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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葉雙

    第四章

    粉色的床單,粉色的牆,牆上還奢侈地掛上了幾幅西方畫壇大師的仿畫。

    幾盞藝術吊燈高高的掛在天花板上,那柔和昏暗的光線軟化了空間中那窒人的藥水味。

    要不是戚懷風此刻正吊著點滴,打著石膏,她還真要以為自已不是在住院,而是住進大飯店度假來了。

    當自己的眼角不經出息的瞥到自己被打上石膏的手腕,戚懷風原本恬淡的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

    住院兩天來,她一直試圖去忽略那日的暴力事件為她帶來的陰影,但他那極度鄙夷的話語卻總在不經出息時竄入她的腦海,凌遲著她所剩無幾的驕傲。

    可是,她能怎麼辦呢?就如他所說的一樣,這幾年要不是靠著席家的庇護,她的確不能過著如此恬淡安穩的生活。

    「大嫂,你別這樣悶著不吭氣,若是你真的氣,我們去告他傷害,我幫你做證,一定可以讓他去坐牢……」

    一向貼心的小姑席應兒曾經這樣氣憤萬分的在她的耳際低吼,鼓勵她去為自己討點公道,即使那個施暴者是她的大哥,她卻仍選擇站在她的身邊,護衛著她,光就這一點,就已經讓她備感窩心了。

    更不要說席家對她有恩,她就算再怎麼氣憤,也不能恩將仇報,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任由自己的驕傲被那些不斷在腦海裡重複的言語,一點一滴的凌遲,直到償還夠了,她便又是一個自由之身。

    可是,既然終究是要離開,那為什麼她不能現在就離開呢?

    既然教她貪戀的平靜已經消逝無蹤,那她還有什麼好不捨的呢?

    只要離開了席家,就能遠離這窒人的一切煩惱,更能遠離這吞噬人驕傲的地方,那麼她就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她不會是戚家那個人見人嫌的棄兒,更不會是那個男人口中的寄生蟲,只能依附席家才能生活下去。

    只要離開了這個地方,她就能夠擁有新的生活、新的生命。

    『離開』這個念頭方起,便立刻在戚懷風的腦海中壯大成為一條巨龍,讓她毫不猶豫,勇氣十足的掀開覆蓋在她身上的薄被。

    「我要走,要離開這裡……」戚懷風宛若背誦著信條似的,在嘴裡喃喃的念著離開的字眼。

    不知念了多久,終於她下定了決心,她低下頭來拔開還插在手上的點滴,專心於「離開」的戚懷風完全沒有發現病房的門在此時被人推開了。

    而且那人還正用著一種「她瘋了」的表情在看著她。

    他的確是覺得她瘋了!眼看著針頭被拔出的位置因為她的粗魯正淌著鮮紅的血,東方慕辰也顧不得自己是要來賠罪的,他驀地低吼道:「你在幹什麼?為什麼這麼傷害自己?」

    聽到這如鬼魅般的聲音,戚懷風驚愕的一愣,整個人宛若中了定身咒似的一動也不動,只能維持著彎腰低頭的姿勢。

    不想看他、不能看他,更不願看他。

    怕被他看見她眼底的怨和怒,而她知道依他的殘忍,自己的怨怒絕對會被他批評為不知好歹,而她再也不想聽到這樣的批評。

    眼見她宛若雕像般的一動也不動,但卻可以從她身軀上那微微的顫動察覺她的害怕。

    深知這樣結果是自己的魯莽所造成的東方慕辰也不強迫她抬頭,只是用他那雙銳利的眸子緊盯著她那只包了石膏的右手腕,與還淌著血珠的左手腕。

    他走近她,感覺到她的退縮,他微歎了口氣,然後伸手越過她按下了床頭的緊急呼救鈐,喚來了頭等病房的專屬護士,然後盯著她重新將點滴汪入她的身軀。

    待護士小姐俐落地完成一切的動作,闔上了門後,東方慕辰什麼都沒說的便直接打開他特地吩咐廚子煮的魚湯。

    一股夾雜著姜味的鮮味立刻瀰漫在這間豪華的病房中,他手腳俐落的替她盛上了一碗。

    「我不餓!」戚懷風的拒絕細不可聞,方才衝動的想要立刻離開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無蹤。

    她承認那日的激動無懼在理智重新回籠的那一刻已然遠揚,現在的自己對他多多少少是有些畏懼與不安的。

    他那日猙獰的模樣早就宛若鬼魅般的進駐她的靈魂,而手腕上不時傳來的疼痛感則在分分秒秒間提醒她應該離他愈遠愈好。

    「喝些湯才能好得快些。」東方慕辰破天荒的用著本就不多的耐心,低聲誘哄,甚至還因為顧念她的傷勢,而體貼的拿起了湯匙盛了一

    口湯送至她緊抿的唇畔。

    儘管理智不斷的勸告自己最好不要去觸怒他,前天他可以折了她一隻手腕,誰知道今天他若發起怒來會做些什麼。

    可是偏偏即使明知自己的拒絕會讓自己面臨危險,但戚懷風仍不想接受他這莫名其妙的好意。

    微微的偏過了頭,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湯匙,也避開了他主動釋放的善意。

    他這樣的舉動算什麼?先給人一巴掌,再給顆糖嗎?她不需要這樣的撫慰,她早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沒那麼好騙。

    「喝點吧!我承認我那日太過於激動,所以沒有顧及你的心情,我道歉!」

    既然是來道歉的,東方慕辰自然有了承受一切的準備,只不過相較於她那天的粗魯,今日的她靜得有些過份。

    他原本以為今天他來,得要面對一個潑婦的,可是沒有想到想像中的潑婦不但不存在,甚至還變成了安靜得過份但卻執拗的女人。

    「我不餓!」細不可聞的話語自戚懷風蒼白的唇瓣中竄出,她明顯的並不領情。「而且我承受不起,我不過是一個寄生在席家的人,不敢勞煩你的大駕。」

    「你……」那難得的好心好意被當面擲了回來,東方慕辰幾乎又要發起火來,可是當他的眼角瞄到戚懷風那裡著石膏紗布的右手時,那灼灼的氣勢又冷卻了。

    「不管怎麼說,先吃東西吧!不補充點營養,你的傷好不快。」再次將舀滿鮮湯的湯匙往她的唇辦移去。

    他努力的想喂,戚懷風卻努力的想躲,可是偏偏不管她怎麼躲,他就是有辦法找到正確的位署,固執的要她喝下匙裡的湯。

    最後,戚懷風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對峙,只好抬起了頭,對上他的眸,無奈的問道:「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喂你喝湯。」東方慕辰回答得簡單,平和的語氣中有著不容他人質疑的堅定。

    「我可以等應兒來再喝。」她還是拒絕,順便提出了一個擋箭牌來證明自己並不會餓死。

    「這幾天她期中考,我叫她專心唸書,不用來了。」見招拆招,他今天可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來的。「難不成這幾天,你都不吃東西嗎?」

    要比固執,全天下大概沒有人比得過他了,他若執意要補償她,就沒有讓她說不的權利。

    「我可以請特別看護。」她氣結上股隱隱的火氣在她的胸臆中開始蔓延。

    「你請一個,我趕一個。」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氣結的瞪著他,她猛地發覺即使他們做過了一夜的夫妻,但她對他的瞭解並不比一個陌生人還多。

    他怎麼可以在前一刻指稱她有狼子野心,卻又在下一刻前來照顧她?

    難不成他嫌折了一隻手還不夠,還想用更毒辣的手段來折磨她嗎?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我要的很簡單,只是要你喝湯。」東方慕辰簡單的重申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想彌補你而已,我真的沒有料到你的手會這麼……脆弱。」

    這叫什麼,做賊的喊捉賊嗎?明明是他粗魯的折斷了她的手,但卻怪罪她的手太脆弱,這男人到底懂不懂「天理」這兩個字怎麼寫。

    可現在她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和他計較,她只想要他趕快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所以她小心翼翼的問:「只要我喝了湯你就會走?」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她不介意立刻將那一整罐的湯喝下,甚至是要她將湯碗也吞下肚裡去,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先喝吧!」東方慕辰不答,但那張俊臉上卻驀地浮出了一抹淺笑,這抹笑立刻被戚懷風解釋成他肯定的答覆。

    既然他已經答應了,那她不喝似乎有些說不過去,於是她張開口,一口跟著一口的吞下東方慕辰喂來的湯。

    好不容易那碗湯見了底,她立刻下起了逐客令,「這下你可以走了吧!」

    「我剛剛答應了你我要走嗎?」簡單的一句話立刻逼得她啞口無言。

    她恨恨的瞪著他,瞪到自己眼酸,可是東方慕辰卻依然不為所動,只是默默的削著大蘋果。

    要是真吃下那顆蘋果,她就該死了!

    瞪視著那顆被削得歪七扭八的蘋果,戚懷風惡狠狠的在心中警告著自己,做人可以輸上一回合,但絕對不能輸在同樣的伎倆第二次,於是氣悶的她索性被子一拉,睡覺去也。

    她倒要看看他怎麼逼睡著的她吃下那顆怪蘋果!

    而且她相信只要自已一睡著,那麼他一定也會自討沒趣的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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