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胎記

第22頁 文 / 凌淑芬

    郎霈連忙將她按回去。「慢著!」

    起碼先讓他清理一下,他今天穿的是淺灰色長褲,倘若沾在褲子上,教他如何上完接下來的半天班?

    「啊……」她咬住下唇輕吟,半嗔半怨的瞅他一記。

    這一進一退,再度引發熊熊大火。

    於是,當他們下一次能說話時,又是二十分鐘以後的事了。

    郎霈努力調勻氣息,老天,他真的老了,總有一天他會被她吸成人干!

    「你剛剛說,你想知道我的危險期?」凌苳藏在他懷裡,嘴角浮起一絲惡作劇的笑。

    「啊!該死!」又想起來了。

    如果第一次是意外,今天的這兩次呢?

    郎霈堅定地抽出面紙,將兩人稍事清理一下,將她推離自己身上。

    凌苳瞄一眼手錶。「我得走了,待會兒還得去另一家公司招攬生意。我不是每個禮拜三都有空,所以我們有空再聯絡好了。」

    「我已經說了我無意……」

    她揮揮手,完全不把他的強調當一回事。「噢,對了!我已經裝了避孕器,所以你安全得很,下禮拜三再打電話給你,bye。」

    丟給他一個飛吻,她飄然離去。

    郎霈啞口無言。

    這個女人,再度把他用完就丟!而他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你想拒絕嗎?一個微小的心音問。

    凌苳曾說不再愛他,於是,她就真的不再愛他了。她的姿態已看不出一絲絲對他的留戀。

    對她來說,現在的他頂多算一家7—。她並不是非要他不可,只是找他比較方便而已。

    無牽無掛,無情無愛,這不是他想要的嗎?既然如此,心頭為何會如此酸澀呢?

    第十章

    「嗯……」枕在他懷中的佳人嚶嚀一聲,揉了揉眼睛。「郎霈,現在幾點了?」

    他惺忪地瞄一眼腕表。「下午四點。」

    「還早。」她打個呵欠,更偎進他懷裡。「我們晚一點去吃燒烤……」話沒說完就睡著了。

    郎霈吻了吻她的額心。

    他們真的開始了每週三固定的幽會。

    肉體上的纏膩是極可怕的,一纏上了便無法脫身。八個月前他或許還能將她推開,現在卻變成一件極之困難的事。

    偏偏這也是最諷刺之處。以前當她深深愛著他之時,他拚命拉開兩人肉體的距離,如今他們耳鬢廝磨體膚相親,精神上卻相隔遙迢。

    郎霈終於對自己承認,其實他從來不希望她離開。

    他仍無法肯定自己對她的感情是不是叫做「愛」,但是,在他心中,凌苳確實是不同的。

    她就像一抹突如其來的春風,吹開他眼前的重重簾幔。他曾經為了保持現狀而不肯迎就,等他終於明白自己心意,卻已是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了。

    或許凌苳之於他,真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不知瞇了多久,門鈴輕響。他先醒了過來,懷裡的她仍然睡得極熟。

    「希望不是那個傑瑞。」他下床套上長褲,咕噥道。

    這裡是凌苳新租的小公寓,他也是第一次來。至於是否還有其他男人來過,他不想知道。

    郎霈先透過窺視孔瞧瞧來者何人。

    他認真考慮跳窗逃脫的可能性。

    這太荒謬了!門外那個人不是凌苳的丈夫,他也不是被現場捉姦的情夫,他沒有逃跑的必要!

    啾啾啾啾——門鈴聲聲催人開。

    郎霈深深歎了口氣,先揉一揉右頰備用。

    門打開。

    「寶貝蛋,老爸順路經過……」安可仰的嗓音在瞄見他之後,戛然而止。

    「嗨。」郎霈苦笑著揮揮手。

    安可仰的利眼移向他袒露的上半身,以及胸膛上麻麻點點的草莓。

    「郎霈,以前的事情都好說!」安可仰的笑比猛獅更猙獰。「今天這一件,恐怕超出我的忍耐極限!」

    轟!他揉熱了的右頰,果然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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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雲快被這群小鬼煩死了!

    他那個乖乖牌弟弟安分了三十年之後,突然有人一天到晚上門來告狀,而且主題不脫那一兩樣。這票人簡直無聊透頂!

    「你自己有什麼打算,要分要合一句話說清楚!」掌門大哥的耐性宣告終了。

    「郎雲。」嬌妻軟軟地按著他的手勸慰。

    電話那端仍是沉默。

    「安不只把女兒扭回家,回的還是曼宇那一邊的家。他向來敬凌家大門而遠之,這次能讓他甘冒大不諱的進駐,可見當真氣得不輕。」免持聽筒將葉以心的柔音完整收錄。

    其實,安可仰把凌苳送回台南的意義很明顯。他很清楚,郎霈會盡一切可能迴避與「那位女士」碰面的機會。

    「曼曼也回去了嗎?」郎霈平靜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波動。

    「她人不在台灣,可現在八成也聽到風聲了。」郎雲頓了一頓,又說:「捉姦在床?虧得你!」

    「根本不是那回事!」郎霈的聲音終於出現一絲情緒——困窘。

    「所以呢?其實你沒睡人家的黃花大閨女?」郎雲說風涼話。

    噢!老婆大人一記腰拐子扭過來。

    「你還是那麼堅持不見凌夫人?」郎雲簡單的一個問句卻問愣了電話兩邊的人。

    「你怎麼知道?」葉以心很難得如此驚愕。

    「有一些片段我陸續想起來,只是記得仍然不完全,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郎雲凝蹙著眉,一副他們兩人很莫名其妙的樣子。

    「什麼叫大驚小怪!」葉以心霍然起立,她老公倒抽一口冷氣,連忙扶穩她。「那你也想起當初和爸爸吵翻的事了?」

    「多少有一點印象。」郎雲突然啼笑皆非。「你們以為我想起來之後,會再鬧一次離家出走?」

    「本來是。可是你現在的反應讓我們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愚蠢。」葉以心氣悶地坐回原位。

    「當時是因為媽媽剛走,與其說我在意的是爸爸的不軌,不如說是在意媽媽傷心而逝的這件事。現在她已經過世這麼多年了,我該氣的也早氣完了,你們就沒有人想過親自找我談一談嗎?」郎雲非常敗給他們。

    「郎雲,你是大笨蛋!」葉以心掩住臉,真不想再跟他說下去。

    「嘿!我是最無辜的好嗎?」

    「嫂子怎麼會知道這件舊事的?」沉默了很久的郎霈突然問。

    「爸爸告訴我的。」葉以心承認,然後給她老公譴責的一眼。「虧我還為了你們父子和諧,完全不敢在你面前露了口風。」

    「總之,郎霈,你可以不必顧慮我,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頓了頓,郎雲深深地望著妻子。「雖然我從來不認為,心結是在我身上。」

    葉以心一愣。他為什麼這麼說呢?

    夫妻間的默契讓她驟然靈光一閃。啊!難道……

    電話那端一如以往,沉默繼續蔓延。

    葉以心恍然輕思了一聲。是的,無論是哪樁過往陳跡,心結從來就只在一個人身上,她怎麼會沒發現呢?

    她突然輕柔一笑。「郎霈,如果我是凌苳,有一件事我應該會覺得很遺憾!」

    「什麼事?」郎霈的聲音幾乎淡進空氣裡。

    「不論是到了哪個年紀的女人,私心裡總有一份玫瑰色的夢想:有一天有個英勇的王子騎白馬揮大刀,披荊斬棘地打敗巨龍,到城堡裡拯救她。」她輕聲歎息。「郎霈,你從來沒有為她這麼做過。」

    是的,他沒有。

    郎霈走到長窗前,望著夕陽暉照的台北城。

    他不曾為她奮鬥,為她爭取。猶有甚者,他甚至化身為荊棘裡的一叢,將她黥得鮮血淋漓。

    「我不適合演撕心裂肺、淒風苦雨的男主角。」

    「如果那個女孩值得你爭取,你就適合。」葉以心的溫柔一針見血。

    如果那個女孩值得他爭取。

    他應該放手一搏嗎?

    雲卷風殘,整座台北城猶如一座飄流的孤島。其實,風未動,城未動,是他的心,早就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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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過了冰寒刺骨的農曆春節,溫度逐次回暖,蒼莽天地間開始出現生機。

    南松社區之外,兩排木棉樹夾道而立,偶或幾群雁鳥從天際略過,藍的天,緋的花,綠的葉,灰的路,倉庚喈喈,采蘩祁祁,人間憂煩似乎顯得雲淡風清。

    「凌夫人,出來散步啊?」出來散步的鄰居們彼此問候。

    「呵,是。」六十來歲的婦人髮絲已泛白霜,然五官清雅,身材並未因為年齒而顯出佝淒。

    別了同樣出來踏春的鄰居,凌夫人信步漫行,走回家園。

    一道高挺的身影讓她怔然停下腳步。

    是他嗎?

    社區大門外,一株格外高大的榕樹形如綠蓋。樹下的男人欠了欠身,緩緩步入陽光裡。

    距離越近,她瞧得越明瞭。

    啊,真是他,她曾日思夜想的男孩……不,不是男孩,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她一手撫在心上,眼眶幾度泛起灼紅,被她硬生生壓下。

    終於,不必再隔著遠遠的街,不必再對住報章雜誌的一小方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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