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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二一七章(中) 文 / 舍人

    第二一七章(中)

    照例到了週末,楊陸順得回家看望老人孩子,他會開車,可他不願給人口實,只是麻煩基政禮拜也不能在家休息,坐上半舊的白色桑塔納,已經老化的座椅**的,全然沒藍鳥車真皮座位的柔軟舒適,但他坐上去很踏實,遠比豪華的藍鳥車要自在得多,終於找到借口把規格高於縣委書記座駕的二號車送給了人大關主任,自己安心了,也讓人大老關挺感激,還沒讓已經窘迫的財政再雪上加霜,見基政在駕駛位上不住挪動屁股,好像在找感覺一樣,不由呵呵笑道:「基政,屁股長了火癤子?是不是開慣了好車,委屈啊?」

    周基政轉臉也笑著回答:「半年多沒摸過小桑,還真手生了,座位也太遠,給關主任開車的老田足有一米八五呢,我調了調座位,好了很多。哦,楊縣長,秦志明稍給楊爹楊娭四瓶三株口服液,我放後面行李箱了。」馬上轉過頭去啟車。

    楊陸順對秦志明不照面的做法還挺滿意,他把小秦塞給蔡伏生之後,就刻意疏遠小秦,沒在行動上言語上關心過,連蔡伏生有時故意表揚秦志明工作能力強、文字水平高,也全然無視,從不臧否,與政府辦其他工作人員無異,培養鍛煉幹部就得嚴格要求,都拿面子關係說事,不利於秦志明成長。

    疏遠不代表不是朋友,秦志明時常通過基政給南平的老人孩子捎帶點禮品,東西不貴可含著情義,楊陸順都收下,到了南平則自己或打發基政去燕子家、小秦家回點禮物,有來有往才是人情嘛。笑著說:「肯定是燕子的主意,志明忙著搞農村電網改造的材料,現在只怕都在鄉鎮跑呢,我借花獻佛,分兩瓶給你爸媽滋補滋補。」

    周基政也不推辭,說:「那我代我爸媽謝謝了。楊縣長,你說這個三株口服液到底效果怎麼樣?如今大街小巷都賣得火,二十幾塊一瓶其實蠻貴的呢。」

    楊陸順說:「我沒喝過沒發言權啊,不過呢我爹說得好,藥補不如食補,這些年,我爹娘身體都還硬朗,大抵如此吧,什麼蜂王漿、早兩年賣瘋了的中華鱉精,他們老兩口都不吃,最多也就帶過什麼神功元氣帶啊、降壓表什麼的。我看沒廣告說的那麼邪乎。」這些年保健品蜂擁而至,他又是領導,家裡沒少過這些玩意,莫看他爹沒文化,就是不信那些包裝得花裡胡哨的營養品保健藥,倒是他岳父挺迷信保健藥品,沙沙也樂得拿回去孝敬,不過看起來也沒多大效果,汪父依舊咳咳喘喘,從來都沒紅光滿面過。

    周基政咧嘴笑笑,見車出了縣城上了公路,稍微放慢點車速,又故意在車座上扭了扭屁股,說:「那我也勸我爸媽多運動少吃補品。楊縣長,人大關主任看上去彌勒佛一樣,其實心裡點子挺多的呢。」

    楊陸順說:「基政,關主任是老同志,言語上得尊重。」

    周基政說:「老田跟我關係不錯,忽然接手藍鳥,再見我開個破桑塔納,他心裡也挺過意不去,就給我說了前因後果,我是看不慣關主任的小人行徑才說的。」

    楊陸順就留神了,基政一般不在開車時說話,也很少議論其他領導,應該是事出有因。

    周基政從後視鏡瞥見楊縣長似乎若有所思,接著說:「我聽老田講,以前尤縣長在時就答應撥款買車的,只是沒來得及兌現就調走了,關主任知道你是市委點名派到開縣扭轉財政的,原本是想人大會順利幫你去掉代字再提買車,沒想你立即出台了壓縮辦公開支政策,他沒敢闖頭氣,怕碰壁。」

    楊陸順頓時明白基政此番話的意思了,以前因為知道是市委派他到開縣扭轉財政的,就怕碰壁,如今怎麼不怕了,無非是市委王書記調走的緣故,連沒實權的人大都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不過楊陸順看得開,早在南平就經歷過的,呵呵一笑說:「基政,你要嫌破小桑不好,給你換個皇冠3.0?」

    周基政臉刷地漲紅了:「楊縣長,你能坐,我還不能開?我不是那號人,我是替」

    楊陸順忙說:「好了好了,點到為止,說穿了就沒意思,是吧。」看到周基政不再說話仍舊憤憤不平,他心裡何嘗好受,他完全按照市委王書記地指示,戰戰兢兢地絞盡腦汁扭轉開縣財政、整肅開縣政府作風,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固定思維誠然起了作用,可他終究也是在南平起起伏伏趟過來的,他當然知道此舉擔負的風險,但他又不得不努力去維持,他要對上級負責,可同樣也得對開縣人民負責,雖然朝令夕改有損他個人在人民中的威信,卻能維持在開縣官場的地位,然而他過不了自己良知那關,更不願意辜負劉老對他的期望,他始終相信,多為人民群眾做點實事好事,總比尸位素餐招人唾罵的要好。他這麼安慰自己,卻還是期望自己的行為能被省委劉書記關注,畢竟他是站在正義一方的。這些自我安慰的理由確實是他堅持下來的動力,也是他一直沒給王書記去電話的緣由。他默默地用自己的雙肩擔負著巨大的壓力,為此也無怨無悔。

    楊陸順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思,周基政不時通過後視鏡觀察楊縣長,其實他有很多話要對楊縣長說,希望楊縣長明哲保身、希望楊縣長順順利利,可他沒敢說,他知道楊縣長是個正直的領導,不是為了當官而當官,心裡裝著農民群眾,這正是值得他敬重的地方。

    到南平已是中午,楊陸順陪老人說了會話,就趕緊去同兒子玩耍,旺旺雖說不怎麼親近爸爸,可沒媽媽在,也開始粘著爸爸,問:「爸,我們什麼時候去上海啊,我都等不及了,媽媽老是說放暑假,為什麼就不能星期六去呢?你的小車開得那麼快,應該能很快到媽媽身邊的。」

    楊陸順微笑著說:「放暑假也快了啊,七月一日放假,算算也只有個把月,你趕緊用功學習,考了好成績去上海向媽媽外公外婆匯報,肯定會有很多獎品!」

    旺旺得意地說:「那肯定了,我很有希望考第一名,我媽說了,第一名就獎勵一架遙控飛機模型,可以在天上飛的,我在電視裡見過~」說著擺出手拿遙控的樣子,嘴巴裡模仿著飛機的聲音在客廳裡忽高忽低地奔跑起來。

    楊陸順笑著看了會,等兒子飛到身邊,一把摟住說:「兒子,這次怎麼就這麼有把握呢?每次不都是劉佳佳第一嗎?」

    旺旺眼珠轉轉,眉毛揚揚,神神秘秘地說:「我當然有把握了,你等著看成績單吧!」旺旺得到媽媽許諾買飛機後,就開始琢磨怎麼爭取第一名,他知道硬比成績肯定不如劉佳佳,每次劉佳佳都在語文成績上超過他幾分拿第一,而數學他們都是百分,所以他每天帶零食討好佳佳,終於讓佳佳同意期末考試語文故意多錯幾分,讓給他第一名。

    楊陸順當然不清楚兒子的小把戲了,仍舊教育道:「旺旺,考試只是個檢驗,重要的是學習知識,時時刻刻都要努力,不能因為有獎勵才用功知道嗎。」

    旺旺似懂非懂點點頭,說:「爸,下午我去學普通話,你用車送我去吧?」

    楊陸順說:「自己走著去,才多遠就想搭車,懶!」

    旺旺很不高興地說:「有車當然用車了,放著不用,過期作廢呢!」

    楊陸順說:「又是學你同學的話吧,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跟同學比,就是不聽話!」

    旺旺別過頭說:「我沒學同學的話,是張小明的爸爸說的,前天我在校門口登記沒帶紅領巾同學的名字,見張小明坐他爸爸的警車上學,我就用你的話批評張小明,張小明爸爸就這麼說的,還說你是個傻瓜!我說我爸爸是縣長,不是是傻瓜,張小明爸爸馬上嚇得給我五塊錢買糖吃!」

    楊陸順徹底無語,心說那個姓張的什麼人啊,板起臉說:「旺旺,不是跟你說過,不許在外面說爸爸是縣長嗎?你就是不聽話。你批評同學做得對,可拿人錢就錯了,我現在給你五元錢,還給張小明同學!」

    旺旺害怕爸爸罵,憋著嘴說:「我知道了。」只是他幼小的心裡總也不明白,張小明爸爸肩膀才一個三角小星星,還沒猴子叔叔的官大,而爸爸的官比猴子叔叔又大了很多,為什麼張小明就能坐爸爸的車,我不能坐呢!

    旺旺走了,家裡安靜下來,楊陸順給上海的岳父母去電話問候,得知汪母化療結束身體恢復得挺好,心裡也很高興,只是沙沙沒在家,說是上街買東西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家,楊陸順就讓汪母轉告沙沙,往家裡回個電話,可楊陸順等到晚上也沒等到沙沙電話,直到快九點,沙沙才打電話回家,此時楊陸順已經陪著旺旺上了床,睡得迷迷糊糊隨便說了幾句就掛了,楊陸順也沒想那麼多,上個廁所繼續帶著兒子睡覺。

    星期日下午楊陸順轉回開縣,打電話給蔡伏生:「老蔡,明天下午歡送我縣五百農民去深圳打工的儀式,安排得怎麼樣了?」蔡伏生說:「楊縣長放心,都佈置好了,文化廣場已經搭好主席台、拉好了橫幅、貼好了標語,特意租了市長途客運公司六輛黃河牌新大客車,每輛車負責沿途安全的幹警也都調度好了,縣委辦老張說市裡領導也聯繫好了。你的發言稿也準備好了,我讓人送過去?」楊陸順笑著說:「不麻煩了,明天上午再熟悉也不遲。」擱下電話,就去了曲常林家。

    曲常林還真有點不待見楊陸順了,剛把朱郁蔥弄得停職反省,又把糧食局上上下下弄得雞飛狗跳,很多單位的那些個事查不得,查就出麻煩,已經坐實了糧食局把縣財政撥付的糧食差價款挪用於單位基建、機關應酬費,暫時沒查處糧食局領導有經濟問題,曲常林認為要適可而止,李青江卻不肯善罷甘休,還要依據舉報材料查基建問題,硬壓也不是辦法,也怕懷疑自己不清白,好在糧食局的基建工程是縣建設局掛靠的建築公司承建,要查就隨他們去,三棟家屬樓能有多大個問題。

    可有時候,曲常林又不得不認為楊陸順點子好,就拿農民外出打工,本來農村勞動力流失容易導致耕地拋荒現象嚴重,政府是不太情願農民青壯勞力外出務工的,因為楊陸順事先替開縣農民減負了,又嚴禁鄉鎮村組幹部欺壓農民,使得有耕地的農民留下口糧還能進點票子,不是逼急了誰願意背井離鄉呢?當然那些想見花花世界的沒成家的小伙子小妹子例外,開縣居然沒出現拋荒現象;而楊陸順組織的農民主要是缺地嚴重的鄉鎮,缺地自然就富餘勞力,留下的能種地、外出的能賺錢,馬上就讓家徒四壁的農民見到希望,很自覺地響應著政府的號召,即便沒打工就要預選支出一筆體檢費、辦證費也毫無怨言。曲常林在開縣這麼多年他很清楚啊,農村裡完全可以出去三分之二的人口,剩餘的能照樣能把田地耕種熨帖!何況深圳廠方開出的工資也不是小數字,熟練工能賺一百多兩百元的月薪,足夠讓農民充滿信心了。

    不僅如此,楊陸順還建議已縣委的名義請市領導來參加歡送,藉機宣傳開縣農村工作取得的新成效,真正按照中央國務院年初的農村工作會議上的決議,確保農民收入穩定增加,確保農村社會穩定,算是全面理解和貫徹中央國務院農村經濟工作的長期基本方針,那就是不放鬆糧食生產、積極發展多種經營,解放了勞動力。

    曲常林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邀請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市委章副書記在電話裡就熱情洋溢地表揚了開縣縣委關心農民的開明思想和務實作風,答應派市委秘書長謝東風和宣傳部相關領導出席,市政府那邊熊市長雖沒明確表示讚許,也同意派分管農業的副市長、市農委的相關領導出席,宣傳部還打來電話要派市報社記者電視台採訪組。顯而易見,開縣這次不出名都難,偏生楊陸順就只出點子不出風頭,把好處都讓給了縣委,就使得曲常林是愛恨交加。

    楊陸順進了曲家,匯報了政府這邊的準備工作情況,面對楊陸順從始至終尊重的態度,曲常林只得把不滿深深壓在心底,言不由衷地誇政府辦事效率高,也交待市委市政府很重視要派些什麼領導前來出席。

    第二天開縣縣委政府上上下下都動了起來,做好了迎接市委政府領導的準備,具體工作都交由下面人去做,楊陸順等人都集中在縣委書記辦公室,等候市裡的電話,好去縣境迎接。

    不料沒等到市委政府出席領導的消息,卻等來了熊市長的一盆涼水!電話直接打到曲常林的辦公室,曲常林一接電話就聽出了異常,市長大人語氣不善:「老曲,經過市委研究決定,不派人參加你們搞的歡送儀式了。雖然開縣縣委的出發點不錯,可影響不好。其他縣市知道你們開縣由政府組織農民外出打工,都叫苦不迭,本來其他縣農民不安心種田,拋荒現象嚴重,縣鄉村都在花大力氣勸說農民不要拋荒,可農民們不聽,還拿開縣說事,給其他縣比如南平臨江工作造成很大影響啊,他們是商品糧基地,農民都外出打工,怎麼完成國家的合同任務?昨天南平的尤奮鬥、臨江的張季平、西平的胡、老胡,三個縣長找到我叫苦,我覺得也沒全盤考慮,就去市委找老章研究,最終決定取消派人參加,也不許宣傳部門大肆做文章。老章本來要制止你們開縣的行為,我勸老章算了,畢竟你們前期做了那麼多工作,不能影響你們的積極性!」

    曲常林聽得瞠目結舌,慌忙說:「熊市長,我們都準備好了啊,就等」

    「老曲,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瞭解到,都是那個楊陸順出的主意吧,他到底是個年輕人,心浮氣躁的,你是老同志,無論什麼事都要全盤考慮周詳,要把好關,好了,我就說這些!」

    曲常林掛了電話,他背對著眾人接電話,也沒說上幾句,大家看不到臉色也聽不到言語的異常,胡志清就笑著問:「曲書記,是不是熊市長也要來與民同樂啊!」

    曲常林轉過身惱怒地盯了楊陸順一眼說:「熊市長代表市委傳達指示,取消了,都不來了!」於是全都愣了。

    楊陸順不解地問:「曲書記,不都聯繫好了嗎?」

    曲常林說:「計劃不如變化嘛。楊縣長,其他縣的縣長們都跑到市裡找熊市長訴苦,說我們開縣不顧大局,導致其他縣的農民也紛紛拋荒外出打工,怕完不成糧食計劃任務。唉,也都怪我考慮不周啊,就這樣吧,大家散了吧。」

    楊陸順聽到是熊市長的意思,大概也就明白為什麼了,心裡憤懣卻也無從發洩,只得起身離去,既然市裡反對,他再去主持歡送儀式不啻跟市裡對著幹,最後安排政府辦副主任楊軍善後,但隨車的警察沒撤掉,五百農民一路安全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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