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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一七四章 文 / 舍人

    第一七四章

    面對絡繹不絕上門訴苦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們,顧憲章總是強調:「這次全縣清退工作,是縣委常委會集體研究並一致通過的,不存在你們所說的,是楊陸順副縣長個人的意思,我們縣委政府的全盤工作都是建立在縣委常委會集體研究討論上,哪有個人能左右黨委的呢?請同志們不要偏聽偏信。既然是縣委政府的決議,還請同志們端正思想態度,認真執行。第一階段是統計造表,就先統計造表嘛,你們找我也不解決問題,切實按照縣委政府的部署,做好你們該做的工作就行了。」

    顧憲章也在觀望中,南平縣委作出清退農民負擔款後,他只給市委孫書記王市長進行了簡單的電話匯報,也是希望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不過讓他奇怪的是,這麼積極迎奉黨中央國務院政策路線的舉動,竟然沒得到第一時間的肯定。

    其實市委針對南平的清退工作,也存在著分歧,市委章副書記就舉雙手贊成,年年喊減輕農民負擔,年年下來不少文件,真正開落實的,還只有南平縣;王智弘心裡十分讚賞南平的果斷決定,可他畢竟是二把手,在孫書記沒表態之前,他不能隨意表態,免得與一把手意見相左,到時候他再堅持就影響班子團結,不堅持又對不起苦哈哈的農民;孫書記知道清退工作的起因是南平縣紅溝坡鄉貴舞村的村委會幹部集體**,引起了民憤,南平縣這麼搞,也是想穩定農民情緒,不至於激發更大的干群矛盾,可他擔憂的是,南風市各縣都是農業為主的單一經濟模式,要是南平開了這個頭,勢必其他縣也得跟著上,說句清退簡單,可涉及的違規資金造成的缺口,該如何填補,各縣除了攤開手板向市裡要錢外,別無他法,可市裡又從哪裡給他們搞來這筆錢呢?這兩年他為南風財政問題,傷透了腦筋,提起錢就敏感,暗暗就對南平的顧憲章有點不滿,加之馬崢嶸某些話也隱隱在起作用,就從心裡反感南平的清退工作,可他又不好直接表態不同意,中央國務院省裡都在強調,他反對豈不是跟上面頂著幹?越想越惱火,胸口不禁隱隱發悶,忙調整好呼吸,慢條斯理地說:「南平縣的搞法不錯,符合中央國務院及省委的政策。不過清退工作涉及範圍比較大,步子快了,怕引出其他問題,節外生枝就不好了。我建議南平縣委腳踏實地,先從今年減負開始,切實按照《關於涉及農民負擔項目審核處理意見的通知》,把今年違規的攤派、集資、罰款清理清楚,再著手搞以前的,你們認為呢?智弘你說說你的意見。」

    王智弘說:「我同意孫書記的建議,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農民負擔問題是痼疾,不能指望朝夕就處理得好的。穩打穩扎,真正把中央國務院的利民政策落實到農民身上,這才是我們當務之急的重要工作。」

    既然書記市長意見一致,其他人都紛紛附和著同意了,全文明表示支持書記市長的意見後謹慎地請示:「孫書記,我們宣傳部門是不是要緊密配合下南平縣的清退工作呢?」

    孫書記說:「暫時不動,先看看,要是南平縣成績突出,還是應該向上面請功的。」全文明就不再囉嗦,心想陸順啊陸順,不是老全不幫你,是孫書記太謹慎了。

    這個議題通過,紀委林書記忽然發言道:「孫書記,近期紀委收到大量的檢舉信,基本都是反映南平縣常務副縣長楊陸順同志的各種問題,還有市人大政協也轉來類似不少人民來信。本來市委有言在先,可紀委常委周益林同志認為情況不很正常,在紀委常委會上要求紀委採取行動,有問題能查出來純潔幹部隊伍甚好,沒問題還楊陸順同志一個清白更為重要,經我們紀委常委會舉手表決,基本通過了周益林同志的建議,還請孫書記批准。」

    孫書記聽完眉頭微微皺了下,心裡很不滿意紀委的提議,他知道南平清退工作是楊陸順先提議的,這時市委紀委派調查組下去,無疑給南平老百姓已口實,清退農民負擔直接觸犯的就是基層幹部的利益,農民群眾就會把楊陸順當大救星一樣同情支持起來,這不就側面反映市委領導昏庸嗎!心臟突然一抽,他長吸口氣,克制身體的難受,轉臉望向王智弘道:「智弘,你看呢?」

    王智弘聽完紀委林書記的話,第一反映就是周益林與楊陸順是省委黨校的同學,關係不會差到如此地步吧?莫非周益林是故意找機會幫楊陸順提高威信?當即就表示反對:「孫書記,我個人認為,此時不宜派人調查楊陸順同志,即便檢舉信有確鑿的證據,紀委可以暗中監控,得等南平清退工作的第一階段工作收尾後進行。據我所知,南平發動清退農民負擔,是楊陸順同志在處理一樁鄉派出所治安聯防隊員非法羈押農民事件,順籐摸瓜牽涉出該鄉的鄉村兩級幹部相互勾結,擅自提高稅費提留,恣意侵吞農民血汗的嚴重問題。為了防止其他鄉村有類似的事件,楊副縣長才在縣委常委會上提議搞清退。我們都知道,清退了農民的負擔,受益的是千萬農民群眾,侵犯的只是部分不稱職的鄉鎮官員利益,為什麼突然檢舉信多了,無非就是某些人的利益被侵犯了羞惱之下的報復行動。當然我不敢保證楊陸順同志全無問題,但在眼下關頭,實在不宜展開大的調查行動,農民會怎麼想、人民群眾會怎麼想?他們只會認為官官相衛,認為楊陸順才是他們利益的代表者。無形中人為地把我們市委南平縣委放在了人民群眾的對立面,這才是我最為擔憂的。」他還有深層次的想法,楊陸順現在已經名氣很大了,再人為撥高一層,不利於楊陸順的工作,要是被查出沒問題,市委該如何獎勵?難道調進紀委來當反腐先鋒!!

    章副書記卻極為憤懣:「孫書記,我看就派人下去查,我就不信了,一個黨員幹部把農民群眾的利益看得如此之重,會是個**分子?真金不怕火煉,要是查不出問題,正好市委可以給小楊縣長正名,樹模範嘛!」

    孫書記不動聲色地看了王市長一眼,對這年輕的副手充滿了戒備,一個成熟的政治工作者該具備的精明圓滑以及揣摩上級心理的能力,王智弘絲毫不少,更難得他還能如此隱忍,後生果然可畏啊,而對老章則嗤之以鼻,這也是老章為何窮一輩子也只能靠啃老本爬到個副廳級的緣故了。孫書記就說:「我還是偏向智弘的看法,但不代表我認同智弘的說法,真正的『共產』黨員是不會懼怕任何流言蜚語的,更不怕拿到太陽底下曬曬。紀委根據檢舉信提出調查意見是非常正確的,不能說調查個關心農民的好幹部就是要站在農民的對立面,我相信我們新時代農民的覺悟應該也是高的。不過確實時機不對,調查組下去,勢必牽扯了南平縣委的精力,南平的同志也為難嘛,一方面要集中全體幹部動員下鄉搞清退,又不能疏忽了上頭來的『欽差大臣』,呵呵,我們不把南平的同志放進夾磨中磨,也算側面支持顧憲章同志的工作嘛。」一句小玩笑,使得氣氛活躍了點。只有王智弘暗中鄙夷。

    楊陸順得了徐心言的點撥,顧不上跟沙沙慪氣鬧彆扭,先是電話請示了全文明部長,然後給春江日報的莫見評打電話,可惜老同學忙碌得很,跟個考察團去了廣東,考察當地鄉鎮企業。沒了省報的關係,楊陸順多少有點失望,接著給電視台的葉小菁去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認識的大報刊的記者朋友。菁菁自然竭力幫忙,說:「楊叔叔,晚上你最好在家等我電話,應該不會讓你失望。」

    雖然菁菁有保證,但楊陸順自認為應該多找點腳路,想到去年縣委辦李恆銳請來的市電視台記者,就又打電話給他說:「恆銳,我們南平現在大搞清退,你不請你的記者朋友到縣裡來走走看看?」

    李恆銳在機關打磨了近兩年,早不復有剛參加工作的銳氣,他曉得如此利國利民的大舉動,縣委宣傳部都沒動作,肯定是縣委顧書記有指示,說不定市裡有規定也不知道,但又不敢搪塞楊陸順,就轉了個念頭說:「哦,楊縣長您說去年來我縣採訪冬修的兩個女記者啊?早都調去省裡了,而且都換了單位,估計當記者不是她們想像中的好玩吧?不過我還有個熟人,在市電視台搞幕後技術的,應該能幫得上忙。要不我幫您聯繫聯繫?」聽到話筒裡楊縣長語氣有點遲疑,忙又說:「楊縣長,您放心,這事到我這裡就打止了,我絕對不會到外面胡亂講的,說心裡話,我在縣委辦綜合科能有今天的成績,還多虧楊縣長的大力提攜,我李恆銳嘴巴笨不會說乖面子話,可我心裡永遠把楊縣長當伯樂尊敬!」

    楊陸順也當了真,倒是蠻高興李恆銳在縣委辦的工作成績不錯,沒冤枉向李奇光推薦。再想想確實沒什麼值得托付的新聞屆朋友了,就有點後悔不該自己丟了文字工作還丟了新聞屆的朋友。這兩年電視發達了,重要新聞不上市電視台新聞就肯定上不了市報的頭版,他一心想通過電視新聞當著無數觀眾吹捧顧書記,而且還想盡量隱蔽點不讓其他人知道,眼見著目的達不到,心裡還真鬱悶起來。

    晚上在家守侯電話旁,楊陸順眼看著電視內心暗暗焦急,卻只見沙沙一會拿抹布擦拭傢俱,一會用墩布拖地,再不就揀拾客廳裡的零碎物件,在眼前晃呀晃地頭都暈了,心裡又氣又好笑,自從家裡有四姐在操持,沙沙也不知道多久沒老老實實在家當主婦了,這會受氣小媳婦一樣看眼色行事、伺候老爹娘也積極了,倒也不覺得怎麼討厭,不由暗暗歎息,你個女人在家安分當妻子媳婦孩子他媽就夠了,何苦在外面為了身外之物操勞奔波呢,錢這玩意夠用就成,難道還能把全世界的錢都摟回家,才叫生活美滿?累都累死你。本想安慰幾句,又怕她教訓不深老毛病復發,就故意不理會。

    旺旺平常都在隔壁跟燦燦學習玩耍,很少過來,這會也做完作業了,粘在他爸爸身邊,耍寶一樣說學校的事,見爸爸對他的學習感興趣了,就忙要表演「很有感情地背誦課文」,還把媽媽硬扯到爸爸身邊坐著,才繪聲繪色地表演起來。

    楊陸順當然知道,旺旺這是營造個和美家庭,當然不會讓孩子失望,也跟著沙沙一起有說有笑,但等旺旺一走,立即冷若冰霜,都不拿眼角瞥下沙沙。

    沙沙知道六子的脾氣,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只要小心做人、精心伺候父母、關愛孩子、尊重四姐,那就是個好堂客,只是眼看著的錢飛了,她始終覺得可惜。

    說來也巧,越是想電話響,平時鬧得歡的電話始終沉默著,鬧得楊陸順很是憋氣,兼之沙沙在一邊施展「美人計」,也引得他虛火之冒,毫不留情地掰開沙沙攢他衣角的手,冷冷地說:「莫煩我。」沙沙眨巴著眼睛,一副幽怨地模樣去了臥室,又鬧得楊陸順只想笑。

    好容易等到十一點,電話才響起來,菁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激動:「楊叔叔嗎?好消息好消息,我今天幫你找了個新華社駐春江的記者,唐春前,我把你辦公室的電話、家裡電話都告訴他了,他的意思是,就在明天會電話聯繫你,白天就打辦公室,晚上就打家裡。我個人覺得這個唐記者還算比較不錯的,提起農民問題就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我只是隨口提起我家鄉南平縣在搞清退農民負擔工作,他就很關切地追問著,只可惜我知道得太少,不能說得很全面,可也足已引起了唐記者的興趣。」

    楊陸順心裡一驚,新華社的記者,我的乖乖,來頭也太大了吧,不過捅得越高,顧書記得到的榮譽越大,那清退工作也就會進行得越順利,也高興地說:「菁菁,真是謝謝你啊,沒想到你神通廣大,啟動了新華社的記者,我明天就在辦公室等電話,一定要請唐記者到南平來看看情況。」

    菁菁笑嘻嘻地說:「楊叔叔,你真見外,這點小忙還謝我做什麼。沙姨和旺旺怕都睡覺了吧,沒辦法,剛才一直在陪唐記者喝茶聊天。等他點頭了,我才偷閒出來打電話的。我不多說了啊,還得陪唐記者聊天去。」

    楊陸順又擔心菁菁起來,小丫頭太漂亮容易引起男人們的覬覦,不過擔心歸擔心,現在隔得這麼遠,只求菁菁不受外界影響,安心工作,找個心地善良的好男朋友了。

    倒是貓在臥室裡的沙沙,偷聽了菁菁的電話後,對六子就很擔心,她不知道六子什麼事居然請新華社的記者到南平來,聯想到吵架那天臥室被撥掉的電話線,她不禁擔憂起來,究竟六子在陰謀策劃什麼事情呢?想到這裡,她睡不安穩了,裹著毛毯跑到客廳,對六子說:「六子,我不是故意偷聽電話,我以為是找我的,六子,你氣我不該在外面亂搞,我聽你的話不再犯錯了,可、可你也別什麼都瞞著我啊」

    楊陸順聽沙沙說無意偷聽電話,還埋怨他隱瞞著什麼,氣就上來了:「喲,你知道被人瞞著不舒服了?你究竟瞞著我多少事,我還沒找你一一算帳,你倒先找我問罪了啊!我都懶得理你。」

    沙沙老實地說:「六子,其實也就歌廳的事和找老白做粗布生意的事瞞著了你。其他就真沒有了。我知道你骨子裡還是想正直做官善良為人,這些賺錢的齷齪事也只有我這女人去搞,才不至於因為家庭財政緊張,讓你的精力牽扯了不能安心搞工作。不過關乎你前途的事,以前你都還跟我有商量的,這會因為我不賢惠,你啥都不讓我知道了,我心裡確實很難受的。這新華社的記者可了不得,他們的文章就能直接引起國家大領導的重視,我不知道你找新華社記者做什麼。我只知道南平是個小地方,惹來國家大領導的關注,也不知是福是禍,上面隨便一句話,也許就讓你這副縣長又罷官了啊。六子,想想頭幾年我們是怎麼熬的,可千萬別衝動,你再沒了職位,該怎麼辦喲。」

    楊陸順哼了聲說:「怕當不成縣長夫人沒面子,有失落感?」

    沙沙說:「難道你就捨得放棄辛苦爭取來的職務?難道你還願意被小人欺負刁難?就拿這次搞是清退來說,明明是縣委的決定,是顧書記要搞的,為什麼偏生就只有你落下罵名?我讀書沒你多,可我也知道毛主席那句團結大多數、打擊少部分的語錄。」

    楊陸順耐煩地說:「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事、怎麼做官。我也不是當年的楊陸順,我自有分寸。你趕緊睡覺去,我還要去寫點東西。」說著就徑直去了書房。他沒什麼東西要寫,只是不願意聽沙沙囉嗦,而且是連沙沙都看透了他卻忽略了的東西,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在落實黨中央國務院的利民政策,他也相信他的所作所為一定會得到省委劉書記的支持,他只有全力去為農民群眾做實事,才不辜負省委劉書記讓他回基層工作的目的。至於利用宣傳輿論把顧書記推向前台,只不過是他堅定南平縣委堅決清退工作的小手段,真要讓新華社的記者把報道弄上了人民日報,就由不得顧書記不把清退工作落實到底,也許顧書記還會在此事中獲得更多政治資本,再上一層台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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