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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腥序幕(九) 文 / 荊洚曉

    丁一被她說得有點口瞪目呆,沒有想到,迷迷糊糊總是慢一拍的蕭香蓮,竟也有如此言辭鋒利的時候。但天然呆卻還沒有說完:「不論師兄你當了什麼官,有了什麼名,你終歸就是江湖人,否則的話,當官的感覺不對的時候,不是應該讓手下護著,倉皇而逃去找官府庇護麼?那時你們明明有馬的,為何還要從原路回來?而不是沿著官道一路向南,找個衛所尋幾百兵卒護衛?只因你是江湖人,你的刀還利,你的血還熱!」

    沒等丁一從被震撼的狀態裡清醒過來,只聽她又說道:「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閻羅王!便是我輩行俠江湖,立身做人的骨氣!」

    「你師父生前教你的吧?」丁一無奈地問道。

    「師兄怎麼知道?」天然呆眨著她好看的大眼睛,驚訝地反問。

    丁一苦笑起來,能不知道麼?想來就是她師父某個要退出江湖的朋友去拜訪,蕭香蓮的師父便說了這麼一席話,她便這麼記下來的,真的幾乎沒有第二種可能了:「你師父讀書太少,被人騙了,身為豪俠,應該是『生為上柱國,死做閻羅王。』才對。」

    天然呆想了想:「嗯,好像還有一句噢,『斯亦足矣』,隋朝韓擒虎說的!師父有教過我背啊,我記性很好的,是不是啊師兄?」看來她那師父倒是真有讀過書的,只是丁一提這句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裡好不好!

    丁一真不知道做什麼表情才好,只能苦笑著道:「對、對,師妹的記性是絕好的。總之,最開始呢,當豪俠,嗯,江湖人,是得生為上柱國的,你要當不了上柱國,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啊……你別不信,師兄會騙你麼?唐代,風塵三俠知道吧?虯髯客後來當了扶余國主;李靖就不用說了吧?衛國公!大俠就得這樣啊,後面那些江湖人就懶了,才改成什麼不怕京兆尹,那都騙人的,你要當得上柱國、衛國公、國主,那得實打實的吧?他們當不上,就在哪說什麼不怕,騙鬼去吧!」

    蕭香蓮聽著立時就迷糊了,若用幾百年後的話說,三觀被顛覆了:「真的麼?」因為風塵三俠她知道,韓擒虎那話她師父也的確教過她,她清楚不是丁一在胡謅,所以就混亂了——當不了上柱國的豪俠算不上好的江湖人麼?

    「當然了,師兄現在忙乎的,是怎麼當上柱國,你別去理會那些沒本事又沒能耐的傢伙,他們算什麼江湖人?你看英國公張輔吧,年輕時是大俠對吧?那不就是了,人不就當上英國公了麼?勤奮上進的江湖人都得這樣,明白了吧?」

    天然呆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記得,以後別再去跟人單挑了,別理那什麼江湖事……你要閒著沒事,看看領些人,學學縫合傷口什麼,幫師兄當個上柱國,那才叫江湖人,好不?」丁一勉力抬起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

    「好啊!」天然呆聽著有事給她做,立時又高興起來,大約把護理傷員當成一個如同放風箏的遊戲吧。

    總算把天然呆連哄帶騙勸住了,丁一便將張懋叫了進來,讓他找隻兔子之類的,給蕭香蓮教授一下如何處理創口,誰知道天然呆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不用啊!師兄教他們那會,我在邊上看了,我自己找了兩隻鵝練了幾次就會了啊。」說罷還指著丁一的胸腹之間,「那天師兄被抬回來,那條縫得歪歪扭扭的,就是他們幹的,我看不下去,叫他們走開我來,師兄你其他的傷口,都是我縫的!針腳整齊得很,別看我針線活不行,縫傷口卻是拿手!」

    想來也是對的,天然呆記憶力極好這點倒是先前就有例證,別看她老是慢一拍,但說過什麼話,她聽過就能記得死死的,比如去容城找丁一拿主意,想來也是她師父隨口一句吧?她就能記得真切。

    不過接著張懋就有點慌了,他雖說九歲,卻又不呆,此時天然呆扯著他手,右手拔出分水刺:「小七,你先生看著信不過我,不過給你劃道口子,師母現縫給他看!」

    「先生!你身上的傷口真是師母縫的啊!師母,你怎麼不往自己手上劃一道?」張懋慌忙叫起來。

    「會痛噢。」

    「我也會痛啊師母!」

    「反正又不是我痛。」

    丁一隻覺得要哭起來,不過想想這媳婦也就十幾歲,也只好開口道:「好了,師妹別逗小七了,你沒事就去把你院子裡那些侍女教一教吧,女人總比男的手巧……」末了丁一算是怕了,又加了一句,「不許在人身上練手!」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於在大明朝沒有抗生素的環境下,丁一的傷勢不太可能好得很快。

    自從丁一第九日醒來之後,王振十日裡便過來看了好幾回,對於身居高位的王振來說,算是極為關愛和難得的了,總是安慰丁一好好養傷,並且告訴丁一已查出那些殺手是白蓮教安排的,已捉到幾個舌頭,不日定能揪出幕後主使,活剮了給丁一報仇。

    而李賢倒是一來就罵丁一:「哪有你這般傻的?郕王邀你去打馬球?是他瘋了還是你瘋了?你不會找人查下請帖上的印信麼?你就是看不懂,不會去你世叔那裡借個人來看?明天收個帖子說邀你去關外狩獵,你是不是也就跟上三五伴當去了?三弟啊!你也不小了!」

    丁一被他罵著,卻有一股暖流在心頭。

    只因李賢當日聽著消息,立馬趕到丁宅,丁一被抬回來之後,李賢擔心還有兇徒晚上來襲擊這宅院,便坐鎮丁宅沒有回家,一連守了三天看著沒事了才回去的。他這是真把丁一當成自己兄弟才會這麼當面直斥的。

    對於穿越前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丁一,真的感覺到這種難得的兄弟之間的關懷,臥在床前,便覺眼眶有著濕意,哽咽道:「大兄教訓得是,小弟以後必定不會這樣魯莽了,卻教大兄和娘擔心了……」李家老太太也是過來看了好幾回的,每次都把她哄得開心的丁一,老人是真把他當兒子對侍的。

    這種真真實實的親情,極是觸動丁一內心最柔軟的所在,讓他的心,便溫暖起來。

    至於那些江湖豪雄上門來拜的恭維,丁一卻倒就顯得從容得多,甚至還能有臉模仿起首輔大人那種意味深長的微笑來:「是嗎?嗯,謬讚了。」、「見諒,實在乏了。」、「鐵兒,替為師送一送。」、「好,有心了。」……

    而被陳三按跪在丁一床前的風三少爺,披頭散髮雙眼血紅,哈哈大笑道:「丁某人!算你命大,這次居然還沒弄死你!要殺就殺了,本少爺敢做敢當,不過便是一個死字,爺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癡兒,少說兩句吧。」同樣被胡山按跪在地上的風老太爺,卻要比風三少爺冷靜多了,老爺子搖頭道,「當日我就說了,你若不肯一輩子老實當狗,便不如死了好,還落個全屍,你偏偏不信為父的話……」

    「老頭你是白癡麼?」風閒雙目盡赤,對著父親喝罵道,「他是連我那懷了身子的小妾,都不肯鬆口讓她活啊!反正都是個死,沒弄死他算我沒運氣,要是搞死了這廝,不就是有了活路麼?」

    風老太爺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跟他這個兒子說話,而是對著病床上的丁一說道:「如晉少爺,到這個份上,看在同是鄉里的份上,老頭子只求先死,還請如晉少爺恩准。」說罷那蒼白腦袋就往地上磕了下去。

    丁一微笑著問道:「您不再等等看?指不准還有轉機呢?」

    「如晉少爺,小老兒唯一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就是存了給這蠢貨收拾手尾的心,付了那『破萼初驚一點紅』的錢銀。十數年來,無論丁大俠在與不在,不敢有冒犯丁家之處,還望如晉少爺垂憐。」這人老成精的風老爺子,很清楚將要到來的清算,人生最為悲慘的,莫過於看著自己的兒孫,一個個死在自己眼前。

    而偏偏他還不敢自殺。

    不讓丁一解了仇,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必定會受到慘絕人倫的折磨。

    「好,您先走吧。」丁一衝著那白髮蒼蒼的風老太爺點了點頭。

    風老太爺慘然一笑,又給丁一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嘴角有血跡淌出,染紅了他的鬍鬚,卻是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吞下了預備好的毒藥,過了幾息立時仆倒在地,胡山仔細看了,卻對丁一說道:「先生,是毒箭木,也就是剪刀樹。」錦衣衛出身這點見識倒還是有的。

    丁一揮手示意抬了出去,卻向痛哭流淚的風閒說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他已經厭煩這樣的事情了,也不想把心思浪費在應付刺殺的事情上。

    隨著被張懋和許牛押進來的,是幾個女人,風三公子開始還神色自若,這些侍妾活不了,這已是他意料當中的事,但當看到第三個女人走進來,他不禁垂淚嚎叫著:「不要啊!」因為這是他以為花盡心思隱藏起來也就是有身孕的那個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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