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青龍綺情

第14頁 文 / 金萱

    喉嚨突然發出一陣怪聲音,柯雁藍用手摀住嘴巴,踉蹌的幾乎站不住腳,突然間她感覺雙腿都沒力氣了,感覺頭昏目眩好想吐,感覺那張冷冰冰的手術台在她身下,感覺那支無情的鐵具正伸入她兩腿間……

    「不——」一個駭人的尖叫聲由她摀住嘴巴的指縫間溢出,她整個人倏然蜷縮的蹲下身去,雙手緊緊的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裡面,就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孩。

    「小藍。」郇風被她突如其來的激動反應嚇了一跳,難得出現在他臉上的慌張神色佔據了他的眼眸。他急遽的隨她蹲下身去,伸手溫柔的輕觸她肩膀,試著安撫她情緒,找出她失常的原因。

    她對他的舉動不知不覺。

    「小藍?」他再度輕柔的喚著她的名,然後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終於抬頭看他。

    感覺有人碰她的身體,柯雁藍緩緩的抬起頭來,眼前的男人正一臉憂心忡忡的望著她。他——是郇風,在她依然決定一意孤行按照她的計劃到醫院取得未懷孕證明,以解除他們下個月婚禮警報時,即使不贊同卻仍自願陪她到醫院走一趟的郇風。

    「怎麼了?」他伸手替她抹去不知何時崩潰在她臉頰上的淚水,擔心的看著她問。

    「我……沒事。」低下頭,柯雁藍快速的將臉上其餘的淚水抹乾,並在同時間強迫自己控制情緒。冷靜些,不要被過去的惡魔纏住身心,尤其有旁人在的時候,她必須要鎮定些才行。

    「小藍?」

    「我沒事,只是剛剛感覺有點頭昏,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關係吧,現在蹲一蹲就沒事了。」她沙啞的對他說,朝他微微一笑後勉力自己站了起來。

    「你真的沒事?你的臉色好蒼白。」郇風扶了她一把,依然不放心的看著她。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不會逞強的。」她微笑,嘗試著以平常的口吻說話,但聲音卻緊繃得好像隨時會繃斷一樣。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郇風也不想再堅持什麼。看了她一眼,他往旁邊移了兩步,讓出她前進的路與她前方的視線。然而,剎那間,只見原本她臉上的微笑乍然僵住。她雙眼圓瞠,驚恐的瞪著前方,而身體也漸漸的顫抖了起來。

    「小藍?」郇風毫不考慮的伸手圈住她,目光則隨著她的視線投射在一個緊靠在走道牆壁邊上踽踽而行的蒼白少女,她虛弱的步伐像是隨時就會昏倒一樣,而循著她來時的步伐邊竟有著滴滴紅血,尾隨著她移動速度愈來愈慢而愈來愈大片,從她黑色的褲腳滴落。

    「小藍,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事不宜遲,郇風當機立斷的對柯雁藍說一聲,也不管她是否有聽清楚,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到那牆邊的小女身旁,二話不說的便將她攔腰抱起,送往急診室。

    在醫生替少女做了急救,並查出她是半個小時前才做完墮胎手術,卻突然由病房裡失蹤的病人後,郇風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回到柯雁藍身邊。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她沒事吧?」一見到他,柯雁藍立即以顫抖的聲音向他追問。

    「經過醫生的急救已經沒事了。」

    「哦,哦……」柯雁藍支撐不住的跌坐到椅子上,淚水終於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小藍——」

    「為什麼她要這麼傻,這麼想不開?殺了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能讓自己的痛苦少一些嗎?殺了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能抹煞過去所受的傷害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自私,這樣無知,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呀,為什麼要這麼傻?嗚……」她完全崩潰了,伸手摀住淚如雨下、面無血色的臉孔,她聲音顫抖、哭泣,充滿了被擊倒的痛楚。

    郇風雙眼陰鬱的看著一切,抿著嘴沒說話。現在他終於證實了他的想法,她之所以為失控的原因就是目睹了剛剛那名剛要墮完胎的少女,並回想起當年的自己。

    王秘書曾經說過每當柯雁藍見到稚兒或者孕婦時都會有一些異常的神色,但是王秘書忘了告訴他,當她見到一個剛墮完胎的女人時,會有如溺水之人,不斷掙扎在生與死之間。看來,墮胎對她來說,所受到的影響比王秘書所知道、比他所想像的還要來得深得多。

    他走到她身旁,無言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摟住她的肩膀,讓她依靠在自己身上。

    「來,我們離開這裡。」他輕聲的對她說道,帶著情緒不穩的她走出了醫院。

    離開醫院後,柯雁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傷悲與痛楚間,無聲的淌著淚水,直到郇風帶著她回到他位在二十五層樓高的頂樓住所,從櫥窗內拿下瓶酒,倒了一小杯遞給她,無聲的命令她喝下去之後,這才稍稍安定了她的神經。

    「想不想談一談?」郇風坐進她對面的沙發內,專注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後突然輕聲問道。

    柯雁藍身體一僵,雙手下意識的握緊手中冰涼的玻璃杯,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駭然的想。

    「談……談什麼?」她困難的開口,感覺到自己的聲音發著抖。

    「談你為什麼要哭,為什麼這麼排斥與我結婚,非要多此一舉的到醫院弄張可笑的證明來阻止我們的婚姻,即使我說盡任何保證,包括答應與你列張白紙黑字,得以保障雙方皆不會受到任何一方的侵害的合約,你依然堅持不肯舉行婚禮。」

    他緩緩的說:「你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小藍,為什麼這麼排斥與我結婚,或者你根本排斥與任何人結婚?但是在認識我之前你不是為了想要結婚相過許多次親嗎?你不是一直在找一個能和你結婚的人嗎?只要能對你父親的病情有助益,你不是打算在認識一個月內便步進禮堂嗎?為什麼現在卻相反的,百般的想取消我們的婚事?」他頓了一次,深邃的眼眸筆直望進她心底深處,「小藍,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告訴我。」

    「不。」她顫抖的搖頭。

    「告訴我。」

    「不,別問……我求你別問我。」

    「說出來,不管是什麼事,有我在。」他移身坐到她身旁,先將她手中的杯子拿開,再攫住她肩膀將她轉面向自己,「告訴我小藍,把壓抑在你心底所有的痛苦全部告訴我,把它說出來。」

    她撇開頭去。

    「不要害怕,告訴我。」郇風捧住她的臉,不讓她有機會逃避。

    「不——」

    「告訴我!」他溫柔的嗓音中多了那麼一絲命令式的強硬,「告訴我你剛剛在醫院裡為什麼會哭?為什麼在看到那個流血的少女時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我並沒有告訴你她墮了胎?為什麼你會知道她剛墮了胎,告訴我小藍,你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少女剛墮過胎,你……」

    「不,不要逼我,拜託,不要……」滴滴淚水再度滾落柯雁藍好不容易風乾的臉頰,她破碎的嗓音中帶著深沉的痛楚與傷心。她想保持堅強,不想再次崩潰在他面前,可是淚水卻抑制不住的不斷掉落下來。面對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她想畏懼退縮,可是他溫柔卻牢固的雙手卻輕易的讓她動彈不得、無處可去,所以她惟一能做的就只有閉上雙眼,但是他卻不允許。

    「看著我小藍,我要你睜開眼睛看著我。」他命令的叫道。

    她不想聽他的話,依然緊閉著雙眼。拜託,求求你不要逼我,拜託……她在心底朝他吶喊著。別逼她說,她真的沒辦法說,因為回顧過去的自私與殘忍會撕裂她現在所偽裝出來的堅強,她不想毀了她三年多來的努力,而他……她怎麼能告訴他,自己有多殘忍、多麼的泯滅人性,竟然殺這麼一個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小生命,那還是她的孩子、她的寶貝……

    「睜開眼睛看著我,小藍。」郇風再次朝她命令。見她緊閉的雙眼除了不停掉淚外,並沒有睜開的打算,他毫不猶豫的傾身在她顫抖而無血色的唇上印下一吻,她倏然睜開雙眼,驚恐的想逃。「別動。」他以從未有過的嚴厲對她叫道。嚇得她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用汪汪淚眼注視著突然變了一個人的他。

    「小藍,我要你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並不是想挖你隱私、揭你傷疤,只是想試著讓你抒發一下抑鬱在心中的感受而已。」他凝視著她說,「說出來,告訴我,這樣你也許會好過些。」他溫柔的替她抹去眼眶邊的淚水,「來,告訴我。」

    「我……」柯雁藍的聲音才溢出口,眼眶中的淚水卻已再度氾濫成災,「我……我……」

    「不要急,慢慢說,只要說出來,告訴我。」他溫柔的聲音中似乎蘊含了無限的力量在支持著她。

    「我……」柯雁藍雙眼泛著淚水,茫然若失的望著他,然後終於顫抖的吶喊出深埋在她內心裡折磨了她三年多的罪惡,「我殺了人,三年多前我……殺了自己的孩子,我……墮胎,我殺了自己的孩子!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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