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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9章 心碎了 文 / 秋如水

    門開了,他卻並沒有進去,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睛透過黑暗看向躺在床※上的蘇末離。

    其實屋裡太暗,他根本看不清蘇末離的模樣,可是他光是靜靜地站在那,聽著她那輕微的呼吸聲,他便說不出的滿足與幸福。

    就這樣站在門口,良久,他才輕歎一聲,輕輕地闔上了門。

    在門完全關閉上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方伯說得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過去再遺憾再痛苦,都沒有辦法讓一切重回起點了。

    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儘管或許某一天蘇末離會記起過去的一切,或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傷害,但是至少現在,他不能再親手傷害她了

    連哲予踏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下了樓。

    此時此刻,傭人們都早已睡下了,屋子裡寂然一片。

    他沒有開燈,就這樣摸著黑下了樓。

    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如一個孤魂野鬼一般

    要與過去訣別,到底還是傷心的。

    儘管內心一再地提醒他,地下室裡的蘇末離與樓上的蘇末離其實就是同一人,可是一想到他要親手將過去的蘇末離埋葬,他就心痛如刀割,幾年前抱著蘇末離那冷冰冰的身體時想要一起隨她去的衝動竟然又如此強烈地在他胸口洶湧撞擊

    連哲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開那道隱秘的門,透過地道牆壁上微弱的燈光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的。

    當他就這樣茫茫然迷迷糊糊地來到地下大廳時,冰床※上仍然栩栩如生的蘇末離一下子就灼痛了他的眼睛,刺醒了他混沌模糊的意識。

    末離!末離!

    他的末離!

    他親手一點一點推向死亡之地的末離!

    這一次,他真的要把她送走,讓她長眠於地上了嗎?

    淚,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洶湧而出。

    可因為地下室那寒冷的境況,讓一流出眼眶就冰冷的眼淚不能暢快地流下。

    眼淚越積越多,慢慢地蜿蜒於整張臉,就像有無數冰冷的毒蛇在他的臉上吐著血紅的長信肆意爬行。

    它們叫囂著,似乎要將他臉上的肉啃噬乾淨,更要爬進他的口腔,順著咽喉而下,將他的心臟也吞噬得顆粒不留

    是的。如果末離走了,他又還能剩下什麼?

    可是,她若不走,她的靈魂是否又在以另一種方法被他殘酷地囚禁呢?

    她願意被他以這種方式強硬地挽留下來嗎?

    而他放不下過去的末離,那麼對現在的末離又是否公平呢?

    一時之間,連哲予痛苦糾結,只覺得一顆心被過去的蘇末離和現在的蘇末離緊緊地握緊,根本無法呼吸。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被逼在明明是同一個人的過去與現在的蘇末離之間選擇。

    他更沒有想到過,無論是過去的蘇末離,還是現在的蘇末離,他都沒辦法割捨。

    他曾經簡單地以為,只要蘇末離重生了,他便可以有了救贖自己和過去的機會。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其實過去的蘇末離與現在的蘇末離,雖然相貌一模一樣,雖然也可能有著同樣的記憶,雖然她們都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他,可實際上,她們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而他,卑鄙無恥地同時深深地愛著她們倆個!

    無論捨棄哪一個,都讓他生不如死

    連哲予緩緩地走到蘇末離身邊,伸手輕撫她那因天氣寒冷而微微有些泛白的髮絲,憂傷地低語,「末離,你告訴我吧!接下來,我到底該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以這種方式強留你,很變、態很殘忍,我知道我該放手讓你好好地離開,可是道理我都懂,卻無法做到你說句話吧!你來替我作決定吧!你說什麼,我都會聽的!真的!告訴我答案!我會聽你的話」

    他越說越傷心,越說越痛苦,淚珠如斷線的珠璉一般紛紛砸了下來,落在蘇末離冰冷似鐵的臉上,再緩緩散開,最後形成一道一道的淚痕,就彷彿從她眼中流下的淚水一般,讓連哲予看了,更是傷心得無以復加。

    「末離,你捨不得是不是?你不想離開我是不是?即便我這樣傷害你,你也不想離開我是不是?」連哲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到冰床之上,伸手緊緊地抱住了蘇末離的身體,癡癡地看著她的臉喃喃低語。

    冰床是由一塊巨冰製成了,冰冷浸骨。

    冰床的四周也都堆滿了大大小小四四方方的冰石,整個地下室冰冷得呵口氣就會凝結成霜。

    蘇末離整個身體冰冷堅硬似鐵,可是連哲予卻彷彿對這種冰冷完全沒有感覺。

    他將臉緊緊地貼在蘇末離的臉上,雙手更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兩人的身體貼得那麼緊,緊得連一點縫隙都不曾有。

    他喃喃地說:「末離,你已經很久很久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了。現在,求求你了,跟我說句話吧!哪怕一個字也行啊!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只要你說,我便一一照辦好不好?這一次,我說的是真心話,絕對沒有半句謊言,你就再像從前一樣傻傻地信我一次好不好?」

    蘇末離仍然一動不動,不曾給他半點反應。

    連哲予便繼續低低地說了下去,說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一見鍾情,說起當她毀壞母親的名譽逼得他們走投無路的絕望、悲哀與憤怒,說起他為了報復她的蔑視而過著受盡凌辱與委屈的寄人籬下的日子,說起他殘忍地在她生日之夜奪去她處、子之身的暢快與痛苦的並存,說起他如何處心積慮地讓她品嚐到愛情,然後又狠心地將她的愛人從她懷裡奪走的種種,說起再次不知不覺愛上她的日子,說起他們那個來不及來到這個世界上看上他們一眼的孩子,說起那次莊園的決別,還有當他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回來的過程

    往事幕幕,走馬燈似地從眼前一晃而過,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眼下,清晰而殘忍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造成了今天這樣的亂局,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我愛著你們,沒辦法割捨,我曾經對你發誓,這輩子不論你生死,只有你一個。可是我也對她說過,從此以後,我的心裡只有她!我輕易地許下了諾言,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做到末離,無論我怎麼做,都意味著會傷害會背叛你們其中的一個人是麼?我到底該怎麼辦?」連哲予痛苦煎熬萬分,淚水越發地洶湧而出。

    「哲予」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階梯口傳來,緊接著一張滿是淚水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末離」連哲予慌亂地睜開了眼睛,想起身,可卻發現不知何時凝固成冰的淚水將自己的臉與蘇末離的臉緊緊相貼。

    他不能用蠻力扯,那會扯掉一大塊皮肉的。

    他倒無所謂,可他害怕蘇末離臉上的皮肉會被扯下來。

    這輩子,他已經做了太多太多對不起她的事情來了,他不能再傷害她了!

    絕對不能!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能!

    他只能一動不動地繼續躺在那裡,無力地看著隱藏在陰影裡讓他看不真切神情的蘇末離,心驚膽戰地說:「末離,你什麼時候來的?你聽到了什麼?」

    蘇末離苦澀地一笑,哽咽著說:「該我聽到的,我都聽到了。」

    連哲予伸手在空中無力地抓了兩下,有些慌亂地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蘇末離搖了搖頭,舉手阻止了他說話,「不!你不要解釋。你只管好好地聽我說!我,一直都知道你深深地愛著姐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姐姐為什麼會冷冰冰地躺在這裡,但是我知道,她的離去,給了你巨大的打擊,因為她,你心力交瘁,一夜白頭。你們這種愛,我羨慕、嫉妒,因為我知道可能我用上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超越,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願意愛著你,我不求你像愛著姐姐那樣愛著我,我只要你的心裡也可以讓我佔一席之地就行了。這樣,可以麼?」

    「末離,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你本該得到我全部的毫無保留的愛!我」連哲予又痛又愧,痛苦得連話都說不下去了,可眼睛裡的淚水卻一直流一直流,淚水將他與毫無生氣的蘇末離卻越連越緊。

    蘇末離流著淚又跨前了一步,向他伸出了手,滿是淚痕的臉勉強擠出一抹脆弱的笑意,溫柔地說:「哲予,我說話算話。我不會干涉你的。不會霸道地讓你只愛著我一個人的。過去我說的話,你就當作一陣風吧!現在我說的話才是我最真最真的真心話!你可以像從前一樣愛著姐姐,更可以時不時地下來陪陪她。我不會吃醋的。真的不會吃醋的。可是,你現在起來吧!那冰床太冷,你會凍傷你自己的!姐姐那麼愛你,一定也不忍心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所以,就算為了她,請來吧!向我走過來吧!來抱抱我!讓我的身體給你一點溫暖,好不好?」

    蘇末離的這番話說得委屈求全,楚楚可憐,卻越發地讓連哲予痛徹心扉。

    他再也不忍心看到她如此可憐了,於是低低地說:「好。你等著我。」

    他一邊說一邊就用力地動了一下,可是僅僅就是這一下,他就感覺到臉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他的耳朵更聽到一陣陣可怕的冰塊碎裂的聲音。

    他心一驚,就不敢再動了,只好無可奈何地對蘇末離說:「末離,現在我還不能動,你幫我去叫管家來好嗎?」

    他需要管家幫忙,得帶點熱火來澆在他的臉上,讓他與蘇末離臉上的冰塊融化,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證不能蘇末離的臉毀掉。

    蘇末離卻低了頭,踉蹌地後退了幾步,輕輕地說:「你不信任我是不是?你不願意離開她是不是?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地相親相愛吧!」

    蘇末離顫著聲音痛苦地說完這幾句話後,便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連哲予驚駭無比,放聲大叫:「末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回來!聽我解釋!」

    已經上到一半的蘇末離聽了,身形一頓,就緩緩地停下了腳步,虛弱地靠在了冰冷徹骨的牆壁上,絕望的心裡卻又因為他的那番話而重新又燃起了點點希望之火。

    她想,她就在原地等等。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話,他就會不顧一切地追上來。

    到時候,她不會計較他方纔的遲疑的。

    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姐姐的感情有多深,從前她覺得自己不可以讓他的心裡同時愛著她和姐姐兩個人,可是現在她顧不上那麼多了,計較不了那麼多了。

    只要他現在回到她身邊,她不會計較他的過去,不會計較他的心裡到底有多少位置留給姐姐,她只要能夠陪在他身邊,在他心裡佔據一丁點一丁點的位置,哪怕小得就只有小指甲蓋那麼一點點地方呢?

    蘇末離稟息靜氣地滿懷希望地等候著,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那顆在短短時間內就幾起幾落幾熱幾冷的心徹底墜入了谷底,徹底冷冰了。

    她苦澀而嘲諷地一笑,喃喃自語地說:「蘇末離,你真傻!你還真的以為你能鬥得過姐姐麼?你還以為他的心裡真的能夠為你留下容身之地麼?」

    蘇末離絕望至極,最後轉頭看了一眼那已經遠如豆苗的大廳,然後才又拖著沉重而疲累的腳步艱難而緩慢地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往上爬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好不容易推開門回到了與一開始並無二樣的溫暖如春的大廳。

    突然間的溫暖讓她生生地打了幾個寒噤,禁不住哆哆嗦嗦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這時,正巧方伯剛從廚房裡走出來,他剛才把細心擬好的早餐食譜交給廚娘,讓廚娘按著單子做好。

    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蘇末離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地抱著雙臂站在地道門口之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看得膽戰心驚。

    方伯急忙一個箭步衝到了她面前,忐忑不安地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他試著伸出手去攙扶她,可是她卻像躲避瘟疫一般地閃身躲開了他,將身子緊緊地蜷縮在了壁爐之旁,彷彿他是什麼可怕的牛鬼蛇神,來生生地擒了她的性命去了一般。

    「小姐,是我,你別害怕。我是方伯,我不會傷害你的。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方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蘇末離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瞪著一雙茫茫然的眼睛盯著方伯看了許久許久,彷彿要確定什麼似的。

    方伯不敢說話了,只是竭力慈祥地對她笑著,只盼望她混沌的意識可以慢慢清明,認出自己來。

    彷彿過了足足有一個世紀之久,蘇末離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嘴巴張了張,聲音沙啞,斷斷續續地說:「連哲予在下面。你去把他勸上來吧!他在那呆的時間太久了,我擔心他會出事!」

    「什麼?!」方伯一聽,顧不得多說,立即轉身就『咚咚咚』地往地道裡衝了進去。

    看著迅速消失的方伯,蘇末離苦澀地笑了笑,轉身慢慢地爬上了樓。

    回到臥室,她一眼看到臥室中央還擺放著昨天晚上拿回來,還未來得及拆開的行李箱,心裡越發地又酸又澀。

    看來,她不用費神收拾了,提起它就可以直接走了。

    她認輸了!真的認輸了!

    既然她的委屈求全,都無法讓連哲予從姐姐的身邊離開,那麼她就自覺點吧!

    本來離開的人就應該是她,她才是他和姐姐之間的第三者。

    連哲予關心她寵她愛護她,或許有愛,或許沒有,僅僅只是愛屋及烏而已。

    不過現在都無關緊要了。

    她不想再去費神去想了,因為現在頭已經※痛得像要炸開一般。

    再想下去,她會瘋的!會瘋的!

    蘇末離強打起精神,快步地走到行李箱前,提在了手裡,然後最後看了幾眼臥室裡熟悉而親切的一切,便毅然決然地提著行李箱匆匆地走出了房間。

    下樓的時候,她看到樓下亂成了一鍋粥,人們四下奔跑著,忙碌異常。

    蘇末離憂傷地想,這些人忙成這樣,只怕是因為連哲予現在已經被凍傷了吧?

    想到連哲予可能會凍得像姐姐的屍體那樣冰冷堅硬,蘇末離就情不自禁地提著行李箱向地道口走了幾步,可是最後的一絲理智卻讓她最終生生地停了下來。

    她苦澀地笑了一聲,心想他凍傷了,也不會有太多問題的。

    他身邊還有很多很多人關心。

    而自己,卻真真正正地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

    她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她就像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孤魂野鬼一般,無處是她的棲身之地。

    蘇末離愣愣地站在那裡呆了一會兒,最後毅然決然地轉身走出了大廳。

    在她走出去的整個過程中,碰到不少慌張的傭人,可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她的失魂落魄,沒有注意到她手中緊緊提著的行李箱,更沒有人捨得停下來關切地問候一聲。

    蘇末離寂寞地行走在下山的石階之上,苦澀地想,原來離開了連哲予,她什麼都不是

    此時此刻,管家正令人源源不斷地輸送熱水下來,可是因為地下極寒,連哲予又擔心過燙的沸水會將蘇末離的臉燙壞,便只肯讓管家用溫熱的水一點一點澆在他與蘇末離之間的堅冰上。

    這樣一來,無形就行成了一定的難度。

    往往熱水一澆上去,不過十來秒,便迅速地結成了冰,結果導致冰塊不僅沒有被融化,反而越積越厚了。

    方伯急得直搓手,擔心地看著連哲予越變越白的臉不安地說:「這樣下去,可不行!得另外想辦法才行!」

    連哲予的嘴巴此時已經有些僵硬了,可他努力地吐出了一句簡單的話,「去拿銼子來砸開吧!」

    「啊?!可是那很容易傷到人!」方伯遲疑不決。

    「我知道。只要努力不傷到末離就行,我怎麼都無所謂。」連哲予堅定地說。

    「看來只有這樣了。」方伯無奈至極地急忙令人取來了銼子與鐵錘,然後親自動手,一點一點地鑿著。

    當然,他鑿的時候,是依著連哲予的吩咐,盡可能地貼著連哲予這邊的臉小心翼翼地往下鑿的。

    每當一次錘打開始,連哲予便覺得自己的肌膚傳來一陣鑽心般的疼痛,還挾帶著一股電麻的感覺。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已經顧不上哭著離開的蘇末離了,因為現在,他只擔心會傷害眼前那臉色蒼白冰冷僵硬的蘇末離。

    儘管他知道蘇末離此時此刻根本就無知無覺,可是他卻仍然擔心著她會疼,更擔心方伯會不小心傷到她。

    於是他像個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地不停地提醒著方伯小心再小心。

    方伯只覺得自己如履薄冰,每一下敲打都盡可能小心翼翼。

    他知道,如果自己稍有差錯,傷到了蘇末離的臉的話,那麼連哲予一定傷心得跟他拚命的。

    費了好大一會功夫,足足近二十分鐘的樣子,方伯終於成功地將連哲予與蘇末離分開了,雖然因為不小心銼刀不小心劃傷了連哲予的臉,但所幸的是只是輕輕的劃傷,並無大礙。

    而最為重要的是,蘇末離毫髮未損。

    方伯一邊幫著連哲予坐了起來,一邊急忙令幾個孔武有力的男子上前把全身已經冷得僵硬,根本連手腳都不能自主地抬起放下的連哲予抬著送回屋子裡去。

    樓上臥室裡,早就有醫生護士等候著了,連哲予一躺在床※上,他們立即圍了上來,便做著各種急救措施。

    一個多小時後,連哲予的全身上下都綁上了繃帶。

    他的身體已經屬於中度凍傷了。

    醫生勒令他必須臥床休息至少一星期。

    連哲予此時的手腳仍然不能自由活動,但他說話卻利索多了。

    他焦急地招來方伯,問道:「小姐呢?怎麼我始終都沒有看到她?」

    方伯一聽,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招呼人去尋找。

    不過一會兒,傭人回來報告,整個末離山莊都找遍了,並沒有找到蘇末離的影子。

    而且行李箱不見了,看樣子蘇末離似乎離家出走了。

    連哲予聽了,心如死灰,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低低地說:「我到底還是傷害了她」

    方伯焦急地說:「我馬上令人去找她。」

    連哲予沒有說話,只是一顆晶瑩的淚珠悄悄地從眼角滾落而下,滑進嘴裡,又苦又澀。

    那樣的情景看得方伯莫名的心碎,低歎一聲,自轉身匆匆走出了臥室,替連哲予吩咐下去,讓人去機場車站,還有碼頭四下搜尋蘇末離。

    如果看到她,便立即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回來再說。

    他想,或許是到了揭開真※相的時候了。

    當蘇末離知道真※相後,或許會討厭她自己是克隆人,或許會痛恨連哲予曾經的冷漠與無情,但不管怎麼樣,是聚是散,這個時候都應該有個決定。

    再拖下去,連哲予會完全毀了的!

    與此同時,方伯還急忙打電話給了華薄義,請求他也幫忙尋找蘇末離。

    華薄義聽了,為連哲予擔心與焦急著,對手下下了四下搜尋蘇末離的消息後,便匆匆地往末離山莊趕。

    兩大山莊,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再度忙亂緊張起來,打破了幾年來的平靜。

    而這時的蘇末離就低著頭坐在機場候機廳裡。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她知道自己應該振作起來,回到學校,好好讀書,好好戀愛,活得精彩絕侖給連哲予看,那才是她能夠給連哲予的最好打擊。

    可是,一想到回去之後就要聽到那些將連哲予視為偶像的同學們,不停地在她耳邊提起那個令她傷心的名字,她就沒有勇氣回去。

    老人家的房子也不能去了。

    老人的房子留給了她,她卻又將房子轉贈給了老人的前妻,她覺得那才是老人的心願,那樣做才有價值。

    當時,她是很開心自己這樣做的。

    可是現在,她卻有些後悔了。

    那個地方,她本來可以暫時躲藏的,既安全,而連哲予又找不到。

    但是,現在她已經回不去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好任意地買了一張機票,目的地是瑞典的某個城市。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去那,只是看了一本旅遊小冊子,覺得莫名的眼熟和親切,她便買了去那的機票。

    這時,廣播裡傳來提示旅客登機的聲音,正是她要乘坐的那個航班。

    她便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擠入了人群中。

    沒多久,她便坐在了飛機之上,無力地靠在機窗前,靜靜地看著那煙波浩渺的雲海一動不動,眼睛卻悄悄地濕※潤了。

    昨天凌晨,她也是坐著機窗前看著雲海,滿心幸福甜蜜而又滿足地聽著連哲予性※感、低沉而又幽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現在的她,卻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這裡,帶著滿身的疲憊與刻骨的傷痕,是如此的無助與淒涼。

    當時的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幸福是如此的短暫而倉促,甚至快得連她回味的時間都不曾有,就在轉眼之間悄悄地流逝了。

    連哲予!連哲予!

    你為什麼如此冷漠如此殘忍?

    你竟然寧願守著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也不肯上前將我溫暖的身體輕擁入懷!

    當時她卑微地祈求他來到她身邊抱抱她,而他卻無動於衷的畫面再次浮現於面前,蘇末離心如刀割,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早就盈滿於眼眶中的熱淚順著眼角源源不斷地流下,很快便濡※濕※了她整張臉。

    她知道自己很失態,知道自己應該趕緊舉手擦拭乾淨眼淚,可是卻發現她現在就連動一動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連哲予不僅帶走了她的愛情,她的尊嚴,她的靈魂,更將她全身上下的力氣都抽走了

    「小姐,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一個男人剛在她身邊坐下,便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急忙伸手輕輕地推了推她。

    「別碰我!」蘇末離如刺蝟一般動了一下※身體,將男人的手自肩膀上用力抖落,眼神如火,憤怒地瞪著男人。

    男人很有些尷尬,急忙舉起雙手以示自己的歉意。

    蘇末離懶得再理會他,舉手狠狠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戴上了眼罩。

    在接下來的旅程之中,儘管空中小姐不停地過來關切地問她需要吃點什麼,蘇末離都完全不理睬,既不進食任何食物,也不去上衛生間。

    她的異常行為引得眾人很不安,但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只好密切地注視著她,生怕她身體不支發生意外,又或者怕她性情大變,突然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威脅整個飛機上旅客的安全。

    十幾個小時後,當飛機安全著陸,眾人一直緊吊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稍稍地放了下來。

    蘇末離下了機,出了機場,便隨手招了一輛的士。

    上了車後,司機問她她要去哪,她隨口便報了一個旅館的名字。

    司機笑著問:「看來小姐不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吧?」

    蘇末離愣愣地問:「這話怎麼說?」

    「因為你一下飛機便能很熟練地報出要去旅館的名字啊!一般人如果是第一次來,就算事先做了功課,可也沒有辦法※像你這樣順溜地脫口而出。非得是住過,才會這樣啊!」司機笑著說。

    「是嗎?」蘇末離茫然地點點頭,對於這一點,也隱隱地覺得有些奇怪。

    但她很快便釋懷了,覺得她之所以能夠如此順溜地說出那旅館的名字,完全是因為一開始她在機場等候的時候,拿著那本旅遊小冊子翻來覆去看的原因。

    雖然看的時候漫不經心,但是那些文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她記下來了。

    她的記憶一向好得出奇,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正因為如此,她學東西才特別快。

    所以,她沒有再多想,轉頭沉默地看著那繁華的夜景。

    車子載著她在黑夜裡飛馳,穿過繁華五彩繽紛的都市,漸漸進入一段相對蕭條寂寞的城郊地帶。

    寬大而平坦的馬路,就如路邊的燈柱一樣寂寞。

    若是其它的孤身女子,坐在陌生的車輛裡,飛馳在這樣寂寞冷清的夜裡,只怕多多少少會有點害怕。

    可是蘇末離卻沒有半點害怕,因為此時此刻她的心裡早已經被憂傷與痛苦填滿,已經再容不下其餘的情緒了。

    的士司機不斷地從後視鏡裡打量著她,眼睛從她精緻美麗的面容慢慢移到雪白柔嫩的頸脖,最後在她脖子上那一塊翠綠碧玉的玉珮上死死定住。

    雖然他這輩子見識的寶貝並不多,但是他還是一眼斷定那塊玉珮一定很有些年代了。

    拿出去變賣的話,一定能夠立即讓他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貪婪的欲、望一點點在胸中膨※脹、壯大、叫囂著,讓他最終一個猛打方向盤,開著車子就朝路邊靠去。

    突然的轉向讓毫無防備的蘇末離整個人往前栽去,頭狠狠地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痛得她頭暈目眩。

    等到她艱難地坐直身子,定下神來時,卻意外地看到司機舉著一把明亮亮的扳手對準了她的頭顱。

    蘇末離淡然一笑,「你要劫財?」

    「你很聰明!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吧!尤其是那個!」司機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玉珮。

    「這個?你確定要這個?」蘇末離的手輕輕地將那塊玉珮握在了手裡。

    玉珮溫潤光滑,是連哲予在拍賣會上以一百二十萬美元的高價拍回來的。

    據說是乾隆的某個受寵的妃子一直隨身佩帶著,價值連城。

    蘇末離本來不喜歡這種飾物,覺得那塊玉珮不知道易了幾次主,帶上它,會覺得它曾經的主人的靈魂會附在上面,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但連哲予說這塊玉珮很吉祥,凡是佩帶它的主人,總是延年益壽,身體健康,再三地要求她一定要帶上。

    她雖然不喜歡,但因為這是連哲予特地為她買下的,所以還是勉為其難地戴上了。

    如今看來,她並不適合佩帶它。

    它並沒有給她帶來吉祥。

    或許,就如她不是連哲予的真命天女一般,她也不是這塊玉珮的真正主人。

    現在,突然間突發的變故,或許就在提醒她,是時候,將從前的錯誤都一一糾正過來。

    司機看她的手緊握著玉珮不鬆手,以為她捨不得,不由凶相畢露地威脅道:「快點取下來給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蘇末離苦澀地笑了笑,伸手用力一扯,就將玉珮的繩子扯斷了,繩子勒得頸脖立即起了一道紅線,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她卻毫不在乎地將玉珮遞了過去,「拿去吧!它屬於你了!」

    司機開心地接過玉珮仔細地端詳了幾下,確定它果然價值連城之後,笑嘻嘻地將它納入了口袋,隨後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蘇末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揮了揮扳手,「你的錢包也給我!」

    蘇末離皺眉,「錢包裡沒多少錢,我得留著住宿吃飯。那塊玉珮足夠你幾輩子衣食無憂了,你見好就收吧!做人不可太貪心!」

    「我做事,用不著你教!別囉嗦了!趕緊拿出來!」司機惡狠狠地拿著扳手在座位上狠狠敲了幾下,以示威懾。

    蘇末離無可奈何地說:「別激動。我給你就是了!」

    蘇末離說著就從包裡掏出了錢夾,心平氣和地遞了上去。

    司機喜滋滋地伸手去接,可就在他的手指剛剛觸摸※到錢夾時,蘇末離拿著錢夾的那隻手突然手腕一翻,電光火石間,她已經穩穩地扣住了司機的手腕的穴※道,而另一隻手早已將司機手裡的扳手給奪在了手裡。

    司機只覺得一陣陣又痛又麻的感覺源源不斷地從手腕處傳來,當即臉色臘黃,豆大的汗珠便如雨般傾注而下。

    「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吧!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別傷害我!我家裡還有個剛出生的孩子!」司機驚懼地看著蘇末離高舉的扳手迭聲求著饒。

    蘇末離卻冷冷地一笑,高舉扳手對準他的頭部便砸了下去。

    男人翻了翻白眼,最後癱軟在座位之上,徹底暈迷了過去。

    蘇末離將錢夾放回自己的包裡,又伸手從他懷裡拿回了那塊玉珮,也塞進了包裡。

    這樣一個貪婪狠毒的男人,也不配得到這塊玉珮。

    處理妥當之後,蘇末離這才撥打了報警電話。

    然後她就靜靜地坐在車子裡等候警察的到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為了防止男人醒來,再對她進行攻擊,在整個過程中,她全身都處於一種警戒的狀態,手持扳手坐著,準備只要這男人想再對她欲圖不軌的話,她就乾脆利落地再把他敲暈。

    所幸警察來得很快,僅半個小時內就到了。

    當然,面對那昏迷的男人,還有手持扳手明顯沒有一點受到傷害的她,警察免不了帶著她一起回警察局進行盤問。

    盤問的時間漫長而煎熬,直到早上六點,警察這才過來向她表示歉意,說那名司機有犯罪前科,而且他已經招認了,是他見財起意,想要搶劫蘇末離。

    整整一夜的訊問,讓蘇末離心力交瘁,她雙手撐著桌面站了起來,面對警察的再三道歉,她淡淡地笑道:「配合警察調查,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我能夠理解你們。」

    警察一開始還擔心她投訴,見她如此大度,不由對她很有好感,便主動地提出將她安全護送到她所要去的地方,免得在路途中再生意外。

    同時提醒她,最好將身上值錢的地方暫時存於銀行的保險箱裡,以免壞人見財起意。

    蘇末離接受了他們的好意,由他們護送著到達了她所要居住的旅館。

    旅館處於一個安靜恬然的小鎮上。

    當她走進旅館的時候,只覺得莫名的熟悉與親切。

    看著那些古樸簡單的歐式家俱,蘇末離彷彿覺得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一般。

    這種感覺很奇怪。

    但蘇末離並沒有多想,她淡淡地想,或許人真的有前生後世之說吧。

    或許她上輩子來這個小鎮遊玩過,又或者她本就是這個小鎮上的居民也不一定呢!

    蘇末離將衣服從行李箱裡拿了出來,當看到那件紫色的晚禮服時,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與連哲予在埃及定情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她,是多麼的幸福與快樂啊!

    她記得當時的她因為得到了愛情的滋潤,變得如天人般的美艷驚人,就連她自己也愛上了當時的她。

    可是現在,卻已經是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轉眼間便什麼都不存在了。

    蘇末離苦笑一聲,拿起那件晚衣服走到壁爐前,毫不留戀地扔了進去。

    劃燃火柴,扔了進去。

    火柴帶著幽藍色的火焰以一道優美的弧線輕輕地落在了晚衣服上。

    衣服的質地輕薄易燃,當火苗一接觸到,便立即熊熊地燃燒起來了。

    蘇末離靠在壁爐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任火的溫度炙烤著自己。

    好一會兒,當她覺察到那炙熱的感覺不再存在,才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美麗的衣服已經化為灰燼。

    她親手燒燬了這輩子最美的記憶。

    可她不後悔,她喜歡自己可以做到這樣決絕。

    因為只有這樣,才意味著她還有力量驕傲地活下去!

    她將視線從那堆灰燼之上收了回來,決絕地轉身,走到床前,繼續將箱子裡的衣服拿出來一一掛在衣櫥裡。

    她已經一次性付了一個月的房租,包下了這間房間。

    她現在很累,而且也沒有更好的去處,再加上當她踏上這小鎮的第一步開始,便莫名地喜歡上了這小鎮的平靜與祥和的氣氛,所以便決定住一個月看看。

    如果真的喜歡,她便準備長期住下來。

    她可以在這裡找份工作,過著休閒而又無拘無束的生活。

    但願這裡平靜而祥和的氣氛會撫平好的傷痕,讓她痛苦憂鬱的心也平靜得不再憂怨。

    蘇末離收拾好行李之後,便進衛生間洗漱了一下,隨後便連頭髮都沒吹乾地就倒在了床※上。

    或許是情太傷,又或許是身體太累,總之她的頭一挨枕頭,便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夢裡很不平靜。

    夢中的她,站在那冰冷浸骨的地下室裡,苦苦地哀求他離開那冰床,回到她身邊。

    可是他卻朝她淒楚地笑著,嘴裡說著對不起,可是雙手卻緊緊地將那冰床※上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抱住,還時不時地低頭輕吻那女子蒼白無色的唇

    這樣的情景看得她痛徹心扉,她知道她如果聰明的話,如果想讓他對她的傷害減輕得最低的話,她就該立即轉身就逃。

    可是,腳卻如在地上生了根,無論她如何努力,始終都無法離得開。

    她眼睜睜地看著連哲予與冰床※上的女子親熱,眼睜睜地看著熱淚從他的眼角滾滾而落,看著他一邊吻著女子一邊連續不斷地說『對不起』。

    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詭異,如此的令人心碎。

    蘇末離心痛得厲害,為了抵抗這種痛苦,她下意識地緊緊地握緊了拳頭,牙齒也緊緊地咬住了下唇※瓣。

    尖銳的指甲戳破了手心,嬌※嫩的手心很快便血肉模糊。

    下唇※瓣也被咬破了,新鮮而帶著濃重腥味的血漸漸瀰漫了整個口腔。

    那些痛若是放在平時,她一定會覺得痛得無法忍受,可是現在她卻沒有一丁點的感覺。

    因為連哲予加諸在她精神上的痛,早就遠遠超越了她肉/體上的痛苦。

    最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

    總之,她突然發現自己飄了出去。

    是的。是飄。不是走。

    腳不著地,就如一片落葉被不知從哪裡刮來的一陣風吹得飄了起來。

    飄飄蕩蕩蕩地飄出了冰冷的地下室,飄出了屋子,再向崖邊飄去。

    當她飄到崖邊欄杆之處時,看著那千尺高深不可測的崖底,一向畏高的她卻發現自己此時此刻連一點點害怕的心理都沒有。

    難道是痛苦太深,掩蓋了一切感覺?

    蘇末離苦澀地一笑,心裡既傷心又絕望,正欲張開手臂,向著那深不可測冷幽幽張著大口的崖底墜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連哲予撕心裂肺的叫聲,「末離!不要!不要跳!」

    蘇末離身形一頓,緩緩地飄轉過身,卻看到連哲予一臉恐懼驚慌地站在了她身後兩三米處,而他的雙手仍然將那死去多年早就冰冷僵硬的女子抱在懷裡。

    好諷刺啊!

    他竟然抱著那個女子來救她?

    蘇末離嘲諷地一笑,「你既然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給一點位置給我,又何必再來牽絆我?」

    「不要!不要跳!求求你不要跳!」連哲予機械地重複著,卻不曾鬆開懷裡的女子。

    蘇末離冷冷地說:「對不起。我不會聽你的!」

    說完之後,她再無猶豫,毅然決然地張開了手臂,如大鳥一般飛在了空中,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崖底俯衝而去

    「不要!不要跳!蘇末離!你不能這麼可悲!」蘇末離大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整個房間已經黑漆漆一片,而原來方纔那可怕而又顯得極其真實的一切,只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並沒有愚蠢地跳下懸崖,用生命去控訴連哲予那古怪而不負責任的行為。

    幸好!幸好只是夢!

    蘇末離『叭』地摁亮了燈,心有餘悸地伸手摸了一把額頭,手心裡立即冷冰冰濕漉漉一片。

    而她的全身上下也是冷汗淋漓,棉質的睡衣全都被汗水打濕※了,濕漉漉地緊貼在身上,像無數條冰冷的小蛇在身上爬行,感覺極其不舒服。

    她必須擺脫掉這可怕的一切,絕對不能就被殘酷的現實與殘酷的夢境給打倒!

    無論如何,生命都是寶貴的,不容輕易捨棄的!

    她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絕對不會做弱者,讓自己淪為世人的笑柄!

    蘇末離快速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趿上拖鞋隨意地取了一套衣服便匆匆地走進了浴※室。

    胡亂地用冷水沖了個澡,儘管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了,冷水凍得她上下牙齒不住地打顫,可是卻成功地刺激了她身體的每根神經,讓她原來有些混亂不清的意識漸漸地清明起來。

    洗完澡,她換上了衣服,走到浴※室前想吹頭髮,可是當一看到鏡中那憔悴得不成※人行的女孩時,她不由嚇了一跳。

    鏡中的女孩臉色白得泛青,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不僅黯淡無光,還深深地凹陷了進去,而原本紅※潤光澤而又飽滿的紅唇,此時此刻卻呈慘淡的灰白色,乾燥得還起了一層厚厚的殼。

    原本黑亮柔順的頭髮,亂糟糟濕漉漉無精打采地垂落在肩頭,再沒有往日裡那飄逸美麗的模樣。

    總而言之,她整個人給人一種病怏怏慘不忍睹的感覺。

    「你太醜了!蘇末離,這不應該是你!」蘇末離伸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乾澀的臉喃喃地說。

    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她突然拿起梳子用力地梳起頭發來。

    一下又一下,那般的用力,彷彿恨不得滿頭秀髮從頭皮上扯拉下來。

    她的頭髮就如此時此刻的她一般脆弱,幾下拉扯之後,梳子上,地板上,已經跌落了一地的黑髮。

    看著梳子上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團,蘇末離一下子就崩潰了,用力地將梳子摔向鏡子,只聽『叭』地一聲響,梳子跌落在洗臉台裡,而鏡子紋絲未動,彷彿在嘲笑她的弱不禁風。

    蘇末離氣急敗壞地舉起拳頭一拳狠狠地砸向鏡面,終於『卡嚓』一聲傳來,鏡面四分五裂。

    而與此同時,她的手也血肉模糊。

    看著那血肉模糊的拳頭,蘇末離不但不覺得痛,反而覺得心裡有種渲洩的快、感。

    她對著鏡中那支離破碎的面容,冷冷一笑,然後打開水籠頭,任由那冰冷的冷水將手上的血液沖洗乾淨。

    她自己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之後,用繃帶胡亂地包紮了起來,然後就離開了房間。

    找到了老闆娘,她雲淡風輕地告訴老闆娘浴※室的鏡子破了,請她幫忙更換一面鏡子。

    當然,她及時地送上了賠償金。

    老闆娘是個慈祥的老太太,看著一臉憔悴,還有包得亂七八糟還隱隱亂出※血跡的手的她,不安地問道:「蘇小姐,你吃過飯了嗎?如果沒有吃的話,不如跟我們一起吃吧?這麼晚上,你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出去了吧?」

    蘇末離淡淡地一笑,問道:「你們這小鎮太平嗎?會有人搶劫嗎?」

    老太太聽了,立即像被羞辱一般激烈地否認,「當然沒有。我們這個小鎮是全世界聞名的零犯罪紀錄的旅遊勝地。我們鎮上所有的居民都是安分守紀的好公民!不僅對自己的鄰居友好,還對前來旅遊的遊人們友好與關切!正因為這樣,才會吸引這麼多遊人前來遊玩。也正因為如此,很多人來了便不走了,索性成為了我們之中的一員!」

    蘇末離挑眉笑了,「這不就得了?既然這裡如此的安全美好,那麼就算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好了!別擔心我了!我走了!再見!」

    蘇末離笑著朝老太太揮手,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老太太不安地追了出去,看著她孤獨的背影,喃喃地說:「我當然不擔心有人會搶劫你,可我擔心你自己會因為想不開而傷害自己!」

    這個美麗而年輕的女孩,臉上寫滿憂傷與絕望,可是卻仍然努力掙扎著笑著,讓人看了不由自主地憐憫她擔心她。

    「哎!上帝保佑她千萬不要做傻事!」老太太虔誠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這才慢吞吞地進了屋

    末離山莊,連哲予此時感覺好多了,說話也利落多了。

    華薄義緊皺著眉頭坐在他床前,說道:「斯蒂芬已經打電話回來了,說已經找到了末離的落腳點,她就在瑞士某城的某個小鎮上,人很好,你不用擔心。要不要下令現在就讓斯蒂芬無論採取什麼手段,也要將她帶回來?」

    連哲予落寞地搖了搖頭,「不!不用了。現在的她,被我傷得太深。現在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如果斯蒂芬用蠻力硬將她帶回來的話,她會走極端的。她的個性比過去的末離更要強上十分!她很有著寧為瓦碎,不為玉全的倔勁。現在越對她強硬,將把她推得越遠。所以,讓她靜靜地在那呆一會吧!等我的傷好了之後,我再親自前去跟她將所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吧!到時候,是殺是剮,我都任由她處置!」

    華薄義聽了,不由歎道:「唉!本來前天聽你打電話說你們在一起了,還以為你們這對多災多難的情侶終於撥開烏雲見月明了,卻沒想到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連哲予苦澀地一笑,「全是我的錯!是我太貪婪太愚蠢!既捨不得過去的蘇末離,又想霸佔著現在的她,我無恥地辜負了她們倆個人。」

    「兩個人?!可她們明明就是一個人啊!你糊塗了吧?」華薄義愕然地說。

    連哲予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她們是兩個人。雖然現在的蘇末離是過去的蘇末離的克隆,雖然她們的面目一模一樣,可是她們的性格卻相差很遠。一個經過了歲月的磨難而變得隱忍堅強,敏感善良,對愛有著一往直前的不悔。另一個卻是溫室裡的花朵,一直被寵著呵護著沒有受過半點傷害,大大咧咧,表面上看起來開朗堅強,可實際上卻隱藏著脆弱的一面。對於愛情,她有著果敢狠絕的一面,在她身上,從來就不會拖泥帶水!」

    想著自從她勾引他失敗之後做出的種種行徑,當真是果敢狠絕,主意大得很。

    他可以對過去的蘇末離為所欲為,總是很有自信把握她的心理。

    可是現在的蘇末離,卻總是讓他無所適從,只覺得她就如一縷輕風,表面上溫柔和眴,實際上卻自由肆意得讓人無法讓她停住腳步,更無法讓她可以隨著自己的節奏行走。

    她們倆是這樣的截然不同,可又同時深深地攫取了他的心。

    即便是現在,他仍然捨不得放棄任何一個人,儘管他的心早就不受控制地遠遠飛到了現在的蘇末離身邊

    華薄義聽了,感慨萬端地說:「當斷不斷,必受其害!哲予,如果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的話,那麼總有一天,你是必須要做出取捨的決定的。你也知道,愛情是具有排它性的,情人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更何況一個已經死去了多年的人呢?都說活人不跟死人計較,這話說得容易,實施起來卻難上加難。要不然的話,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悲劇的發生,是不是?」

    連哲予無力地閉了閉眼睛,低低地說:「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現在就是沒有辦法決定。或許我還需要一些時間,讓我可以接受這個事實,可以淡然地跟她說再見,但是具體是什麼時候,我真的不知道。」

    「唉!你啊,總是喜歡這樣折騰自己!好吧!事到如今,逼你也沒用。反正你這段時間也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不如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吧!末離,我會令人暗中保護的,你就放心吧!」華薄義無可奈何地說。

    「她一向聰明,一定不要讓她感覺到有人一直在跟蹤她。要不然,她一定會反感得再次逃離的。她向來被我嬌寵慣了,如今獨自飄流在外,對她來說,已經是一件辛苦又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她不得已地四下※流浪。」連哲予低低地說。

    「是啦!一切都依你。我會令他們格外小心的!」華薄義聽著莫名地覺得心酸。

    「嗯。我只能靠你了。」連哲予輕輕地點了點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華薄義知他現在迫切需要的便是獨處,好好思考,於是不再打擾他,自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昏暗而寂寞的路燈下,蘇末離獨自一個人行走在寂廖的石板人行道上。

    這是一條古老的城鎮,人行道上鋪的仍然是一塊塊經過人工打磨過的石頭,很有年代感,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正如此時此刻蘇末離的心境。

    蘇末離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經過了一家餐廳,看著那有著明亮而溫暖燈火的餐廳,還有那坐在餐廳裡,一邊大口吃著食物,一邊低聲談笑的人們,蘇末離這才記起自己已經整整一天顆米未進,滴水未入了。

    她需要滾燙而美味的食物來溫暖自己冷冰的身體,更需要熱情而友好的氛圍來溫暖自己麻木的心。

    蘇末離邁著沉重的步伐推門走了進去。

    剛一進去,便有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女孩洋溢著快樂爽朗的笑容迎上前來,熱情地招呼著她坐下,並且及時地遞上了餐單。

    蘇末離卻並沒有接過來,只是說:「上一道你們店裡的招牌菜就行了。」

    「好。請稍候。」女孩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麼,自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食物就送上來了。

    蘇末離慢慢地吃著,一邊吃著一邊聽著旁邊客人的談話。

    熱鬧的氣氛,美味的食物暫時讓她的身體微微地有了些暖意。

    但溫暖是有限的,她在那裡呆的時間也是有限的,當客人漸漸稀少,當她吃得再慢,盤中的食物也終於吃完的時候,她不得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餐廳。

    站在餐廳門口,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又該到哪裡去。

    反正不會是旅館。

    她不想再一個人呆在那封閉而寂寞的空間了,更不想一睡覺就會做那些亂七八糟的的可怕而傷心的夢了。

    她現在什麼都需要,唯獨不需要的便是冷清、憂傷,還有睡眠。

    正徘徊著的時候,她突然看到那餐廳的女孩走了出來。

    女孩看到蘇末離便熱情地笑道:「咦?你還沒走?是在等人嗎?」

    蘇末離沉默地搖了搖頭。

    「沒地方去?」女孩像看透了她的心。

    蘇末離依然沒吭聲。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酒吧裡坐坐?這個時候,酒吧可是最熱鬧的。」女孩熱情地笑著伸出了手,「認識一下吧!我叫丹妮。」

    「蘇末離。」蘇末離終於吐出了幾個字眼,伸手與丹妮握了握手。

    「你的手好冷,需要喝杯酒暖暖身子。」丹妮友好熱情地笑著,「趕緊跟我走吧!酒吧離這裡並不遠,順著這條街道直走,拐個彎便到了。那裡面既有我們的當地人,更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相信總有一款適合你的。」

    丹妮一邊走一邊介紹著,說到最後,還曖昧地衝她眨了眨眼睛。

    蘇末離只是淡淡地看了丹妮一眼,並無反應。

    面對她的冷漠,丹妮也並不介意,仍然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給她介紹著當地的風土人情。

    酒吧果然很近,拐過一個街角便到了。

    酒吧的門前,早已是霓虹閃爍,人來人往了。

    強勁的音樂隱隱地從裡面傳了出來。

    「還有五分鐘,便會有大帥哥登場了!我們來的時間正正好!」丹妮一下子便興奮起來了,不由分說地拽著蘇末離的手就向酒吧裡跑去。

    酒吧裡那昏暗曖昧的燈光,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那肆意扭動著身體的男女,仍然讓蘇末離感覺到有些不適。

    但她還是任由著丹妮拉著她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吧檯前坐下。

    「馬克!給我來杯血腥瑪麗。」丹妮大喇喇地坐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吧檯,笑著對那性、感而英俊的調酒師眨了眨眼。

    調酒師同樣地回以曖昧而挑、逗的眼神,然後幫她調酒。

    「你呢?你想要喝什麼?」丹妮笑著轉頭問蘇末離。

    「伏特加吧,不斷地續杯!」蘇末離對著看過來的調酒師說。

    此話一出,丹妮極其愕然地張大了嘴巴,「你確定嗎?伏特加可厲害得很,一般人根本不敢喝的!」

    「我酒量很好。」蘇末離淡淡地說。

    「是麼?」丹妮懷疑地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不一會兒,酒便送上。

    蘇末離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酒液經由口腔緩緩流進喉嚨,慢慢向下,最後抵達胃部,凡是酒液經過的地方,總是燃起熊熊火焰,火辣辣的,正是蘇末離目前最最需要的熱度。

    放酒杯於吧檯上,立即便又被加滿。

    蘇末離端起,又是一口飲盡。

    「哎!你慢點吧!你酒量再大,這樣喝下去很快便會醉的。醉了的話,你便看不到這酒吧最為精彩的部分了,那就實在太可惜了。」女孩伸手摁住了蘇末離的手,給調酒師使了個眼色。

    調酒師便借口給別的客人調酒,忙碌起來。

    蘇末離雖然根本對她嘴裡所說的精彩毫不感興趣,但也知道丹妮是真的擔心她,所以儘管想大醉一場,可是到底也不好拂了女孩的好意,於是便點點頭。

    丹妮大鬆了口氣,笑道:「馬上這裡就會瘋狂起來。」

    話音剛落,突然音樂停止,而酒吧中央那些瘋狂扭動著身體的人們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人毫不例外地朝著同樣的方向蜂擁而去。

    「來了來了!」丹妮激動地挽起蘇末離的手臂也擠入了人潮中。

    蘇末離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些人竟會如此的瘋狂,若放在平時,她一定不會湊熱鬧的,可今天她的心房太空太空,需要其它的東西來填滿。

    突然一聲鼓聲響起,原本擁擠嘈雜的人群一下便靜止不動了,蘇末離能夠聽到的只是身邊人的此起彼伏的,明明想壓抑可是卻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這時,丹妮在旁邊激動地說:「馬上你很快就能明白為什麼這酒吧裡女孩最多,男孩卻如此稀少的原因了。」

    蘇末離聽了一愣,往四下裡一打量,果然發現自己身邊果然全是女人,而男人寂廖如星。

    這時,突然人群再次騷※動不安起來。

    丹妮拉著蘇末離的手用力地往前擠去,沿途引起眾人的不滿,可是丹妮卻用熱情爽朗的笑容回應著。

    很快,她便帶著蘇末離擠到了最前面,站在台前激動地輕跳,與眾人一起開口倒計時,「三二」

    蘇末離看著女人們激動興奮的臉,已經隱隱猜到了即將出場的是什麼人了。

    她雖然鮮少到酒吧那種地方去,但是卻從同學的口裡聽到過有關酒吧的火辣刺激的事情。

    比如,某些酒吧,如果儘是女人的話,那麼這酒吧要不就是女同的天下,要麼就是酒吧裡有著極其特殊的經營。

    所謂特殊,其實就是為女人們提供體型健壯,相貌英俊的牛郎而已。

    從目前這個情形來看,即將上場的或許就是一個有著丰姿神貌的性※感牛郎而已。

    蘇末離一下子便沒了興趣,正欲掙脫女孩的手離開,這時,卻看到一道藍色的光突然灑下,而那浪漫、神秘的光圈裡,不知何時靜靜地佇立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他很年輕,有著一頭黑亮濃密的秀髮。

    光潔飽滿的額頭,被幾綹生動的碎發遮掩了一大半。

    兩道如匕首般的濃眉,微微地蹙著。

    濃眉下,是一雙清幽而冷漠的眼睛。

    秀※挺的鼻翼,宛如是能工巧匠下的傑作,完美無暇。

    兩瓣薄唇緊緊地抿著,有著最優美的弧線。

    蘇末離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就如畫中走出來的男子,丰神俊朗,飄逸多姿。

    他幾乎可以與連哲予媲美。

    唯一遺憾的是,他的那張臉過於蒼白,如冰雕雪塑一般冰冷,雖然距離如此之近,可是卻仍然讓人有種遙不可及的感覺。

    從前,她總是認為連哲予過於冷漠平靜,而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與之相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之。

    冷若冰山,憂鬱似海。

    這是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

    奇怪的是,她卻再沒有要走的心,對於這個男人,她竟然有種既親切又熟悉,隱約還帶著點心疼的莫名感覺。

    她沒有多想,心想或許是因為他們皆是傷心之人的緣故吧。

    男人的出場,不僅沒有引起更大的騷※動,反而整個場子突然安靜下來,靜得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這時,優美而憂傷的旋律響起,蘇末離一聽,突然就淚流滿面。

    這是一首周傑倫唱過的歌曲,名字是《煙花易冷》,連哲予說中國很多人都很喜歡,他也不例外。

    可卻是她從前不太喜歡的曲子,總覺得那詞太過憂傷絕望。

    連哲予偶爾哼起的時候,她總是會跳起來去堵連哲予的嘴。

    而今,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她發現那首歌的旋律與歌詞竟與她現在的心境如此地貼合。

    尤其是當那歌詞從男人冰冷的薄唇裡憂傷地吐出時,孤獨、憂傷、絕望、無奈,各種複雜的情緒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蘇末離的淚水便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洶湧而出,再也無法止住。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迴盪的是再等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

    那史冊溫柔不肯下筆都太狠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而你在問我是否還認真

    千年後累世情深還有誰在等

    而青史豈能不真魏書洛陽城

    如你在跟前世過門

    跟著紅塵跟隨我浪跡一生

    伽藍寺聽雨聲盼永恆

    當那『盼永恆』最後三個字唱出口時,蘇末離感覺到自己的心就如玻璃般地碎了。

    難怪連哲予總是時不時地哼唱著這首歌曲,其實這首歌的歌詞詞與他的心境是如此的相似。

    他對於姐姐的愛情,也是時時刻刻地銘記,即便姐姐死去多年,他也仍然盼著永恆吧?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的。

    是她傻,是她被他寵壞了,以這在這個世界上她無所不能!

    她就這樣傻傻地義無反顧地一頭紮了進去,結果把自己傷得遍體鱗傷

    蘇末離淚流滿面,再也無法呆下去了,那曲子讓她心碎讓她瘋狂。

    再呆下去,她害怕自己就真的沒有力氣再從那感情的沼澤中掙扎著爬出來了。

    她毅然決然地轉身,就欲從擁擠的人群人擠出去。

    可就在這時,人群突然騷※動嘈雜起來,後面的人突然不顧一切地擁了上來,推著蘇末離,人與人之間密不透風,讓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成功地邁出一步。

    尖叫聲此起彼伏,差點將蘇末離的耳朵震聾。

    蘇末離皺眉,舉手正欲用蠻力推開朝自己擁擠過來的人們,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清脆卻霸道的聲音,「許諾!今天晚上,你必須跟我走!不然的話,我會令人把你打暈了再抬走的!」

    此話一出,眾人更興奮地尖叫起來。

    而蘇末離聽著『許諾』二個字的時候,突然渾身一顫,只覺得那名字似曾相識,而原本就疼痛不堪的心越發地痛了。

    很奇怪。為什麼他的人他的名字都給她心痛心碎的熟悉感?

    帶蘇末離前來的丹妮興奮地叫道:「咱們有好戲看了!」

    蘇末離緩緩地轉身,看著穿著一身黑色緊身皮衣皮褲,渾身上下透著時髦與囂張的女孩帶著幾個五大三粗身體魁梧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衝上了台。

    而那名被叫作許諾的歌者卻一動不動,眼睛始終盯著自己那放於吉他上的一雙白※皙修長得如藝術家般的手,淡淡地說:「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這次是下了決心的!如果你不跟我走,我便會令人把你打暈了抬走!今天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會讓你再走了!」皮衣女孩霸道地說,語氣裡是不可置疑的命令。

    蘇末離聽了,不禁皺起了眉頭,問道:「她是誰?為什麼敢這樣囂張霸道?而且現在是什麼社會了,哪裡有人這樣明目張膽地搶人呢?」

    「她叫苔絲,聽說是墨西哥最大黑幫頭目的寶貝千金。三個月前來這裡旅遊,在這酒吧裡看到許諾之後便留了下來,想盡各種辦法想接近許諾,讓他喜歡讓自己。只可惜許諾在這裡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根本就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任何一個女孩。他的眼睛始終要不就是看著遠方,要不就是看著他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一向自負,美艷動人的苔絲在這裡呆了近三個月,也從未成功地讓許諾看上她一眼呢!這讓她著實惱火。早幾天就宣揚他要再不答應跟她走的話,她就會帶人來直接把他打暈了帶走。我們都以為她是說著玩玩的,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上演了這一幕!」丹妮笑著細細地跟蘇末離說著事情的原委,一臉的興奮與期待。

    「她太瘋狂太愚蠢了。這樣做只會令人反感。」蘇末離只覺得這女孩所做的事情著實荒唐得可笑。

    「呵呵。實話說吧,如果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有膽有勢有財的話,只怕都會上去搶許諾了!像許諾這樣的男子,光是看一眼,便會心碎地愛上呢!」丹妮笑著歎了口氣,「可惜的是,我們都不過是普通人,我們做不到。」

    蘇末離搖了搖頭,沉默地不再說話。

    心裡卻苦澀地想,若愛情可以強求可以綁架,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綁架連哲予的。

    可惜的是,在這個世界上,愛情是最強大也是最飄忽不定的,它若想留在你身邊,你便趕也趕不走,它若想走,你便是獻出你的生命也無法挽留它。

    她曾經那麼死皮賴臉地纏著連哲予,曾經那麼卑躬屈膝地求他回到他身邊,可是

    想起那地下冰室的一幕,蘇末離的心再次痛得厲害。

    這時,台上的許諾淡淡地開口,聲音清冷得不似人類,「我是個不祥之人,但凡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會遭受到噩運。你跟我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是個無神論者!我向來相信事在人為!我才不相信你是什麼不祥之人呢!更何況,就算你不祥,我也不怕!」苔絲驕傲地高高仰起頭,沒有半點畏懼。

    許諾的眸子仍然半垂著,聲音依然清冷,「可我心愛的女孩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在她死的那天,我就早就在心裡發了誓,這輩子,不會再看任何女孩,更不會再愛上任何女孩,除了她。」

    此話一出,原本嘈雜不安的人群一下就靜止了。

    苔絲也一下子就愣住了。

    蘇末離聽了許諾這番深情、寂寞、絕望而又憂傷的話,也呆呆地愣住了。

    心裡五味雜陳,複雜莫名,只覺得他所有的悲哀一下子就狠狠地觸動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最柔軟的一根弦,他的痛,她感動身受

    整個酒吧的氣氛靜止凝固了好久,直到許諾緩緩地轉身欲離去的時候,苔絲如夢方醒地一揮手,呆在她身後的那幾個男子立即蜂擁而上,把許諾團團地圍在中間。

    許諾皺眉,冷冷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苔絲慢慢地走上前,堅定不移地說:「你知道我想怎麼樣!我既然說過要把你帶回去,那麼便一定要說到做到。我才不會把你方才說的那些爛借口當回事呢!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相信終究有一天,我有能力讓你看我愛我,心甘情願地呆在我身邊陪伴我!」

    許諾的嘴角一勾,嘲諷地笑了,淡淡地說:「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你也帶不走我!」

    許諾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當眾拒絕,終於讓苔絲的臉上掛不住了,當即惱羞成怒地一揮手,冷冷地叫道:「我偏不信這邪了!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們別再傻呆著了!給我把他打暈了扛走!」

    聽著她這話一出,那包圍住許諾的男子就開始摩肩擦掌,躍躍欲試起來。

    許諾一個轉身,吉它橫在了胸前,眸子卻始終低垂著。

    難道文文弱弱的他還以為他能以一把吉它作為防禦工具麼?

    蘇末離看著許諾的動作,情不自禁地皺緊了眉頭。

    一衝動之下,就撥開人群,躍上台幾步走到苔絲面前,冷冷地說:「苔絲!人家都這麼明白地跟你說了,他這輩子絕對不會再喜歡任何女孩了,拒絕得這麼明顯這麼絕決,你但凡有點自尊,都該悄悄退走才行!何必老呆在這裡丟人現眼呢?」

    苔絲被她說得滿臉脹※紅,懊惱地說:「我做事用不著你來管!你是誰?你最好別惹惱了我!不然的話,我會讓人把你這張臉給劃花了的!」

    「我只不過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而已!今天這事,我管定了!有我在,就絕對不容許你帶人走!」蘇末離冷冷地說。

    苔絲越發地懊惱起來,對著那幾個圍著許諾的男人說:「你們別圍著他了!趕緊先替我把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瘋女人給處理了再說!」

    那幾個男人聽了,便立即張牙舞爪地向蘇末離撲來。

    早有準備的蘇末離沉著冷靜地應戰起來,一邊拳打腳踢,騰轉挪移,一邊焦急地對著那站在原地一直以又驚又駭的眼神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許諾叫道:「你這傻※瓜,還呆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逃得遠遠的?難道還想等著別人來搶麼?」

    她身手雖然不錯,可是這幾個男人身手也相當不錯,不過是幾招,她便已經感覺到了很吃力,知道一直這樣糾纏打下去的話,一定沒有勝算,只想為許諾多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確定他跑得讓人追不上了,她也便會見好就收,找機會開溜的。

    可沒想到,那許諾卻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這可真讓她又驚又怒。

    可是她說的話對許諾來說,似乎一點用都沒有。

    許諾不僅不走,還失魂落魄地以著極慢極慢的步伐緩緩地朝她走來。

    蘇末離氣急敗壞,隨手奪下一個男人手裡的匕首就朝許諾的腳下擲去。

    明亮亮的匕首帶著雪亮的光芒從空中斜斜地朝許諾飛去,在一片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中,堪堪地落在了許諾的腳下,成功地止住了他的步伐。

    蘇末離趁機再次叫道:「別再恍惚了!趕緊給我滾!」

    情勢已經越來越危急,她已經被那幾個男人圍堵得捉襟見肘,很是吃力了,而對於許諾的不給力,她著實很生氣了,所以明明是一番好意,可是卻說得聲色俱厲。

    許諾卻喃喃地問:「你是人是鬼?」

    蘇末離懊惱不已,見他還不快走,仍然魂不守舍地問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不由沒好氣地說:「我是人是鬼關你屁事啊!你現在只管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別再在這裡讓我看著礙眼了!」

    「告訴我,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認不認識我?」許諾卻仍然魂不守舍地繼續著一個又一個讓蘇末離聽著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管我是誰!你趕緊給我滾!」蘇末離火冒三丈地再次暴喝一聲。

    可高手過招,最忌諱的便是心情起伏不定,受外界的干擾過甚。

    許諾的一再糾纏讓蘇末離心慌意亂,火冒三丈,這樣一來,就給了那幾個如猛虎般兇猛的男人們有了可趁之機,他們一個對視,齊齊地大喝一聲,就使出全力紛紛向蘇末離全身各處的弱點攻擊而去。

    蘇末離驟然覺得壓力備增,正疲於應對之際,那站在一旁的女孩由於恨她多管閒事,竟衝到許諾面前,撿起他腳下的匕首就往蘇末離身上用力擲去。

    蘇末離本來就已經漸顯頹勢了,根本就應接不暇,又哪裡騰得空手來接那把凌空飛來的匕首。

    眼看著匕首朝著自己的胸口擲來,蘇末離叫苦不迭,心裡哀歎,難道自己就要把命送在這裡嗎?而且還是為了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莫名其妙的男人?

    嗚嗚!她的命好苦啊!

    竟然客死他鄉!

    只怕連收屍的人都不會有!

    蘇末離這一分心,手下的招式便緩了下來,結果這樣一下,便給了所有人可趁之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的前胸與後背被人連擊了幾拳,同時,右腳膝蓋窩被人往往踢了一腳,腿一軟,她就單膝跪了下來。

    男人們一得勢,拳頭便如雨點般砸下,而那匕首則已經飛到眼前,眼看就要刺入胸口之時,突然一直站立一旁的許諾以極快的速度飛奔而來,手腳齊出,眨眼之間,已經打倒了兩三個男人,同時那把匕首被他穩穩地握在了手中,面匕首的尖刃離蘇末離的眼睛不過只差分毫而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都禁不住稟住了呼吸,呆愣愣地看著。

    而苔絲也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看起來文文弱弱,似乎毫無招架之力的許諾竟然身手如此強硬,不過是眨眼之間,就已經制服了她派出的人馬。

    同樣又驚又駭的蘇末離,看著那差點射穿了自己眼的匕首長長地呼了口氣,狠狠地瞪了許諾一眼,懊惱地說:「原來你身手這麼厲害,倒是我小瞧你了!早知如此,我不該多事出手的!我倒真的是貓捉老鼠多管閒事,皇帝不急太監急了!哎!既然如此,我不管了!你自己處理這副爛攤子吧!」

    蘇末離說著就呲牙咧嘴地揉著疼痛得快要斷的膝蓋站了起來,轉身就一瘸一拐地下了台,往酒吧後走去。

    走出酒吧,這才發現許諾也跟了出來,而丹妮和那幾個男人並沒有尾隨在後面。

    她猜想,許諾大概三兩招就已經把他們打趴下了吧?

    唉!她真的是自不量力,竟然去管一個高手的閒事!

    真的是沒事找罪受!

    蘇末離懊惱地頓住了腳步,沒好氣地問道:「事情已經結束了,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你跟著我做什麼?」

    許諾不吭聲,只是癡癡地看著她,眼睛裡有著瘋狂的迷醉與刻骨的思戀。

    若不是蘇末離很確定自己從來就沒有見過他的話,她真的會誤以為自己是否曾經和他有過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虐戀。

    看著許諾那樣的眼神,蘇末離方才一肚子的氣莫名地就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疼。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你長得這樣禍國殃民,以後還是盡量不要到這種場合來招惹是非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非要靠到酒吧駐唱才能賺取生活的費用吧?所以,不管是為你自己想,還是為別人好,都盡量地低調點吧!否則的話,總有一天,你或許會遇到比丹妮還難纏的主的。到時候,你的運氣可不總像今天晚上一樣好。你身手再好,可正所謂雙手難敵四拳,自己好自為之吧!好了!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在你!不過提醒你一句,可真的不要再跟著我了。我可不想再找麻煩上身了!」

    蘇末離說完之後,轉身欲走。

    許諾卻突然踏上一步,站在了她面前,雙臂一展,低低地問:「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末離,一眨不眨。

    蘇末離突然有種驚悚的感覺,因為她感覺他的眼睛就如雷達般在她臉上細細掃射,每一個毛細孔都不肯放棄,彷彿要從她臉上挖出什麼寶貝似的。

    這讓她很不舒服,便皺著眉頭說:「我聽聞你從來不看其它的女人,你自己方才也說過,你的心裡只愛著一個女人,而她已經死了。而現在,你卻苦苦地糾纏於我,死活要問我的名字,這可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麼?難道你的深情是假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要吸人眼球,故意讓那般女孩們為你瘋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告訴你,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過,很遺憾,我是例外。所以,不要再糾纏我了,我沒耐心陪你玩!」

    說完之後,她便轉身即走。

    走了十來米遠,果然再沒聽到身後有他跟隨的腳步聲,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禁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看到原地已經沒有人了。

    蘇末離嘲諷地笑笑,心想他果然還是知趣的。

    正欲回頭,視線卻突然在一棵樹下定住。

    原來他並沒有走!

    他坐下一顆梧桐樹下,因是晚上,再加上枝繁葉茂的緣故,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樹的陰影之內。

    難怪她看不清楚

    他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臉深深地埋在雙膝之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即便蘇末離與他相隔那麼遠,依然能夠感覺到他那刻骨的憂傷與絕望不僅深深地將他籠罩,便是自己,也覺得被籠罩住了。

    是她誤會他了嗎?

    他其實並沒有她想像的不堪?

    他追問著自己的緣故,是不是自己和他死去的女友長得實在很相像呢?

    正因為如此,他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才會如此的失魂落魄?

    才會想固執地追問她的名字?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她方才說的話可真的有些過分了!

    想到這裡,蘇末離再次不忍心了。

    想了想,又慢慢地折回到他身邊,淡淡地說:「我叫蘇末離。」

    他聽了,立即抬起頭來,看到她,臉上卻如見到鬼魅般的詭異。

    有懷疑,有害怕,有期待

    「蘇、末、離」他微微地瞇起眼睛來,似在回憶著什麼。

    「好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便趕緊回去吧!」蘇末離不想去探究什麼,她本身為自己的事就煩惱得不行了,今天插手管這檔子閒事,更讓她覺得疲累了,所以這男人對她各種奇怪的表現她都不想再去探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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