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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二零七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零七章(下)

    楊小標侯勇到開縣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其實南平距開縣不遠,拋去過南平渡口要耽誤點時間,從西平橫穿過去就到了西平縣境,然後沿著陀江大堤公路向北走不到三十公里就到了開縣縣城,兩個半小時路程吧。在車上小標還在埋怨猴子昨天晚上不該玩得太晚,喝完酒就直接回家睡覺吧,還硬拉著去按摩,偏生按摩女在酒精的作用下顯得分外妖嬈,折騰到凌晨五點,爾後又去吃早餐,等感覺困得要命躺到床上再睜眼就到了中午,匆匆忙忙吃了飯就往開縣趕。

    楊小標見侯勇挺精神,笑罵道:「猴子,你真行啊,我現在眼睛還澀得像摻了沙子,你倒能聚精會神開車,搞公安的就是厲害啊!」

    侯勇嘿嘿一笑說:「標哥,這算什麼,要是市局縣局聯合搞案子,經常是幾天幾夜不合眼,什麼蹲坑守點一盯就是五七天小半月的,早習慣嘍。」

    楊小標哼了聲說:「我看公安隊伍酒囊飯袋多唷,你開穩當點,我瞇會兒。」

    侯勇的確是嘴巴硬,他能不疲倦嗎?在按摩廳跟按摩小姐風流了一回,早餐回家把要調動的消息告訴明明,兩口子激動起來,大早晨又在被窩裡晨運一次,好容易挨到上班時間,他得去請假啊,請假完畢還得再次去落實秦志明搬家的貨車、搬運,等搞熨帖這些事兒已經快十點了,找去楊小標住的地方,縮在沙發上瞇了兩個小時。

    到了開縣縣委政府大院,好在門衛見是個公安開車才沒刁難,只是簽了到訪簿就放行了,進了政府樓就麻煩了,兩個外地人進門就要找縣長,縣長是隨便能見的嗎?真是官腔遇到了僚腔,到底還是看在侯勇是公安幹警又是楊縣長老家的人,才指點道:「我們就是知道楊縣長的去處,也得為領導保密不是?這樣好不好,你去二樓政府辦蔡主任辦公室去打聽,蔡主任興許知道。」

    侯勇楊小標尋到二樓,蔡伏生在辦公室裡的,蠻熱情地接待了楊縣長老家來的人,侯勇不敢托大,他清楚政府辦主任的份量啊,好煙好話諂笑全奉獻了出去,蔡伏生倒是蠻吃侯勇這套,簡單對話後也知道侯勇職務雖低,可跟楊縣長私人關係不錯,但還得請示楊縣長到底見不見,他知道楊縣長目前在映山賓館,就給段偉去電話,得知楊縣長還在二號專樓曲書記房間裡談工作,不敢冒昧去電話打擾,就給吳華去電話,讓他守候在二號專樓,等楊縣長出來再聯繫,然後很客氣地請侯勇楊彪去小接待室等消息。

    楊小標侯勇很孤單地在接待室等消息,小標多少有點牢騷,侯勇勸道:「標哥,咱們是運氣不好,志明小周都沒在,我們又不認識其他人,要不是我們打著楊縣長老鄉的牌子,政府辦主任能見咱,能安排在這裡喝茶烤火?」

    楊小標不是不知道,他以前在北京當農民的時候,不知道被政府機關的小官僚冷落過多少回,只是近兩年財大氣粗人緣廣泛,不習慣被人冷落,發了幾句牢騷,也就只好安心等著,雖然時不時有人進來給他們添茶水,但等待的確讓人難熬。

    眼見得快五點,蔡伏生才笑瞇瞇地進了接待室,說:「小侯小楊,讓你們久等了啊,楊縣長剛到開縣,公務繁忙,下午一直在開重要會議呢,這不散會了就立即把二位到訪向楊縣長匯報了,楊縣長請你們去映山賓館,也快吃飯了是吧。我就不陪二位了,」側身指了下跟身邊的吳華說:「這是楊縣長辦公室的秘書吳華,是楊縣長器重的同志,就讓吳秘書帶你們去見楊縣長。」

    吳華在映山賓館苦等楊縣長下樓,馬上就把侯勇楊彪到訪的事匯報給了楊縣長,卻發現楊縣長似乎並不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反倒是微微皺起了眉,隔一會才說:「吳秘書,他們確實是我南平的熟人,這樣吧,我還有點事,你先把他們請來賓館、安排住宿晚飯,如果我有時間,我會去見他們的。哦,要是他們自己掏錢住宿吃飯,也由他們。」說罷就匆匆走了。吳華就斷定楊縣長不喜歡來人,看侯勇警銜是一枚金色三角星的一級警司,撐死也就是個派出所副所長,看年紀估計連派出所所長都不是,那個楊彪也沒啥職務,不過就是有輛春江牌照的汽車,如果有來頭的,肯定不會不亮出來,就起了輕慢之心,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地請侯勇楊彪去賓館休息。

    侯勇楊小標可謂都是明眼人,只不過不想跟他計較,到了映山賓館,吳華對服務台服務員要個標間,侯勇得了楊小標的眼神忙說:「吳秘書,我們自己來,小姐,來兩個最貴的套間。」就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服務台的小姐說:「同志,最貴的套間是一百一十八一晚,不打折的。」侯勇沖楊小標嘿嘿一笑說:「楊老闆,還不夠您麻將點個炮呢,我說縣裡消費低吧。」隨手抽出五張百元大鈔,就去登記。

    吳華估摸侯勇錢包裡至少有五千元之多,再瞥見楊彪扶在服務台上的左手腕上居然帶的是勞力士金錶,心裡一激靈,莫非是楊縣長請來搞活縣裡經濟的大老闆?眼裡就露出絲熱切。

    陪著侯勇楊小標上四樓進了豪華套間,見侯勇從手提皮包裡拿出鋼杯和高級毛尖給楊老闆泡茶,基本就斷定自己的判斷沒錯,也就益發客氣:「楊老闆,楊縣長還有點公務要忙,楊縣長指示叫我陪好兩位。請先休息一下,六點要是楊縣長不能來,我就陪兩位吃飯。」

    楊小標忽然問:「吳秘書,楊縣長在忙什麼呢?」

    吳華微笑著說:「楊縣長公務很多,喏大個縣六十萬百姓的生活,都維繫在楊縣長的工作中,我給政府辦去個電話,如果楊縣長能有空,政府辦就會通知我們的。」

    楊陸順跟曲常林談完工作,也沒離開映山賓館,而是去了一號專樓的接待室,他並沒啥緊要處理的工作,只是對於楊小標侯勇地突然造訪很意外,他對楊小標給沙沙大筆錢很不高興,當著侯勇又不好表露,乾脆還是躲在接待室裡在仔細研究研究制定的規則計劃,也好在給市委王書記匯報時更能闡明觀點目的,他不擔心市委王書記不支持。

    侯勇楊小標在賓館等不到楊陸順,在吳華陪同下吃完晚飯,依舊沒有楊陸順的音訊,疲憊不堪的侯勇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就呼呼睡去,楊小標卻在臥室抱著電話打長途,只有吳華最尷尬,耐心地陪著。

    直到晚上10點多,楊陸順才在朱貴貴的陪同下進了楊小標的豪華套間,侯勇也睡醒了,只是礙於有外人在場,不好顯得過於熱情。

    楊陸順讓吳華朱貴貴先走,沒了外人才笑著說:「侯勇,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了,不是安排你幫志明搬家的嗎?」

    侯勇感激地說:「楊縣長,我是專程求小標帶我來看望你的。沒耽誤你縣裡的公務吧?」

    楊陸順看了小標一眼說:「沒耽誤,我確實很忙,就沒急著見你們,連晚飯都沒陪你們吃,莫見怪啊。」

    侯勇說:「哪能呢,你要太客氣,豈不是沒把我當朋友嗎。」三人寒暄了一陣,楊陸順看看手錶說:「時間不早了,侯勇你就休息,我讓小標送我一趟。」

    楊小標知道乾爹有話要單獨說,囑咐侯勇自己安排活動。開著車,在乾爹指揮下進了武裝部裡面。等跟著乾爹進了屋,才發現乾爹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楊陸順招呼楊小標坐,泡了茶才揉著發脹的太陽穴仰靠在沙發,想如何開始談話。

    楊小標見乾爹神色憔悴,心疼地說:「爹,你累了吧,不如找點休息啊。」

    楊陸順唉了一聲說:「工作累不到我,就是心累得厲害啊。小標,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有些話,你還是要聽的。沙沙去上海我就電話告訴你,莫助長沙沙的虛榮心,你倒好,嘴巴裡答應背著我另搞一套,你有錢,可錢也不是用來揮霍浪費的嘛。你讓沙沙花了你十來萬。我也有時候寬慰自己,我乾兒子的錢又不是別人的錢,可我心裡總不是滋味兒。」

    楊小標說:「爹,這事我也早想說明白了的。我給錢乾媽花,不是討好您,我覺得不是揮霍浪費,而是很有必要,您別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要不對,您再責罵。現在您是縣長了,在開縣您就是頂了天的領導,我雖沒在政府機關上班,可我也知道,您一句話一個條子就能解決好多人的困難問題,想巴結討好您的人太多了。可您一直是非常講原則的領導,他們不敢直接給您送禮,會轉彎抹角送去家裡送給乾媽啊。都說陞官發財,您職位上去了卻沒發財,您有理想抱負,可乾媽沒有啊,她是縣長夫人啊,不僅一大家子要照顧,還得在社會上不給您丟面子,禮尚往來的人情要做,再放眼其他官太太,個個都享受著男人職位帶來的特權,乾媽肯定心裡不平衡吧,女人愛虛榮貪小便宜,基本都如此,萬一沙沙約束不住偷偷收人錢物,豈不是壞事了?我是心甘情願給錢讓乾媽花的,我又不找您利用職權辦事不算行賄吧,爹,你就放寬心吧,沒有您以前拉扯我,哪有今天的楊小標呢?」

    楊陸順被小標的話感動,可仍舊不願或者說骨子裡的清高迫使他不能接受小標的那套,反而有點惱羞成怒,說:「小標,你這是狡辯啊,人不能不勞而獲。而且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堂客是個眼裡只有金錢的貪婪女人!你這麼讓沙沙揮霍,我連還給你的錢都沒有,你是不是逼我收受賄賂去還你的帳呢!」

    楊小標微笑著說:「爹,我說了是心甘情願的,就如同當年您心甘情願用微薄的工資改善我和爺爺的伙食、替爺爺看病抓藥是一樣的。當初我心安理得接受您的救濟,我只存了一個念頭,就是長大了拚命賺錢,讓乾爹一家衣食無憂!知道小邊為什麼答應買個破舊的造紙廠嗎?我知道他也是報恩,難道只能您一個人付出,就不能收取一點點回報嗎?說起造紙廠,邊總準備派人過來了,我那煤窯的技術顧問也聘請了,一起過來。什麼時候能正式到開縣來商談呢?」

    說到正事,楊陸順精神一振:「快了,明天我就去市委匯報工作,回來就準備在常委會上研究,我想應該是沒問題的,特別是造紙廠,煤窯倒簡單點,以前就被承包過,應該操作起來簡單得多。」

    楊小標說:「我明天就去春江,時間也不早了,您早點休息,我就在沙發上瞇一晚。」

    楊陸順確實很累了,小標的話給他的感觸很大,沙沙雖然愛慕虛榮,多少還是聽自己的話的,這麼些年來,他在家基本說一不二,沙沙也沒在經濟方面出過問題,或許小標的辦法是好的,只是慾壑難填,沙沙嘗到大把花錢的滋味,還能過平常普通人的生活嗎?帶著疑問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翻身起來給沙沙去電話:「沙沙,是我,吵著你休息了吧。」

    沙沙白天幫秦志明燕子搬家,指手畫腳地也挺辛苦,美夢被吵醒自然沒好心情,不怎麼耐煩地說:「什麼事啊,有事不能早點來電話啊。人家正睡得香呢。」

    楊陸順說:「沙沙,今天小標來開縣了,晚上就睡我這裡的。」

    沙沙驚訝地說:「你那狗窩一樣的地方,他能睡得著?」

    楊陸順加重語氣說:「沙沙,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到上海開了眼界了,瞧不上平常百姓的日子吶!莫說我住的地方比賓館也不差,就是比我們家還要好點吧,怎麼就成狗窩了呢。我跟小標談過了,小標的意思是,他給你錢花,總好過你去收別人的錢物犯錯誤,出發點是好的,我也是簡單粗暴了點,語氣過於嚴厲。只是沙沙你想過沒有,去一次上海花小標十來萬,未免也太過分了。咱們倆一年收入滿打滿算不超過兩萬吧?愛漂亮也要有個度是不是。何況你過分奢侈,就不怕紀委的人調查你,你也是副科級幹部了啊。」

    沙沙滿不在乎地說:「我乾兒子自願給我的,我沒找他要,再說我又沒花了小標的錢,利用職權幫他牟取不正當利益,紀委想找麻煩也找不上。六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縣長來得不容易,不想被人找茬嘛,你放心好了,有小標,我還不屑去收別人那點幾百塊錢的煙酒呢。我可是全聽你的了,家裡來的任何人,我都沒拿人家一分錢東西,不收人東西,也就不得給你縣長大人吹枕頭風,不干預你工作,這總可以了吧!」

    楊陸順很不滿沙沙說話的語氣,惱火地說:「沙沙,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你不來開縣我不強迫,但你一定要管好你的手,伸手必捉!還有,我這次在開縣馬上就要處境艱難,估計要我下台的人不少,我們都要嚴格要求自己,堡壘不能從內部攻破。」

    沙沙愕然:「什麼?你怎麼又會處境艱難呢,求求你聰明點好不好,莫盡做得罪人的事好吧。」

    楊陸順說:「是市委王書記交給我的任務,而且我也想在開縣做出成績,這段時間我估計難得回家一次,拜託你照顧好旺旺,協助四姐多料理點家務,我爹娘咱爸媽年紀都來了,得精心點知道嗎,四姐到底是農村人沒啥文化見識,有啥事還得你操心了。」

    沙沙說:「家裡事你就別擔心了,我都搞得熨帖。六子,我很奇怪啊,怎麼別人當官就沒你那麼事多呢,你看這才穩定了多久,你又要在開縣折騰,有時候我也不明白,人家領導的堂客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那麼舒心,我老是戰戰兢兢,這也不如你的意、那也不入你的眼。人家的堂客過年親戚都不走,專門在家等著收禮,我、我花自己乾兒子幾個錢都被你罵了無數次,六子,你別老怪我,你也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好不?你要不會當官就別當官,搞得家無寧日的,何苦嘛。當了幾年楊縣長夫人,我也累得很,六子,要不別當官了,我們衛邊公司打工去,工資又高、環境又好,而且大城市的教育質量又好,我們旺旺在上海讀書,保證以後能考清華北大考公費留學呢!」

    楊陸順越聽越覺得幼稚,敷衍幾句就掛了電話,他得養好精神,爭取市委王書記最大的支持,讓開縣盡快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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