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豆豆太后

第2頁 文 / 杜默雨

    她的問話沒人回答,宮女寶貴只是對著擺滿棋子的棋盤發呆。

    「為什麼這三年來後宮入不敷出?為什麼賢妃和淑妃老愛吵架?為什麼皇后一定要搬到鳳翥宮?為什麼我只是吃頓晚飯,尚食宮女就擺出至少五十隻碗碟?且讓我瞧瞧……」談豆豆往身後小山也似的書堆抓去,拿出一本「御膳食表」翻開查閱,頓時兩眼發直,慘叫道:「嚇!皇后一日需食豬肉十六斤,雞鴨各一斤,米三升,面六斤,雞蛋十個,豆腐二斤,鮮菜十五斤……哇咧!這是在餵養祭天的神豬嗎?」

    唉,娘娘又受到刺激了。十五歲的寶貴繼續保持沉默。不是她不敬,而是以她的才智,面對每天至少問出一百個以上的「為什麼」的皇后娘娘,完全無能為力。

    本來嘛,娘娘與世無爭,安分做她的寧妃,卻突然被拱上皇后寶座統御後宮,諸多料想不到的雜務接踵而來,教她不頭疼也難了。

    「為什麼女人不能當皇帝?」談豆豆的疑問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為什麼皇上得一直娶妃子,然後生一堆皇子讓他們自相殘殺?現今皇上只生阿融一個兒子很好,他很乖呀,可為什麼皇上不立他當太子?又為什麼皇后一定得養蠶?養蓮不成嗎……」

    「御書房。」寶貴趕快喊了出來。

    「對了,我去御書房翻書找答案!」談豆豆雙眸綻出亮采,一躍而起,隨手將冊子扔回書堆,提了裙襬就要穿過地上的紙片。

    「娘娘,我幫妳梳頭。」寶貴忙將黑白棋子倒回碗裡,收起棋盤。

    「我自己來。」談豆豆一邊走著,一邊已動手捲起她的長髮。

    「娘娘,離午時還有兩刻鐘,現在去是不是早了些?」寶貴早就算好時間,待娘娘梳妝打扮完,加上鳳轎抬過去的時程,兩刻鐘正好。

    「不早不早。」談豆豆健步如飛,裙裾揚掃,將一張張紙角吹得飛振不已,氣呼呼地道:「那個小心眼的平王爺只讓我用上一個時辰的藏書樓,一寸光陰一寸金,我先去等著,等午時到了,太監一開鎖,我就衝進去。」

    說得好像趕赴戰場殺敵似地,寶貴也只得趕緊跟上。

    「咦?簪子呢?」談豆豆左手按住綰好的髮髻,回頭張望。

    「我幫娘娘找去。」寶貴趕忙跑回到方才娘娘坐的地方,翻開書堆和紙張,展開尋寶遊戲。

    明明見到娘娘拿下白玉簪子,一邊問為什麼,一邊苦惱地搔著頭皮,然後隨手擱在地上,這會兒倒是不見了?

    「寶貴,別找了。」談豆豆沒空等候,轉身又走。「那邊好多支筆,隨匣拿一支過來吧。」

    「筆?」寶貴瞄過腳邊凌亂的文房四寶,隨意抄起一支毛筆。

    「娘娘,等等啊!」她急道:「我喚人幫妳準備轎子。」

    「我走路比他們抬轎快啦。」

    「娘娘啊!」寶貴抓著毛筆,努力趕上娘娘的腳步。

    寶貴氣喘吁吁,感動涕零。皇后娘娘身強力壯,活蹦亂跳,不啻為暮氣沉沉的後宮注入一股令人振奮的活力啊。

    只是……嗚,她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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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蓮花開,蓮瓣吐蕊,粉嫩含羞,像是初初長成的小閨女。

    來到御書房前的蓮花池,談豆豆不覺放慢了腳步,佇足欣賞那淺紫、嫩紅、玉白的各色花朵,一雙大眼睛也映出一朵朵清靈的蓮花。

    御書房大門突然打開,兩個太監候立門邊,迎出裡頭走出來的人。

    「爹!」談豆豆驚喜不已,快步跑向前。

    「小豆子!」談圖禹乍見女兒,亦是歡喜得擠出兩泡淚,隨即一驚,忙拉著袍襬欲跪。「不不!皇后娘娘,臣叩見……」

    「爹啊!」談豆豆立刻扶住父親,既心疼爹的驚惶,又討厭極了宮中這些隔離親情的冷酷禮制,但她沒讓心情顯露臉上,而是像個小女兒似地拉著父親的手,嬌滴滴地道:「現在又不是朝廷典禮,別行大禮了。再說,打從立後以來,我都被跪得折了幾十輩子的壽了。」

    「皇后娘娘天命所定,接受臣民朝拜乃是天經地義,不會折壽。」一道低沉嗓子冷冷地冒了出來。

    「呵,我哪是天命所定,不如說是你平王爺的大手操弄吧。」

    談豆豆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她聽過他的聲音。第一回是他當迎婚使,迎她入宮為妃;最近則是在一個月前的冊後大典上,他以那獨有的冰涼低沉聲音嘰嘰咕咕念了一篇辭藻華麗、滿紙空洞的冗長聖旨。她頭戴沉重的九龍四鳳冠,臉上脂粉厚得她悶熱難當,卻是只能端莊肅立,恭敬聆聽,教她很想當場拔下鳳冠上的珍珠寶石,直接塞進他的大嘴巴裡。

    過去礙於典禮場面,她戒慎恐懼,目不斜視,可今日她得好好瞧瞧這位打算奪權的輔政王爺的猙獰面目了。

    頭一抬,迎上的就是一對深邃不見底的黑眸,好似黑黝黝的吃人毒龍潭喔;上頭兩道劍眉濃黑飛揚,果然煞氣十足;目光再往下審視,他鼻子很挺是怎樣?恐怕還沒走到門邊,那只鼻子就先敲門了;再看!薄薄的嘴皮子,象徵此人刻薄寡情;下巴方正,硬得可以拿來敲核果了。

    嚇!沒事幹嘛長這麼高?身材魁梧得像堵巨牆,壓迫感好重,她要是再看下去,就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轉了轉仰得好酸的脖子,忙拉著父親退後一步,遠離危險人物。

    「臣端木驥拜見娘娘。」端木驥任她去打量,目光亦是凝定在她身上,並不回應她剛才的話,只是神色淡然地打揖道:「祝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冷淡,毫無誠意。談豆豆望著那雙抱拳的大掌,「新仇舊恨」一擁而上,學他淡然笑道:「平王侄兒免禮,一邊涼快吃果子去,且讓本宮和老父敘敘親情。」

    「噗……」寶貴趕緊閉住了笑聲,一旁的值班太監也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的肩膀抽搐。

    「小豆子別……娘娘……」談圖禹開始冒冷汗了。

    「皇后伯母不進藏書樓博覽群籍了?」端木驥神色如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侄兒請太監鎖門了。」

    「等等!」談豆豆要跳腳了,氣道:「我同我爹談心和進去看書是兩回事,你怎地忒小氣……唔?!」

    她臉蛋驟熱,或許是站遠了些,總算一眼看全了他的面貌。

    明明是凶神惡煞的五官,為什麼組合起來就構成了一張俊逸絕倫、令她心臟狂跳、差點屏息的臉孔?

    過去就聽說平王爺聰明絕頂,威武英挺,貌如天人,她還只當是民間過度神化這個文武全才的傢伙,如今一見,果然所言不虛啊。

    哼!人長得好看有用嗎?揣了一顆壞心肝,白白贈蹋了那張臉皮!

    「娘娘,臣不小氣,臣的目的也是為了維護御書房的珍貴書籍。」端木驥沒忽視到那張突然脹紅的稚氣臉蛋,目光仍是須臾不放。

    「娘娘,我回去了。」談圖禹夾在兩人中間,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談豆豆眼睫一眨,掩飾她方纔的失態,忙道:「哎呀,剛才我瞧見御書房門口飛過一隻吸血吸得肥嘟嘟的蚊子,眼睛好痛,今天不進去了。」

    「眼睛疼?要不要請太醫瞧瞧?」談圖禹急道。

    「爹,別擔心,我回宮拿清水洗洗眼睛就好了。」談豆豆當作沒看到那堵天下女人皆想撲上去的肉牆,拉了父親就走。「你是國丈大人呢,女兒請你上鳳翥宮吃頓宮廷午飯。寶貴,妳去吩咐傳膳……」

    「娘娘,我還是走了。」談圖禹神情不安地往端木驥那邊瞧去,囁嚅道:「我得回去備課。」

    「備課?」談豆豆不解地望向端木驥。

    「談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當年以一篇足以傳世的策論掄魁,如今三十年過去,更是以學問品德著稱。」端木驥看見那對纖巧的柳眉慢慢皺攏,他的嘴角也緩緩揚起。「所以我請談大人為皇子講學,方才就是到御書房東閣熟悉環境。」

    談豆豆既喜且憂,總算有人為阿融延請老師了,可這人卻是端木驥!

    「我爹身子不好,不堪如此重任。」她立刻推辭。

    「談大人老當益壯,不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實在可惜。」

    「我爹一個多月前才在早朝昏倒,平王爺親眼目睹,不可能忘記吧?!」她氣得握緊拳頭。還不是他突然說要立她為後,嚇壞爹了。

    「是的。我也立刻召來太醫診治,並送上珍貴藥材,請談大人在府調養到康復為止。」端木驥還是那副涼死人的語調。「後來我才明白,那是談大人聽到娘娘立後,喜氣攻心,正所謂醫書有雲,狂喜傷心,喜則氣散,談大人一時氣血不調,所以才會昏倒。」

    「呵!平王爺倒是懂得醫理啊。」談豆豆也不跟他客氣了,雙手抆腰,抬頭挺胸道:「我爹只當大學士,其它事不管,否則動不動就受到你的驚嚇,他的身子承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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