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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於晴

    「爹娘都殺?我若不是找不到他們,我會如你的夢,連他們也殺了。」他冷言冷語。

    「殺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就像你一樣,你愛對人慈悲,為什麼?是天性,我何嘗不是,有遠也改變不了的天性,就像……」猿臂一伸,在她輕呼聲中,結實的將她摟進懷裡。他俯近她的臉,妖野的笑道:「就像我也喜歡女人一樣,你跟著我走,心裡應該早有打算,你的清白會毀在我手上。」

    她鎮定的注視著他。「我不曾想像過有什麼後果。」

    「那現在你不必想像就可以知道了。」鼻息噴在她臉上。「你的親妹跟長工私奔後,什麼神佛轉世皆化為烏有。你呢?你自以為是的慈悲,在清白盡毀之後,還能剩下多少呢?」他想要得到她。

    從十年前,就想要得到她。

    對她的情感是複雜難辦的,曾有一度連他自己也混淆不清。恨她又想要她——想要抹去她眼底的無私良善上讓她的眼裡只有他。她雖只是清秀之姿,但從十年前她在白馬寺下轎的那一刻起上他使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吸引他的並非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神態觸動了他的知覺,在要了她之後。她的神態還能像這樣安詳嗎?

    「小兄弟……」「無赦,叫我無赦。」他瞪她的眼神幾乎吞沒了她。「無赦?這是你的本名?」

    「我早已遺忘找的本名、無赦是自取。」見她泰然自若,他的嘴摩挲她溫熱的唇,一瞬間,他瞧見她有些退縮,原本安詳鎮定的臉流露出痛苦。

    他的胸口像刀劃過似的。他的心思何時如此難辦?想要破壞她沉靜的情緒,但當真讓她花容失色後,卻又憎恨起自己。

    「不要……」

    不顧她的抗議。他熱切且粗暴的侵犯她的唇間,雙手扯開她的衣襟,她高溫的肌膚讓他心驚又迷醉。

    從未忘,只要她的一切,他從未忘。他可以忘掉他爹娘的長相、可以忘掉世間所有的人,只存下恨意,卻從來沒有忘過她——沒忘她的神態,沒忘她的一字一句,沒忘她的多病,沒忘撫摸她的觸感。現在才發現,這不是恨……那,是什麼?

    「唔……」好痛苦,比起過去發病時更加的痛苦難忍,這已非頭暈目眩可以形容了。惡臭的血腥氣味灌鼻,在剎那間,眼前轉成一陣白茫,幾乎以為死亡已經降臨。

    「頭子,」青慈忽然從前面探頭進來,怔了怔,看見無赦抬首,目光如炬的——瞪他,他頓時僵硬如死屍。「頭、頭子,雨愈來愈大……沒法住前走了……」

    「那就找個地方停下來!」無赦怒道,身前柔弱的嬌軀軟綿綿的倒進他的懷裡。

    青慈應了聲,連忙縮回了頭。

    毫無抵抗餘地的,她的臉埋在他懷裡,連喘息的體力部沒有。腥味依舊,雖比方才好多了,眼前的白霧逐漸化散,心跳也勉強撐了下來。

    先前,怕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種全身上下無法呼吸的感覺,一次就夠了。她一直隱約明白自己活不長久,可卻不留如此逼近鬼門關過。

    如果進了鬼門關,連回頭的機會也沒有。她不怕死,甚至,心裡早有預感,有好幾回作夢,夢中她依然是她,場景卻跳離了混濁的人世間——那裡充滿安詳的感覺。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是她魂魄將住之處。

    可是,她的臉埋在他胸前,他的心跳清楚地回應她微弱的心臟,提醒了她,他也是個人,即使眾人眼底他是惡人、是惡魔,但他仍然是個活生生的人,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人,就有做錯事的時候;而她想要拉回他,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至少,在她離開這世間而,她要讓他瞭解殺戮並非一切,

    「你覺得嘔心嗎?」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分不清是怕冷或是書怕。

    他將她蒼白的臉抬起,心臟猛然收縮了下。她臉上佈滿冰冷的細汗,呼吸極細而混亂,但這不是讓他吃驚的原因。

    死在他手下的無辜百姓無數,他看多了人們慘死前的死亡氣息,她的臉……清秀依舊,卻充滿了死氣。

    為什麼?在茶棚裡只覺她病弱如昔,如今不過一剎那而已,她卻……

    「懊,痛。」她的手臂被他緊緊攫住,幾乎折斷。「你……得的是什麼病?」他怒問。

    雖困惑於他的問題,她仍照實答道:「自娘胎開始,我身子就不好,」

    「難道沒有請大夫來看嗎?你親妹不是被無知百姓奉為神佛轉世?難道她不留為你祈福?」胸口有股煩悶凝聚,化為沖天怒火。那種如火燒灼的感覺是什麼?是什麼?

    她溫和笑道:「這是治不好的病根,連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如何醫治?即便是神佛轉世,也有她顧及不到之處。」

    「你!」他惡狠地抓緊她的手臂,沖天怒火無處可發。他氣嘔什麼?不要她死、不要她死!這個念頭盤旋腦中。怎能讓她死?為什麼不願她死?為什麼?在他眼裡,人不皆是螻蟻之身?

    他要她跟著他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想要改變她自以為是的慈悲?

    或者……是他想要她?

    在這世間裡,他不留確切的渴求想要過什麼人事物,他應是毫無弱點的。

    十年前,在古井旁的那一幕猛然湧現腦海。

    「混帳!」他怒吼,猛然推開她的身子,跳下馬車奔進滂沱大雨中,任由風吹雨打,卻動也不動的瞪視著地上,

    馬車停在巨大樹木下躲雨,前頭的青慈、青仁淋了一身濕,仍然不敢隨意進馬車內。一見頭子狂奔出來,互相對看一眼,連忙跳下馬車。

    「頭子。」距無赦幾步,青慈小心叫道。

    他在喘息,瞪著地上激起的水窪,窪中飄浮著模糊不清的臉,那臉是痛苦的、掙扎的、充滿疑惑的,

    從來不曾為一個女人費盡心思,甚至,不留為一隻螻蟻命手下留情過;明知自己為她在掙扎,但為什麼會是孫眾醒?為什麼會是她?

    她這個短命女……短命就短命吧,他連自己的死亡都不怕了,為什麼得去為一個女人……擔心受怕的?

    這種感覺就叫害怕嗎?一想到她無藥可冶,他的胸口像被狠狠的砍了一刀,

    雨?豆大的雨打住他身上卻達一點痛感都沒有,寒風吹來也毫無知覺,可易人而處,她怕早昏死了過去。

    何必關心,他已經獨來獨住慣了,何必關心一個女人?

    「頭……頭子?」青慈放大膽子,悄悄接近,想要碰他,引起他的注意。

    「不耍碰我!」無赦猛然甩開手,讓青慈狠狠的跌在泥濘裡。

    馬車躍進視線中。為什麼會對她有所牽掛?他到底想要她什麼?他並非是那種報恩之人,但古井的那一幕始終烙在腦中清清楚楚。她救他,並非因為他是他,任誰她都救的,但……但……

    「頭子。」冷風襲來,他的喘息微微輕緩了下來,腦中雖還是一片混亂,卻逐漸開出一條明路來。

    「這附近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嗎?」「啊?」

    「可以生火取暖的地方。」

    「有。」燒了半面臉的青仁難得開口,手指住遠方指去。「再走半個時辰,那裡有戶民宅,是青仁母舅居住之地。是有點破舊,但擋風遮而是可以的。」清清涼涼、冰冰冷冷,沒有感情的調子在陳述。

    青慈暗暗吃了一驚,迅速抬頭看青仁。

    「好,就照你說的。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那兒。」他恢復了鎮定,走回馬車。一躍進車內,對上她吃驚的黑眼。

    「你……」他渾身上下濕透了,兩鬢長髮直滴水。

    「擔心我嗎?」他的眼是冷的,笑容是冷的,卻帶微微乾澀之意。「你當然擔心,即使我不是我,你的慈悲心腸也會擔心,不是嗎?」他將薄毯撩抓了起來,下是披在自己身上,而是蓋住她輕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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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水,熱水來了!」胖胖的大孀笑咪咪的端來一盆熱水。「地方小,就請大爺小姐們擠一擠,」連家中唯一的棉被也扛過來了。像這樣破舊的民房住一宿,大爺就肯給好幾錠銀子,是財神爺哪。

    「謝謝大嬸,餘下的咱們自己來就行。」眾醒露出溫和的笑容,細弱的雙手捧著熱騰騰的茶碗取暖,茶碗缺了個角,看得出這戶人家並不當裕。

    「你可以出去了。」青慈斥道。「今晚別來打擾我們。」將毛巾浸了熱水擰乾,遞給大頭子。

    眾醒喝了一小口的熱茶,白透的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她抬起臉,輕聲道:「這裡是大叔跟大嬸的房,咱們應該在廳裡打地鋪才是。」

    「給了銀子,讓出床鋪是應該。」青慈有點不耐煩的趕那胖大嬸出去,眼角本要瞄燒了半面臉的青仁,卻看見大頭子將熱呼呼的毛巾粗魯的住那女人的臉上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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