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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褎然舉首(三) 文 / 雁九

    二月二十五日,縣試放榜。

    沈瑞並沒有親自過去看榜,倒是長壽按捺不住,隨著二管家早早去縣衙外頭守著看榜。

    晨時剛過,縣衙門就匯聚了不少人,都是考生家屬,大家都等著榜單出來

    二管家帶了長壽在縣衙不遠處茶館坐了,叫了一壺茶水,等著縣衙出榜單

    雖說時間尚早,可茶館裡已經有了幾桌客人。多是青衣青帽,看著像僕從裝扮,應該也是等著縣衙放榜。

    臨著二管家與長壽這桌的,是兩個儒生,一個花甲之年,一個年過不惑,衣著有些寒酸,卻是滿嘴之乎者也。

    長壽正臨窗望向外頭,就聽到「沈瑞」兩字,原來這兩人提及縣試這幾場的「紅榜」。

    二管家也聽到自己公子之名,也提了耳朵,仔細聽這兩儒說話。

    老儒道:「往年⊥榜,不變,今年縣尊上任首次主持京縣縣考,許不知規矩也……」

    中年儒生冷哼道:「京縣縣令乃六品,京府重地,能接任縣令者,無不是外縣父母官中政績卓異之輩,難道不曾主持過縣試?不外乎存投機之心、攀權貴之門。可憐寒門士子,十年寒窗苦讀比不得有個好家世,可悲可歎……」

    老儒道:「縣考不f彌,,誰人敢動手腳?賢弟此言謬也。」

    中年儒生越說越惱:「此獠愚笨,為攀權貴,連廉恥都丟之。且看他有何下場?京城首善之地,豈容他枉法徇私?」

    老儒道:「勿惱,勿惱,且看榜單,且看榜單」

    中年儒生道:「若非要抬為『案首,,作甚變更紅榜,將京堂之子挪到首位?從第三挪到第一,日日見肯,不過掩耳盜鈴」

    聽到這裡,二管家與長壽都變了臉色。

    「沈瑞」之名,從二月二十一的「紅榜」開始列榜首,他的出身被人打聽出來也不稀奇。只是這「欲加之罪」,卻是噁心人。

    沈家書香望族,傳承百餘年,代代都有進士、舉人,現今更是連狀元都出了。就是沈家二房,大老爺、二老爺是進士、三老爺與已故大哥都是舉人。

    區區一個童子試,難道還會有去鑽營作弊?

    長壽是憤怒不已,他服侍沈瑞五年,看著沈瑞讀書的勤勉。可以說著五年來,沈瑞無一日不在讀書,手不釋卷,從不曾移心二用。

    跟著王守仁學四書五經,隨著沈理做時文,縣試「案首」不是手到擒來?

    二管家則是驚恐,京城可是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地界。自己老爺又在尚書位上,多少雙眼睛盯著。

    即便自家曉得這些流言不過是子虛烏有,可旁人可不覺得。

    上次春闈弄出來的舞弊案,弄死了一個禮部侍郎,弄廢了一個學政,根源不過是言官的「風聞奏事」。

    衙門前的人群喧囂起來,二管家見狀,顧不得多想,忙摸出一把錢來結了茶錢,帶了長壽去看榜。

    幾個衙役抬了告示牌出來,上面貼著紅色大榜。

    縣試榜單按成績發榜,不過排列並不是常見的從右到左、從上到下,而是行事獨特,曰「輪榜」。

    依照車輪樣式每五十人圍成一個圈,最後不足五十人的也圍著一個圈,就是人名松著寫,也做圓圈樣式。

    今年縣試人數二百餘人,榜單上就有五個車輪,一個在上,四個在下。

    第一個圈正中就在紅榜上最上方,寫著是本年縣試第一名名字,既是「案首」。

    看到「沈瑞」兩個字時,二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氣,叫了長壽叫往回趕。

    長壽也傻眼。

    要是沒聽到方纔那酸儒的「義憤」之言,這就是意外之喜。

    連著兩次「紅榜」第一,要說他沒盼著沈瑞得「案首」那是假話,不過想到方纔的「流言」,這風頭也不好出,便也憂心忡忡……

    沈瑞自打二月二十三考完,一日不曾歇,就又撿起功課。

    縣試只是第一步,四月裡就是府試。

    雖說要是這次僥倖得了案首,府試不會被罷黜,可要是排名太低,面子上也不好看;要是縣試不能得案首,那府試則更需努力。

    三老爺知曉,唏噓不已,對妻子道:「這般心氣,這般毅力,怎能在科舉上無建樹?若是我當年在學業上有這般毅力,也不至於荒廢這些年。」

    三太太想到沈玨道:「要是瑞哥今年一口氣考出來,後年說不得就要下場參加鄉試玨哥與瑞哥本是同年同月,聽老爺講兩人功課也相差不多,現下卻是要被瑞哥落下了……」

    三老爺聽妻子提及下一次鄉試,想到自己身上,握拳道:「豈止是落下玨哥……玨哥啟蒙晚,旁人寒窗苦讀十年方求功名,瑞哥至今讀書不過四年半……等到三年後,說不得文章也做得好了。到時叔侄齊下場,我這做叔叔的可別被侄兒落下……」

    雖說現下看起來,沈瑞的文章遠遠比不得三老爺,可他讀書這般勤勉刻苦,一日當兩日使的勁頭,誰也不知三年後會如何。

    三老爺既欣慰沈家後繼有人,又生出幾分緊迫感……

    縣衙「報喜」的隊伍還沒到,二管家與長壽匆匆回來。

    大老爺不在家,三老爺不敢驚動,二管家直接到二門求見主母;長壽這裡,也是往九如院給沈瑞傳話。

    因沈瑞年紀不小了,開始有外頭的交際,除了在九如院中有內書房之外,今年開春徐氏在前院給沈瑞收拾出一個外書房來。

    平素裡讀書,來人可以做待客之所。

    不過沈瑞讀書起早貪晚的,還是用內書房的時候多。

    見長壽麵上發苦,沈瑞心下一激靈,生出不好的念頭來,直接問:「是榜上無名?」

    長壽忙搖頭道:「二哥中了案首」

    沈瑞蹙眉道:「那為何做憂色?可是有什麼不對?」

    事關重大,長壽不敢隱瞞,將茶館裡的聽到的「流言」講了一遍,又提了二管家去求見太太之事。

    沈瑞聞言,慶幸不已。

    幸而他之前沒有使人冒然打聽縣令,否則這落到旁人眼中正是對景。

    如今雖是「木秀於林」,可勝在「理直氣壯」。

    他站起身來出了九如居,前往正院。一路上,他在心裡將得失算了一下。

    「京察」早已塵埃落定,如今京城官場已經形成微妙的平衡。

    即便有御史言官想要就此事彈劾大老爺,可縣試只是縣試。要說春闈天下士子雲集,文無第一,榜單容易有爭議;那縣試這裡,連只會三道填空題的市井少年都會參加,可見水平之低。

    沈瑞的文章都是用心做的,這個案首,當得並不心虛。

    大老爺身下坐著尚書之位,不是三閣老的門人,換做其他年份,說不得真就有人「借題發揮」,想要弄掉大老爺。

    不過今年是春闈之年,士子雲集京城,經過三年前那場「科舉舞弊案」的鬧劇,朝廷內外定也不希望科考上傳出什麼不好來。否則人云亦云,引得士子雲從,又要生事端。

    想到這裡,沈瑞的心裡就踏實下來。

    否則要是因他僥倖得一縣試案首,就引得沈家惹禍上身,那才是得不償失

    二管家已經到了上房,同徐氏說了沈瑞中「案首」之試,還有寒門儒生對縣令與沈家的污蔑言論。

    徐氏雖是聽得皺眉,卻並不急迫,只道:「二哥爭氣,這是好事……你莫要慌裡慌張的,不被人妒是庸才。不過是幾個腐儒酸話,為難不了沈家……」

    沈家大老爺為京官,這些年也經歷過風風雨雨,眼見徐氏神態鎮定,二管家便也心安。

    徐氏道:「報喜的人估摸快到了,準備賞錢去……」說到這裡,頓了頓道:「親家與王府那頭,打發人去報喜……」

    二管家應聲下去,在院子裡與沈瑞碰了個正著。

    「恭喜二哥」二管家躬身道。

    沈瑞看了二管家一眼,淡笑道:「這些日子也讓安叔受累了,改日請安叔吃酒……」

    二管家連聲「不敢」,下去張羅賞錢去了。

    早有婢子看到沈瑞,一邊往裡傳話,一邊挑簾子。

    見沈瑞進來,徐氏忙招呼他上前,笑著道:「沒想到竟得了『案首,,還真是開門彩,咱們二哥好運道」

    沈瑞猶豫了一下,道:「母親,會不會給父親添麻煩?」

    徐氏笑著安撫道:「雖說『縣試,取耕讀子弟是『慣例,,可也沒有律法規定仕宦子弟就做不得『案首,。京城官場雖不太平,可你也要相信老爺。能做到京堂位上,難道還能被幾個書生用『莫須有,的罪名拉下馬?加上今年是春闈之年,關於營私舞弊之類的彈劾何其敏感,即便有個小魚小蝦蹦出來也弄不出大動靜。」

    這話卻是與沈瑞想到一塊去了。

    徐氏的性子雖不愛張揚,可想到有人就此事盯上沈家,心裡到底有些不痛快。

    她倒不是擔心丈夫,而是擔心沈瑞。

    要是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管清白與否,與沈瑞的名聲都有礙。

    沈瑞一個孩子專心致志地考試,卻因成績斐然被人說嘴,說不得心中正忐忑,她便不想讓他再添氣惱。

    徐氏笑著吩咐婢子道:「去,傳話給二管家,準備一筐炮竹出來,等報喜的人來了,家裡也幫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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