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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四二章 經略大人的心思(上) 文 / 三戒大師

    人心都是肉長的,見到老總兵如此痛心疾,官兵們齊刷刷跪泥水,道:「我等甘願受罰……」

    劉顯感到有些欣慰,但仍然大聲道:「將驕兵必惰,兵惰戰必敗,這話說得太好了,就作為我們從今往後的警言,用大的紅字,掛這講武台後,每天給咱們提神!」頓一頓,他看向一直默然立邊上的俞大猷道:「軍法官,今天的事情孩兒們雖然做得不對,但事出有因一一是我這個長官放鬆了要求,他們只是按照習慣行事,所以冒昧請您放過他們這次,只懲罰我一人!」…」-還是罰我「

    「住口!」劉顯聲如雷暴的吼一聲,登時饋住場,他怒氣勃道:「合著方才全都是對驢彈琴了!軍紀,軍紀,什麼叫軍紀!讓你們放屁了嗎?」說著抽出腰刀,重重往地上一斬,火星四濺,那口鑌鐵刀被硬生生折斷,道:「若誰還不長記性,我就不認他這個兄弟!」獅王的怒吼可以讓獸齊喑,備至連老天爺都被震懾,雨……已不那麼急了。「該如何處置末j$?」劉顯又一次問俞大猷道。

    「按軍法,將領玩忽職守,按情節輕重,可處絞刑或軍棍一。俞大猷頓一頓道:「這次的事件,沒有造成不良影響,且提督大人態端正,積極挽回損失,可以酌情按低限處罰。」

    「多謝軍法官寬宥。」劉顯堅定搖頭道:「但我既然要替孩兒們領罰,當然還要再加一份了」說著摘下頭盔道:「請雙倍!」便又解下被淋透了的披風,再鬆開山甲的一排搭扣,那威風凜凜的盔甲也轟然落地。

    再將鐵網裙除下後,方纔還?胄嚴整的劉總兵,便僅穿著白色的衣了,那衣裳早被雨水打濕,緊緊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具肌肉虯結的男休,果然廉頗未老,尚有塊哉……

    眾官兵注視之下,劉顯雙膝跪講武台上,朝俞大猷沉聲道:「來!」

    「行刑……」俞大猷面無表情道:「誰敢手下留情,便是辜負了提督大人的犧牲,你們看著辦。」他這話立刻引來眾人的怒視,唯有劉顯大笑道:「哈哈哈,說得好,來……」

    行刑手是兩個滿身膚子肉的凶漢,忐忑不安的走上台去,先給劉顯磕頭,然後小聲道:「提督,請趴下,不然會打不準的。」

    劉顯便順從的趴地上,按理應該踏住他的手的,但兩人實不敢造次,只好求助的望向俞大猷。「直接打……」俞大猷輕歎一聲道。

    紅色的軍棍高高舉起,然後落劉顯的臀部,出砰砰的聲音,如是打了幾下,劉顯突然抬頭大喊道:「沒吃飯嗎?給我用力打!」

    倆軍士都快被逼暈了,終於劉顯高聲催促之下,真的加重了力道,一下下沉悶的聲音,雖然不如方才來得響亮,但是真入肉啊!不消幾下,便打破衣服,皮開肉綻了。

    雖然有金鐘罩護體,劉顯也很難忍受得住了,他緊緊咬著牙,雙手扣入磚縫之,幾乎要昏厥過去。但他自始至終,卻將頭高高揚起,面上痛苦猙獰的表情,讓下面官兵看得清清楚楚。官兵們看得淚流滿面,得使勁咬住手腕,才能忍住不哭出聲來。

    「七十八、七十、八十……」當打到八十下,也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打了地上,那胳膊粗的軍棍,竟然『喀嚓,一聲,斷掉了一根。

    官兵們的心弦也隨著這根軍棍一起斷掉了,終於有人控制不住,哭了出來,馬上傳染開去,全場哭成一片。

    劉顯手下的高級將領,全都跪台下,朝俞大猷磕頭道:「我們領剩下的,不能再打了,再打提督就殘了……」俞丈猷一抬手,道:「停!」「不能停……」劉顯怒吼道:「我是打不死的劉黑虎,誰也不准替我!」「提督……」將領們泣不成聲道:「您就答應……」「打……」劉顯的倔強,乎所有人的預科。

    兩個行刑手也一臉乞求的望著俞大猷,意思是,您請換人,再打下去,我倆回頭就給他們打死了……

    就場面有些僵持的時候,沈就的護衛長三尺大步跑過來,高聲道:「經略大人有口諭!」眾將趕緊跪接。

    「賞罰嚴明固乃立軍之本,然不可拘泥一時,劉顯,你把自己搞殘了,是想逃避指揮窖妁職責嗎?」三尺大聲道:「如果是,打死拉倒,如果不是,就趕緊回去治傷,至於剩下的棍子先欠著,等剿匪勝利後再補上。」

    雖然沈就言明不干涉軍務,但他的命令還是必須要聽的,官兵們如釋重負的歡呼乒卡,劉顯委委屈屈道:「知道了…說完便哎呀哎呀的叫起來道:快他媽給我看看,屁股都打爛了?見行刑終於結束,沈就面上浮現出笑容,不由道:「還挺他媽感人。沈明臣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突然小聲笑道:「大人流淚啦?」「胡說……」沈就摸一把臉,果然冰涼涼的,便一本正經道:「這分明是雨水,不信你嘗嘗,是鹹還是淡。」沈明臣也怕沈就會惱,嘿嘿一芙便岔開話題,對余寅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沈就循聲望去,只見余寅那張醬紫色的面孔上,表情極其複雜,似乎有些激動,又有些惋惜,反正十分難懂。「我是覺著,大人麾下能彙集這三位大將」余寅道:「實是天都祝您成事。」沈就呵呵笑道:「要是句章,就會誇我好眼力。」「呵呵……」余寅不由笑道:「這是明擺著的」說著壓低聲音道=「只是學生覺著這個組合過於奢侈一一一一一一有些浪費了。」「哦……」沈就斂起笑容道:「此話怎講?」

    「您用劉草堂做指揮官,正確!」佘寅道:「用戚元敬做訓練官,英明!」頓一頓,小聲道:「用俞志輔做軍法官,就有些,有些浪費。「難道有比他合適的嗎?」沈就淡淡道。

    「當然,沒人會比他做得好。」余寅咬咬牙,有一說一道:「學生只是覺著,他是屬於戰場,應該帶兵打仗的,讓他幹這個,大材小用。

    「我已經反覆強調過了」沈就皺眉道:「贛南平叛的重點,就於軍紀的執行情況,這個差事心偏了、軟了都不行,而且還得有高於眾人的地位,除了俞大猷,我想不出其他的人選。」

    沈明臣使勁丟眼色給余寅,示意大人已經開始不快了。但余寅視若無緒道:「大人,這難免會讓人猜想,是不是俞總兵沒喝血酒的緣故。

    「我明確的告訴你,不是。」沈就壓抑住怒氣,低聲道:「停止討論這個問題,任命不可能再改變。」說著朝無辜的三尺大聲道:「這杵著幹什麼?還不讓伙房趕緊熬薑湯!」

    「已經打過招呼了……」三尺小聲道:「保準將士們下操後就能喝上。

    「這才對嘛,多幹點正事……」沈就看到雨停了,把傘丟給三尺,轉身便是,誰知一腳踏進個水窪子,泥水灘了一身,他不由面色一滯,黑著臉離開了校場。

    沈就的苦心孤詣沒有白費,劉顯的苦肉訃沒有白挨,戚家軍這個榜樣沒有白叟;俞大猷的嚴苛軍法不是吃素,終於這幾位卓越人物的通力合作下,平叛軍的狀況徹底得到了扭轉一一

    軍隊風貌有了很大的改觀,紀律一頭天嚴整起來、士氣也逐漸高漲,終於有了軍隊該有的緊張嚴肅,又不失活力的氣氛。見前期目標基本達成,戚繼光與劉顯、俞大猷商量著,開始進行正式科目的訓練。

    其實開始訓練前數日,劉顯和俞大猷就拿到了一本名為《紀效書》的手抄書。這本書的雛形,正是來自於龍山衛,年輕的戚繼光與年輕的沈就,一個天才與一個先知的智慧碰撞。然後戚繼光又結合這些年練兵和治軍經驗,多次加以修改,才形成了現這個樣子。

    劉顯和俞大猷都是大行家,研讀此書後,皆如夢方醒,將其看成是開天闢地的一本兵書。

    之所以待其抬得這麼高,是因為從前練兵經驗,都是靠將領間口口相授,就像師博帶徒弟一樣,能不能攤上名師看運氣,攤不上的幾率要比攤得上大得多。當然,將領不成材的幾率,也要遠遠大於成才的。

    哪怕攤上個名將做老師,也總會有許多寶貴的經驗這個過程被連忘,被曲解,甚至被誤解。以前也有很多兵書,涉及到練兵帶兵的要點,但大都講些精微莫加的綱領提要,至於具體的作法,則沒有一本書提到。彷彿禪家所謂上乘之教也,讓後來的將領們看的雲山霧罩,大都用其裝點門面,以及催眠。

    這並不稀奇,因為大部分武將不同墨,而帶兵的儒將,又脫不出俗字如金、精言微要,的人習氣,想當然的認為,許多東西不需要寫出來,結果讓後人無從揣。

    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位武雙全、內外兼修,可以理論聯繫實際、並願意將自己的經驗傾囊授於同僚的戚繼光,翻開了軍事著述的篇章。《紀效書》,他將練兵的條目,從選丁徵兵開始,以致號令、戰法、行營、武藝、守哨、並各種地形條件下的戰術,母近乎口語的字記敘下來,使其成為一本通俗易懂,又嚴謹使用的練兵教材!

    簡單來說,就是將領們可以通過學習這本書,掌握到戚繼光練兵的每一個要點、原則和規範。小到每一個戰術動作,每一種戰術配合,大到如何組建一支完整的軍隊,都可以紀效書》得到準確而詳的答案。

    但身為統領一鎮,甚至數鎮的高級軍官,劉顯和俞大猷卻從書看到了深刻的東西,但他倆的所見並不相同一一劉顯看到了戚家軍的與眾不同,包括他的部下內的所有軍隊,受追捧的還是那些弓馬嫻熟、以一敵十的高手們。但戚繼光明確指出,一場戰鬥的勝敗並非完全決定於個人武藝,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的戰鬥,如果能做到戰術組合合理,武器配置完美、配合技術嫻熟,哪怕個人能力均低於對方,也會取得勝利。

    劉顯的腦海,馬上蹦出三個字▲戚家軍」時至今日,這支軍隊的戰法已經不是秘密」十二人組成個有機的集體,按照預定的戰術進退擊敵。這個過程要求士兵之間分工合作,很少有個人突出的機會。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利用陣型的優勢,以多勝少、以少勝多,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有實際意義的是,戚繼光的戰鬥小組模式,這種兵力無法展開的山區,絕對威力無窮。這給劉顯指明了改變的方向,使他心甘情願的配合戚繼光的式訓練。

    而俞大猷看的可能深,他從戚繼光記述如何擬訂官兵的職責,設計軍隊的組織,統一武器的規格,約定通用的旗幟金鼓等通信語言;以至嚴格要求士兵進行複雜的戰術配合,並對每一個動作都進行了不厭其煩的規定等等這些細節,分明看到了三個字一一規範化。

    雖然戚繼光說的是陸軍,但俞大猷認為海軍方面需要這樣的革,因為後者的技術含量,和對協作的要求,要遠遠高過前者。只有規範化,才能解決水師目前混亂低效的困境,有能力禦敵於國門之外。

    他有很多話,想要跟戚繼光談,無奈對方白天練兵如火如荼,晚上還要加班設計翌日的訓練,俞大猷哪能再去分他神,只好先把話放肚子裡,專心當好他的軍法官。

    事實證明,殺雞用牛刀雖然浪費,但勝效果絕佳。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解決了困擾贛南姓多時的軍紀問題一十郝縣令那裡已經接不到對官軍控訴,姓們也普遍反映,軍爺們說話客氣了,買東西知道給錢了,也不會再白吃白喝了,沒有敢打人罵人的,轉變如此之巨大,讓被欺壓慣了的贛南姓,還真適應不來。

    但無論如何,能相安無事總是好事,善良的姓們念起了官老爺的好……他們想當然的將一切功勞,都算經略大人的身上,沈就的大名也漸漸贛南山區傳開,甚至圍屋裡的山民們,都知道有這個麼曲星下凡的經略大人,一來贛南就鎮住那些胡作非為的大兵,並教他們洗心革面。

    這確實是沈就願意看到的,但還遠遠不夠,甚至使他微微失望一一何心隱結束了他的大山之旅,一個月後回到縣城,帶來的消息卻不甚樂觀:那些頭人長老們,讓他感受到了賓至如歸的熱情,可就是有一樁,只要他一提官府,馬上就會冷場,甚至有不客氣的直接問他。是不是官府的說客。

    何心隱問他們,是有怎樣,不是有怎樣?

    得到的答案基本一致一十是的話,請離開這裡,我們不歡迎你;不是的話,就不要提那些鬧心的字眼,以免影響了心情。「你有沒有問過,他們為何如此排斥官府?」沈就輕聲道:「看藍小明的樣子,對官府不太反感嘛。」

    「他個毛小子能代表誰?」何心隱撇嘴道:「山民們住圍屋,宗族的力量空前強大,話事權都掌握老一輩手裡,西-那些老輩的父兄,許多死於五十年前的那場戰爭,能不記仇嗎?」「那藍小明那一輩呢?葉問道。

    「他們年輕人又沒經歷邊-,當然沒什麼感覺了。」何心隱道:「可他們的意見可以忽略,族長們一旦下令,一樣會抄起傢伙和咱們拚命的。

    「化干戈為玉帛,果然沒那麼容易啊……」沈就低聲道:「諸位有什麼好主意?」座的何心隱、沈明臣、余寅一齊搖頭,沈明臣笑道:「好主意確實沒有,但餿主意卻有一籮筐,不知大人要不要聽。」——-——~~1——

    原本只想打劉顯一軍棍,但想著別的作者都大聲喊雙倍,我他娘的就窩火,對不起了,老劉,雙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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