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可喜娘

第2頁 文 / 齊晏

    「九姨太太,您如今已經是順承郡王爺的人了,身份既然不同,很多事情都要試著去習慣才好。」雪燕微揚起下巴,低著眼看善月,神態彷彿善月是婢女,而她自己才是九姨太太。

    「是。」善月不自主地咬著唇縮了縮肩。

    「九姨太太,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哪有主子對下人唯唯諾諾稱『是』的?要是教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奴婢不知怎麼欺負您了呢!這罪名奴婢可擔待不起!」雪燕傲慢地冷哼一聲。

    「喔,那麼……我知道了。」善月挺直了背脊,勉強擺出一點像主子的樣子來。「我累了,你就先下去吧,不用在這兒侍候我了。」

    「是,奴婢告退。」雪燕廢話不多說,自顧自地轉身走人。

    善月呆呆地杵在原地,好半天才垮下肩膀,長長地歎了口氣。

    「好累人吶……」她抬起小粉拳輕捶著酸痛的雙肩,一邊忍不住喃喃抱怨起來。「都是那個臭道士,真被他給害慘了!說我是什麼天生富貴命、王妃命、生貴子命的,連篇鬼話把阿瑪和額娘哄得團團轉,連順承郡王爺也聽信這些鬼話,非要納我當他的第九個妾室不可。阿瑪和額娘也真是糊塗,怎麼不想想『九姨太太』跟『王妃』差得有多遠?連婢女都能給臉色瞧的地位,怎能富貴到哪兒去呀!」

    善月無奈地長歎。在王府中,侍妾的地位幾乎等同於婢,也難怪方纔的婢女明擺著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從進府到現在,她才終於有機會看清屋內豪華的陳設,光是六盞懸掛在花廳的琉璃垂花燈,把整個小屋照得通亮,宛如白晝,就能感覺得到屬於王府的富貴和氣派,但是貼滿喜字和紅燭的洞房,以及掛滿整屋的紅彩和紅綢帳,沒讓善月覺得有半分喜氣,反倒讓她有種落入火坑的感覺。

    「善月呀善月,不管命中注定是什麼,逃不掉也就只好認了吧!」除了認命,她不知道還能怎麼想,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幸好皇上忽然把郡王爺召進宮去了,至少她可以在這個令她感到羞辱的洞房花燭夜裡多喘幾口氣,也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適應令她不安的陌生環境。

    她起身四下打量摸弄著屋內別緻的擺設物,慢慢踱步到梳妝台前坐下。她不知道郡王爺什麼時候會回來?是該上床睡覺還是坐著枯等?

    凝視著鏡中盛妝的容顏,善月感覺好陌生,覺得那根本不是自己。

    她拿起銀梳想卸下細緻打理過的髮髻釵飾,又怕萬一郡王爺突然回來了,見到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不妥,猶豫了一會兒,便又把銀梳放下,起身坐回綴滿紅色流蘇的喜床。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了,屋內只聽見紅燭燈芯燃燒的嗶剝微響,她坐著,靜靜呆視積成一灘的燭淚,任思緒晃蕩、飄浮……

    順承郡王爺是何等樣人,在今夜之前她連一面都沒見過,只知道郡王爺的年紀比阿瑪還大一些,在朝中頗有些勢力,私下聽人傳說過,說他的正、側福晉為他生下的三個阿哥全都不幸意外夭折了,所以他才會不斷地納妾,就是非要得到一個兒子不可。

    可奇怪的是,郡王爺一連納了七、八個侍妾,卻沒有一個侍妾能再為他生下一兒半子,郡王爺年歲愈長,對生不出子嗣的問題也愈感焦慮。

    按理說,身為皇親國戚的順承郡王爺,怎麼也跟出身下三旗、父親只是宣武門守兵的善月扯不上關係,偏偏某日來了個遊方道士,路經宣武門時,因腹中飢餓又身無分文,便向善月的父親化一頓飯吃,並表示願用一張命書回報飽腹之恩。

    善月的父親雖然對遊方道士的能耐半信半疑,但也覺得聽聽無妨,想自己和妻子已過了大半輩子,下半輩子能不能好命只能倚賴獨生女善月,於是便把善月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給了道士。

    道士推算之後,面露奇異之色,堅持還要看一看善月的面相後再批,當他一見到善月,立即驚奇地在命書上批下幾語--此女骨相非凡,有王妃之命,且命中必生貴子,一生榮寵,富貴之極也。

    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命書著實樂壞了善月的父親,逢人便大肆炫耀,然而凡聽過這件事的人卻沒一個相信,還當成了笑話傳誦,嘲弄這對父女。

    笑話傳到最後,竟連順承郡王爺也聽聞了,郡王爺的反應與那些嘲笑的人大不相同,許是想要兒子想瘋了,對於善月命書中「必生貴子」那句話採取姑且信之的態度,火速派人扛去黃金千兩,並擇吉日即刻要善月過府為妾。

    善月的阿瑪是下三旗子弟,靠著身上流的滿族血統混吃混喝,帶著她們母女三人過著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貧寒日子,這樣的父母親幾時曾見過黃燦燦、明閃閃的刺目黃金?當順承郡王府浩浩蕩蕩扛來千兩黃金時,當場樂得他們眉開眼笑,開心得嘴都合不攏了。

    耀目刺眼的黃金讓他們看不見女兒臉上的惶恐和不安,女兒嫁進順承郡王府能不能幸福這種事也早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吉日良辰一到,他們便開開心心地將女兒精心打扮成嬌艷無雙的小天女,送禮似的送進了順承郡王府。

    自始至終,善月都沒有半點出嫁的心情,只覺得自己是被父母親給賣了,她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嫁給年紀比阿瑪還大的男人為妾。

    府外傳來冷冽的梆子聲,她細細一聽,已經子時正了。

    「都已過了子時,郡王爺竟然還沒回來。」她對著冷清寂寥的空房困惑地自言自語。

    雖然,她寧願郡王爺永遠都不要出現,不過,洞房花燭夜沒有新郎也未免太奇怪了一點兒。

    當今皇上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呢?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非要洞房之夜的順承郡王火速入宮見駕不可?

    咕嚕--

    善月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一陣饑鳴,這才想起一整天沒吃過什麼東西,只在上花轎前嘗了幾個額娘親手做的餑餑而已。

    想起餑餑鮮美的滋味,她的肚子愈發餓得厲害了。

    「真糟糕,這時候肚子餓起來,我該到哪兒弄東西吃呀?」她開始後悔剛才怎麼沒先跟雪燕打聽清楚府裡的地理環境就將她快快打發走,現在想找個止饑的東西都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

    「怎麼辦?餓著肚子睡覺嗎?離天亮還早著呢!」一想到要這麼捱餓到天亮,她的胃就開始隱隱發疼起來。

    「不管了,找雪燕要些東西吃吧!再怎麼說我也是王府裡的九姨太太,難道還怕她不成。」善月打定主意,起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出內房、花廳,然後推開門走出去。

    皓月當空,朦朧的月色照著闃靜無聲的庭院,幽暗無垠的迴廊上懸掛了一排紅紗燈,如煙如霧,如她的前景,恍惚不明。

    這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有個雅致的名字,叫「棠仙苑」,只住著她一個人。在這樣萬籟俱寂的夜裡,彷彿天地間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了,她忽然感到孤單淒涼,也許是對自己的未來已不抱任何期待,內心的寂寞反而變得特別深、特別重。

    一陣風吹過,庭院裡樹影搖晃,枝葉沙沙作響,像有什麼可怖的東西藏在幽暗裡頭,伺機竄出。善月頓時感到一片寒意襲上背脊,整個人顫慄了一下,心裡很不安寧,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片烏雲緩緩移來,吞噬了一輪明月,讓夜變得更黑,變得更猙獰。

    善月心中的恐懼逐漸擴張,大到她不願再面對了。她惶急得往迴廊飛奔,總覺得似乎有團看不清的黑霧緊追在她身後,企圖掩沒她。

    她急速奔逃,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不想一個人!

    奔出「棠仙苑」後,善月茫然佇立在一處砌著奇石假山、栽滿叢叢鮮花美樹的花園中。

    婢女房在哪裡?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雪燕?望著這一片偌大的花園和濃蔭深深、數不清的重重庭院,善月整個人傻傻地在原地打轉,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漫無目的地穿過花徑,隨意亂走,一心希望能遇上府裡的僕婢,可惜她的運氣太差,王府裡少說有僕婢上百人,偏偏就是沒讓她碰上一個半個。

    就在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雙腿發軟無力時,忽然瞥見樹叢後有個很小很小的窄門,那扇窄門小得僅能讓一個人通過,她靠近一看,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了。在這座豪華巨大的王府中,那扇窄小破舊的小門顯得極為突兀,也特別不起眼,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這樣毫不顯眼的一扇門卻引起了善月強烈的好奇心,她很想知道這扇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做什麼用途?或者藏著什麼東西?

    也許是倉庫,也許是廚房,也許只是解手的茅廁。她在心中胡亂猜測,猶疑地往窄門慢慢靠近,暗中期待門後面其實就是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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