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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傷別離(二十一) 文 / 荊洚曉

    從三發迫擊炮彈二百米處的迸出的死亡火花之中,有四五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他們的臉已被硝煙燻黑,他們還提著刀,他們又向前跑了七八十米,這中間有兩個人仆倒再也沒有起來,大約是在方纔的迫擊炮彈爆炸時,就已中彈,只不過又跑動到這裡才耗盡最後一點生命力。

    另外的三個人,卻就停了下來,望著持槍瞄準著他們,成戰術隊形散開行走而來的八班士兵,那三個人茫然地跪倒在地,對於八班三個三人火力組高呼的:「棄械跪地抱頭不殺!棄械跪地抱頭不殺!」根本就毫無反應,於是作為鋒矢的那個火力組就準備開槍了,這時卻聽著八班長高聲喊道,「等等!」

    過了十來秒,那三個人才如夢方醒一般抬起頭,有一個突然發出象野獸一樣的吼叫,從地上掙起,於是三個火力組不約而同的向他開火,儘管是黑色火*藥驅動,但畢竟是仿98k的彈殼線膛步槍,十步左右的距離,這些大明第一師裡精挑細選的龍騎兵營士兵,真是要打不中難度實在太大了,這人連腦袋都被打爛了,胸口更中四五個彈洞噴著血,仆地氣絕。

    八班長有點難受,他看得出那人是瘋了,那眼神整個都不對了,但他持刀而來,就是瘋了,也不能容許他撲過來啊,他對著還跪在地上的那兩個人說道:「棄械,抱頭,不殺。」他真的不想殺死這樣的對手。因為他原本也是軍戶的出身,他清楚,能從那九發迫擊炮彈的爆炸之中衝出來。放在衛所裡,絕對是彪悍的好漢,只不過這樣的好漢……八班長頗有點慶幸,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給這些好漢,揚名的機會,而他自己很幸運的處在終結這種時代的隊伍。

    那兩人仍跪在地上的軍士。終於扔下了手中的刀,雙手抱頭,任由八班的士兵上前去。把他們捆綁起來。這不是個人的武勇可以改變的戰局,衝將式的英雄,他們的燦爛,便在炮火之中就像曇花開謝。瞬逝。

    「一班、七班。原地稍息侍命,八班動作快點,打掃戰場,綁好俘虜。」李雲聰沒有八班長這麼多感觸,他很冷靜地下達了命令,然後對一班長道,「吹號,衝鋒號。三次!」於是激昂的衝鋒號,就在這寒冬的大房山間響起。一次又一次,聽在丁一麾下的士兵耳中,直教人熱血沸騰。

    但聽在石彪的耳裡,卻就如同催魂的魔咒。石彪已放棄了他那從關外得來的高大戰馬,也扔掉了那曾斬下無數敵人頭顱的長斧,甚至連纓盔也扔了,披頭散髮,被硝煙熏得發黑的臉上,再無方纔的得意與成竹在胸的自恃,只有倉惶和驚恐。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山間的積雪裡亡命逃竄著,身邊跟著七八個比他更加驚慌失措的軍兵,當聽著衝鋒號響起,有兩人便就無法忍受這樣的心理折磨,大叫道:「老子不逃了!老子去跟他們拼了!」身邊的同伴剛剛扯住這兩個,邊上卻又有一個,直接就一聲不吭,舉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弟兄們,振作些!振作些啊!只要逃到丁容城劃下那道安全線,便沒事了!」石彪倒真是不愧他的名頭,雖敗,雖然出乎意料的一觸皆亡的慘敗,也沒有從心理上把他完全打垮,他甚至還能給這殘餘的七八人鼓勁,「輸給丁容城的弟子,沒什麼丟臉的!只要活下去,咱們就去募了兵來,按著丁容城的法子操練,再過三五年,再比比看……丁容城的弟子搞不過,那咱們就派人去容城書院讀書,到時從書院出來的,就安到軍中練兵,整上三五年,總能試試再切磋一下吧?幾百年才出一個丁容城,輸給他的弟子,沒什麼大不了!」

    他還仍有雄心,還有壯志,他還想跟丁一再比較、比較。

    在石彪的鼓動下,形象極為狼狽的這七八人,終於奔到了大房山北面的出口,這裡的積雪就沒有山裡面那麼厚實了,已近了官道不提,原先他們昨日也是從這裡入山的,人踏馬踩,終不比大房山裡冬天沒什麼人煙。

    「快了!還有五六里路!大伙加把勁!」石彪的身體真是極好的,其實他左腿是被一塊彈片擊穿了衣甲,雖沒傷到血管,但入肉也頗深,他咬牙就生生拔了出來,略一包紮,這麼一路奔出山,真是沒吭一聲,還不住為同伴鼓勁。

    那七八人聽著,也是精神一震,互相扶持便咬牙向前奔去,但這個時候,急促的馬蹄聲就在前方響起,石彪伸出雙手攔下踉蹌前奔的同伴,抽出腰刀喊道:「結陣!結陣!他娘的騎兵怕什麼?騎兵有什麼好怕的?某等在邊鎮,殺了多少韃子的騎兵?」他提刀在手,那股悍勇之氣卻便又回來了,邊上七八人聽著他的話,也是心頭定了下來,那從天而降,呼嘯而來的天雷,那真的不是人力能擋,但騎兵,如石彪說的,騎兵怕什麼?對於普通步兵來說,當然騎兵就是惡夢,但對於他們這種精銳,騎兵?聽著也就三四十騎的光景,有人便笑道,「將軍說得有理!這他娘的也不用跑回去了,奪了馬來,差了一番腳程!」

    但是來的騎兵卻不是打草谷的牧民,雖然只是三十騎,卻是在草原上,以洗劫小型部落為生的都音部落鐵騎,他們如風而來,在馬上從容搭箭開弓,射了兩箭就抽出馬刀,如風一般地捲過了大房山的官道,在籍著馬力的馬刀下,沒有密集長槍陣的對手,沒有大密度的火器,那麼,騎兵就是王者,他們可以終結一切。

    蹄聲遠去,官道上便沒有一個還能站著的人,大約過了半炷香,血泊裡有一隻手動彈著,卻是石彪的手,他捂著胸前那淒離的刀口,掙扎著從血污裡撐起身體,他嘔出一口血,然後用半截斷刀拄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向著北方蹣跚走去,走了幾步,他扔了斷刀,把流出來的腸子塞回去,扯下一角衣袍,死死地紮在腹間,他又再向前,他受過比這還重的傷,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但這終歸是一種奢望,因為下一刻,馬蹄聲就從南方傳來,那便是剛才席捲而去的三十騎。不過這一次,馬上的騎士並沒有直接衝鋒而過,他們緩下了馬速,為首的騎士拉下了包裹著臉的圍巾,開口說道:「石彪?」

    石彪緩緩地回過身望著

    那騎士,他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到了這個時刻,藏匿姓名已是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了。石彪對著那為首的騎士說道:「某輸了,這就回去向容城先生稟報,某等練兵不力,今日便上請罪折子……」

    「我聽說過你,石彪。」年輕的騎士打斷了他的話。

    「不敢請教,尊駕如何稱呼?」石彪也很好奇地這麼問道。

    年輕的騎士笑了起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叫陳三,這個名字你可能沒聽過,不過另一個名字也許你有些耳熟:都音部落的鼓勒奔。」這是陳三在草原上的名字,大約也就是「三」的意思。

    當聽著這個名字,石彪大叫一聲,然後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氣力,瘋狂前奔。

    因為都音部落的陳三,在邊關石彪是聽說過的,見過他的人,除了也先之外,就沒有活著的。對於草原上的牧民來說,近年來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已是僅次於阿傍羅剎的凶名,甚至,這個名字要比阿傍羅剎更多地被人提起。

    因為阿傍羅剎著實是有點忌諱了,草原的牧民真的不太願提起,一旦提起就必是發毒誓,類如:若是我不守這諾,但教阿傍羅剎夜裡收了我的命去!這算很毒的咒誓了,所以一般不太提起這四個音節,他們覺得是不祥的。

    但「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往往提得比較多,通常是用於詛咒對方或仇人:「你當遇著都音部落的鼓勒奔,看見他的臉!」或是父母罵小孩,「只會吃食不會放牧,怎不遇都音部落的鼓勒奔,把他的臉給你看!」

    石彪當然聽過陳三的名字,而更為讓他心理崩潰的,是陳三拉下了面上圍巾對著他笑!

    他足足前奔了七十餘米,仆倒,準確地說,是被自己流出來的腸子絆倒。

    陳三在馬上很無奈地攤開手道:「先生說你若能活下來,認輸了,就當盡力救助你,畢竟你對大明是有功的,你跑什麼?」說著他揚了揚腦袋,示意幾個手下策馬上去看。

    不多時那幾人就來回報:「貴人,那廝氣絕了。」

    石彪不跑這七十多米,或者還真能活下來,但他心理崩潰,這麼失控狂奔要還能活,那才真的是奇跡。

    「嗯。有一些事,先生不忍下手,但總得有人去辦。」陳三淡然這麼說了一聲,也許這就是他把朱狗剩留在關外,而自己領著一千騎隨丁一入關來的根本原因吧。

    「貴人,那顏要是知道……」手下有人很擔地這麼問著。

    陳三笑了起來,卻對手下道:「吹號吧。」

    光明的背後總有黑暗,這一點,陳三和丁君玥、吳全義他們,有著很一致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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