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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一一章 順之心隱 下 文 / 三戒大師

    第一一一章順之心隱

    扯淡能費時,不知不覺兩個時辰過去了。

    正興頭上,突然現沒酒了。徐渭挨個晃晃酒罈子,滿桌子沒聽到一壇有響的,便晃晃悠悠的起身,大著舌頭道:「拙……拙言,走,跟哥買酒……去。」坐著的時候嘴還利,一站起來就酒勁上頭了。

    沈默點點頭,剛要起身,卻被那唐順之攔住道:「酒歲月長,沒必要一日喝完。今日便到這裡。」

    徐渭搖頭道:「那哪能行,我們還要秉燭夜談呢,怎能有話無酒?」

    唐順之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老弟啊,日後我就紹興長住了,咱們天長地久,有的是說話的機會。跟你實話實說,我倆是抽空子來看你的,天黑前還得出城呢。」

    聽他說要紹興長住,徐渭十分高興,立刻不再堅持通宵,嘿嘿笑道:「我猜是公事,要不依老哥的性子,也不會閃爍其詞。」

    唐順之點頭笑道:「沒錯,確實是不能說的事情。」說著朝沈默笑笑道:「你們今天沒有見過我,好嗎?」

    見沈默毫不猶豫的點頭,唐順之抱歉的笑道:「今天老友相見,有些忘形了,倒把拙言小兄弟給冷落了。」

    沈默笑道:「能聆聽幾位大家的高論,學生受益極大,聽您說就此散了,心裡還老大遺憾呢。」他這話說的讓人舒服,就連那何心隱也忍不住笑道:「那你以後可要多請我們喝酒啊。」

    「我倒是想常常受教。」沈默笑道:「就怕幾位老哥不賞光哩。」

    「不會的,不會的。」幾人朗聲笑著往外走,到門口便看到,人家兩個是騎馬來的。

    待送到巷口,唐順之和何心隱翻身上馬,朝兩人拱手道:「後會有期!」

    兩人也還禮道:「後會有期!」便目送著兩人策馬揚鞭而去。

    殷家的車伕一直盯著胡同呢,見沈默出來便去套車。

    看到車快來了,沈默對徐渭道:「明天去一趟殷家。」

    徐渭點頭笑道:「你就放心。」說著也不管是大庭廣眾之下,便調笑道:「你怎麼跟殷大財主家扯上關係了?不會也看上那殷小姐了?」把沈默臊得滿臉通紅,悶聲道:「毀人清譽可不是君子所為。」

    「你不說,」徐渭怪笑道:「我自己去問問殷大財主。」

    沈默恍然,這傢伙是報復自己午讓他吃癟呢,只好作個揖道:「我的徐大哥啊,這次萬不該吃你的白食。改日小弟做東給你賠罪,你看行了?」

    「我徐渭豈是區區一頓飯能收買的?」徐渭義正言辭道:「起碼三頓。」

    「多少頓都行。」沈默苦笑道:「我住保佑橋街三仁商號裡,什麼時候打牙祭,都可以找我。」

    「果然是好兄弟啊。」徐渭胸脯拍得山響道:「我也不會白吃你的,放心,你和殷小姐的好事就包我身上了!」

    沈默直翻白眼道:「千萬別,不然我可不認你這個大哥了。」

    「兄弟啊,殷家的萬貫家財繫於殷小姐一身,誰娶到她就等於娶了個財神回家,下半輩子敗都敗不完,」徐渭一臉賤笑道:「過了這村絕沒這店,你可不要為了面子失了裡子。」

    這時馬車終於過來,沈默跳上車對車伕道:「快走快走,不要被這人的瘋病傳染了。」

    見他落荒而逃,徐渭後面大聲笑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有機會就要抓住啊!」

    車伕憨憨的問道:「公子,那瘋子讓你抓住誰呀?」

    沈默沒好氣道:「趕你的車。」

    「公子家哪,先把您送回去?」車伕縮縮脖子,討好的笑道。

    「保佑橋街。」沈默也不跟他客氣。

    「那得掉個頭,從府前街走近便。」

    馬車掉回頭來,前觀巷口處,沈默又看到了徐渭。見他悶著頭往前走,似乎氣鼓鼓要找碴一般,沈默便讓馬車跟著後面,看看他要幹什麼。

    跟了不一會兒,便見徐渭一家當鋪門前停住,也不進去,便從懷裡掏出畫筆。當鋪對面的雪白影壁上,『刷刷刷』畫起畫來。店裡的夥計出來,一看是大才子徐渭,趕緊去後面把東家給請出來。

    那大腹便便的東家正是徐渭口的胡老闆,等他夥計的攙扶下,顫巍巍的出來時,牆上已經呈現出一副,美輪美奐的丹鳳朝陽圖。胡老闆這個喜啊,心道:『往日求著他都不給畫一副,怎麼今天不請自來,跑到我家門前作畫了呢?』但無論如何,都是大大的好事啊,他便讓夥計搬把椅子過來,坐那裡慢慢欣賞。

    漸漸的,看熱鬧的越聚越多,裡三層外三層,人們都十分奇怪,徐渭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麼給他討厭的『胡扒皮』畫畫了呢?

    當太陽和鳳凰都畫出來了,大家都以為徐渭該收筆了,誰知他又刷刷幾筆,鳳凰下面接著畫了一隻又肥又骯髒的抬頭豬玀……與那一身贅肉,抬頭仰望的胡老闆頗為神似。

    待畫完之後,徐渭把筆往懷裡一揣,也不看那胡老闆,便大步往外走去。

    胡老闆看了這畫卻摸不著頭腦,叫住徐渭道:「青籐老弟,這畫什麼意思啊?」

    「就是這麼個意思,沒有別的意思。」徐渭站住腳,冷笑道。

    胡老闆撓撓肥胖的腮幫子,不解道:「『丹鳳朝陽』這畫我是見過的,不過人家只畫一隻鳳凰朝著一輪太陽。可你這鳳凰下又畫了一隻抬著頭的豬玀,這不是……嗯,畫蛇添足嗎?」對於能準確運用成語,他心小小得意一下。

    徐渭搖頭笑道:「你見到的那是『單朝』,我畫的是『雙朝』。你看上層,鳳凰對著太陽,就是『丹鳳朝陽』。下層,豬玀對著鳳凰。叫『豬玀朝鳳』,豬!玀!朝!奉!你現懂了嗎?」

    圍觀的老姓哈哈大笑起來,山陰人都知道胡老闆是干朝奉起家,又肥胖如豬,可不是豬玀朝奉嗎。這『豬玀朝奉』心腸狠毒,喜歡趁人之危,黑心殺價。凡是東西到了他家,金銀珠寶也能被說成是破銅爛鐵,往往連三成的價值都當不出來。老姓都恨死他了,現終於逮到機會,怎能不放開了嘲笑呢?

    胡老闆起先摸不著頭腦,仔細一想,才知道是罵自己,看著那只與自己酷似的肥豬,聽著周圍人放肆的嘲笑聲。

    他臊得滿臉通紅,只好掩面跑回店裡去,無奈腿腳不靈便,又被門檻絆倒,唧一聲,趴了地上,引起一片大的笑聲。

    遠遠看著這一幕,沈默卻笑不出來,他似乎已經明白,徐渭落魄的根本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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