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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近朱者赤(一) 文 / 雁九

    高娘子與高文虎是市井小民,並不清楚「左春坊大學士」到底是什麼官,可卻也聽過六部尚書。

    刑部尚書之子?什麼大學士的女婿?案首?

    娘倆都詫異地望向沈瑞。

    沈瑞則是望向壽哥,要是關注今年大興縣試,知曉自己官宦子弟的身份並不難,不過怎麼連定親的事都曉得?

    這小少年是誰?

    壽哥?壽哥

    沈瑞不由瞇了瞇眼睛,沈楊兩家過帖子時,楊家也出現一個「壽哥」,莫非彼壽哥就是眼前這個壽哥?

    沈瑞面上不變,心中卻是倒吸一口冷氣。

    看著年紀,倒是差不多。可真要是那個人,怎麼會一個人跑到外城外,又是這個裝扮?

    高文虎已經按捺不住好奇:「沈大哥,你是案首?」

    高娘子則面上帶了幾分拘謹,方才就覺得這孩子氣度不似常人,有是出門帶僕從的,要真是高官家的少爺,那可不是他們能招惹的起的?自己兒子傻乎乎的,硬是邀了人到家做客,也不知是福是禍。

    沈瑞點點頭道:「我是得了第一。」

    高文虎咧嘴大笑,滿眼崇敬,立時與有榮焉的模樣:「沈大哥你太厲害了,幾百人考試,竟然能拿第一,不愧是大哥……」

    壽哥見高文虎關注的重點偏了,咬牙道:「高大哥,他還是大官家的公子

    高文虎點頭道:「曉得了,方才壽哥不是說了麼?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沈大哥是大官家的公子,功課又這麼好,以後也定能當大官

    他沒有誠惶誠恐,沒有羨慕嫉妒,似乎在他眼中「大官的兒子」與「鐵匠的兒子」、「屠夫的兒子」是一種類別劃分,而不是高低貴賤之份。

    高娘子看著憨厚的兒子,又看了眼神態始終溫和的沈瑞,還有旁邊年歲不大卻帶了幾分精怪的壽哥,將提著的心放下,由著幾個小的說話,自己下去做家務活去了。

    即便是大官的兒子又如何?客客氣氣上門來,就是她兒子的客人。她只要好生招待不失禮就行,反正也沒指望巴結哪個。

    壽哥的肺都要氣炸了

    既生氣高文虎這傻子對旁人太實在,不分好賴人;又生氣沈瑞被揭穿身份後還故作鎮定,裝的跟沒事人似的。

    他樂意高文虎對自己好,可不樂意高文虎對旁人好。

    他按捺住憤怒,拉著高文虎袖子,「小聲」道:「高大哥,當官的都可凶了,我上回討飯就被一個當官的放狗給咬了……要是他們曉得自家公子來找高大哥,說不定將高大哥都怨上了……」

    沈瑞在旁,聽得真真的,心中翻了個白眼。當官的再凶,也比不得當皇帝的凶。他並不覺得這小少年的行為真的能瞞得住上面的「家長」,不過都說那位性情「仁和」,又是只有一根獨苗,要不是如此寵溺也不會慣出來鼎鼎大名的「頑主」。

    高文虎倒是聽進去,眉毛擠成一團,露出憂色,顯然是聽見去了。

    壽哥瞥了沈瑞一眼,暗暗得意。

    不想高文虎直接對沈瑞道:「沈大哥怎麼辦?大哥家裡會不會尋我爹告狀,說我拐帶沈大哥頑了?沈大哥過了縣試,不是過兩月還考試麼?今兒出來頑會不會耽擱了讀書……」說到最後,臉上已經帶了懼意:「要是真來告狀,我爹說不得就要打我。我爹打人可狠了,棒子都能打折了」

    沈瑞聞言,莞爾一笑,道:「文虎放心,我出來前與家母報備過的,說有一個朋友要帶我去嘗羊湯。家母還吩咐我別忘了回邀文虎,改日也往家裡做客

    壽哥在旁,已經無語了。

    眼前這個沈瑞是二品京堂家的公子,不是胡同口私塾裡的小學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挑撥了兩次,懶得再來一回。

    無知者無畏,壽哥已經不指望高文虎這傻子能對沈瑞生畏懼之心、避而遠之了。

    高文虎惦記帶兩人去吃羊湯,催著兩人喝蛋茶。見兩人都不去碰那點心,倒是沒有去勸沈瑞,親手夾了兩個給壽哥。

    定勝糕微甜帶了米香,閔餅則是帶了閔草的清新。

    壽哥細細對品了,覺得這點心不僅賣相好,用著也不錯,不過沒糖沒油的,未必合高文虎的胃口。

    果然高文虎豬八戒吞人參果似的,一樣用了一塊,就沒有再伸手。

    壽哥見了,已經打定主意,下回過來要帶兩包蜜三刀之類的點心出來,將沈家的點心蓋過去。不是他小氣,不想給高文虎帶東西,只是他這個身份,不方便送禮。如今有了沈瑞做比較,卻是不甘心了。

    高文虎已經端起碗,喝光了最後一口蛋茶,抹了兩下嘴,道:「走,咱們吃羊湯去……這時候不是飯點兒,正好不用排隊;要是趕飯點去,要排出半里地去……」

    沈瑞痛快地起身,壽哥面上卻有些遲疑。

    他可是記得清楚,前幾日高文虎說就有一碗羊湯的錢,總不能沈瑞坐著吃湯,他與高文虎兩個瞅著吧?那也太寒磣了。

    高文虎伸出小簸箕似的大手,在壽哥的頭上揉了一把,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壽哥別擔心,我攢夠買湯的錢了,一人一碗……」

    壽哥抬頭道:「怎麼攢的錢?」

    高文虎:「我大舅家的驢生騾子,上不了磨,我就在豆腐坊於了幾天,得了二十文呢……」

    壽哥抓了高文虎的手,翻開來手心向上,就見上面都是水泡。

    壽哥鼓著腮幫子,開始運氣。不知是氣高文虎不愛惜自己,還是氣他舅舅將他當牲口使。

    沈瑞在旁,看著高文虎手心上的血泡,對於羊湯的期待頓時減了大半。

    同高娘子打了招呼後,三人還是從高家出來。

    不過走到胡同口時,沈瑞就察覺了異樣,後邊有人綴著。他回頭掃了一眼,有挑擔的貨郎,還有看似過路的行人。

    沈瑞並不覺得意外,看了正拉著高文虎說話的壽哥一眼,沒有多事,而是想高文虎。

    高文虎才十三歲,就這樣的身高個頭。雖沒有比劃過,可能在磨坊磨了幾天磨不見疲色,可見確實有把子力氣。

    「文虎,考秀才未必只考文秀才,你考慮過武科沒有?」沈瑞想了想,道

    高文虎道:「我們塾學裡的先生說過這個,說我不是讀書的材料,卻有一把子傻力氣不過我爹我娘說了,好男不當兵要是去考武科,以後就要吃兵飯……」

    沈瑞搖頭道:「不是兵,有了功名就是武官。想要做世襲武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便真的得了世職,也不是壞事……到底是官身,以後子孫想要考文舉也是無礙的……如今每次春闈,就有軍戶出身的進士……」

    高文虎聽著有些傻眼,暈乎乎道:「我讀書不行,武科不考做文章麼?」

    沈瑞看了壽哥一眼,道:「這個詳細的我倒是不曉得,要不請人打聽打聽

    不待高文虎說話,壽哥已經挺起小身板,拍著胸脯道:「高大哥,不用請人打聽,我剛好有些門路,定幫高大哥打聽的好好的」

    高文虎心實,也不去想一個小乞兒會有什麼門路,笑著點點頭道:「那就看壽哥的真要是有這等好事,我也考個官兒當當,以後壽哥就不用再去討飯了,我來養活你」

    壽哥聽了,眼圈有些泛紅,帶了愧疚道:「這小半年我佔了高大哥太多便宜,要不是為了給我買吃的,高大哥也不至於老跑到外頭找活……」

    高文虎不以為然道:「說讓我大呢,就是你那小身板想要找活去,也沒人用你。我找說了,你就別在外頭折騰,到我家來,總能吃上飽飯。等我家還了當年我爺在世時欠下的錢,日子也就不會這麼緊巴了……」

    壽哥搖頭道:「那怎麼行,我有手有腳總不能吃白食,況且高大哥家又不寬裕……」

    說話的功夫,已經轉過兩個胡同,到了坊與坊之間的大街上。

    高文虎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幌子,道:「就是那兒,他們家的羊湯可好吃了……」

    羊湯鋪子的店面不大,不過兩間門臉,裡面擺了七、八張桌子。因還不到飯點,只有兩桌有人。

    或許是小店的緣故,夥計並沒有富貴眼,客氣將將三人領了位置。

    「三碗羊湯」高文虎摸了摸錢袋,道。

    「好勒,羊湯三碗」夥計扯著嗓子,往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裡面又傳來應答聲。

    不到辦盞茶的功夫,夥計就端了食盤上來,上面是三個直徑八寸的海碗,旁邊還放了一個碟子,裡面是三個燒餅。

    羊湯十文一碗,這燒餅是贈送的,不夠吃了可也再加,不過就需要花錢了

    說是羊湯,可實際上就是羊骨頭湯燴羊雜,要不然也不會這麼便宜,因此這羊湯的香味中就帶了臟器味。

    這與沈瑞意想中的羊湯完全不同,沈瑞兩輩子都不吃臟器,看著這碗羊湯就,心中頗為難。

    要是吃的話,實在不合胃口,聞著都夠難受了;要是不吃的話,對不起高文虎,畢竟這買湯的錢得之不易。

    沈瑞拿不定主意,就去看壽哥。

    小小少年,看著眼前的海碗,顯然是傻眼了。

    尚書府的廚房都不見臟器,更不用說皇宮大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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