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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二一一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一一章(下)

    原本處理楊昊潤沒那麼嚴重,可惜楊昊潤在政府辦實在不得蔡伏生等領導喜歡,在給楊縣長的調查報告中,不僅核實了聚眾賭博,還添加了楊昊潤在擔任監督落實小組成員時在鄉鎮索要好煙好酒的劣跡,當然不是蔡伏生整材料冤枉楊昊潤,而是楊昊潤確實存在這方面問題,其實也就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向鄉鎮接待幹部討要一盒兩盒好煙,吃飯的時候要上瓶流行的孔府宴酒而已,可整進材料性質就不同了,楊縣長嚴令不得公款吃喝,你楊昊潤身為監督落實小組成員卻利用職務便利「知法犯法」,兩罪並罰才有了撤職記過處分。

    楊陸順也是不得已為之,他節流政策已經引起諸多不滿,偏生自己看好的楊昊潤不爭氣,撤職記過調離原崗位,也是給監督落實小組其他人敲警鐘,更是封堵他人之口。

    但楊昊潤就慘了,在政府辦苦苦掙扎了多年,好容易盼來一絲轉機,卻因為區區小事而落個悲涼下場,起初還自我安慰楊縣長嚴肅處理也就避一時風頭,可在下面實在過得窩囊,在政府辦養尊處優慣了,如何還能在鄉鎮當脫產幹部呢,何況還背個惡名,在單位同事不喜歡、領導不待見,即便在村裡也被泥腿子們說三道四的,可以說日子極其難過,家裡堂客也不依不饒,沒個好臉色,想來想去,還得再去求楊縣長開恩,不說官復原職,至少也要回縣城上班,在鄉里實在熬不下去。

    楊陸順日子也不怎麼好過,自從出售開縣萬家嘴造紙廠提上縣委政府工作議程,就困難叢叢,縣委常委們裡的意見就有分歧,幾乎一致認為變賣造紙廠不是最佳途徑,有人說造紙廠是國家的,不能因為經營問題就賣給私人;有人說南風地區還沒有變賣國有企業的先例,開縣不能開這個頭,有損開縣名譽;有人說造紙廠雖然資不抵債,負擔比較重,改革迫在眉睫,也可以搞搞資產重組,讓造紙廠職工們集資搞承包,總比隨隨便便賣給一個外地老闆強。好在縣委曲書記與楊陸順還一條心,也多方面給常委們做解釋工作,而且遠在上海的家國股份有限公司確實有實力,提出的收購方案條件還是比較優惠。

    只是造紙廠的干職們就不同意了,好好的國家工鐵飯碗轉瞬就淪為私企員工,成為了私企老闆可以隨意解雇的「打工仔」,於個人利益個人感情上都轉不過彎來,很多職工幾乎是全家幾口都是靠造紙廠生存,可以說的一邊倒地不願意縣委縣政府把造紙廠做為包袱甩掉。造紙廠的廠領導們自然也不願意放棄手裡的大權,表面上服從縣委縣政府,暗地裡慫恿干職們鬧事,散佈謠言,四下聯絡,想盡一切辦法阻撓。於是告狀信雪片一樣飛向市委政府人大、縣裡流言蜚語大街小巷散佈,造紙廠的工人們在廠區自發組織了護廠隊,貼滿了標語,甚至還醞釀著組織遊行示威、集體去市委上訪。

    楊陸順自然沒料到一項原本利縣利民的好買賣,就引發了諸多事端,隨著事態的變化,就連縣委曲書記也都開始動搖,無奈之下,楊陸順用開縣政府的名義起草了報告,遞交到市政府,請求市裡支持。報告送至人大會後轉正的熊市長案頭,熊市長只說需要時日研究就打發了楊陸順,反倒是對開縣的問題頻頻發難,第一季度的財貿稅收工作落後、政府干群矛盾尖銳等等,使得楊陸順疲於應付,好像他這個縣長不務正業。從市政府怏怏而出,楊陸順覺得不能就此等候熊市長「需要時日的研究」,給趙君豪打了個傳呼,看市委王書記有沒有時間聽他的匯報,可惜王書記去了省城,連趙君豪秘書都沒帶,只得把報告給了趙君豪請他務必第一時間轉呈王書記,這才回了開縣。

    一路上楊陸順竭力不去想造紙廠的事情,而是去考慮如何解決熊市長提出的問題,其實每個縣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可一旦被上級領導點出來責問,就不能不抓緊時間落實,開縣農民減負工作確實拖累了財貿稅收工作的進度,可解決問題的計劃卻不能按進度完成,面對鄉鎮不斷出現的干群矛盾,也沒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春耕生產已經接近尾聲,防洪大堤的修繕計劃也要盡快提上日程,可動手就要錢,一時間頗覺煩惱,是不是應該走走門路去省裡搞點額外撥款呢,畢竟開縣財政有限,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接手了開縣縣長,才切身體會到難處。

    楊昊潤好容易說服堂客,用信封包了三千元現金,準備去楊縣長處走門路,不在了政府辦,連楊縣長的行程都摸不清楚了,只能守在縣武裝部門衛那裡守株待兔,丟給門衛一包精品玉沙煙,就稱兄道弟起來,從門衛處得知,楊縣長基本還是在招待所住宿的,只是一般回來比較晚。楊昊潤假意奉承:「楊縣長工作忙很晚才回來休息,倒累得你半夜還得開門放車。」那門衛嘿嘿一笑說:「你就不知道了,近段時間楊縣長的車不進院子了,估計也是不想我半夜披著衣服開大院子門,而是讓我給司機小周配了片門衛值班室的鑰匙,楊縣長自個走進去。怎麼樣,說出來你都不信吧。」

    楊昊潤倒是相信,楊縣長一直在眾人面前都表現得很有領導修養,對老同志尊重、對普通幹部親切,跟下面人交談也是和藹可親,官架子可謂沒有。果然等到十一點半左右,楊昊潤聽到值班室外間有響動,悄悄拉開裡間門看去,只見二號車司機周基政正把楊縣長讓進來,又悄聲關門,楊縣長則自己打開值班室另一張門進了院子,楊昊潤這才與門衛告辭,跟著進了院子。

    楊昊潤不敢跟得太緊,等他接近招待所,三樓楊縣長宿舍的燈已經亮了,便疾步上了樓,在門口努力調整呼吸才敲門。

    楊陸順正打了水洗臉準備休息,聽到敲門很是不悅,住在這裡雖然很清靜,就是半夜敲門的人太多,於是板起臉開了門,只要手裡提了東西的,讓進門鐵定要批評幾句,最後還得乖乖拿走,藉著亮光一看是楊昊潤,而且光著兩手,心情多少好了點。

    楊昊潤咋見楊縣長臉色不好,忙說:「楊、楊縣長,打擾您休息了,我是來向您匯報思想的。」

    楊陸順說:「老楊,進來吧,長話斷說啊,我還真累了。」

    楊昊潤見楊陸順要泡茶,感覺楊縣長對他還是關懷的,心情也就沒那麼緊張,撅起屁股接過楊縣長親自泡的茶連聲道謝。

    楊陸順看著楊昊潤,有點恨鐵不成鋼,只是私下裡沒必要那麼嚴肅,和氣地問:「老楊,到下面工作還習慣吧?」

    楊昊潤說:「楊縣長,我、我還真不習慣,一來離家太遠,二來有十多年沒在鄉鎮工作,楊縣長,我知道錯了,還請楊縣長原諒。」

    楊陸順蹙起了眉頭,問你工作習慣不習慣只是客套話,他還就順桿上了,不禁沒好氣地說:「不習慣就得盡快習慣。老楊,知道錯誤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得通過努力工作,真正從思想上工作中改變自己。」

    楊昊潤連忙點頭說:「楊縣長,我是按照您的要求在改造自己,也沒有任何怨言,也願意在新的地方新的崗位做出新成績,只是我愛人身體一向不好,孩子也沒人照顧,還請楊縣長關心,讓我進縣城吧。再說我的問題其實也不大,我通過多方面瞭解,無非是有人故意整我。」

    楊陸順哦了聲,強壓怒氣道:「楊昊潤,誰故意整你啊?」

    楊昊潤還以為楊縣長真關心他,忙說:「楊縣長,上次撥琴鄉處理的磚窯,其實是徐謙堂客家親戚搞的,那人為什麼囂張到無照經營偷漏稅費還敢煽動村民大人鬧事?就是有徐謙在後面撐腰,聽說徐家也得了不少好處,沒想到被您一聲令下就查封取締了,他能不氣惱麼,縣禁賭辦主任就是徐謙,就是他指使人去抓我的,您想想,我在家跟妻弟等人搓麻將,也就是自家人週末娛樂娛樂,怎麼就是賭博呢。還有,政府辦蔡伏生一直對我不滿,說心裡話,監督落實小組下去辦公,遇到關係好的丟盒煙,吃飯時加瓶酒,也是人情往來,偏生就看我不順眼故意整我的材料!」

    楊陸順怒極反笑:「那你說你是被冤枉的嘍?要不要我替你平冤昭雪啊!」

    楊昊潤諛笑著從兜裡摸出信封放在茶几上說:「楊縣長,我理解您嚴肅處理我的用心,我是沒有半句怨言的,怎麼安排我都無所謂,只請楊縣長莫忘記我楊昊潤就行。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說著就要走。

    楊陸順看著那鼓鼓的信封喝道:「站住,把信封也帶走!」

    楊昊潤一驚,極不自然地笑道:「楊縣長,一點小意思,小意思。」

    楊陸順說:「你不帶走,我馬上電話請李青江書記來,開縣居然有人行賄到我楊陸順頭上來了!」

    楊昊潤見楊縣長不是開玩笑,一時間方寸大亂,也不知哪裡出了紕漏,慌亂間只得抓起信封,揣了幾下也沒揣進兜裡。

    楊陸順知道楊昊潤之所以上門送錢,也是不願因此就丟了奮鬥十幾年的前程,眼見得他臉色蒼白,本有點心軟,可轉念想對公然上門送錢行賄之人,絕不能姑息,就偏轉頭不再理會,等到房門砰地合攏,才愣起神來,楊昊潤說的未免不是實情,偏生不嚴肅處理又不行,只是說你楊昊潤不走運了。

    楊昊潤倉皇逃離了楊縣長宿舍,直到出了武裝部大院才緩過一口氣來,他實在想不通楊縣長究竟為何翻臉,難道真的就見死不救?他渾渾噩噩地回了家,他堂客見他面若死灰,追問得知男人居然被楊縣長趕出了門,恨恨地說:「這些當官的心也太黑了,五千塊都敢收,已經犯了受賄罪,現在倒清廉起來了,哄鬼啊。老楊,他對你無情,我們也不是吃素的,寫舉報信,告得他當不成縣長!」

    楊昊潤冷靜下來,回顧自己在楊縣長那裡的遭遇,覺得問題出現在點穿了楊縣長與徐謙的矛盾,看來這次楊縣長是要犧牲他這個小卒子了,既然沒了挽回的希望,乾脆也不能讓楊陸順白拿那五千塊錢,兩口子連夜就寫了舉報信,為了不被追查,楊昊潤硬是用左手在白紙上寫下舉報信,第二天讓他堂客偷偷摸摸去複印幾份,直接郵寄去了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等相關部門。

    原本如此拙劣的舉報縣級主官的匿名信件,市裡各部門收到了也只是秘書看看就丟到一邊,實名舉報還得通過市委主要領導研究後,才決定是否進行調查,很顯然是難以成功的,偏生市委副書記市委紀委書記高達先對這封舉報楊陸順受賄五千元的匿名信很感興趣,當初市委在研究楊陸順出任縣長時,他就反對過,如今楊陸順在開縣時間不長,居然就有了受賄五千元現金的舉報信,只要能進行調查,不能結果如何,都將對市委書記王弘智是個打擊,當初就是王弘智代理市委書記時力排眾議提撥的年輕幹部嘛。至於用何種途徑來搞,他這個老紀委自然有招。

    高達先記得市委章副書記非常看好楊陸順,他也清楚這位毛時代的老領導極有原則,最看不得領導幹部在廉潔作風上出問題,就拿著這封舉報信去找章副書記。

    章副書記雖然馬上就要退線,但還是恪守站好最後一班崗,帶著老花鏡看完這封匿名信後,問:「達先同志,你是意思是?」

    高達先一臉關切地說:「章書記,我看到這封信後,也是不相信的,我記得楊陸順同志是您比較看得順眼的年輕幹部,三十多歲就擔任縣長要職,不論從思想作風」能力上,都應該是同齡人裡的佼佼者。」

    章副書記搖手說:「達先同志,你就莫繞彎子,即便我個人再怎麼對楊陸順同志有好感,可有問題還是得查處,何況楊陸順同志也是我同意後才提撥的,我要對楊陸順同志的成長負責,既然你能把這信給我看,說明你還是想搞清楚楊陸順同志究竟有沒有經濟方面的問題,有,就要依法查處,沒有最好,我們的領導幹部在工作中難免得罪人,那些心胸狹隘之流也只有匿名誣陷了。我不也是有這樣的誣告信嘛!」

    高達先誠摯地說:「章書記,我搞了十幾年紀檢工作,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敏銳的,雖然是匿名信,不過能說出具體時間、地點、受賄過程金額,我看很有可能是當事人也就是行賄者沒達到目的的報復舉措。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楊陸順同志是開縣縣委副書記縣長,我們紀委要調查,還得提交市委集體研究,畢竟我們自己的幹部要保護要愛惜。何況還是市委王書記第一批提撥的幹部,我看」

    章副書記說:「達先啊,你就是說話不痛快,又想搞又含糊其辭,我們愛護幹部愛惜同志是有原則的,總不能違背原則去袒護**分子吧。」

    高達先呵呵笑道:「老爺子是直脾氣,我們都知道,我也沒肯定楊陸順同志就是**分子嘛,要不折中下,派個紀委的同志拿著信去找楊陸順同志談談話,我記得紀委常委周益林同志是楊陸順同志黨校的同學,兩人交情還不錯,就讓周常委去談談話?不論怎樣,也是個觸動嘛。」

    章副書記想了想說:「你的辦法我看行得通,沒有確鑿證據僅靠一封匿名舉報信就大張旗鼓,是對我們幹部同志的不負責,有苗頭就要掐掉,要警醒。周益林同志不錯,年輕有為很有正義,我看就讓小周同志去找楊陸順談話吧。」

    高達先轉回紀委找周益林就不是這番說辭,先讓周益林看了舉報信,很嚴肅地說:「益林,有個任務交給你,我與章副書記談過,覺得要認真嚴肅對待,雖然是舉報信是匿名的,但直接郵寄給我本人,就不能不理會民意,可考慮楊陸順同志是縣級主官,人民政府的縣長,證據還不很充分,就不大張旗鼓了,你馬上找楊陸順談話,可以策略點,直接通知到我們紀委來,多察言觀色,爭取找出蛛絲馬跡。本來我提議你執行這次任務,章副書記有異議,認為你們倆是黨校同學,私人關係不錯,但我相信你,呵呵,你是我一手提撥的,我自認眼光不會錯的。」說到最後,走出辦公桌來親暱地拍了拍周益林的肩膀。周益林沒有多話,只是簡單而沉重地說:「高書記,保證按照指示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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