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可喜娘

第8頁 文 / 齊晏

    「要我喚你一聲九姨娘?別作夢了!」他狠狠潑她一盆冷水。

    「我明明就是郡王爺娶的九姨太太,幹麼不肯承認事實?」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不及這個來得冠冕堂皇。

    「我阿瑪已經死了,你最好也接受這個事實。何不趁現在還年輕的時候另覓良緣?」他可不想跟父親的小老婆糾纏不清。

    「我週遭的親朋好友誰不知道我進了王府當郡王爺的九姨太太,試問有誰敢娶被抄了家的王爺侍妾?我要到何處另覓良緣?」

    「那你可以回家侍奉雙親啊!」他的火氣快要壓不住了。

    「我既然進了王府,這輩子就是順承郡王府的人了,我有責任照顧王爺的孩子,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看弼爾雅一臉沒轍的模樣,她忽然發現這個幾天前還厭惡至極的身份非常好用。

    「你到底要纏著我到什麼時候?」他真的對她沒轍了。

    「等你有能力獨立自主的時候。」她誠懇純稚地輕笑著。「到那時你若還嫌我討厭,非要趕我走,我便一定會走,不再纏你。」

    「我額娘都沒有你婆媽!」他沒好氣地哼了哼。

    「真的嗎?你額娘是什麼樣的人?說給我聽聽!」她好奇得不得了。

    「不想說。」他冷冷拒絕。

    「好吧,不說就不說,反正日子長著呢,等你心情好的時候總會說的,走吧!」她開開心心地牽起他的手。

    弼爾雅有太長的時間不曾與人相處了,雖然仍不清楚善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但是至少她率真的性情和熱情的個性,對他而言都是新鮮的體會。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怕他。

    所有的人都避他唯恐不及,可是她卻想盡各種理由留在他身邊,他不懂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也不能否認她給他帶來了許久未曾有過的溫馨和愉悅。

    最奇怪的一點是,他從未遇見過看不見過去未來的人,而她卻是他第一個看得見過去,卻無法看見未來的人。

    他很想弄清楚,為什麼他看不見她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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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有沒有搞錯啊,叫化子也想進來投宿?門兒都沒有!快走快走,別嚇跑我的客人!」

    客棧掌櫃的像趕蒼蠅似地揮趕著他們。

    弼爾雅的性子哪受得這種氣,二話不說,轉身便要走人。

    善月緊抓住他不放,一面笑吟吟地對客棧掌櫃說道:「虧您還是開門做生意的大掌櫃,怎麼連這點識人的本事都沒有?您睜大眼睛瞧瞧這位公子爺,他什麼地方像叫化子的?」

    客棧掌櫃的瞇起眼上下打量著弼爾雅,看出他眉宇間的確有著非凡氣韻,再仔細端詳,確實發現髒污的外表掩蓋了他優雅出色的形貌,看起來頗像是出身於良好世家的貴冑子弟,臉上原本嫌惡的神情明顯有了動搖。

    「恕小的眼拙,既然是位公子爺,怎麼會做出這身……打扮來?」掌櫃的態度客氣了許多。

    「是我們家二爺太頑皮了,扮叫化子捉弄他的朋友哩!瞧這身打扮是不是得在回府之前弄乾淨了?總不能讓老爺瞧見了挨一頓罵呀,您說是不?」

    善月純椎甜美的笑容化解了客棧掌櫃的戒備心,再看看她穿著一身用料講究的繡花衣裳,又稱那男子「二爺」,感覺並不像在誑騙他,便馬上將他們延請入內,並給了一間乾淨上房。

    弼爾雅很訝異善月如此輕而易舉就解決了問題。

    「小二,馬上送洗澡水來,要兩大桶,剪刀、剃刀一道送過來!」一進屋,善月立刻把窗子全部關上。

    「好的,姑娘!」

    弼爾雅聽著善月和店小二流利自然的對話,忽然間明白了她說「等他有能力獨立自主」這句話的意思。對於王府以外的世界,他的確缺乏適應的能力,相較之下,善月就很懂得應對進退。

    「弼爾雅,窗子我全關上了,一會兒你試試把手絹解開,看眼睛見了光還疼不疼。等會兒店小二會送熱水來,你自己慢慢梳洗,這段時間我先出去給你買幾件衣服回來。」

    「你哪來的錢買衣服?」他詫異地問。

    「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善月盈盈一笑。「在我還沒回來之前,你可不許亂跑喔!」

    弼爾雅還想追問錢的來處,可是善月已經開門出去,腳步輕快地下樓了。

    她會有什麼辦法?

    憑他對外面世界貧乏的瞭解,實在想不出答案來。

    店小二很快送來了兩大桶熱水,善月吩咐的剪刀和剃刀也一併送到了。

    他取下蒙住雙眼的手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雖然屋內十分昏暗,但是透過窗屝的淡淡光線還是令他畏光的眼瞳無法立即適應,嘗試了好半天,模糊的視線才終於慢慢變得清晰了。

    他環視一眼屋內簡單的陳設,然後呆站在冒著氤氳水霧的兩桶熱水前許久許久,不知道該從身體哪個部位開始著手洗起,好像怎麼洗,順序都不對,忽然間,他懊惱地發現--他根本不會梳洗。

    在被囚禁起來以前,他的生活起居有四個婢女侍候,舉凡用膳、沐浴、更衣,無一件例外,即使被囚之後的前兩年,他的額娘也會因為心疼他而偷偷派貼身侍女為他梳洗換衣、剪髮梳頭,直到額娘病逝,他才真正與人隔絕。

    仔細想想,他到世上這二十年來,竟不曾自己梳洗過一回。

    到底該從哪裡開始著手?他思索了半晌,決定先從臉開始。

    他拿起剃刀,走到梳妝台的銅鏡前,一看到鏡中映出的臉孔,他驚訝得無法相信鏡子裡那個頭髮又長又亂、骯髒不堪的可怕男人是他自己!

    「你不是弼爾雅。」他冷冷瞪視著鏡中的「他」,緩緩從右頰剃下第一道,當柔軟的鬍髭飄然落下時,就好像是把充滿恨意的「他」從心底剃除,不留餘地。

    再要刮第二道時,一個不慎,銳利的刀鋒劃破了臉頰,他盯著一道細細的鮮血流淌而下,當場呆住。

    不過是最基本的生活起居打理,他卻已經覺得麻煩大了。

    笨拙地刮完了臉以後,他懶得去管臉上留下多少大大小小的傷,決定繼續處理未完成的部分。

    就在水花聲大作,屋內開始淹大水的時候,善月回來了,她推開門看見眼前驚人的景象,差點沒昏過去。

    「弼爾雅,你在做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好像才剛從水裡被人撈出來的弼爾雅。

    「洗頭髮啊!」這麼明顯的事情,她看不出來嗎?

    看起來是很像在洗頭髮沒錯,可是正常人不會把熱水舀出來往頭上猛澆就算是洗頭髮吧?看熱水像條小河般從他頭上流下來,在他腳邊形成一個小湖泊,善月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的二爺,等會兒叫我該怎麼收拾善後?而且你光洗個頭髮就把兩大桶熱水澆光了,等會兒用什麼洗澡呀?」她氣急敗壞地上前阻止他。

    「你回來了正好,快來幫我洗。」亂髮像道黑瀑般濕漉漉地掛在他面前,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善月急忙替他撥開眼前的濕發,一邊嘀咕著。「我的天哪,你沒把頭髮梳開就洗嗎?碰了水的頭髮會更容易打結的,你--」

    一雙小手驀然僵住,黑髮上的水順著她的指尖、手心、皓腕,一路滑下。

    善月早就已經隱約看出弼爾雅有張清秀的臉孔了,只是沒想到面目整理乾淨之後的他,更為絕俊懾人,尤其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雙眼,很詫異竟與一般人的黑眸不同,他的眼瞳接近黃褐色,宛如一雙虎眼石,閃動著奇異的動人光澤,彷彿什麼事都能看穿一般,深邃、晶透而且神秘。

    弼爾雅知道她正在看著他的眼睛,他刻意垂眸,不想看見她臉上出現那種錯愕甚至駭然的表情。

    「你的臉怎麼了?」她突然湊近,驚訝地察看。

    弼爾雅呆了呆,他原以為她會和一般人一樣,對著他的眼睛問東問西,沒想到問的居然是他臉上的傷。

    「刮傷的。」他不由自主地抬眸凝視著她。

    「你太不小心了。」她把一張籐椅拉到澡盆旁,推他坐下。「先幫你洗完頭髮再上藥。你也真是的,把自己搞得一場糊塗。」

    弼爾雅仰躺著,被動地閉上眼睛,感覺到她將一道清涼的液體倒在他的頭髮上,然後用指腹和緩有力地推揉按摩著他的頭皮。

    「我常這樣幫阿瑪和額娘洗頭髮,他們都很喜歡。」她得意地笑了笑。

    弼爾雅聞到了薄荷淡雅的馨香,雖然婢女們也是這樣侍候他沐發,可是善月的指尖卻像和煦的春風,讓他感覺到無比溫柔舒服。

    「弼爾雅,我覺得有件事很奇怪。」她輕柔地替他拭乾頭髮上的水漬。

    「什麼事?」

    「你剛剛應該是第一次看見我才對,可是我覺得你好像早就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似的,為什麼呢?」她俐落地替他打髮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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