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職場校園 > 大明望族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桂子飄香(四) 文 / 雁九

    何學士一直不得開懷,小徐氏發現丈夫不對勁,不免擔心。

    等到夜半無人,夫妻在床頭閒話,小徐氏便道:「可是衙門裡有人為難老爺?」

    翰林院除了掌院學士之外,剩下四個學士中,只有何學士不是頭甲出身。在其他衙門,頭甲與二甲出身未必懸殊會那麼大,在翰林院中,狀元、榜眼薈萃之地,頭甲與二甲的區別就大了。

    何學士從庶吉士走到侍讀學士,用了將近二十年。比其他翰林更用心,在編撰等公務上更是一絲不苟,恪盡職守。丈夫的勤勉都在小徐氏眼中,自是也知曉丈夫難處。

    同旁人相比,何家根基還是太薄。

    何家雖是京畿人士,卻是農戶出身,直到出了何學士之父中了進士才換了門庭。如今何家堂親雖也有子侄讀書,不過頂天是個秀才、童生,在有些出仕的「族親」,就是何家顯達後貼上來的,不過一個姓罷了,壓根就沒有血脈之親;何學士在家族這邊的援手,只有自家兩個兒子。雖說兄弟兩個都爭氣,可年紀資質在那裡。

    何學士苦笑不語。

    小徐氏猶豫了一下,道:「要不過兩日我去看看姐姐、姐夫……」說完這一句,帶了不忿道:「皇上恩德,如今姐夫可還留著尚書之職,就有人欺負老爺不成?實在不行,還有劉閣老在……上次劉夫人問了二哥親事,似有做媒之意。我怕齊大非偶,到了家裡叫老大媳婦難做,借口二哥年紀尚小婉拒了……

    何學士歎了一口氣道:「太太想多了,沒人為難我。姐姐、姐夫去了西山靜養,還是勿要打擾他們……」

    話雖如此說,可何學士始終不得開懷。

    直到三更,依舊是輾轉難寐,小徐氏翻身坐起道:「老爺到底遇到什麼難處?連妾身也說不得麼?」

    何學士也跟著翻身坐起道:「沈二哥要回京了……」

    「不是聽說三年任期將滿,本就當回京敘職?老爺作何憂心?」小徐氏不解道。

    何學士在臉上摩挲了一把,艱難地說道:「南京國子監之職廷推名單上,有沈二哥之名……」

    小徐氏一愣,隨即變了臉色。

    謀外任這樣的大事,何學士自是先前就與妻子商量。對於南京國子監之職,因之前在劉閣老那邊打好了招呼,不能說十拿九穩,也已經有六、七成勝算。就是京中有風聲的幾個候選人,暗自比較一番,年資也比不得何學士。

    誰會想到,這個時候會出現變數。

    沈洲人在南昌府,並不在京中,京中為他跑關係,謀祭酒缺的再沒有旁人,只有沈滄了。

    小徐氏只覺得心中發苦,對於姐姐、姐夫不無埋怨。不過兩家雖是姻親,因在朝廷立場不同,私下往來從不涉及政務。就是何學士想要外放之事,小徐氏也是想著得准信再說給姐姐,提前並沒有打招呼。

    如今即便知曉沈滄為沈洲謀祭酒之職,何家也沒有去問罪的立場。

    「姐夫畢竟要退了,老爺卻是相府門生,這此消彼長……」小何氏遲疑道

    何學士搖頭道:「今上仁厚,待臣子最是優容……如今姐夫雖在尚書任上淺,不好加恩,可順手給沈家一個恩典卻是尋常……」

    小何氏皺眉道:「今年是『京察,之年,還不知空出多少位置,姐夫作甚盯著南京那頭?沈家如今形勢,不是正應該沈二哥留京主持大局?瑞哥在老成穩重,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

    聽了妻子的話,何學士不由怔住。

    如今京官金貴,京官有幾個願意謀外任?之所以何學士先前對於南京國子監祭酒之缺頗有把握,那就是知曉大家都不愛離開京城。就是他自己,先前也不曾有過出京的念頭。

    這外放的打算,還是因正月裡宴會時沈滄的提點。

    何學士先前鬱悶卻並不怨憤,就是因沈滄提點過自己,知曉沈滄這次安排不是有意相爭,確實是兩家不小心看上同一個缺。

    不過妻子說的有道理,要是沈滄健康如常,那沈滄為沈洲謀南京的缺還正常;如今儼然是熬日子了,作甚還要讓沈洲外任?

    沈家一門,老幼婦孺,真的留給沈瑞一個人支撐?

    何學士平素裡溫和,看似毫無菱角,並無其他翰林官那種恃才傲物的性子,卻是心中有丘壑之人。

    他的臉色鄭重起來,沉思了好一會兒方道:「看來還得往恩師府裡走一遭,在沈二哥回京前,將外放的事情落定……」

    小徐氏是徐閣老幼女,出閣時徐家已經回蘇州,出嫁事宜都是姐姐與姐夫張羅。沈家名義上姻親,實際上也同娘家差不多。

    因此,她帶了不安道:「老爺這是想要先斬後奏?」

    她雖偏著丈夫,可也擔心何沈兩家就此撕破面皮。

    何學士搖頭道:「祭酒雖是小九卿,卻是需廷推,哪裡是說落定就能落定的?這祭酒之職就算了,我也效沈二哥,擇個從四品參議……江南人傑地靈,錦繡之地,咱們這次也下江南……」

    早在國子監祭酒出缺之前,何學士想要謀的外缺就是這個。畢竟參議是輔官,並不像掌印官那樣政務繁忙,加上他自己是翰林出身,外放出去也多是分官教化,也正可揚長避短。

    「這……」小徐氏十分糾結。

    這樣退一步避開親戚紛爭,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是好事;可是參議哪裡能與國子監祭酒相比?

    京官外放,落在外人眼中本就是走了下行,只有這南京國子監祭酒一職是例外外,清貴且回京也容易。再說丈夫說的輕鬆,想要去江南,「北官南缺」雖是慣例,可南邊可不只有江南,還有兩廣、兩湖。要是落到偏遠之地,可是沒地方哭去。

    小徐氏只覺得心亂如麻,何學士心中有了決斷,卻是長吁了口氣,散了心中郁氣:「怪不得沈三弟見了我神色古怪,當是知曉了此事。不過姐夫既沒有將話說開,就是在看我的打算……退一步不是壞事,這些年姐夫與我雖在朝廷上立場不同,可對我也是多有照拂……姐夫那人素來是『人敬一尺回一丈,的性子,這次我肯主動退一步,姐夫也不會讓我吃了虧去……」

    外頭傳來梆子聲,已經是四更天。

    何學士放下心事,沒一會兒便鼾聲漸起。

    小徐氏躺在丈夫身邊,只覺得哭笑不得。原本為丈夫抱不平的那點心思,也拋到腦後。想起沈滄的身體,她不免擔心起姐姐。但凡有一兒半女,即便鴛鴦失偶,還有血脈在眼前得以慰籍;如今只有嗣子嗣女在,又不是打小養大的,能有多親近,還不知心裡會多苦……

    沈滄人在西山,不過始終關注京中消息。何學士這邊一有動靜,沈滄那邊就得了消息。

    聽聞何學士依舊堅持外放,謀參議一職,沈滄並不意外。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就算有徐氏與小徐氏這姊妹之情維繫,可何沈兩家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誰也說不清楚。

    既是何學士不願相爭,沈滄便領了這個人情,就叫了沈瑞到書房磨墨,提筆寫了一封信。

    眼看抬頭署名,沈瑞不由大吃一驚。這封信竟然不是寫給旁人,而是寫個吏部尚書馬文升。

    最近彈劾馬文升的折子雖多,不過他是老臣,資歷比內閣三大學士還老,這些彈劾也是無關痛癢。反倒是右都御使那邊,在多方攻訐下,被翻出的不是越來越多,有些不穩當了。

    竟然是「叔父」這樣的稱呼,而不是「老大人」之類的,可見兩下裡淵源不淺。可是為什麼這些年人情往來,沈家與馬家只是尋常官場上往來,並不見有什麼親近之處?

    沈滄寫完信,撂下毛筆,看著沈瑞驚詫之色,意味深長道:「官場上的關係,並不是都擺在明處……」

    馬文升是吏部天官,他的履歷百姓或許不關注,可想要出仕的士子卻是知曉個七七八八。

    只憑沈滄這「叔父」的稱呼,兩家的交情就應該追溯到三太爺生前。

    馬文升是景泰二年的進士,三太爺比這個要早,兩人算不上「同年」。三太爺原籍松江,落戶直隸,馬文升是河南鈞州人,落戶虞城,「同鄉」這一條也不是了。剩下一條「同門」,就是稱呼對不上。若是三太爺與馬文升是同門師兄弟,那沈滄對馬文升的稱呼就是「師叔」,而不是「叔父」。

    沈瑞終於將腦子裡一直不得解的疑惑解開。

    沈滄與楊鎮能夠在幾位閣老「三國分立」的情況下,還能得到兩個大九卿之職,只靠「不黨不群」是不行的。他們的背後,站著一個資歷壓著三閣老不讓的吏部天官,此事就不稀奇了。

    馬文升是中立黨幕後的「黨魁」,這才使得三閣老即便勢大,也沒有使得朝廷成為「一言堂」。

    只是馬文升的年紀實在太大了,今年已經七十九歲。在這個甲子年歲就能稱高壽的時候,這年紀早已讓朝野側目。

    早在弘治十四年,從兵部尚書轉吏部尚書那次,馬文升就引得不少人非議,被人暗斥為「戀棧不去」。如今「京察」之年,馬文升又被人盯上就不稀奇了。他與六部中另一外老臣劉大夏的不和,也是朝野盡知……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