條,連動一下都萬分困難。

    心底是又急又氣,卻無法可施,在武偉朝她撲殺而來時,她嚇得驚聲尖叫,想向人求救,卻想不出半個可以救她的人。

    武偉邪惡地對著她笑,嘲諷道:「沒有人會救你,每個人都認定你罪該萬死,你就乖乖死在我手中,讓我立下大功。」

    她拚命搖頭。不!她不能死,現在還不是她該死的時候,她還有許多事未做,沒有報仇,沒有……沒有……

    沒有什麼?!猛然出現於眼前的人竟是樊瀧。

    因為連續吃過她許多虧,他不再伸出援手,僅是冷眼看著武偉傷害她,像是捉弄耗子般慢慢捉弄她,要她在死前多受點苦。

    她說過不哭的,在受重傷落崖跌進激流中,她也是一再告訴自己不能輸、不能死,要是死了,爹的仇就沒人能報了。

    所以她拚了命保住一條命,拖著疲憊沉重的身軀上岸。上了岸,她甚至不敢現身,只敢躲在深山中,由著身上嚴重的傷口折磨她,在高燒中睡睡又醒醒,僅靠身旁的小水窪支撐她的體力,不致早早向閻王報到。

    她不服輸,在好不容易擁有一丁點體力後,便就近摘取些野草當藥塗抹在傷口,不管有效無效,至少經過漫長的時間,她都撐過來了。

    療傷期間她一直咬著牙不叫苦、不落淚,但此刻,她竟萬分的想流淚,為的是什麼?是樊瀧的見死不救嗎?

    能怪他嗎?能怨他嗎?錯的人是她,他沒義務接二連三救她,這已是他的極限,她還想奢求些什麼?

    不該啊!

    像她這種集萬惡於一身的女人不可以太過貪心,會招致今日的果,是她昔日種下的因,她是該甘於接受樊瀧的冷漠以對。

    可她偏又心有不甘,像是想求點什麼似的。她期待樊瀧能給予一丁點回應,只要一丁點就好,她不求多,真的!只要一點點,她就會心滿意足。

    但沒有!在武偉之後,又出現執劍的南宮忠,兩人雙面夾攻,齊喊為武林除害,雙劍齊揮下,血花翻飛,迷濛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直視著遠方無動於衷的男人。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讓他再叫她的名字一聲?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讓他抱她?一下就好,只要一下,她便會甘心死去。

    又,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他不要再以敵視的眼神望著她?讓溫暖再次達到他眼底,讓他不去介意所有她曾做過的事,讓他、讓他再對她笑一笑,好嗎?

    萬惡之人的祈求是得不到任何回應的,他不帶任何表情地看著長劍在她身上起起落落;看著艷紅的鮮血點點飄灑在地,他仍舊是站得遠遠的,沒有靠近她的意思。

    一顆淚珠無聲地滾落香腮,執著的眼依然盯著他看,期望奇跡能夠出現。

    「沒有用的,他不會理你!哈!哈!哈!」武偉惡意地對著她笑,手不停地執著長劍往她身上砍去。

    「你別癡心妄想,他可是堂堂少林俗家弟子,豈會和你這女魔扯上關係?」南宮忠亦咧嘴不屑地嘲笑她。

    痛!心——彷彿遭人以利器挖刨,令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事實即是如此,不論她願不願意接受,不屬於她的,就永遠不會朝她靠近,何為天地、雲泥之別,今日她總算真正瞭解。

    她癡癡傻傻地笑著,然後崩然倒地,不再醒來。於倒地前,她深刻的記下他的模樣及他的表情。

    一樣的,仍舊是一樣的,溫暖終究不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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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無聲的房內,間歇傳來一聲聲輕喟,厚實的大掌溫柔地輕拭床上人兒不住自額際盜出的冷汗。

    她夢見了什麼?是那場冷血無情的屠殺?夢中可有他?

    樊瀧自嘲一笑。怎會沒有?人是他領去的,無論如何,她不忘,他亦永難忘懷。

    若說她滿身罪孽,他何嘗不是,許多人因他的決定而死去,不管對方是否作惡多端,他終究沒有權利輕易左右他人生死。

    當初的決定是錯的嗎?並不,若沒有揭穿房孤絕的陰謀,江湖上絕對死傷更加慘烈。只是他忘了將人性弱點算計進去,使得人人為了虛名而展開血腥屠殺,殺紅眼的人根本聽不進旁人的勸,如何停手?

    所以他得為此付出代價,在她生死未卜時走遍千山萬水,為的是尋她;現在人尋到了,卻差點眼睜睜看著她自眼前香消玉殞,幸好及時挽救回她的性命。

    究竟上天是要他抑或是她付出代價?或者,他們根本就如江湖術士所言,永不得相聚首?

    不!他不願聽信天命,所以他努力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不管前方有多少阻難,他皆無悔!

    他不怕天命如何定論、無懼旁人如何看他、無畏可能隨之而來的追殺。所有的所有,他都可挺起胸膛面對,連眼都不眨一下;但他卻怕,深怕她醒來之後會將他狠狠推出心房外,不許他靠近。

    一直以來,他並非行蹤飄忽不定,只要她想尋他,絕非難事。可她沒有,連殺他為父報仇的意念都沒有,一直是躲在暗處,不讓他發現;由此不難發現,她是特意不想見他。他寧可她恨他,對他喊打喊殺,也不願她躲他。

    該如何向她償還他所犯下的錯?望著緊閉著眼蒼白的臉龐,他無聲地問著自己。

    目前她的氣息已穩定下來,只是不斷的在夢囈,開口喚她偏又喚不醒;他知道她一直身處於噩夢當中,能否……能否讓他的雙手將她自噩夢中救出?

    樊瀧長歎口氣,是氣忿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一生中所有嘗過的無助感皆源自於她。

    「醒醒吧!」他深切地呼喚一聲接一聲。「焰舲……焰舲,快點醒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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