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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倦鳥知還(五) 文 / 雁九

    眾少年多是宦門子弟,不過在錦衣衛面前,到底就多了拘謹,少了隨意。

    張會雖對眼前這幾個少年多有好奇,也只是多看兩眼,並未想要交往。既為東宮侍衛,有的地方能肆意,有些地方卻需要避嫌。否則即便壽哥不會挑剔什麼,皇上也容不下他們有別的心思。

    這樣想著,張會便對羅老大笑道:「羅大人,既是虎頭有朋友過來,咱們是不是就當讓地方了?」

    羅老大心裡對於這些少年身份雖犯嘀咕,不過聽著高文虎方才介紹,這些人是「壽哥」也認識的。那樣的話,底細就不用他操心了。

    真要有什麼問題,張會也不會這般隨意自在。以壽哥的身份,身邊別說是一個大活人,就是一個屎殼郎,祖宗八代也能被東廠那些大爺給查出來。

    高母與高文虎親自送了出去。

    一於少年在面子裡面面相覷。

    楊仲言咋舌道:「乖乖,文虎拜了錦衣衛的百戶做師父,以後也要入錦衣衛麼?」

    徐五小聲道:「壽哥到底是什麼來頭?」

    楊仲言、徐五既與高文虎有往來,自然也將高家打聽個底透。雖說高家是土生土長的京城老戶,不過卻是真真正正的市井小民,並無顯赫親眷。

    這兩個紈褲少爺之所以折節下交,一是喜高文虎這憨實性情,二則是好奇「壽哥」身份,有追根朔源之心,不過在高文虎跟前旁敲側擊兩次,都是一無所獲。

    沈全擔憂道:「聽說錦衣衛裡都是勳貴子弟世襲,文虎這樣脾氣,真要入了錦衣衛,定要吃虧的。類似這次的事,不會是一次。」

    沈玨則是眼睛發亮,躍躍欲試道:「文虎不是世職,不是軍戶,也能入錦衣衛?」

    他本就喜動不喜靜,之前為了回鄉讀書半年已經覺得是水深火熱,如今想著自己身上的童生功名,想要遙遙無期的科舉之路,倒是羨慕起高文虎來。

    在他看來,學武雖辛苦些,卻是不費腦子,心裡不累。

    沈家二房雖只有他們堂兄弟三個,可要是他從武職,也未必就不能給家裡助力。

    文人多清高,瞧不起武夫,沈玨卻是打小有著「大俠夢」,倒是並無重文輕武之心。

    眾少年反應各異,只是沈環後知後覺,醒過神來,倒吸了一口冷氣道:「原來方纔那兩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錦衣衛,可了不得,都說錦衣衛出馬,行的都是抄家滅族的差事……」

    這會兒功夫,高文虎已經送往人回來,高母也端了茶水與點心過來。

    眾人忙起身謝了,即便穿著打扮不似尋常人家子弟,不過畢竟大家年紀在這裡,又多來過高家做客,高母客客氣氣的,也沒有方才在那兩個錦衣衛面前的畏懼。

    笑著叫大家不要外道後,高母就避了出去,留下一堆少年說話。

    「沈大哥不是回老家了麼?什麼時候回來了?上個月壽哥還念叨沈大哥來著?」高文虎憨憨地問道。

    「昨兒回來的,正好今兒出來碰上楊表哥他們兩個,就一起過來看看你。」沈瑞道:「瞧著你如今傷勢當差不多了,可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高文虎摸了摸後腦勺道:「本就沒什麼事。是我娘嚇到了,才硬看著我,不讓我出門……」

    楊仲言狀似隨意道:「嬸子也是慈母之心只是你既有師父在,他總不會白讓你受欺負,可報了仇不曾?」

    眾人都望向高文虎。

    高文虎有些不安道:「師父說,那兩個欺負人的小子已經被攆走了……」

    楊仲言與徐五對視一眼,道:「出氣了就行,總不能白挨欺負。」

    兩個人精心裡卻是暗暗嘀咕,瞧著那壯年百戶不過尋常武官,言談行事卻是粗中有細,隱隱以那姓張的少年為主,即便真的有人為高文虎出頭,也當是張姓少年或者「壽哥」。

    「壽哥」不僅有表親在錦衣衛當值,還能安排市井少年入跟著錦衣衛官員為師父,他到底是什麼人?

    眼見到了飯時,眾人不告而來,本就不告而來,就是禮數不周全,哪裡好意思繼續叨擾?再說以楊仲言與徐五的挑剔,也不樂意見識百姓人家的粗茶淡飯。

    同高文虎說了一會兒話,眾人就從高家告辭出來。

    楊仲言熱絡,因沈氏三子遠行歸來,又有新來的沈環在,非要做東給眾人接風。

    沈瑞看了沈玨一眼,道:「二表哥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不差這兩日,我們昨兒才回京,俗事纏身,等忙過這幾日,咱們再好好聚聚。」

    楊仲言聞言,立時苦了臉道:「國子監新換了學監,管束的嚴。今兒是十五,才得了放風,要是再出來就要半月後……」

    沈瑞想了想道:「半月後進了冬月,雖還不能冰嬉,不過聚到一起吃鍋子也熱鬧。」

    楊仲言雖有些失望,不過也曉得他們族兄弟幾個長途跋涉,面上猶帶乏色,便也知趣,與眾人約好了半月後相聚,就帶了徐五與大家分道揚鑣。

    沈全在京幾年,也交了幾個好友,囑咐沈瑞幾句,就出去訪友去了。

    沈瑞、沈玨眼見出來半日,就帶了沈環回沈宅去了。

    剛進大門,就有門房上前稟告,何家表少爺來了,去了正房裡給徐氏請安

    「何家表少爺就是那個年紀小小就是童生的何家二郎?」沈環聽聞門房對沈瑞的話,好奇道。

    沈玨道:「已經不是童生了,去年六月與二哥一起過的院試。」

    沈環瞪大眼睛:「去年就過了?記得那年隨滄大伯娘去松江時不過是小孩子,好像同我差不多大……」

    沈玨搖頭道:「何表弟去年十二,今年十三,比環哥小一歲。」

    沈環苦了臉道:「怎地一個個都這樣厲害,真是沒臉見人了……」

    沈玨白了他一眼道:「我這院試落第的都沒說丟人,你連院試都沒參加就惱個甚?」

    說話的功夫,族兄弟三個到了正院。

    聽到院子裡動靜,就有人挑了簾子、大踏步迎了出來,一身儒服笑吟吟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何泰之。

    「二表哥、三表哥,你們終於回來了……」何泰之滿臉歡喜,露著一口小白牙道。

    沈瑞、沈玨進京這幾年,往來最多的就是表親就是何泰之,見他過來,兄弟兩個也露出幾分笑意。

    何泰之的視線已經轉到沈環身上,猶豫了一下,道:「這位是環二哥?」

    當年何泰之隨徐氏回松江時,曾在宗房老宅客居,沈環是宗房旁枝子弟,那時常跟在沈玨身後,何泰之也打過照面。

    只是過了三年,大家從童子變成少年,何泰之一時有些不敢認。

    沈環笑著點點頭道:「見過小何相公,正是在下,那年還與小何相公一個桌子吃過飯……」

    何泰之擺擺手道:「喚什麼相公,不相公,的,外道了不是?你既是兩位表哥的族弟,又比我年長,也叫我表弟就是。」

    大家年紀相仿,何泰之又是開朗活潑的性子,幾句敘舊,就不當沈環當旁人了。

    知曉他們上午去了隆福寺,何泰之帶了幾分抱怨道:「枉我得了消息,知曉兩位表哥回京,就巴巴地請了假過來,你們出去耍,也不知叫我一聲……」

    沈玨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是想著你在學裡麼?二哥原也要這幾日去給姨母、姨丈請安的……」

    眼見這幾個少年嘰嘰呱呱在院子裡聊上了,沈瑞搖了搖頭,道:「先去見了母親再敘別情。」

    眾人這才止了聲,一行人進了正房。

    「回來的正好,要不是我攔著,泰之就要去隆福寺上尋你們去了。」徐氏笑道:「你們既叫人取了馬車,定是出了坊了,原以為你們要晚些回來……」

    沈瑞道:「方纔去隆福寺轉了一圈,遇到楊家二表哥與徐五,就一起去前門高家去了……」

    徐氏是當家主母,即便現下打理庶務的是三太太與玉姐,可有些事情還需要徐氏做主,例如沈瑞不在家時,長壽代他準備禮物之事,就不是長壽能自專的。因此,徐氏知曉高文虎受傷之事。

    聽了沈瑞的話,徐氏皺眉道:「養的怎麼樣了?可憐見底,小小年紀,這回定是嚇壞了……」

    沈瑞道:「我瞧著文虎倒是沒往心裡去,倒是高家嬸子是真的嚇著了,聽說按著文虎在床上養了大半月。如今看著傷勢雖好了,也是拘在家裡,眼睛盯著不許他出門。」

    何泰之還是頭一回聽聞此事,不由探過身子道:「文虎怎麼了?好好的怎就受了傷?」

    沈玨道:「被欺負了,不過聽文虎的意思,欺負他的那兩人也沒落好,被攆出京城城了……何表弟也別擔心了,今兒我才知文虎有著靠山,他拜的武師父可不是尋常人,聽楊家表哥的意思,那位是錦衣衛百戶……」

    在權貴雲集的京城中,三品、四品的文官不算什麼,就連沈家這樣的二品大九卿人家行事也不敢肆意,不過正六品的錦衣衛百戶卻無人敢輕視。

    錦衣衛,多的是手眼通天之人,不管是官民百姓,對鼎鼎大名的錦衣衛都避而遠之,不敢也不願招惹。

    何泰之卻是眨了眨眼,想到壽哥身上去。他與楊仲言想的一樣,壽哥是勳貴子弟無疑,能隨手給高文虎尋個百戶做武師父,更是能佐證壽哥身份不俗。

    壽哥願意玩「微服出遊」這套把戲,大家就沒有必要掃興地揭穿他。

    只是尋常人欺負了高文虎,也不會嚇得高母拘著兒子不讓出門,那邊對手定是小老百姓惹不起的官身。這樣的人壽哥還能驅逐出京,那是不是說壽哥的身份似乎比自己猜測只高不低?

    壽哥到底是什麼身份?

    何泰之正在跑神,就聽沈瑞道:「表弟,這幾個月大表姐可有家書過來?表姐與老師他們在家鄉可安好?」

    師生兩人去年年初分別,這次沈瑞回松江時還想過要不要轉道余姚去探望,不過後來瞧著沈玨樣子,還是早早離開松江為好,才沒有提此事。

    何泰之面帶喜色道:「方纔只顧著說話,倒是忘了跟姨母與表哥說,昨日大姐的陪房上京來了,說是大姐與姐夫已經啟程回京,如今已經在路上了。算算啟程的時間,現下該在山東換陸路……」

    徐氏與沈瑞聽了,都是面帶愕然。

    沈瑞是覺得頭疼,王守仁趕在年前進京,這是要謀求年後起復?可明年就是弘治十六年,正德初年的紛爭王家父子還是避不開麼?

    徐氏則是皺眉道:「簡直是胡鬧就算你姐夫這個時候上京,你大姐也不該任性,小大哥這才一生日呢,這寒冬臘月趕路是鬧著玩的?」

    何泰之訕訕道:「姨母說的倒是同我娘說的一般無二,我娘聽了,也是驚大於喜。還說大姐任性,等見她回來要好生教訓そ她呢……」

    沈瑞雖心裡也覺得亂,不過見徐氏擔憂,少不得勸慰道:「母親就放心吧,王家是余姚大戶,家資富饒,老師如今帶了家眷出行,僕從少不了的……您與姨母固然為大表姐擔心,可大表姐身為人母,這天下沒有比她更疼小大哥的,老師又通養生術,夫妻兩人定會照應得周全……」

    徐氏聽了,果然臉色緩和許多,點頭道:「只盼早日到京,雖說叫人擔心了些,不過骨肉團聚到底是好事……」

    尤其是王守仁,年過而立,正是在官場積累資歷的時候,也不宜鄉居太久。身為王家長子,王守仁也不能老靠著父親庇佑,總要支撐起門戶。

    徐氏看了沈瑞一眼,心中亦隱隱地存了期待。

    現下距離明年鄉試不足一年,瞧著沈瑞樣子是要下場一試。之前沈瑞雖時常往楊家請教,不過楊廷和是職官,又常往宮中講課,能教導沈瑞的時間有限

    王守仁雖早年性子桀驁些,可通身才氣卻是實打實的,自家老爺也歎惋過,要不是王華身份遭幾位閣老忌憚,不願王家錦上添花,王守仁以狀元之才,也不會被少年落第兩科,磋磨到將而立之年才中了進士。

    這樣大才,總不能北個「老師」的虛名。未來一年時間,沈瑞多個老師教導,明年鄉試把握說不得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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