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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夏霓

    「唉呀,怎麼起來了?這外頭的天很熱哩!身上悶壞了,汗水會沾濕其他沒癒合的傷口,到時就夠你受了。」

    拉起袖擺,花復應為殷孤波遮起頭上那一片赤焰的天日。

    高大的身影窩在廊道裡,斜斜的天光照了他一身,仍舊驅不走週身的陰冷。

    他注定要這樣麻木不仁地度過往後的日子。

    「孤波,你坐在這裡多久啦?」成天就只會對著這口水池生相思,難不成那女人會從水裡走出來不成?

    花復應問出了這句話,卻無人回應。

    「今天天氣真好……」嘖,都夏日了,這天氣能有多不好?

    「你若覺得精神好些了,我們就到外頭去走走晃晃,你陪我買些東西回來可好?」

    那雙直望著泉水的瞳眼,絲毫沒有移轉半分,藏匿其間的,只有淡淡的哀愁。

    本來想趕他回房歇息,但獨自對著斗室又怕他悶出病來.花復應想想還是拉他去大街上溜躂溜躂,也總強過睹物思人.暗自傷心啊!

    不過說也奇怪,這居月的泉水真有神效,殷孤波身上的刀傷已經好了泰半,短短幾日的光陰過去全都結痂了,就連內功也好了約莫七八成,恢復之快,連衛泱都嘖嘖稱奇,更何況是其他人。

    花復應很好奇這口泉水的效用,簡直可比做救命仙丹。但其他人喝了,卻沒有任何神奇的效果,莫非是居月走了以後,這口泉水也跟著喪失神力了?

    「走吧!趁現在茶樓裡人不多我們出去溜躂溜躂,晚了,想走還走不開哩!」

    花復應笑咪咪地拉起殷孤波,只見他神色呆滯,不見半分喜怒哀樂。

    唉,這還能叫做人嗎?比一個行屍走肉還不如!花復應全看在眼裡,但是也不敢多言,依舊笑得燦美如花。

    兩人自後院裡的小門離開茶樓,拐了幾個窄巷,便踏上春風大街。

    「嘖,白日就開起賭盤,對面的坊子煩是不煩!」花復應嚷著,這賭坊前不久還將貴風茶樓被砸店的事兒開成賭盤,輸得差點拆下招牌,過沒多久,竟又恢復一片繁榮景象了。

    從前,殷孤波還會皮笑肉不笑地敷衍應付著,如今要是花復應沒有牽著他,人就像個傻子呆愣在原地,失去從前的威風。

    今後,六神該怎麼走下去呢?花復應無奈地看著他,臉上看不出有異樣神態,可是心底卻壓著一塊大石,沉甸甸地教人喘不過氣來。

    「孤波,這些年來,你後悔過嗎?」她輕聲地問道,拉著他並肩而行。

    無奈回應她的,還是只有一片靜寂。

    「我曾經很後悔,可是,這幾年過後同頭想想,當初也是想成為英雄才會踏上這條路的。」花復應緊握住他,希望她的話可以讓殷孤波好好振作。

    「我想,在居月心中你也是個英雄。」

    花復應的話,輕輕敲進了殷孤波這些日子來封閉的心。

    「她心底的英雄,最後還是救不了她。_

    「你知道嗎,每個女人心底,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英雄。我說你是,是因為我在她眼裡看見這個答案。」

    「我做不了……她心中的英雄。永遠……都做不了……」

    春風大街上,景色依舊,可是看在殷孤波眼中,卻成了那片他方踏離沒多久的大漠……毫無希望。

    「她既然走了,你就讓她去吧,這天朝下的日子,也不是人人都過得很好。」

    「明天我要到谷底去。」他將所有的相思,全寄托在崖下。「做什麼?」

    「帶回她,若能有幸找到的話,就是老天可憐我。」

    花復應看著他,秀眉緊扭,她很想告訴他實話。只怕這時,居月也不知死在天朝何處了?

    「好吧!我陪你一道去。」就算是了他的一樁心願,何樂而不為?

    「謝謝你。」

    殷孤波看著掌心裡也曾有一雙手牽著自己,那冰涼的觸感,留在他的記憶之中,卻深刻得如鋼刀鑿下。

    未來,他只能踏著沒有她相伴的道路……或許,他倆的緣分,就像曇花一現的光陰,夜曇花一見到天明,終該走上的,也是凋零的命運。

    抬眼望去,茫茫人海中,哪裡能期望再見到她的身影,這終其一生,自己得到夢裡才能尋到她了。

    「欸,你知道嗎,聽說東街的貧窟子有人謠傳著駭人聽聞的事兒。」

    「啥?那窮得只有鬼才要踏進去的貧窟子,能有什麼流言可傳?你可別信以為真,到時胡亂踏進去讓那群貧民剝了皮,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聽說那兒有個女人,以自己的血做藥治人,喝上一口就能長生不老,你說奇不奇?」

    花復應見一旁與自己錯身的天朝人嘴裡談論起這怪事,還來不及反應,殷孤波便回頭揪著其中一人的衣襟,目露凶光。

    「你說,天朝有個女人能助人長生不老,以血做藥引,是真是假?」

    「別別別……我也是聽人說的。這位大爺,您真信這流言啊?」

    「何時謠傳的?」殷孤波問道,心底焦急萬分。「快說!」

    「就……就不過是這幾日的光景嘛。」

    鬆開手,殷孤波眼神銳直地望進花復應的眼裡,已經嗅聞到其中詭異的地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一章

    她曾說過,如果可以,願救遍天朝裡受病痛宿疾所苦的黎民百姓。只可惜,這樣的善果,最後仍舊沒有得到福報。

    「居月,這就是……你想救的天朝人嗎?」她狼狽地倒臥在破屋的牆角邊,身上無處不是傷口,還滲出絲絲艷紅的血。

    跪伏在她身邊的人,一邊朝著她磕頭、一邊說自己病得快死了,不管說出的話有多麼荒唐,只希望能吸吮到她的血,以求得他們心中所要的長、生、不、老!

    看到這一幕,藏在體內嗜殺鬥勇的戾氣再也隱忍不住,殷孤波抽起插在泥地上的斷刀,每個踏出的步子都像是煉獄中的惡火,燒裂一地。

    花復應立在他身後,搗著嘴不敢喊出聲,她不敢相信眼前如此淒厲的景象,竟會發生在富裕繁華的天朝裡。

    「孤波!」她的呼喊,終究沒將失去心志的殷孤波給拉回,他直直地踏往居月倒臥的方向,斷刀一揮,凝聚的刀風成了一把奪命的刀子,狠狠地剮過所有伏臥在她身上的人。

    他們食去她的血氣,他要他們交出一命來償她!

    「居月!居月!你醒醒。」殷孤波蹲跪在地,喊得心慌。「難道這就是你期望要救的蒼生?他們是怎麼待你的,怎麼待你的!」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滾燙的淚,落在居月的臂上,燒疼了她的傷口。

    「你是不是傻了,是不是妄想當菩薩?要不,怎麼這樣對自己?"她身上的每個傷口都留下深淺不一的牙印,他們心真狠,竟活生生地折騰她。

    「原來……是我貪心了……」當初一心只想捨己救人,但如今,她已經不知道她救的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婪鬼?「早知道,我就不應該恢復光明……」

    她的雙眼見到世間最醜惡的一面,不再心澄如鏡。

    「我後悔說了大話……我只想留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晤……」這話一說完,居月猛地心口一揪,嗆出血水,污血濡濕了殷孤波的衣衫。

    「居月!」他忙將她抱起身,也不管一身的血腥氣味。

    「你該不會想帶她回茶樓吧?」花復應攔著他,衛泱怎麼可能再放過她?

    「我不帶她同去,她就是死路一條!」殷孤波不顧她的阻攔,橫過花復應的身側。「你若好心,就替我請大夫到茶樓裡。」

    「衛泱不會放過她的……」花復應話方說到一半,只覺天搖也功,腳底踩的泥地似乎就要四分五裂。半晌,這地底發出尖銳的吼聲,宛如是巨獸的哀嗚,更夾有女聲的哀泣。

    「不……不老泉……」殷孤波退了一步,這可怕的哀號聲,他曾在那片大漠上聽過,只是如今聽來更甚過那日的淒厲。

    抬眼望去,天光不知何時已經昏暗不明,而貴風茶樓那方隱隱嶄露著金光,隨後一道光輝直衝雲霄,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不老泉已死!而長生不老的傳奇,也終歸是一則神話。

    殷孤波一腳踹開門,卻見到坐在房裡的衛泱,他雖吃了一驚,仍二話不說就將居月放在床榻上,差了幾個小僕拿來溫水與乾淨的布巾,等著花復應請大夫過來。

    一陣忙亂之中,也不見端坐在一旁的衛泱有想幫忙的意思,但更令人在意的,是茶几上擱著一把匕前、一塊紅布下罩。著一個隆起物。待小僕們走後,衛泱起身將門上了閂,殷孤波卻渾身戒備了起來。

    「要算帳,等居月脫離險境再說。」衛泱抽掉紅布,只見寶器閃著耀眼的光澤,他將它捧起並且踱到床榻邊,冷冷地說道:現在要取不老泉最後一口氣了。」

    「子泉已毀,不老泉怎麼可能還存有一口氣?」殷孤波擋在他面前,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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