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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五一零章天堂與地獄 文 / 三戒大師

    317378第五一零章天堂與地獄

    口……

    袁弗雖然恃才傲物為人有些驕狂卻一點也不愚昧只見他雙眉抖動幾下緩緩道:「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所圖沈大人就不必拐彎抹角有甚說甚便是。」

    沈默毫不尷尬的笑笑道:「大人慧眼如炬讓人無所遁形啊。

    說著抬起頭來望向袁姊道:「也罷那我就直說了聽聞景王殿下垂青下。有意讓我擔任王府講官請問大人。可有此事?」

    「是又怎樣?。袁沸瞇眼道:「不是又怎樣?」

    「如果是的話」。沈默定定道:「下想請大人代為圈轉一二讓我免了這份差事。」

    「哦」袁沸皺眉道:「莫非你瞧不上我們景王?。

    「那哪能呢?」澱默搖頭苦笑道:「現下誰不知景王爺如旭日東昇問鼎東宮不過是指日可待我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又怎會」

    袁姊不由皺眉道:「那你還」後半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沒說出口。

    「必」沈默歎口氣道:「還不是那柄如意鬧的。陛下將其賜給我那就是給我戴上了個緊箍啊」這如意意義如此重大我若投效了景王爺不啻於將那如意獻給了殿下雖然這是眾望所歸的好事兒」說著加重語氣道:「可即使我敢獻王爺敢要嗎?」

    「這個」袁姊無言以對了沈默說的沒錯將其招致麾下的意義雖然重大可同時也會引來君王的猜忌。想想聰慧多疑的嘉靖皇帝他感到腦後一陣冷風嗖嗖彷彿屠刀已架脖子上一般。不禁暗自心驚道:「殿下這段時間著實不太檢點這樣下去可不是好兆

    見他陷入沉思。沈默也不打斷一面聽著屋外陣陣的哄笑聲一面靜靜的喝茶等待他回過神來。

    過了好一會兒。袁弗才緩緩道:「沈大人冒昧問一句你將何去何從呢?小

    沈默擱下茶杯。苦笑一聲道:「不瞞大人說。下官現感覺自己就像陛下的提線木偶一般他老人家怎麼扯我就得怎麼動哪有我自己做主的份兒。小此話一出便好似天子近臣一般。其實這純屬往自己臉上金抓肉。不過有「黃玉如意這張虎皮幹嘛不扯起嘉靖這面大旗。既能防身又能長臉何樂而不為呢?

    換一個角想問題從當年讀書做截搭題便向來是沈默的特長。袁弗雖然聰明可比起嚴嵩、徐階那種老怪物水平還是差點兒他看不透嘉靖皇帝的心思果然就被沈默唬住了。心說:「這小小子果然是深帝心。說不定哪天便被提拔起來了。於是打定了注意力跟著小子和平共處不要得罪他。

    想到這他便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將沈默給的紅包揣袖子裡起身道:「沈大人的意思老夫已經瞭解了殿下那裡我會量幫你說和但至於成不成可不敢保證。」

    沈默笑吟吟的跟著起身拱手道:「多謝大人了。」

    「好說好說。」袁姊點點頭拱拱手道:「那老夫先行告辭。

    「我送大人。小沈默笑著伸手延請道。

    兩人出去前廳。只見那些官員激戰正酣一個個面紅耳赤解開領子擼起袖子。形骸之放浪讓人難以跟他們一貫道貌岸然的形象聯繫起來。

    他們遊戲之投入竟沒人見到他倆出來袁沸搖搖頭示意沈默不要驚動大伙兩人便悄悄出了正廳來到院子裡。

    院子裡依舊燈火透明沈默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呵呵昨日下官去司經局了。」

    「哦」袁弗聞言笑道:「說起來真是緣分啊咱倆是前後兩任司經洗馬啊。」

    「下官榮幸之至。小沈默笑著減小聲音道:「有件事情要跟大人匯報。請您來定奪一下。」

    袁姊心奇怪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要我定奪什麼?但面上仍不動聲色道:「拙言請講。」

    「是這樣的。」沈默淡淡道:「不知司經局書庫的情況。大人瞭解多少。」

    聽「書庫。兩個字袁弗登時渾身冰涼心暗叫一聲「不好怎麼把這茬忘了」便擺擺手讓趨到近前的轎子退下拉著沈默推到門房低聲道:「你想怎樣?」就像沈默料想的袁弗正向夢想的禮部尚書衝刺這個關口上是萬萬不能出岔子的。

    「大人別誤會」沈默不著痕跡的抽出手輕聲道:「下官絕不是有意為難要挾。只是想請教大人。下官該如何處理此事?。

    袁弗的表情這才稍稍放鬆淡淡道:「拙言你當知道詹事府不過是咱們翰林官的遷圍之階換句話說就是一塊讓。漂著往!的踏多不討兩年你肯定就會離開詹事府「高就了。」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便聽袁弗接著道:「所以明智的選擇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把煩心事兒留給後面人便走了

    沈默緩緩點頭。卻道:「可要是上面查下來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袁弗搖頭道:「我司經局那麼多年都沒聽說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默道。

    「沒有萬一。相信我!」袁姊有些惱羞成怒道。

    「好」沈默垂下眼瞼道「我已經書庫門上了封條」

    「你那個作甚?小袁姊急了道:「我不是說過沒人會查嗎

    「哪怕一直沒人來查也便於下官跟繼任者交接沈默微笑道:「大人您說是?。

    袁姊很清楚如果沈默這是把事情摒上去可是自己的全責有道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自己入閣拜相的美夢很可能便會化為泡影了」自己二十年如一日、嘔心瀝血的寫青詞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能有一天被人尊稱為「袁閣老嗎?

    旦如是想。他的態飛快軟化下來近似哀求道:「沌大人你且通融則個等到過了這個夏天我定會想法將庫裡的書補齊了。」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等他當上禮部尚書便可以調動全國各處的書籍到時候東挪西湊一番興許能將這個窟窿堵上。但可不能這樣算了」空說無憑若是他事後反悔自己找誰哭去?便慢吞吞道:「不是有意難為大人實是拖得久了責任便會全都轉到下官身上到時候上面追究下來下官小鼻子小眼小模樣1可是擔待不起。

    袁姊面上一陣陰猜變換終於知道這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只好放棄心那點僥倖狠狠咬牙道:「我給你寫個保證書這下總行了?」

    等的就是這個。沈默心一笑面上卻一臉愧疚道:「下官以小小人之心君子之腹了

    「呵呵好說好說」袁姊笑得比哭還難看便拿起筆紙上寫下幾句大意是「司經局庫圖書失佚本人任上便已經嚴重與沈默沈大人無關」然後欠下自己的大名遞給沈默沒好氣道:「這下老夫總可以了走了?。

    沈默點頭親熱笑道:「瞧大人說的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不敢攔著您。」

    「哼哼您沈大人真是個人物啊」袁姊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道:「告辭了。」說完便甩手出了門房登上等一邊的轎子片刻不留的離開了。

    這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啊想不到我老袁竟然讓個臭小子給要挾了!氣呼呼的走到半路上袁姊終於想起袖裡還有沈默給的紅包心裡這才好過點。掏出來打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見票即付的五萬兩匯聯票」

    袁大人長這麼大。也沒見過一千兩以上的銀子此刻竟然有五萬兩銀票手!這讓他不由自主的口話燥心跳加得大口大口的喘氣才不至於一口氣抽過去被這筆巨款要了性命。

    直到家他都暈暈乎乎揣著那張銀票不知道該藏到哪裡後躲進書房拴上門閂又用椅子頂門背上這才點上燈緊張兮兮的看了又沒錯式樣很標準有騎縫章有銀號畫押有朝奉背書有天頭地尾章。是一張貨真價實的匯聯銀行票。

    那一夜袁大人失眠了上半夜他將銀票鎖匣子裡。怕被人偷了半夜起床打開匣子拿出來收懷裡身武著1還覺著不保險後壓枕頭底下才算是把心放肚子裡;然後下半夜他開始設想該如何花這五萬兩銀子是該把京城的住處翻一下還是留著等致仕以後回慈溪老家修個園子優哉游哉呢。

    想了一夜也沒拿定主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沈默那點怨氣早就隨著這張可愛的銀票煙消雲散了

    不說貧窮乍富。快要樂瘋了的袁大人回到沈默的府。那些賓客興致勃勃一直玩到三天才累了困了醉了紛紛告辭而去了。卻也有喝醉了走不動的有家人接的便被家人背回去了還有個沒人管的沈默只好將其留宿一宿了。

    待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他疲憊的伸伸懶腰深吸口夜晚清冽的空氣吩咐左右道:「關門。」轉身回到正廳裡廳杯盤狼藉下人們正收拾沈默向沈安要了罈酒裝了幾個小菜拎著往客房去了。

    推開客房的門。沈默便看見張居正一「炯的坐那裡。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這傢伙是裝心

    「你怎麼知道的?。張居正聞聞自己身上酒味重的很好奇道:「難道我裝的還不像嗎?。

    「直覺沈默笑道:「你張太岳可不是飲酒誤事之人

    張居正聞言狡黠笑笑道:「我也知道你這傢伙把袁姊給拿下

    「你怎麼知道?」這下輪到沈默問了。

    「直覺。」張居正哈哈一笑道:「你沈默可是個無利不早起的傢伙突然把那姓袁的邀來不可能單單為了給晚宴增色。

    兩人對視一眼便一齊嘿嘿笑起來。笑完了沈默將酒罈子往桌上一擱道:「既然你還沒醉咱們就繼續喝

    「好邊喝邊聊聊個通宵。」張居正從床上跳下來坐到桌邊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喝酒聊天也得分對像要想喝得痛快聊得開心還得跟你沈拙言一起

    「謬讚了沈默擱了酒罈子將幾盤下酒小菜拿出來兩人便一邊捏著花生米一邊小口小口的對酌起來。

    面喝酒張居正一面問沈默他蘇州都具體幹了些什麼道:

    「聽外面傳的神乎其神都快把你吹成孔明二世了難道真有那麼神

    「神什麼神?。沈默微笑道:「我不過是恰逢其會做了些順應時勢的事兒罷了。比如說市舶司朝廷海禁多年。海上又有僂寇橫行不論我們大6的買方還是海上的買方需求都被壓抑太久一旦開了市便如洪流般宣洩出來自然一不可收拾。」

    見張居正聽迷了沈默又道:「再比如說那徐海跟朝廷征戰多年眼見著自己越大越弱官軍卻越來越強、越善戰自然萌生了歸順之意1只是沒人有我這麼大膽敢接受他罷了。小。

    張居正怎能滿足於如此簡略的回答?自然一路追問下去好他關注的多是宏觀層面的經濟問題至於市舶司如何運轉各部門的配合聯繫1並不是他關心的地方。張居正關心的是蘇州的稅負如何徵收各方面的利益如何分配老姓過得怎麼樣諸如此類的問題。

    沉默起先還一一作了回答。但見他越問越深再問就要問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趕緊打住轉個話頭道:「你都問了我半天了也該我問問你了?。

    張居正自嘲的笑道:「我有什麼好問的?人說三十而立我今年已經三十有了出仕也已經十多年了卻只是等閒聯跑了歲月沒做過一件正經事兒說著搖搖頭。將杯酒一飲而一臉苦悶道:「別說跟你沒法比就是比一比那些知縣言官我也羞愧的無地自容啊。小。

    「哎太岳兄千萬別這麼想沈默趕緊勸慰道:「翰林官嘛向來就是這樣積蓄多年一朝得志。等著多年媳婦熬成婆就是你大展宏圖的時候了!」說著呵呵一笑道:「到時候等你大權握忙得抽不出一點空的時候就會懷念當年遊山玩水的逍遙了。」

    張居正聞言稍稍展顏搖頭道:「你當我前幾年請病假是去遊山玩水了啊?」

    「難道不是嗎?」沈默笑道:「這麼好的機會不去各地走走看看風土人情那可就太浪費了

    張居正的面色竟一下子肅穆起來道:「不錯我回家五年到有三年各地遊歷確實到過許多名勝古跡然而開闊眼界的同時我看到了自己原先從不瞭解的一面原來我大明朝雖有蘇杭卻不是天堂!富庶的江南以外。我看到無數衣衫襤褸瘦骨鱗殉的姓沿街乞討賣兒愕女只求能多食一餐多活一日!他們的悲慘生活並不是哪一縣哪一府而是全國各地皆是如此!繁華的江淅湖廣只不過是塊遮羞布遮不住整個大明朝的一地雞毛遍地哀嚎」

    張居正說到這雙目竟然淚水湧現顯然對那些悲慘場景的印象實太深刻了。他雖然方纔還感歎報復得不到伸張才華沒機會施展。但無論如何。出生一個富農家庭自幼便才華橫溢從秀才到舉人、從進士到翰林都算是一帆風順雖然談不上錦衣玉食卻也從沒為衣食愁過也從沒想過。原來自己引以為豪的大明朝竟已到了如此可危的地步自己親愛的同胞手足原來一直生活苦苦煎熬、沒有希望的煉獄之小那是一定的了再睡不過別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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