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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沈韋

    「我沒死,我再次回到你身邊了,子麒……」她哽咽,低啞著聲道。

    她的呼喚、她的淚水,得不到他的半點回應。項子麒的眉心因劇疼而糾結在一塊兒,彷彿就連陷入昏迷也無法減輕肉體上的痛苦。

    「我知道你很疼,我的心也好痛。你該知道,我不喜歡見你了無生氣地躺在床榻上,你該是要意氣風發地騎在馬背上,領兵保家衛國的,是不?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沉睡了,醒過來好嗎?」她的指輕柔地撫向他的眉心,試圖為他拭去所有痛苦。

    輕柔如蝶翼般的撫觸,一下下慢慢熨平眉心的皺折,昏迷中的項子麒似能感受到她的撫慰,不再覺得疼痛難耐。

    「子麒,你知道我來到你身邊了,是不?」見他不再蹙眉,她開心低呼,深信他定是聽見她的聲音了。

    宋丹雅等待他再出現其他的反應,可惜等了好半晌,仍不見他有更多的回應,清麗的容顏難掩失望。

    「是我太焦急了嗎?還是你正生我的氣,所以故意不睜開眼看我?」

    宋丹雅心疼他像頭被綁縛住的困獸,因此便擅作主張地為他解開雙手上的布條。

    考慮到他可能在昏迷中翻身扯裂傷口,需要有人於一旁守著制止,所以在解開布條的同時,她心裡已另有主意——

    眼下就她和子麒兩人,子麒陷入昏迷中,也沒有其他人會知道她接下來的大膽舉動……她用力連連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子麒扯裂傷口,但卻依然無法克制地羞紅了臉。她脫下鞋,躺在他身畔,讓他的手臂環住她,她的唇則親密地靠在他的耳畔。

    她倚偎在他懷中,他的手臂頹軟無力地橫擱於她身上,使兩人像是緊緊相擁的一對恩愛夫妻。

    宋丹雅細想著這些年來失去的、得到的,她無法說當初跳江的決定是否正確?後來隱瞞自己未死的決定是對是錯?畢竟,那是她當時唯一能作的決定。

    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她丟下他獨自一人,對他、對自己皆是無情與殘忍。

    「子麒,你知道嗎?我曾幻想有這麼一天,我們不必在乎兩家的仇怨,就你和我兩個人開開心心地坐著,或許什麼話都不說,或許說些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那對我們倆而言,將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幸福合該是如此簡單,可是對他們而言竟是比登天還難。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幻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問著不會給她回答的項子麒。

    他的胸膛該是炙熱的,今日竟變得冰涼;他的指尖該是溫柔把玩著她的髮絲,今日竟一動也不動;他的唇該是溫柔地勾起笑,或者是炙燙地吻上她的唇,今日卻蒼白得緊抿成一直線。

    她不要這樣了無生氣的項子麒!這不是他,不該是他會有的模樣!

    「子麒,你不會狠心丟下我不理的,是不?你該知道,這世間若沒有了你,我也活不下去。」她愛他,所以要他好好活著,就算他們倆不能在一起,她也要他活得好好的。

    「子麒,你一定不會忘了我恨你,對不對?這六年來,我真的好恨、好恨你。」她說著僅有彼此才明瞭的反話,只要他能聽得見,就會知道她真的回來了。

    「子麒,我恨你!我恨你,好恨、好恨你……」

    她的呢喃一字字地傳送進項子麒耳中,她不敢確定他能否聽見?又能聽見多少?她自顧自地說著,過了會兒,喉頭苦澀地輕聲吟唱著兩人相戀時她最愛唱給他聽的那首歌,期盼她的歌音能穿透層層黑霧,引領他尋到她。

    可是陷入昏迷的項子麒依舊一動也不動,好似聽不見她說的話,聽不見她唱的歌謠,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讓她覺得挫敗。

    「子麒,你說,明明是相愛的兩人為何要分開?為何……我們就不能在一起?」想到從前他們所面臨的種種阻撓,她不由得哽咽,悲傷的淚水流下,沾上他的臉龐,彷彿他也陪她一塊兒傷心哭泣。

    他們的爹娘有沒有可能放下對彼此的仇恨?有沒有可能平心靜氣地和對方共處一室?有沒有可能不再逼迫、阻撓他們見面?有沒有可能認同他們的愛?

    她想要愛他,快快樂樂、毫無負擔地繼續愛著他。

    這是她最卑微,也是最渴盼的願望。

    他們倆有沒有可能等到幸福到來的那天?又或者,那樣的幸福畫面僅能出現於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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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晨,一直憂心項子麒情況的項安邦、曲秀荷夫妻與長子項子熙全都聚集在他房裡,看他今日是否有清醒的跡象。

    「張媽,昨兒個子麒還好嗎?」曲秀荷紅著眼問張媽。

    「二少爺一直昏迷不醒,喚他也沒有反應。」張媽心虛得不敢正眼瞧老爺、夫人與大少爺,就怕被瞧出端倪來。

    昨夜宋丹雅在房裡陪著二少爺,她可也沒貪懶地跑回房裡睡,就守在外頭,以防突然有人出現,也好隨機應變。直到天泛大白,她便立即通知宋丹雅離去,免得被人發現。

    至於二少爺的情況,無須開口問宋丹雅,光看她哭紅的雙眼,就曉得二少爺對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是以她才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如此回答夫人。

    「怎麼會這樣?我可憐的孩子……子麒,娘在叫你,你可有聽見?」曲秀荷啞著聲,不住地喚著兒子。

    「子麒,你娘在叫你,你得應她啊!」項安邦心情沉重,妻子已然崩潰,他是家中的支柱,就算再難過、再想落淚都得撐住,否則這個家就要垮了。

    「張媽,你解了縛綁子麒雙臂的布條?」項子熙留意到子麒不再被布條綁縛。

    「是,我是想,有我在一旁顧看,可以防止二少爺亂動,所以就除了布條。」張媽仍舊心虛得不敢看向眾人。

    項家人太關心子麒的情況,以至於無法發現張媽的異樣。

    「張媽,辛苦你了。」想到張媽對子麒悉心照顧,曲秀荷有說不盡的感激。

    「這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夫人言重了。」

    「張媽,你累了一夜,趕快去歇息吧,今晚我會派其他丫頭過來。」項安邦可不想張媽累壞身體,先前張媽就曾因太過勞累而病了一場,為了怕舊事重演,忙要她下去休息。

    「老爺說得是,張媽可不能累壞了。」曲秀荷也沒忘記張媽曾大病一場的事。

    「老爺、夫人,我不累,我很熟悉二少爺的情況,今晚還是由我來吧!」張媽早和宋丹雅又說定了今晚的子時之約,倘若換人看顧二少爺,可就沒人能幫宋丹雅偷偷入府了。

    「張媽,你怎麼會不累呢?昨夜你可是一夜未睡,今晚讓其他丫鬟過來,你得好好休息才是。」項子熙萬萬不希望張媽逞強,張媽年紀也大了,加上前陣子又生過病,豈能太過勞累?

    「其他丫鬟太年輕,沒我來得細心。老爺、夫人、大少爺,我自認是府裡最適合照顧二少爺的人,請你們讓我好好照顧二少爺吧。」張媽堅持己見,一來是她和宋丹雅早有約定,二來她認為現下能讓子麒少爺醒來的人非宋丹雅莫屬,因此說什麼都不能換人看顧。

    「這……」曲秀荷為難地看著張媽。她明白張媽說的是事實,若將子麒交給其他丫鬟看顧,說實話她也不放心。

    項安邦明白妻子的想法,他也有著相同的看法,只是真不願張媽累壞了身體。

    「老爺、夫人、大少爺,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會累壞,不過你們放心,上回大病一場時,老爺和夫人給了我許多強身健體的補藥,我吃過後身子骨可是變得強健得很。況且我能在白天睡上一整天補眠,晚上就不需要再派其他丫頭過來了,二少爺由我照顧就成。」張媽拍胸脯保證。

    「好,但是你千萬不能逞強。」曲秀荷被張媽說服了。

    「張媽,這回真是要辛苦你了。」張媽的自告奮勇,讓項安邦心存感激。

    「老爺和夫人千萬別再這麼說。」張媽搖著手要他們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她可是會心虛地供出一切。

    項子熙沒細聽父母與張媽的對話,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子麒身上。

    只要一想到因為幾名貪吃而犯了軍紀的年輕步兵的大意疏忽,使子麒為了救身陷險境的年輕步兵而性命垂危,項子熙的胸臆間就充滿一股怒火。他氣憤步兵藐視營中規定,也氣憤其他人見到步兵生火卻未出面制止。

    神機營向來掌管火器,有許多禁忌要注意,尤其是用火方面。結果還是有人甘冒毀掉所有人性命的危險,只為解饞。

    皇上為了這件事大動肝火,下令將擅自生火的幾名步兵逮捕下獄,連同營中負責管理步兵的將官也一併交由刑部調查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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