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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寄秋

    「怕什麼,你就死賴活賴的賴住他們,誰叫他們有眼有珠,是不是自己的妹妹都搞不清楚,活該要養你一輩子。」替他們設想是多餘的,先吃定再說。

    「嗄?!」誰在說話。

    「寄傲山莊」腹地甚廣,樓閣水榭一座又一座,有時一眼望去了無人蹤,有時三三兩兩僕婢成群,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只是還是顯得有點冷清,常有種空谷回音的錯覺。

    只聞其音、不見其人是常有的事,風悲畫左顧右盼沒瞧見人,心裡難免毛毛的,但又只能故作鎮定,怕失了端莊,讓人瞧了笑話。

    「淨水,別再裝神弄鬼了,小心嚇壞了小畫兒。」她最近迷上嚇人的把戲,深覺有趣。

    「我……我沒有裝神弄鬼,我只是……腳拔不起來而已。」淨水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像是遇到極大的麻煩。

    不過也不算奇聞了,她就算站著不動也會招來麻煩,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腳拔不起來?」怎麼回事?

    青蓮偕同風悲畫走近一瞧,兩人怔愕了下,繼而不約而同的笑出聲,難以理解她為何會這般迷糊,連這種啼笑皆非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

    前陣子下了一場大雷雨,水滿為患將池塘的一角沖塌了,風寄傲忙著為失散已久的幼妹張羅住處和日常所需的用品,因此忘了叫人整修,恢復舊觀。

    因此缺了一角的池塘,泥土特別鬆動,不知是誰又多事在那兒挖了個洞,泥水充積其中,稍一不慎就會陷入,卡在洞口。

    好死不死的想偷聽的淨水順著池塘的邊緣走,自以為萬無一失,誰曉得一腳踩空,深及大腿的泥水便吞沒她半隻玉腿。

    她拔不起來又站不起身,怨聲載道乾瞪眼,怪罪挖洞的人,渾然忘卻那是她前兩天挖的小地洞,想陷害敢凶她的風怒雷,結果害人害己,得不償失。

    「你們別一逕取笑我,快拉我一把,我快被水給淹了。」反正丟臉的事也不只一樁,她們愛笑就笑吧!

    「我來幫你……」凰悲畫趨前想助她一臂之力,卻被人由後拉住。

    「不要弄髒自己的衣裙,她自個爬得起來。」果然是迷糊仙子,又犯糊塗了。

    「可是大嫂,她……」好像陷得很深。

    青蓮揚起眉,冷然地拋下一句話,「淨水,你玩夠了沒?」

    「我哪有玩,你沒瞧見我一身泥濘。」跟溺水的鴨子沒兩樣。

    「你忘了我們來自何處嗎?」真叫人頭痛,東忘西忘的忘性著實麻煩。

    「我們來自……啊!我知道怎麼做了,你早點提醒我嘛!」害她全身都濕了,以為得在土裡過夜。

    就在風悲畫錯愕的眼神中,一道不算刺目的白光由淨水掌心發出,形成一道淡暈的光圈,將她整個人包在光中緩緩上升。

    光將淨水帶至乾燥的地面便消失,她素手輕揚拂過衣裙上的髒污,黏濘的泥水竟一掃而空,一點污色也瞧不見,彷彿剛洗濯過。

    風悲畫看傻眼下,也深深震撼,那一剎那似有什麼飄過腦中,但她卻沒能捉住,一閃而過。

    「瞧瞧我又煥然一新了,你們誰也不准把我的醜態說出去,尤其是念功驚人的大捕頭,我被他念得耳朵到現在還嗡嗡作響。」不聽都不行,他會念到她昏厥為止。

    「怕被念就少些好奇心,別哪有趣事就往哪湊,怕不過癮還丟把火下去,讓快平息的小火燃成大火。」她歷年來豐功偉業之一。

    「哪有,你不要污蠛我,人家可是最善良和氣的淨水仙子,菩薩普航護眾生的聖水……咦,畫兒,你怎麼了?」臉色泛白,毫無血色。

    「你……你是……仙……仙女……」靈光乍現,那道白光中的她分明是下凡的仙子。

    她偏著頭,咦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我們都是呀!」

    四個仙女。

    「拜你所賜,她現在曉得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大家故意瞞著她是不想她一下子承受太多,沒想到……

    淨水忽然慌亂地撇清,「我們不是仙女,不是、不是,我一向愛說笑,千萬別當真,我們絕對不是觀音菩薩座前四大仙婢,紫竹童子更非仙童……」

    「淨水。」頭好痛。

    「嗄?!什麼?」青蓮的表情好嚴肅,好像要把她的嘴縫起來。

    「你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你不是存心找麻煩嗎?」雖是無心,卻也叫人難以收拾善後。

    風悲畫的神色變得慘淡惶然,六神無主地緊捉著衣擺,茫然無助得猶如失根浮萍,不知該飄往何處。

    這個消息無非是一大打擊,出身青樓的她早就自覺配不上天人一般的紫竹,他的高風亮節,溫潤俊逸,在在顯一不他的不凡出身,她卻刻意視而不見,好安心的跟在他身邊。

    而今得知他確實非凡間男子,白璧染瑕的她豈能玷辱他的仙人之軀,油然而生的自惡如蜘蛛結網,將她層層包在網中,羞於見人。

    如果她不是風家的女兒,那她還配得上他嗎?而他能陪她多久?

    無解的困擾揪得她心窩好痛,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心痛而死。

    對了,她的琵琶,她只要一撥弦就不痛了,琴音會讓她忘卻所有的不愉快,進入忘我的境界,她需要它,她要彈琴,他們是永世不離的朋友……

    她隨意的找了個借口退下,沒多久後,錚錚的琵琶聲如訴如泣地揚起,清越幽怨得令聞者一陣鼻酸,眼眶泛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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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不要再碰琴,你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呢?你知不知道你會把自己害死,這是一把魔琴,會害人的琵琶,你為何要碰它?是不是要我砸了它你才會聽進我的話……」

    一聽見琴音的紫竹立即臉色大變,拋下閒聊的神獸和老朋友,瘋了似的以身撞開緊閉的門板,再一把搶過風悲畫手中彈奏的琵琶。

    他高高舉起紅玉琵琶,作勢要摔壞它,他什麼都能容忍,就是無法接受她殘害自己,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入絕境。

    誰能料想到一向溫潤如玉的俊美天人竟也會發火,雙目皆張染上紅絲,憤怒不已的以衝撞方式來到她面前,阻止她的自殘。

    「不要、不要,不要砸了它,那是我的琵琶,你不要毀了它……不要……」

    風悲畫衝上前要搶回琵琶,卻始終難以如願,嗚咽地求他勿毀損她的琴。

    「不砸怎能阻止你連命都能丟棄的行徑?你就忍心見我心痛?!」她要他怎麼做才肯戒掉對琴的依賴?

    「我……我只是想……想彈它,沒有別的意思。」她太久沒碰它了,渴望它的撫慰。

    想彈的慾望是那麼飽實,幾乎要衝破胸口,她克制不了指撥弦動的召喚,像是蝴蝶在弦上飛舞,撫弦而動便見漫天彩蝶翩翩。

    十幾年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只有這把琵琶了,每個難熬的漫漫長夜唯有它在自己左右,不論是悲傷也罷,或是孤寂惆悵,它都不曾離她半步。

    它是她的朋友,她的知己,甚至是她的親人,她不能因為它會害她而離棄它,琴也有情,它用悲訴的琴音說出它的無奈與不願,卻逃不開它既定的宿命。

    「彈?」紫竹緊握住她的手,她痛得低呼。「都彈出血了,你怎能說想彈而已?!」

    十指斑斑儘是血跡,指腹不只磨破皮,連血肉都模糊了,指肉微翻幾可見骨,一條一條細微的弦紋佈滿雪嫩雙掌。

    若是遲來一步,只怕她不只血流下止,連手上的皮肉都會遭魔琴吞蝕,只剩下細骨相連,再也長不出新肉,恢復原來的細嫩白皙。

    「我停不下來,它像咬著我,不讓我離開……」她可以感受到它很寂寞,想找個人來陪。

    「它太久沒碰人血了,所以特別飢餓,一聞到你指頭內的血味就迫不及待,忘我地吸吮。」因為餓而吸得太盡興,沒顧及到她是否承受得起。

    除了畫兒以外,必定有人以自身的血定時餵養,它才會一見血就興奮,毫不顧忌地以血為食。

    以前她日日夜夜彈它,也就等於時時刻刻以氣養它,它吃飽了,自是不會再貪心,反正它隨時都能享用,不急於一時。

    而今相隔太久,它早就餓壞了,一聞血味便以細弦劃破表皮,弦絲如口,一口一口的吸飲,生怕沒了下回而使勁食血,以至於咬爛了皮肉。

    「我……我不是有意的,它就在那裡,我一手碰……」不自覺的,琵琶便抱在懷中。

    「它有迷惑人的魔性,所以我才三令五申不許你靠近,可是……顯然我做得還不夠。」他應該把琴毀掉,讓它再也傷害不了她。

    一見他墨眸瞟視琵琶,風悲畫心急地一喊,「不要毀掉我的琵琶,求求你。」

    「你……」幽幽一慨,他將琴往牆上一掛,並對它下了封咒。「真想彈琴,我再送你一把。」

    「紫竹哥,你……」她頓時熱淚盈眶,忘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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