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密愛·2503房(下)

第14頁 文 / 單飛雪

    小君傻傻地望著婚戒,內心忽然湧上一股不安。

    周德生回來了,將酒杯交給她。「今天這麼開心,盡量喝。」

    「我好像……我有點頭昏……」她摸著發燙的臉頰。「關於結婚的事,我想再……」

    「乾杯!」周德生碰撞她酒杯,興致正高昂。「小君,我好高興,我一定會讓妳幸福!」

    小君怔望著他,那靈光一閃的疑慮,被他高興的笑臉抹去。

    算了,她很快樂啊,雖然這快樂中好像缺少了什麼。但人生怎可能十全十美?他對她很好啊,雖然不能讓她有那種不顧一切去愛他的熱情,但拿他跟黎祖馴比較太不公平。

    她幹掉酒,安撫自己,心想,火花又怎樣?熱烈的燃燒似的愛情又怎樣?不可靠啊,像黎祖馴那樣洶湧的愛情很快就破滅,現在和周德生這麼細水長流淡淡的戀情,也許才是最值得信賴的。

    她喝完一杯又一杯,跟周德生乾了一杯又一杯。

    大廳響起華爾滋舞曲,賓客們一對對相擁著跳舞了。

    「你們還不進去啊?這麼多話要講啊?」江天雲出來催他們進去。「進來跳舞啊,你們是主角呢!」

    「跳舞?媽,我要在這裡跳∼∼」小君轉一圈,站不穩,周德生趕緊扶好她。

    「她喝醉了,伯母,妳放心,我在這裡照顧她。」

    「真是的,高興成這樣……」江天雲捏捏女兒的臉,回到大廳去。

    「你看……我跳得好不好?」小君揪起裙襬,隨音樂轉一圈又一圈,凝視指問銀光閃過一瞬又一瞬。「你看你看!螢火蟲∼∼」

    「什麼螢火蟲?這比螢火蟲貴多了,要八十幾萬怎麼跟螢火蟲比?」他不時出手扶她,他傻氣地笑著,覺得喝醉的江小君好可愛。

    「明明就是螢火蟲嘛∼∼」她舞了一圈又一圈,貪看那閃了一瞬又一瞬的光芒,一個不穩滑倒了,她跌坐在地。

    「小心點!」他伸手要拉她起來,她卻賴在地上不肯。

    「對啦,不是螢火蟲……」她笑得掉淚,撫著戒指說:「你看……它不會飛……」吻吻戒指,好冰。

    「怎麼整晚講螢火蟲?」他微笑,攬她入懷,拽得緊緊地。「妳醉了,好開心是不是?」

    「嗯∼∼」她在他懷裡打了酒嗝,好累,閉上眼。

    「要不要回去休息?我送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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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隻螢火蟲從罷黑的草叢飛出來了,一下高,一下低,在夜裡,像小星星,溪水淙淙,夜蟲嘀嘀,有人牢牢牽住她手,那大大的掌心,有粗糙的繭,刺著柔軟的手心皮膚,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是啊,這跟周德生的手不同,這是很男子氣概,長著厚繭的大手。

    她緩轉過臉,望見他粗獷的側臉,心跳差點停止,眼紅透。

    「是你?」

    黎祖馴在她身邊,他凝視前方濃蔭的山林,指給她看。「妳看,螢火蟲。」

    她不看,淚如泉湧,盯著他,問:「為什麼要拿我媽的錢?那天我在2503一直等你!」

    他轉過臉,仍是那無所謂的戲謔的微笑表情。「妳要結婚了,還想這些幹麼?」

    「你對我是真心的嗎?你真的愛過我嗎?」

    他微笑,不回答,只是笑著,笑看她哭。

    小君望著那不曾忘的容顏,望著曾熱吻過的嘴,望著他下巴新生鬍髭,曾經它們癢著她的頸窩,見面這刻,她手心冒汗,臉頰燙,仍為他心跳如擂鼓,她聽自己顫著聲問:「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有沒有新歡?多可笑,離開四年,恨四年,最在意的竟是這個,有沒有愛上別人?

    他臉上表情深不可測,仍似當年,教她難以捉摸。

    再見他,她覺得自己打回原形,還像十九歲時幼稚愚蠢,是啊,這男人總是可以教她變得愚蠢。

    「幹麼問這個?」他戲謔地笑著。「難不成……妳還愛我?」

    她震住。

    猛地醒來,小君坐起身,汗濕了衣裳,一下不知身在何方,一室的黑暗。待眼睛逐漸習慣黑暗,意識漸漸回籠,才警覺是夢,情景卻栩栩如生。

    她怔怔坐著,心悸,無助。她下床,沒穿上鞋,踩著冰冷地板,一步步走至窗前,推開窗,冷風撲面,外邊街上,一盞路燈,隔著黑暗,與她遙望。

    窗邊大樹,巴掌大的葉子被風吹得發出沙沙低響,小君靠著窗沿,木然地站著,凝視著黑夜。

    昨晚她允諾婚事,午夜醒來,竟覺得了無生趣。

    事業到達顛峰,眼看感情也有著落,可怎麼每日人前都像在表演?演著一出叫做「我很幸福快樂」的戲碼?

    她不敢對母親訴苦,更不敢向周德生坦誠,其實她越來越覺得人生無趣。越成功,越空虛,她晚晚要靠安眠藥助眠,每天醒來都渴望可以不必下床。常常吃很多但沒有飽的感覺,喝很多水依然覺得口渴,睡很久卻睡得不沈,醒來更疲憊。

    每次比賽勝利,站在台上,聚光燈下,台下歡聲雷動,黑壓壓的人們起立鼓掌,為她瘋狂。她捧著獎盃,那冷冰冰的獎盃貼著心房,空虛是那麼的強烈,心中一片蒼涼。她贏得一眾喜愛,卻失去曾經的最心愛,她被大家崇拜,卻因為曾被某人拋棄,耿耿於懷,念著他,就算他壞,還是難以釋懷。

    小君望著黑夜,隱約聽見,遙遠地方,性槍合唱團永遠年輕,恨流行地激烈吶喊。而今功成名就的生活,敵不過五年前和黎祖馴狂放恣意的快樂時光,敵不過曾窩在廁所因宰殺鳳梨而狼狽卻生氣勃勃的感動,敵不過曾經和美美窩在床上親密地講悄悄話……

    她好寂寞啊!

    真諷刺,那時候什麼都不確定,擁有的比現在少,為何感動很多?她依稀記得為愛瘋狂,熱血沸騰的自己,好像大腦有火,燒得暈頭轉向,一股腦地熱情追逐親愛的人。當時的她渾身發熱,每天朝氣蓬勃。她懷念那時候的自己。

    現在呢?

    午夜夢迴,驚醒,幾乎會認不出現在的自己,覺得很陌生,每朝醒來洗完臉,看見鏡中的自己,也會為那張冷漠的眉眼感到怵目驚心。現在她理智冷靜,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和周德生戀愛兩年,相敬如賓,除了拉手,其他都不踰炬。現在到了該結婚的時候了,就結婚去。這愛情進度由他主導,母親也樂觀其成,覺得他溫柔體貼,會是好丈夫。

    沒人發現小君死氣沉沉。

    因為她不再是當年的羞澀坦白的江小君,她也學會演戲,收拾真實的表情,痛或是無奈的時候,感到無趣的時候,尷尬的時候,通通用微笑做註解,拿手到連自己都快要誤會自己真的很滿足、很幸福……

    但夢境不會說謊,比真實生活裡的江小君還誠實。

    她竟然問夢中的黎祖馴--身邊有沒有人?

    莫非還在意?小君心驚膽戰,又惱又氣。

    這逝去的愛情,為什麼像背後靈,如影隨形。他在她心中打了結,一直沒解開,好無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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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小君與周德生回台灣籌備婚禮,預計十二月結婚,小倆口要忙婚事,江天雲代為出面,應付音樂界各大協會的演奏邀約、慈善義演。

    小君見過未來公婆,周父為人嚴謹,不說話時,微蹙眉頭,不怒而威。在金融機構擔任一級主管,身居要職,算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很滿意小君這個媳婦,覺得白白淨淨的江小君,美麗溫柔,氣質高雅,會是賢慧的好妻子。周母貴氣逼人,應對進退,很懂分寸,她跟江天雲很快結為好友,兩家人互動良好,共商結婚大計,選在個風光明媚的星期天,就把婚事都訂下了。

    回台灣幾天了,忙著婚事,一直到今天才有空。小君在市區瞎逛,這城市北當初離開時更時髦、更現代化了。街上招牌,很具時尚感,幾個國際性知名品牌紛紛進駐台北街頭,小君看得眼花撩亂。走進百貨公司,在化妝品櫃前,挑選保養品,小姐熱情地為她介紹新進的眼線液。

    「畫起來超美的,妳試試看,而且不容易暈開,就算流汗也沒有關係。」

    專櫃小姐抬起小君下巴,描眼線。忽然,小君從鏡子裡,瞥見個熟悉的身影,猛地轉頭。

    專櫃小姐驚呼,眼線畫歪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幫妳擦掉……」彎身取卸妝油處理,再抬頭。「咦?人呢?」

    人不見了--

    「美美?美美!」小君追著一抹亮橘色背影,她不會看錯,那穿著亮橘色洋裝的是楊美美。

    那人回頭,看見她,拔腿就跑,像見鬼。

    小君追她,百貨商場,她們一個追一個跑。

    「美美?是我……江小君啊!美美∼∼」一個沒命地喊,一個使勁地逃。

    踩著高跟鞋追,小君追得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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