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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九六章 尚書遇襲上 文 / 三戒大師

    第七章尚書遇襲

    辭別了高拱,生活還要繼續,沈默和張居正緊趕慢趕,終於趕城門落鎖前回到了京城。

    然而意外的事情生了,永定門竟然提前關閉,一行人和許多要進城的老姓一起,被堵了城外。北京城門的開閉,都是有嚴格時間限制的,早晚雷打不動。現卻提前關門,定是有大事件生。

    為了安全起見,護衛們請二位大學士先道旁樹蔭下稍坐,然後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不一會兒,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說城裡從兩個時辰前就戒嚴,好像是抓捕什麼人。

    「能生什麼事?」張居正眺望著高高的城牆道。

    「不知道。」沈默緩緩搖頭道:「只能等等看了。」

    好運氣不錯,城門後時刻開了,免了再去找地方投宿的麻煩。

    一進城,胡勇便去喊城門校尉過來問話:「誰這裡負責?」

    「俺,」一個校尉迎過來,一看這校官衣著光鮮,官階雖然相同,但腰牌格式卻不一樣,這是午門內當差的穿戴,便堆下笑臉來問,「請問有何事。」

    「咱是內閣沈閣老的護衛班頭。」胡勇馬上一抱拳道:「奉命問兄弟幾句話。」

    「請講請講。」校尉心說,怪不得這麼牛氣呢,原來是內閣的人。

    「京城有何時生?」胡勇問道:「為何關閉城門?」

    「具體的咱也不清楚。」校尉道:「只聽說兵部尚書王大人遇襲,然後兵馬司就閉了門,全城捕兇手呢。」

    「什麼?」胡勇吃了一驚道:「何人如此大膽,逮著了嗎?」

    「這咱就不知道了。」校尉搖頭道:「不過上頭讓開城門,興許就是抓到了。」

    胡勇知道他個小校尉也沒多少幹活,便回去稟明二位大學士了。

    得知了情由之後,沈默和張居正都很吃驚,堂堂卿大臣竟能京城遇襲,這真是聞所未聞吶

    現怎麼辦?按說應該馬上會內閣去,然而此時天色漸黑,午門早就落鎖,已經進不去大內了。

    「先去王國光家……」沈默看看張居正道:「你呢?」

    「雖然兵部不歸我管,但王汝觀是我的至交好友,」張居正沉聲道:「就陪你一起走一趟。」

    「好。」沈默點點頭:「去王部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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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國光是富商出身,住的城東官帽胡同的大宅子,今天遇襲之後,家裡著實亂成了一團,皇上派了御醫前來診治,李春芳代表內閣前來慰問,各部的尚書也過來探視,兵部是自兩侍郎至各主事,一股腦全都過來了。直到日暮時分,才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左侍郎王崇古守那裡,一聽說二位大學士聯袂而至,他趕緊代表王家人迎了出去。

    「汝觀怎麼樣?」張居正急切問道。

    「被人打傷了頭,昏厥過去了,」王崇古看看沈默,一臉凝重道:「不過太醫已經看過了,應該沒什麼大礙,隨時都會醒過來。」

    「什麼人這麼大膽?」張居正瞪著眼睛問王崇古道:「竟敢襲擊當朝尚書?」

    「別著急,」沈默這才出聲道:「進去慢慢說,事情已經生了,急有什麼用?」

    三人便進了花廳,坐下後,不待張居正問起,王崇古便講述今日生的事情:「今日過午,部堂大人按例前去京營巡視,然而被數無賴武弁攔住轎子,團團圍住,控訴他詰問他,以至於詬詈之。部堂大人對武夫的性情不太瞭解,與其針鋒相對,結果惹惱了那些人,一擁而上,拆了他的轎子,幾碎其衣冠。混亂,不知誰給了他當頭一棒,部堂大人一下就血流滿面,倒地不起。那些人以為打死了部堂,頓時鳥獸四散……後面的事情,下官就不知道,應該已經抓捕歸案了。」

    王崇古雖然已是輕描淡寫,但沈默和張居正還是能感受到王國光遭襲時的驚心動魄。張居正黑著臉道:「這裡面戲肉不少啊」

    「現不是深究的時候。」沈默淡淡打斷他道:「元輔有什麼訓示?」

    「李閣老來過,說一切等您回來以後再說。」王崇古低聲道。

    「嗯……」沈默點點頭,道「先等汝觀兄醒過來。」

    畢竟兵部是沈默負責,張居正也不好越軌,於是三人沉默的坐花廳,有府上人來請用餐,雖然三位都還沒吃,但人家傷患還沒醒呢,哪有吃飯的理?於是婉言謝絕,繼續坐等。不過也不會餓著,王家這樣的大戶,擺上來的茶點,比尋常姓家的正餐還要豐富。

    大概到了戌時,王國光的兒子出來說,他父親醒了。

    沈默三人便跟著走進臥房,就見王國光躺床上,額前纏著厚厚的紗布,一張國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面色蠟黃蠟黃的,沈默禁不住心下一酸,趨向床前握著他的手,噙著淚說道:「汝觀兄,你受罪了……」看到他的樣子,王國光也深受感動,道:「讓大人擔心了……」

    這動作本是張居正想做的,但他沒料到之前一直慢吞吞的沈默,這次竟像隻兔子一樣,結果就被搶了先。只好站一邊,看他倆執手相望淚眼,心說:『這倆人啥時候這麼熟了?』

    王國光的兒子搬了凳子過來,三人便圍床前就坐,王國光要讓人扶自己起來,卻被沈默按住道:「不要動,不要動,躺著說話就好。」

    「真丟人啊……」王國光也怕一晃悠,再晃出啥後遺症來,於是不再堅持要起來,流著淚道:「我這個兵部尚書,竟兵營裡被大明的兵卒,拆毀了轎子、撕碎了衣服,後打得人事不省,我還穿這身官衣做什麼?」

    「汝觀兄稍安,這事兒沒那麼簡單,」當著被害人的面,沈默必須要拿出個態了,道:「不是那些兵卒打你,而是有些人要打朝廷的臉你且安心養病,我會將此事一查到底的」

    「唉,算了……」王國光卻歎口氣道:「其實我心裡有數,」看看屋裡也沒外人,便直接道:「都是我那封《請分營操練京軍疏》鬧得,這事兒要是查下去,恐怕會有張彝之變」張彝乃是北魏重臣,因為主張銓別選格,排抑武人,結果被千餘羽林虎賁,逕直至尚書省詬罵,尋之不獲。然後又衝到他家,曳彝堂下,捶辱極意,唱呼嗷嗷,焚其屋宇。其家人拜伏群小,以請父命。羽林等就加毆擊,生投之於煙火之。及得屍骸,不復可識,唯以髻小釵為驗。彝僅有餘命,不久也痛苦死去……

    顯然白日裡生的事情,把王國光的膽子嚇破了,竟有息事寧人,以免再遭報復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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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王國光不說,三人也知道他遭此厄運的原因,皆是由那封奏疏而起……王國光與朝那些尸位素餐的清流大臣不同,他是個實心任事的循吏,既然坐上了兵部尚書的位子,就想把這差事辦好。通過三個月的細心觀察,他對兵事有了些瞭解,也看到了許多弊病,尤其是近眼前的京營禁軍——號稱數十萬,然皆尪弱不堪,又大半頂名,能操戈者不及半數,根本擔負不起守衛京師的重任。

    但京師禁軍也不全是這樣,比如神機營,風氣就截然不同,軍紀嚴明、士氣高漲,連他這個外行人,也能感到其戰力之強大。一打聽,原來這支軍隊,是大名鼎鼎的戚繼光帶出來的。

    驚歎於戚繼光的帶兵能力之餘,王國光也堅信,其他營的官兵,也不是朽木不可雕也,關鍵於一個『練』字於是他細緻考察了神機營後,根據戚繼光留下來的《練兵紀實》,向朝廷提交了這份《請分營操練京軍疏》。

    負責戎政的大學生沈默看完之後,一言不,將其上呈輔定奪。

    徐階閱看之後,感到十分的振奮,因為自從去歲『萬全右衛大捷」一舉終結幾十年來對俺答不勝的歷史後,朝自上至下,情緒從一個極端,轉到了另一個極端……原先是對蒙古人談之變色,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打贏;現卻開口閉口都是『封狼居胥,報仇雪恨』完全相信自己打得贏

    主戰的情緒朝堂瀰漫,搞得徐階很是被動,作為驕傲的天朝相,如果條件允許,他也會支持討伐韃虜的然而條件根本不允許,且不說財政上的窘迫,單說大明邊軍的糜爛狀況,就讓他無法給予信任……他雖然不通軍事,卻也知道上次的勝利是利用蒙古人大意,以有心算無心,精心設伏的結果。這種奇謀可一而不可二,不要說主動出擊,去挑戰蒙古人了。

    所以徐階心裡是不同意開戰的,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逆潮流而動,於是授意各部府院科道各部門,都集體開會研究對策,然後由分管軍事的大學士沈默匯總概括一下,後上了一道奏疏,向皇帝提出了十三條對策,大致是:『責實效,定責任,明戰守,申軍令,重將帥,練兵民,儲人才,擇邊吏,繕城堡,團民兵,處久任,廣納招』等,算是內閣的表態了。

    雖然只是應景兒的官樣章,卻也不能一點都不做,現王國光請練京營官兵,正好可以體現內閣強兵振武的態,且又不會花費太多,所以徐階是十分支持的。但處於謹慎起見,他讓通政司先將王國光的奏疏見報,待獲得輿論支持後再頒旨不遲。

    當時正是倒拱熱烈的時期,官們哪有心緒論兵事?所以議論的不多。但這並不代表沒有反對的,三大營的官兵就一萬個不樂意,不為別的,就為王國光的奏疏的一句——『重編三大營,並罷諸弁不任事者。』於普通士兵,當兵吃糧,混混就好了,誰願意像神機營那樣整天脫層皮?尤其是那些濫竽充數者,這下連飯碗都要被砸了。

    對軍官們來說,是無法接受的,因為真讓他這樣幹的話,這些年虛報名冊吃空餉的事兒,就得全露餡不可。所以此疏初傳,京營官兵群情洶洶,這下王國光遭襲,八成就是軍隊的人想給他好看。

    所以才會三大京的交界處生這樣的事所以才會爭吵謾罵那麼長時間,也沒有軍官出來喝止所以事後,行兇的士兵才會悉數從軍營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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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王國光有些灰心喪氣,但沈默還是向他保證,自己必會一查到底,把真兇揪出來嚴懲給他一個公道捍衛朝廷重臣不容侵犯的尊嚴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第二天一早的內閣例會上,沈默講起了這件事情,義憤填膺道:「王大人青青子衿,飽讀聖賢之書,出仕二十餘年,實心為朝廷辦事,為人又正義不阿工部時管河工,親上決堤口查看險情,掉進洪流,差一點就被淹死;彈嚴黨,忤逆了嚴世蕃,又差一點被亂棍打死我隆慶朝為了撥亂反正、弘揚正氣,重又請他出山,本應當萬民敬仰、尊嚴備至才是誰知現卻遭此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越說越激動,後近乎怒吼道:「升斗小民,穿窬之徒,尚且有尊嚴不可冒犯,何況我輩?皇城之內,京營之,小小卒吏竟敢詈罵羞辱當朝太尉,險些將其殺死有道是大臣的尊嚴受辱,國家就會遭到輕視此事若不嚴懲,大臣體面何?國家尊嚴何?」

    沈默罕見的怒火,使內閣每個人都深受震動,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要求嚴懲兇手,以彰大臣尊嚴

    張居正是激憤言道:「國朝兩年來,還從未生這等事情輔若不嚴懲,朝綱何!」

    見張居正把話引到了自己身上,徐階心裡頭已生了幾分不快,便宕開說道:「這種事情以前也生過,嘉靖八年,也生過京營官兵襲擊兵部高官事件。」

    「那當時是如何處理的?」眾人追問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階輕歎一聲道:「京營就京城之內,真去追查幕後主使,非要亂套不可……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後只能拿幾隻替罪羊頂罪,就草草結案了。」

    雖然徐階說的理,但閣臣們都覺著不是個味兒,怎麼還沒開始查案,就先潑冷水了?

    「老夫說這話,不是為了庇護那些京營官兵,」見眾人表情有異,徐階話鋒一轉道:「我輩都是士林人,同命相連,王尚書遭襲,就是我們全體官丟臉,此事若不嚴辦,老夫這個輔,還有何面目面對朝官?」說著看看沈默道:「江南,兵部的事情歸你管,這個還望你把握好。」

    「是……」沈默這個氣啊,俺好容易雄起一把,就不能配合一下?就這麼不客氣的給我掐滅了?於是問道:「那分營練兵的事兒,又該如何把握?」正如之前王寅的定計,如今這個人事震盪時期,要嚴格區分分內分外,分外的事,要量少摻和,不言;而自己分內的事,卻要積極,多言,增加自己的存感。

    徐階被將了一軍,畢竟這件事,他內閣會議上是表過態的,有些鬱悶道:「先調查,如果這次真是分營練兵引起的,那就要考慮是不是兵部的工作沒有做好……」頓一頓道:「改善以後再談練兵。」

    「是」沈默這次的回答十分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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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閣散會後,被全權授權處理此事的沈默,便來到了兵部。

    分管兵部三個月來,他並未如人們想像的那樣,被山西幫杯葛外,恰恰相反,他與兵部上下處得是蜜裡調油,人人交口稱讚,沒一個覺著他不好的。

    先與幾位堂官相處時,他沒什麼架子……這與禮部當堂官時有不同,當時他對下屬要保持威儀,現卻只是分管,並不是直接領導關係,所以沈默一直保持謙和的態,遇到事情能聽取他們的意見,有什麼需求也量幫他們爭取,還從不插手具體部務,這樣的管理者誰不喜歡?所以他能贏得兵部的上下歡心,也一點都不意外。

    然而想要樹立自己的權威,靠兵部做出些成績,光靠懷柔是不行的,還得要立威,但立威就不會讓人那麼舒服了,所以必須把握好時機,如果時機不好,沈默寧肯等,如果等不到,他就會自己創造……

    當他一條彪形大漢的陪伴下,進駐兵部的時候,還有人意識到,沈閣老這次,是要來立威的

    兵部裡,因為尚書大人遇襲,大小官吏們都無心工作,是以都巳時了,仍然這一堆、那一堆,聚一起議論著昨天的事件,沈默止住門房的通報,廳口聽了片刻,有些悲哀的現,這其竟然幸災樂禍者居多,很多人都看王國光的笑話。

    直到有人掀開紗簾,準備把茶壺裡的茶根倒掉時,才現沈閣老面如寒霜的站那裡,不由先是一驚,然後堆著笑道:「沈、沈閣老……」

    沈默哼了一聲,逕直進了大廳,目光冰冷的掃過眾官吏,便穿堂而過,來到了正院的閣老簽押房……為了奉承上司,每個部都為分管的閣老安排了上好的簽押房,兵部也不例外——

    分割——

    包括之前所寫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沈默快擁有權力,而不是為了所謂的虐主,有時候不爭就是爭,爭來爭去,反而什麼也爭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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