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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季潔

    「好。」她躺上榻,感覺到熱烘烘的暖意煨暖了四肢,卻溫暖不了她強烈地感受到寂寞與孤單的心。翻身把擱在另一邊的黃菊枕抱在懷裡,期望那清雅的氣息凝定她的思緒。

    唉!這身子骨真是不爭氣,騰鐸才離開幾個月,她竟覺得京城的冬天,冷得教她挨不住。

    善若水輕歎了口氣,多麼希望騰鐸能一直留在她的身邊,未曾離開過……

    不明白,為何此刻的她會這麼不安?

    ※注一:《人兒人兒馬頭調》選錄自白雪遺音,取自明清民歌淺談。

    第十章

    由騰鐸率領的清兵在山東鎮守幾個月下來,豹風寨碰上騰鐸這顆硬釘子,幾被剿淨,未死的餘匪約莫有百餘人,監候待押。

    賑災、平暴民任務已完成,竇穎立在軍帳內,正同騰鐸報告進度與最後的善後工作。

    騰鐸雙手負在身後,一條粗細勻稱的辮子直垂腰間,若有所思的身形看來孤獨又清峻。

    察覺騰鐸心不在焉的模樣,竇穎出聲問。「將軍,已經按您的吩咐每戶撥一兩銀,再配給冬糧、種糧及冬衣,至於這些窩餘匪如何處置?」

    「分散遣至各地方府衙處置。」騰鐸回過神,不假思索地答道。

    竇穎聞言狀似輕鬆地鬆了一口氣。「那兩日後便可啟程回京。」

    騰鐸揚了揚唇,極力壓下對善若水蠢蠢欲動的思念。

    「對了,屬下終於找到這四本書了,不過稍嫌破爛了些。」

    竇穎把《司馬法》、《尉繚子》、《三略》、《唐太宗李衛公問對》四本書冊遞給他,但他至今還是不明白騰鐸突如其來要他找這四本書的用意。

    「找著了,還是你有辦法。」微乎其微地揚起唇角,騰鐸已經可以想像,他把書交給善若水時,她臉上的笑容會何等燦爛。

    跟隨騰鐸多年,竇穎知道,騰鐸臉上的表情除了犀利嚴肅外就是不苟言笑的冷淡。再加上高大威武自成的懾人氣魄,不瞭解他的士兵都怕他。

    因此當他瞧見騰鐸眼底幾乎要滿溢而出的笑意的那一瞬間,他詫異地顯些沒掉出眼珠子。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竇穎錯愕地怔了怔,還來不及反應,守在帳外士兵突地入內稟報,山東府衙周大人求見!

    騰鐸結束話題,迅速恢復他在眾人心底,剛正不阿的冷厲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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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原以為山東賑災之事已圓滿落幕,騰鐸歸心似箭,於是帶了一隊精兵先行回京覆命,沒想到由山東回京城途中,他們竟遇埋伏狙擊。

    對方約十來人,武功極為高強,手持長弓,不過眨眼瞬間已發出漫天箭雨。

    敵眾我寡,騰鐸見許多士兵中箭跌下馬,倏地為這不尋常的狀況下令。「自找庇護!」

    騰鐸話一落,眸光驀地落在地上的斷箭之上,心裡警鐘大響,眼前的狀況實在太詭異了!為何對方會知道他帶一隊精兵先離開呢?

    他面色凝重地回過神,幾道銀光倏地劃過眼角餘光,未多時他的手臂、胸口及肩膀傳來一陣劇痛。「該死!」騰鐸額前驀地冒出一層薄汗,傷口瞬間泛出一片濡濕,緊接著思緒模糊。

    「將軍,小心!」

    士兵的厲聲提醒由身側傳來,騰鐸側過身有種虛浮的錯覺,閃不過迎面而來的暗箭。

    連三發,正中騰鐸胸口。

    下一瞬,一陣強烈的痛從胸口傳來,他隱約可聽見冷箭嵌進胸口的聲音。

    在一片荒涼冬意之中,騰鐸的身子不受控的往下墜。

    迷迷濛濛之中,騰鐸似乎瞧見善若水噙著淚帶著柔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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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若水怔怔地杵在窗前,看著一場似永遠停不了的大雪連下了幾個時辰,心裡竟湧上莫名不安。眸光落在這冷寂的白雪天地,她試著把心思放在書上,一樣讀書、寫字、畫畫,希望能稍緩心中的不安。

    在此刻,四合院被覆著層厚厚的積雪,院中原本開得盎然的菊,在寒風霜露之下凋萎了,花蒂卻依然緊緊抱繫著枝梗。

    此情此景,多麼符合鄭思肖「畫菊」的題詩: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小姐,恭親王的貝勒爺在廳裡候著。」

    善若水蹙起眉,再一次為這陌生的訪客感到忐忑。

    待她一瞧見來者,不由得柔柔一笑。「貝勒爺怎麼想到要來看若水呢?」她與翔韞有過片面之緣,對他雖不熟悉,但總免不得在騰鐸的言談之中,知曉他有這麼一個好友。會再見到翔韞,她有些訝異,差人泡了壺熱茶,備了茶點後,她與他迎面而坐。

    自騰鐸買下善若水後,翔韞與善若水便沒再見過面。

    沒想到這一回再見,竟是要同她傳遞騰鐸遇襲之事……翔韁連打量了善若水好幾回,話卻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感覺到他的不安,善若水忐忑地問。「是將軍發生了什麼事嗎?」

    翔韞迎向她關切的眸光,滯了好半晌才道:「騰鐸由山東欲回京的途中,遇到突襲……」

    原本由騰鐸率領至山東賑災、平定暴民的清兵,在事發後改由竇穎領兵回京。

    由於遇襲狀況十分混亂,當竇穎收到消息趕至時,騰鐸已不見蹤影。

    因此騰鐸是生是死,竟無人知曉,至於因何遇襲,則成了整個懸案的疑點。

    「遇襲……他……死了嗎?」窗外微微呼嘯的冷風聲清清楚楚落入耳底,善若水在瞬間跌入無情的煉獄當中。

    翔謐沉重地搖了搖頭,將竇穎的話全部轉述給善若水明白。

    所有的情緒,被麻木所取代,好半晌善若水才異常冷靜地開口。「騰鐸不會死。」

    她沒落淚、沒哭鬧,更沒大受打擊的模樣,讓翔韁詫異不已。「善姑娘……」

    走近窗邊,善若水望著窗外,依稀能想像,騰鐸頎長挺拔的身形在四合院走動的模樣。

    當他在庭院中舞劍、練武時,騰鐸會將他粗細勻稱的辮子圈於頸上,耍著一招招讓她眼花撩亂的武功招式,讓她為他崇拜、喝采。練完武之後,她會怦然心動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汗水,而他會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再賞她一個啄吻……

    或許只是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她甘之如飴!

    也不管翔韞聽不聽得懂,她叨叨絮絮喃著。「臨行前,我在他的戎裝上縫墜上大師傅給我的吉祥厭勝錢、護身符是大佛寺眾神的庇佑……他不會死的。」

    翔韞握緊雙拳,眼底落入她纖柔的背影,費力壓抑著心頭的波濤洶湧。

    大冷的天兒,他竟覺得熱血沸騰。

    「我相信他不會死,你信嗎?」氤氳的水霧瀰漫在她的眸底,善若水回過身,對著翔謐扯出淡淡的笑。

    翔韞原以為氣質文雅荏弱,需要人保護的善若水會禁不住打擊,沒想到……她竟會帶給他如此堅強樂觀的反應。他錯愕、震驚地擠出一絲笑意,或許就是因為善若水的溫柔堅強,她與騰鐸才會打破藩籬成為一對。

    好半晌,翔韞才輕斂眸回過神道:「我也不信,那傢伙沒那麼脆弱。」

    善若水深吸了口氣,唇邊揚起一抹感激的淡笑。「謝謝。」

    喉頭一緊,翔韞一時無語,這當下,誰都無法若無其事,當沒發生過事一樣。

    一股難忍的衝動揚起,他站起身來道:「好了,我該走了,只要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差人通知你。」

    見善若水跟著起身,翔韞再開口。「別送我了。」

    「那……貝勒爺慢走。」

    一陣寒風吹來,善若水站在門扇邊,看著翔韞走進雪裡的背影,驀地覺得好冷。

    「騰鐸……」當一股霧氣氤氳了善若水的雙眸,視線跟著矇矓浮動時,她慌忙閉上眼睛,安撫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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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下了幾日雪,持續了好幾日的陰霾天色,在一早露臉的冬陽下,幽冷的空氣登時趨緩了許多。

    一早小春菊便和胖大嬸上市集去,說是入了冬,要多買些食材幫她補補身,福伯則到煤行添購生煤,冬天到了,為了暖炕,煤的用量跟著增加。

    而這原本就幽靜的四合院,更呈現著一片死寂。

    善若水輕歎了口氣,瞧著暖呼呼的陽光映在雪上,隨意取了件外褂,恍恍惚惚走到院子裡,坐在以往看著騰鐸練武的青石階外,曬著陽光。

    善若水出神了一會兒,一陣寒風過來,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本來想折回屋子裡再披件暖襖,但一起身,眼底映入布穆綺充滿敵意的怒然神情。

    「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善若水懊惱地輕蹙起眉,聲調冰冷似雪,連禮教都省略了。這幾日來為了騰鐸,她的心痛得麻木,沉重的思緒此刻再也無心力去應付任何人。

    布穆綺擰起眉,向前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妖媚的狐狸精帶煞,騰鐸才會死!」她處心積慮,好不容易讓阿瑪和皇上感覺到她願意委身嫁給騰鐸的心事,沒想到阿瑪竟同她說,騰鐸殉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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