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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四百六十章 大計劃(二) 文 / 午後方晴

    使者未至,歐陽修再次進言,自從做了言臣後,他很忙,比誰都忙……

    臣以為是和是戰,眾口紛紛,一是天下困矣,不和則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減少困難。一說羌人險詐,和而不肯罷兵,則與不和無異,是空包屈就之辱,全無減患之實。

    前一種說法是主流,後一種說法是余靖韓琦等少數人的想法,認為必須戰下去。宋朝困難,西夏人更困難。國家困難,大不了緩過這一兩年,以後繼續作戰,將西夏活活耗死。

    第三種說法是請和不過想退而休息,訓兵選將,以為後圖。然而以河朔料之,才和之後,因循廢弛,為患轉深。本來說得好好的,又開始狂熱,持這種說法的人有,鄭朗、范仲淹都有過類似的想法。可歐陽修好好地說到北方,為什麼因循廢弛,看到沒有,趙禎又開始用資歷任人為事,讓郭承佑主掌真定路軍隊。

    這玩意兒說過一次便行了,趙禎也下旨改郭承佑知相州,只是苦於沒有找到替代的人選,才讓郭承佑繼續留在真定府,再說會讓人很反感的。是趙禎,換作別的皇帝,就是李世民在位,也會將歐陽修拖下去,貶到嶺南閉門思過。

    正是趙禎,所以歐陽修才一次次地說,換成宋英宗,他又是另外一種活法,更精彩。

    第四種說法是縱使元昊稱臣,西邊減費,猶有大可憂者,北敵必攬通和之事以為己功,過則有邀求,朝廷不答應,又興兵革,是暫息小患於關西,復生大患於河北。

    還別說,本來朝廷對契丹不重視。俺們花了錢,就是買安的,但經歐陽修再三鼓吹,後來發生一系列誤會。雖無傷大雅,但至少浪費了一些錢,僅是調動無數宋軍於蓮花堡,就浪費至少一百萬緡錢。

    還有,他越鼓吹契丹入侵,宋朝君臣越想與元昊苟和,於是迅速答應元昊種種過份的要求。但顯然不是歐陽修所想的。他的想法是這一句,見國有大事,旁采眾論,雖有異同,然大抵皆為就和則難,不和則易,不敢自專。事實主戰派很少很少,倒是主和遍地皆是。大抵是假的。他的想法是真的。

    總之,他這篇帶著濃厚主觀想法的進諫,結果卻更遠離他想要得到的。

    然而臣又不知道朝廷是什麼意思。急啊,幾個宰相在秘密商議,但沒人對他說,能不急嗎。(我大笑,將他一篇篇美妙的詩文丟在一邊,認真分析他的種種行為,是讓人感到很搞笑)

    朝廷這樣做不對的,漢唐故事,大事必須集議,示廣大。不能自狹,謀臣思公共,不能自專。但自兵興以來,常秘大事,不想人知道,可處置乖違。又怎能掩瞞?臣以為莫若采大眾之議,收眾善之謀,元昊請和一事,使人未至之前,先集百官廷議,必有長策。

    趙禎看後摸了大半天腦門子,你直接說是戰是和,請朝廷集百官商議不就得了,何必要繞來繞去,帶著一些刺兒?

    歐陽修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余靖接著上書配合,臣見朝廷每遇契丹使到闕,元昊差人來朝,大臣商量,惟欲秘密,兩制兩省御史中丞以下,雖名侍從供奉之官,當時皆不能知,及處置既了,就是不便,也無從論列。這樣不對的,羅列一大堆理由,要求北敵、西戎之事,系國家安危,侍從諫諍等言官,必須要知道。

    似乎有理。

    但他們忘記了本身職權,各有使差,各伺其職,不在其職,不謀其政。無論國事或者外交,管言臣屁事!兩府有處理軍中大政權利,但無彈劾之權,言臣有彈劾之權,但無處理大政權利,包括外交。

    是監督官,專門監督官員的品德,或者政事做得好壞,做完了,有了好壞,這才輪到言臣發話。這才是各伺其職。

    這就是爭啊,在言臣替言臣權利爭,在政臣替政臣權利爭,但也不是歐陽修一個人,韓琦在秦鳳路替秦鳳路爭增兵,後來王安石在三使司替三使司爭,差一點使三司使比宰相權利還在大。

    對於兩個小弟的胡攪亂纏,范仲淹沒有作聲,他與韓琦在著手另一件事,營田。涇原路營田做得最成功,因為鄭朗不以斂財為目標,而定位在增加糧食收成上,第一批營田耕種一年便交給當地百姓,第二批仍在軍中。可其他三路都在大量營田,陸續產生一些很不好的弊端。因此請罷營田,有人耕種的良田任當地百姓耕種,若是貧瘠的耕地,無人耕種,寧肯任其荒廢,也不能繼續營田,也不能交給軍中經營,以免苛剝於民。若原來確實是租田,與營田無關,令依舊額出課稅,如原來是遠年貧瘠逃田,舊稅額重,無人請佃,即與減定稅額,召人請佃。

    確實,營田產生許多不好的糾紛,就是涇原路鄭朗從始至終不以謀財為目標,也產生了少量紛爭。趙禎聽從,罷廢。范仲淹又請辭參知政事,願與韓琦交替行邊,主持西方事務。趙禎嘉之,以任中師為河東宣撫使,范仲淹為陝西宣撫使,先移文兩路,但將二人留於京師,沒有放行。

    使者漸至,歐陽修終於進了一封讓鄭朗感到滿意的諫。

    元昊來人將要來闕,聽說管勾使臣須索排比,次第甚廣,說俗一點,就是將西夏使當成老太爺供奉來著,臣料朝廷想要使其臣服,方許通和,若是如此,必須先挫之,方能抑其驕慢,才能商議。禮數過厚,則認為我怯,知我可欺,議論之間,何由屈服?若果能得其心,議定之後,稍加禮數,亦未為遲。

    楊守素嘲笑晏殊,的確晏殊真的只能作作詞,做副相可以,做首相會貽誤國家大事的。呂夷簡外交上也軟弱,可他顧著大體,晏殊哪裡來的顧大體能力,在他這個軟骨頭的首相帶動下,與西夏談判出現一系列的失誤。甚至後人還將責任往趙禎身上推。

    歐陽修接著又上了一篇讓鄭朗欣賞的奏折,聽聞朝廷派殿中丞任顓館招待元昊使一行人。臣認為元昊此事。全無好意,不肯稱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讓他猜中。

    但朝廷也不會從。不從,待其來人,凡事不可過分。至於禮數厚薄,賜與多少,雖雲小事,不足較量,然事體之間。所繫者大。兵交之使,來入大國,必窺測將相勇怯,觀念國家強弱。如果看到朝廷威怒未息,事意莫測,必內憂斬戮之懼,次者恐遭拘留,使其偶得生歸。必以為大幸。則我弱形未露,壯論可持。若自損國威,過加厚禮。先為自弱,長彼驕心,使其知我可欺,更難搭成議和。想成就其事,必須以鎮重為先,況其議未成,便自損事體。前次元昊來人至少,朝廷只以一班行持之。今來漸盛,遂差朝士,若其後來更盛。則必須派近侍也。是彼轉自強,我轉自弱。再看看邵良佐到了西夏是什麼待遇?僅免遭屈辱罷了。

    兩份奏折說得頗有道理,但朝廷竟然不從。

    考慮良多,國家是禁不起折騰,唯恐議和不成,可西夏又能禁得起折騰?

    余靖也上奏。朝廷待西夏可謂不厚,可來使口出形同割地之詞,輕侮中國,甚於前時。朝廷待之,當減於從勖,始合事體。若恣意令買過於契丹之使,契丹使復來,不知復以何禮待之?

    上奏不報。

    不但不報,兩府厭兵,包括章得像與晏殊在內,諸多大佬居然想同意元昊種種貪婪的要求。

    韓琦忍無可忍,對質於前,晏殊說道:「眾議已同,只有韓琦一個人不同意。」

    趙禎目視韓琦,韓琦多說不便,趙禎說:「更審議之。」

    及到中書,韓琦持不可益堅,晏殊很不高興的站起來,頗有些想威脅的味道。

    鄭朗急匆匆地往回趕,一路與韓琦保持著聯繫,看到此處,恨不能用板磚將晏殊拍死。

    你與韓琦瞪眼算什麼本事,有種與西夏使者瞪眼去。

    對晏殊失望之極。

    韓琦退,復上書說,西界派人議和,其患有三,朝廷曾達意於契丹,欲令元昊納款,答書雲,梁適口陳夏台之事,已差右金吾衛上將軍耶律敵烈、彰武軍節度使王惟吉,齎詔諭元昊令息兵。況其先臣德昭,北朝曾封夏國主,仍許自置官屬,至元昊亦容襲爵。自來遣人進奉,每辭見燕會,並升坐於矮殿。今兩朝事同一家,若元昊請罪,其封冊禮待,亦宜一如北朝。

    臣觀邵良佐於賊中語錄,乃說賊言朝廷議和,必往問契丹。元昊賊先派人至保安軍,言朝廷派梁諫議往契丹令本國議和,北朝亦派使差本國,故派賀從勖持書而盟。但元昊賊與良佐語,反而又不承認,又所求稱號,與契丹書中事體相違。

    這是一筆爛賬,原先與契丹並無干連,先是龐籍勾引李文貴,李文貴回去後,元昊兵敗受困,國內形勢緊張,於是一拍即合,雙方才正式議和。因為主掌東府的晏殊一直很軟弱,讓元昊輕視,又產生非份之想,於是憑空增加無數事端。否則這次便能議和早就成功了。

    人太軟是不行的,會有很多很多人欺負。

    國家太軟更加不行的,會有很多很多國家欺負。

    龐籍在這件事上做得也不大光彩。

    韓琦繼續說了三患,契丹之意是讓元昊共事二主,若朝廷且務休兵,許其不臣,契丹聞之,必然索名份,最起碼一點,你們宋朝沒本事談好,讓我們替你談。一讓,契丹一怒之下,會因此為名,再毀誓約,此一患也。即便毀了約,都不能怪人家契丹,這是盟約的條件之一。

    可是事到如今,若依西夏與契丹的關係,只許冊為國主,略增良佐所許歲遺之數,來人帶詔而回,恐賊未副所望,謂朝廷與之絕,一怒興兵,契丹也誤會我們阻止西夏友好之意,緣此生意,於是再有一患。

    若使人帶詔,諭以封冊之禮不可異於北朝,但為使元昊賊滿足,厚增良佐所許之數,賊既從命,則契丹以為他們的功勞,派使來賀。或過自尊大,或頻有要求,久則難從,又會有患。請朝廷令中書與樞密院再三論難。不要匆匆忙忙的決定,使朝廷得大體,契丹無爭端,才能正式議和。

    韓琦看得比較清醒,幸好契丹與西夏交戰,契丹又戰敗了,不然這次在晏殊主持下烏七八糟的議和。會產生許多弊端。

    蔡襄言,元昊始以兀卒之號為請,及邵良佐還,更號為吾祖,足見羌賊悖慢之意,吾祖猶言我翁也,今縱使元昊稱臣,而上書於朝廷自稱吾祖。朝廷賜之詔書,亦稱吾祖,是何等語?

    對這個吾祖鄭朗一直很懷疑。在西夏語中,它的含義是青天子。

    為什麼元昊非要選擇這個青天子,而不是紅天子,朱天子,黃天子或者白天子,須知黨項人本身是尚白的。到了這時,元昊正式將兀卒升級為吾祖,鄭朗才終於明白,之所以改名為嵬名吾祖,是純粹噁心宋朝的。

    我做了你的兒子。可你做了我的孫子,算來算去,元昊還划算了一個輩份。

    朝廷也有人明白過來,余靖上書道,元昊派呂尼如定聿捨等來,已於紫宸殿朝見。竅以為元昊上書有吾祖之稱,臣朝夕思之,此乃西賊侮玩朝廷之舉。古域外稱單于、可汗之類,皆中外共知,元昊無故創此名目,且彼稱陛下為父,卻讓陛下呼為我祖,此非侮玩為何?賊又言九州十三縣是其故土,況且靈鹽綏宥,其實都是國家舊地,若辨封域,請西夏歸還國家。

    這個吾祖也讓歐陽修傷心,賊稱吾祖,聞朝廷不許之,可今聽朝議風聞,議卻未定,不知虛實,深切擔憂。夫吾者,我也,祖者,俗所謂翁也。匹夫臣庶尚不肯呼人為父,若許此號,今後詔書須呼吾祖,是使朝廷呼蕃賊爺爺,不知何人敢開口?

    又說,和若許賊不稱臣,則慮契丹別索中國名分,此誠大患。使賊肯稱臣,則契丹有邀功責報之患,臣與不臣,皆有後害。如不得己,則臣而通好,猶勝不臣。然後患不免也,所以有識之士、憂國之人,不願急和。

    在這裡,歐陽修余靖韓琦蔡襄語氣漸漸相同,也說明他們私下通過氣。繼續說,不羞屈志,急欲求和者有五,一不忠於陛下者急和,二無識之人欲急和,三奸邪之人欲急和,四疲兵懦將欲急和,五陝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來,在邊鄙都勞於戎事,廟堂者勞於斡運,想陛下屈節就和,而自己目下安逸,他時後患,任陛下擔當。

    矛頭對準了晏殊,可他官位小,沒有敢直說。

    韓琦先上七事。清政本,樞密院本兵之地,臣在樞密院所主多苛碎纖末之務,中書公事雖不預聞,恐怕也彷彿,應當讓微瑣悉歸有司,只專論大事,使得從容謀議。念邊,政府循舊例,才午即出,稍留恐疑眾,退朝食罷,匆簽書而支,何來時間議及疆事。都堂應延一時,以專論邊。擢賢才,承平以來,用人以敘遷之法,故遺才甚多,兩府求一武臣代郭承佑,累日不能得。宜仿祖宗舊制,於文武臣中選不能撥之,先試其能,看看能否能擔當重用,用之正式敘遷,不能用者則退。備河北,與北通好三十幾年,武備悉廢,慢書之至,騷然蜞知所為。宜選轉運使二人,密授經略,責以歲月,使營守禦之備,則我能待之有素。固河東,昊賊陷豐州,掠河外屬戶殆盡,麟府孤絕,宜責本道帥度險要,建城堡,省轉餉,為持久之計。

    前五條都是不錯的,包括備河北,雖說契丹沒有敵意,但也要防備,有備則無敵意,無備難免會生覬覦之心。但從第六條便出現誤差,收民心,祖宗置內藏庫,乃備水旱兵革之用,非私蓄財充己欲,用兵以來,財用匱竭,宜稍出金帛以佐邊用,民力可寬而眾心安。自此起,韓琦與范仲淹的裂隙已經隱然產生。

    國庫空了,雖國庫歸三使司統管,東府也知道一些。他上書時未與范仲淹通氣,所以才有了第六條。那來的財帛大佐邊用?

    第七條失誤更大,營洛邑,這是為范仲淹聲張的,帝都無城隍之固以備非常,議舉葺則張皇勞民,不如陰葺洛都為游幸之所,歲運太倉羨餘之傑,以實其廩,則皇居壯矣。萬一開封被攻破了呢?

    可開封失守,還指望洛陽能守得住?

    奇怪來哉,呂夷簡就早為此事做過辨論,不知道為什麼韓琦又將它翻出來。

    接著又陳八事,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抑僥倖,進能吏,退不才,去冗食,謹官路,又說,然數事之舉,謗必隨之。願委信輔臣,聽其措置,雖有怨謗,斷在不疑。則綱紀漸振而太平可期,二敵豈足為國之患哉!

    已經更接近於慶歷新政的種種變法。

    有的想法還是不錯的,但不當說類似的則綱紀漸振而太平可期,或者一年不到,國家大治便會來臨。想要一個國家好,那有那麼快?就是貞觀之治,文景之治,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幾年的時間,開元盛世時間更長,直到天寶初年,唐朝政治武功才達到巔峰。全部信口開河地說一年,馬上,可期,趙禎也就相信了。好,給你們治治看,可是半年過去,一年過去,什麼也沒有動,反而朝野上下吵成一鍋粥,趙禎會不會失望?

    但韓琦沒有再說與西夏議和的事,一有歐陽修等小弟在彈劾,二鄭朗也回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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