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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 閒遊獨木橋(十五) 文 / 荊洚曉

    「你!丁如晉,這玩笑開不得!」興安真是臉皮狂抽,連反駁也不敢大聲,這東西一旦被人聽到,傳將出來就變得不知道什麼樣子了,等到了景帝的耳裡,那真是百口莫辯,而且他是內廷官啊,皇帝說打死就打死的。

    丁一停下腳步望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翻了翻眼皮,淡然說道:「噢,不是麼?學生看你捧著太后親手做的女紅,躬身,低頭,雙手而接,想來公公是司禮監太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相,若不是心懷舊主,這說不過去啊。」

    興安真是欲哭無淚,突然之間他發現讓素縞堂的殺手把丁某人幹掉,也許就是一件好事,就算不為了景帝,便為了他自己可以出這整天被丁某人噁心計算的氣,也是值得的了!他哪裡知道這塊布,是英宗的錢皇后親手做的女紅?

    說他躬身、低頭、雙手而接,這當太監當久了,又不是服待太子的太監,自太子幼時便能狗仗人勢,景帝這原本連皇宮都進不去的私生子,興安早就養成了這樣待人接物的習慣,這哪裡是什麼心懷舊主?要丁一不說,興安也壓根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啊。

    「丁容城,何必如此相戲?」興安苦著臉說著,手裡這塊布巾,他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丟了吧,一會丁某人扣他個藐視皇室之類的罪名,別看他是司禮監太監,別看英宗關在南宮,他這皇帝家奴的角色,真要坐實了,太皇太后就有發作的藉口,到時景帝都不敢保他;收入懷裡吧,丁某人肯定又來咬定他心懷舊主。

    所以他一時也只好將它揣在手裡,衝著丁一壓低了聲音說道:「丁容城,莫要欺人太甚!」說著想把那布巾塞還給丁一。但論身手的靈活性,這年頭又沒有《葵花寶典》可供他練習。他要能塞回丁一手裡才有鬼呢!

    丁一幾步閃開,笑道:「公公是要替太上傳衣帶詔麼?」衣帶詔,相傳當年漢獻帝扯了衣帶,寫了血書在上面給劉備,要他帶兵勤王的東西。丁某人望著興安說道。「若是公公替太上傳衣帶詔。學生跪接便是。」

    看著丁一作勢要跪,興安知道完蛋了,這廝是要把自己玩死的節奏!要知道景帝和太后給他宣旨。都專門提出讓他不用跪接,所謂為國披創,腰腿有疾,都成慣例了,這廝是沒有跪接過聖旨的,現在說要跪接,讓他跪下去還得了?

    「容城先生!」興安這做到司禮監大太監的,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一下子把牙咬了。搶先便撲通跪下,「您是名動天下的風流人物,又是太皇太后的義子,當今的義弟,說起來,南宮那位還是您的摯友。您何苦來為難小的這殘缺人兒!」

    從丁如晉,再到丁容城,接著到容城先生。

    興安公公也算是能伸能屈了。

    丁一看著差不多了,笑了笑將他扯起來道:「不敢當公公稱呼,看來不是要傳衣帶詔?那依學生看。還是收好再說吧。」興安這時豁出去了,也只能按丁一說的,把那布巾揣進懷裡去。

    「若說太后為生計所迫,要親手去做女紅補貼生計,傳將出去,只怕沒人相信吧?」丁一淡然地對興安說道,「學生是不相信有這樣的事,興安公公覺得,這樣的事可信麼?」說罷他便望著興安,微笑不語。

    興安這時哪裡還不知道丁一的意思?只是苦著臉說道:「容城先生……」

    「好了,學生又不喜歡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再說,公公口中叫著先生,心裡不知道是罵著豎子還是小兒吧?還是稱學生的字就可以。」丁一揚手止住了興安,這玩意適可而止,這位畢竟是司禮監的太監,皇帝的身邊人,做得太過,把仇恨值硬生生拉起來,卻就不是丁一的本意。

    興安總算鬆了一口氣,他聽得出丁一也沒什麼真要逼死他的心,倒也緩了口氣苦笑道:「好吧,那老奴就直說了,爺爺的顧忌,如晉公子也是知曉的,老奴哪裡來的膽子,敢去進言?龍有逆鱗啊!這事公子自己都知道提不得,如何要陷老奴於死地?」

    「學生這人,向來不會陷害朋友。」丁一抬手示意興安帶路先行,邊走邊說,「從來也沒有教公公去說不當說的話,只是鄉下的族人之中,有主家敗落了,發達了的奴僕暗地裡接濟一下舊主,是常有的事,失勢的主家又禍害不了現在的主人,而且按著輩份終究也是主家,人須得要本份,公公你說可是麼?」

    「這個……」

    丁一笑道:「公公回去,好好想想,皇帝是聖明的天子,公公若想不通,便從學生把這物件給你說起,想來皇帝是能幫公公拿個主意的。」說話之間,便已到了宮門,丁一微笑著沖守衛的大漢將軍點了點頭,便對興安說道,「留步。」便自出宮去了。

    興安看著丁一的背影,不禁抬手抹了一下額頭,匆匆回身而去,不經意一甩手竟揮出一串水漬印在地上,所謂汗如雨下不過如此,那些守衛的大漢將軍不禁互望著愕然:這老太監八月的天氣裡,虛火居然這麼盛?

    他們卻不知道,興安此時的心悸。

    興安沒有想到丁某玩弄起這些權術,絲毫不比他上沙場殺人的本事來得差,邊走邊恨恨低聲道:「豎子可恨!只望那邊發動,送汝歸西方教咱家出了心頭這惡氣!」他身為司禮太監,真是自從景帝坐上龍椅以後,就沒被人這麼擺弄過,連金英也被他整得無可奈何的,於宮斗權術,興安絕對不是庸手,但他被丁一弄得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去跟景帝說?他才不那麼傻!

    又不是風三那樣的妄人,興安怎麼可能幹出這種蠢事?

    要接濟英宗,丁一又自己不去出面,卻來威脅興安,這事說給景帝聽,不就擺明了說丁一不想跟英宗扯上關係麼?不就再旁證著丁一對景帝的位子,還是很尊重的,不願去惹他霉頭麼?而且丁一剛才還說了「皇帝是聖明的天子」,這是要借興安的口,去幫他頌聖麼?更別說把這句省了,剛才那些大漢將軍都聽著的,難道把那些人全做掉?

    「氣死我了!」興安走著走著,只覺喉頭一甜,衝著長廊外花草噴了出去,竟是鮮紅的血色。剛好幾個小伙者行過來,看著嚇得連忙過來攙扶他,問著這老祖宗到底是怎麼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看……

    「不用、不用,汝等好生用心辦差就是,都是為主子奔波,吐幾口血,有甚麼緊要?」興安真是有苦說不出,揮手教那幾個來爭取表現的小伙者自去,跌跌撞撞往皇帝的寢宮奔了過去,看來這事,他跟皇帝交完了差,還真得私底下去接濟一下英宗了,要不然丁一到時鬧起來,他是說不清的。

    光是剛才丁一教他去問皇帝這一句,他沒去報與景帝知曉,到時丁一翻起案來,就全是事,何況懷裡還有這塊扔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布巾!而且丁某人的凶名,興安也是知道的,以前還覺得宮裡他作不了怪,現在看來,興安縮了縮脖子,無比悲催地搖了搖頭,算了吧,還是不要去和這廝作對,似乎跟丁某人作對的,都沒什麼好下場啊!

    丁一這事早就在進宮前推敲了好幾回了,從捎信回容城就定計的事,要不他也不會進宮時,隨身收著錢皇后的手工。不過出得了宮,他就無閒去理會這事了,甚至連放榜他也沒功夫留心去等結果。

    天津衛那邊的人手已趕過來報,占城的米已運到了岸了。

    來的自然不止是占城的稻,還有從淡馬錫、倭國等地販過來的海貨。

    忠叔手中把握著的,可是當時王振所贈,不是黃蕭養那種排水量也就幾十噸的所謂戰船,而是鄭和下西洋所封存的大福船船隊,可以說是此時世上最為強大的船隊,所以此時的南海、東海,基本上是就是淡馬錫那邊為霸了。除了作戰護航的福船,用於運貨的船隊,都近百海船了。

    ——美洲此時都是土著就不用說了,西方第一艘戰列艦「總督」號,還得再過三十八年才出現。再說雖然鄭和那怎麼也得七千噸以上的旗艦這時節已失修不堪用,但王振當時給丁一的那些大福船,怎麼說也得二三千噸的排水量,有炮有火銃有弩箭等等,西方七十年後的「大哈里」號,也不過一千噸。

    「盡快把貨物分配到兩京十三布政司,統籌人手民夫,為夫這幾天就要出關去。」丁一匆匆地對著柳依依說道,這些事交給她辦卻比丁某人自己操作,要有效率得多,「等南京和容城書院分調的教習到了京師,便在京師開辦雷霆書院京師分院。這事朱動會上心,但錢銀方面你拿主意……」

    京師的書院,卻不是為揚名或是收學生,而是屯積軍備。有了這麼一個名正言順的據點,就能屯積盔甲、手榴彈等軍用物資,包括以後的前裝遂發槍。這玩意屯在金魚胡同不是個辦法,私藏軍器,一旦撕破臉,未必就不是一個罪名;書院就不同,丁一會把訓練學生的課目報備,這就是教學所用的東西,讀書人,在這年代就是有特權,能佩劍,試試平民百姓佩劍在城市裡行走?差役不過來叉了去才怪!

    但這時柳依依卻就問道:「夫君,咱們雖說還拿得出來,但這書院,能不能就先辦容城和南直隸這兩個啊?這麼下去,早晚撐不住啊,這是無底洞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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