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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有心無力(二) 文 / 雁九

    學政官是三年一任,任期是鄉試結束後到下一次鄉試結束。

    如此一來,今年的新秀才就是學政到任後取的第一批生員。對於「案首」沈瑞,既是學政自己取中的,自然也就有印象。

    表面上看來,這人與沈家以及沈瑞是八竿子扯不上關係,實際上人在官場,處處是人脈,又哪裡能真的毫無於系?

    這人與已故前禮部主事王溥是同鄉,還有些遠親,王溥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的同年,兩人當年為楊家長子楊慎與王家長女王研定了娃娃親。

    只是京中知曉楊王兩家淵源的並不多,只因王溥身體不好,當年考中進士入六部沒幾年就病故,妻子攜兒女回了原籍。

    學政取沈瑞為「案首」,確實有與楊家結一份淵源的用意。

    要不然,院試紅榜前十的文章,各有所長,沈瑞並不是一枝獨秀。

    學政雖有私心在,可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沈瑞論私情,一副敦厚長者的模樣,看著幾個文吏為新生員簪花。

    如今雖是夏末時節,繁花似錦,可簪花所用的並不是應時花卉,而是紅色絹花。

    由文吏舉著紅色托盤,新生員一人一支絹花,簪在儒巾一側。

    說是簪花宴,可更多的是儀試,桌子上的看碟與冷拼也是花色好看罷了,想要吃飽那是不容易。

    雖說其他桌上的生員,也有不顧面皮,舉著筷子舞動八方的,不過頭桌這裡的十人顯然都斯文克制,不過是舉著筷子意思一下。

    對於桌上的酒,除了開始的一人一杯之外,也無人貪杯。

    隨同學政露面的,還有北直隸各府州縣的教授、教諭,他們是來接新弟子的。簪花宴後,各地生員會拜見老師,隨著學官回原籍入學。

    等到酒宴完了,後邊還有正戲,學政帶著所以新生員拜孔子。

    所有的新秀才,起步都是「附生」,他們按照原籍的不同,會掛在各府州縣的官學,通過歲試再劃分為廩生、增生與附生各等級。

    時下雖不流行「榜下捉婿」,可新生員的簪花宴還是會引得地方百姓關注,小門小戶家的女眷,也會含羞帶怯地出來看年輕秀才。

    熱熱鬧鬧的,前後幾個時辰,弄得大家灰頭土臉的,各種儀式才結束。

    作為順天府人氏的沈瑞,院試名次又是第一名,直接入順天府官學為「附生」。名次靠後的何泰之則是掛在大興縣官學名下。

    半天的功夫,不僅沈瑞與同桌的幾個人熟悉了,就連何泰之也結識了兩個新朋友。

    兩伙人湊到一起,就去了學宮不遠處的一家酒樓。

    沈瑞這裡,剩下的同年是生員第二的南城書院學子王鼎、第三的霸州胡春芳、第九的春山書院學長周然。前三人為順天府人氏,後一人是寄籍大興縣,都入順天府官學為新附生,以後就是府學同窗了。

    胡春芳不肯讓眾人走,非要拉著大家喫茶,也是為了早日培養同窗情誼。

    何泰之那裡,結識的兩個新朋友,都不是大興縣的,而是宛平縣兩個小秀才,十三歲的葉科,十一歲的李治道。瞧著兩人穿著打扮,倒不像是平民子弟

    沈瑞自不放心何泰之一個人,何泰之也拉了新朋友來給沈瑞看,就湊到一

    兩伙七人,上了茶樓,要了個雅間,敘了庚齒入座。

    胡春芳二十五被推了首座,王鼎十六歲次座,周然十五歲再次之,隨後是沈瑞、葉科、何泰之、李治道。

    雖說這七人眾,四人為前十,三個小秀才都是榜尾,可年歲在這裡,真要是論起才學潛力,還真就未必比年長的幾人差。

    胡春芳雖年紀比大家都大了一截,可也沒有「倚老賣老」,對大家都十分熱絡。

    倒是何泰之聽說周然也要入官學讀書,有些意外,問道:「師兄不回書院讀書了麼?」

    周然道:「我想要參加歲試,在官學裡便宜一些。」

    他這樣一說,王鼎與胡春芳兩人都望向他。

    胡春芳眼睛眨了眨,道:「這是打算參加後年鄉試?」

    周然點點頭道:「雖多有不足,卻想要試試。」

    他雖嘴上謙虛,可年輕氣盛,到底帶出幾分得意來。

    幾個小秀才才,望向周然的目光就帶了敬仰羨慕。

    王鼎捏著茶杯,沒有言語。

    胡春芳臉上笑容更盛:「那以後可要多與周兄共勉……」

    在座眾人中,他年紀最長,不想繼續耽擱,要參加下一科鄉試也是意料之中。

    何泰之原本有些沮喪,不過心裡算了時間,周然即便能參加下一科鄉試,也是在十七歲時;自己即便參加下下科鄉試,也是同為十七歲。若是從時間算,比大家晚了三年;從年齡看的話,大家都是差不多。

    他便心下稍安,看了一眼淡笑著聽大家說話的沈瑞。

    周然不過院試第九,就將舉人功名當成是唾手可得之物;瑞表哥院試「案首」,提及下一科鄉試依舊如履薄冰,功課不敢絲毫懈怠。

    這個周然平素看著是好的,同瑞表哥比起來,就顯得輕浮可笑。

    何泰之心中將沈瑞與周然對比,王鼎與胡春芳兩人自然也少不得比一比,心中各有思量。

    周然並未察覺座位上氣氛變化,反而主動與沈瑞說起沈全來。

    胡春芳瞧出周然的區別待人,待沈瑞、何泰之比旁人熱絡,待兩個小秀才稍差,對於胡春芳與王鼎則是愛答不理。

    胡春芳暗中嗤笑一聲,不過是個窮翰林的侄兒,就自覺金貴起來,委實可笑。旁邊的尚書公子尚且沒發話,他就等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什麼阿物?

    胡春芳家是霸州鄉紳之首,家中良田萬頃,即便不是官家子弟,可族親姻眷之中,不乏出仕為官之人。一個翰林官,還真沒有放在眼中。

    茶桌上的氣氛,就沒了先時的融洽,一時有些冷場。

    沈瑞覺得無趣,有心想要提前退場,不過見何泰之興致勃勃地兩個新朋友說話,不想掃他的興致。

    這時,就聽到門口有喧囂聲。

    眾人都望向門口,就見雅間門口被推開,露出一高一矮兩個少年來。

    何泰之站起身來,帶了驚喜道:「壽哥,高大哥」

    沈瑞也望向門口。

    與前兩回露面的時候不同,壽哥不再是乞兒裝扮,而是穿著紅色潞綢衣服,手中拿著一把白玉折扇,腰間懸著羊脂玉平安牌,一副富貴小公子的模樣。

    高文虎倒是依舊是布衣短打,看著比兩月前更黑了。

    壽哥笑吟吟地進了雅間,看著茶桌上放著的紅色絹花,將手中的折扇合了,道:「來晚了一步,沒有看到沈大哥與泰之簪花的風采……」

    說話間,他又打量其他座上客,看到年幼的葉科與李治道時就多看了兩眼

    他的目光幾近無禮,可是他長得好,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臉上又帶了笑,讓人難生惡感。

    胡春芳就帶了幾分好奇道:「恆雲,這兩位是?」

    沈瑞看著壽哥略帶戲謔的眼神,只覺得頭皮發麻,給眾人介紹了壽哥與高文虎,只說起自己的朋友。

    周然本還十分留心壽哥,實在是壽哥雖年幼,可舉手投足之帶了威儀,不似尋常人。加上他腰間玉珮、手中折扇,看著都不是俗物。一般富貴人家,也不會拿出這樣的東西給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使,要是丟了豈不可惜?

    不過見沈瑞做介紹時,先向大家介紹,而不是先對來人介紹大家,他便心中有數,這「壽哥哥」多半只是沈瑞認識的官宦子弟,當沒有什麼尊貴身份,否則不是這個介紹法。

    他卻是只按照富貴尊卑論人,卻忘了從禮數上論起,沈瑞將老朋友先介紹給新朋友,本就應該親疏有別。對著生疏的新朋友先介紹人,也是客氣。

    他是翰林之侄,出身書香翰墨之家,對於富貴紈褲素來輕鄙。

    兩下見禮時,周然就下巴揚起,並未因對方是沈瑞的朋友,就多給面子。

    壽哥素來傲慢,向來只有他挑剔鄙視旁人的,如今受了這樣的目光,倒是並不覺得惱怒,只覺得稀奇。

    王鼎本是被胡春芳硬拉了來的,私心裡也有想要多瞭解沈瑞一些的想法。眼見如今幾個生員話不投機,沈瑞這裡又來了朋友,他便起身告辭。

    周然倒是一副要與王鼎做朋友的模樣,也跟著走了。葉科與李治道兩人見狀,遲疑了幾下,也同大家告辭。

    他們兩人年幼,家中人不放心,安排了不少人隨侍,也吩咐他們早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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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轉眼之間,新朋友就只剩下胡春芳一人。

    他雖沒有什麼事,可倒是知趣,便與沈瑞約好了拜訪教授的時間,尋了個托詞走了。臨走之前,他還不忘先結清了茶錢,又吩咐小二給沈瑞所在雅間換了新茶。

    包廂裡,只剩下舊友四人。

    何泰之使勁捶了壽哥一拳,道:「恁地不夠義氣之前你不是說會再來姨母家尋表哥同我玩?結果這麼多天沒動靜,連個消息也沒有……」

    壽哥亮著一口小白牙道:「這不是怕耽擱你們讀書院試將近,我要是那麼不知趣,擾了你們用功,下回徐夫人就要將我拒之門外……」

    何泰之翻了個白眼,道:「都是借口,定是你前些日子玩鬧的狠了,被長輩拘起來讀書了吧?」說到這裡頓了頓道:「是不是因你上回穿百衲衣出門做客的緣故?那般作怪,那要是被逮住了,關了你兩個月是輕的」

    壽哥依舊笑著,可不知想到什麼,眼中添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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