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灰姑娘的眼淚

第16頁 文 / 惜之

    「妳是對的,我在每個女人身上尋找我母親的影子。」他加入註解。

    說這個啊……無所謂了,不關她的事。她很忙,有太多事等著應付,她沒力氣風花雪月,或者回首過去十年。

    「妳皺眉的樣子像我母親,而黛安娜從頭到腳、五官面貌,連說話表情都和我母親有七分神似。」他說得真切。

    太滑稽了!她居然輸在「不夠像」?

    愛上一個長不大的男人,是不是報應?

    「妳失蹤,我瘋狂找妳,我翻遍所有妳能去的地方。我恨自己不夠霸道,我應該沒收妳的護照,寧可妳恨我,也不要妳走開。我不斷自問,哪裡出錯?我想到妳的暴瘦、妳的鬱鬱寡歡,模糊間……我抓到端倪。妳愛我的,對不對?」

    多遲鈍的男人,受他百般寵愛,哪個女人不會愛上他?

    嘴角上揚。他猜對了。她的表情告知他,他沒猜錯方向。

    「我從不分析,為什麼妳要對我好,我認為妳的好是天經地義,就像我母親理所當然要把我擺第一。直到妳不在了,我開始恐慌、憂懼,我手足無措,又想回去飄車,把積壓在胸口的寂寞吹散……「

    他不是有個七分像的黛安娜?熱戀情人,何來寂寞?

    「想起妳說要回台灣,我買了機票,跟著飛回來,我聘徵信社、登報,用所有辦法找妳,可是妳蒸發了,我找不到。我開始頹廢墮落,回到我們初識時……」

    傻!欺負自己,能改變現實?隱隱地,她心痛。

    「我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想清醒,夢裡,我看見妳皺眉,我對妳大吼,憤怒妳對其他男人太親切;夢裡,我的妒忌讓自己好痛心。我恍然大悟,我喜歡妳,不單單因為妳愛皺眉頭。」可惜,他的恍然大悟來得太遲。但……不重要了,十年光陰,很多事都可以雲淡風輕,包括愛情。

    「我從酒精中清醒,發現陪在我身邊的,是我母親。她像小時候一樣摟著我,她心疼歎氣,她對我說:『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為你找到封鈴。』我才知道,在夢中,我比平時更坦白。我聽妳的建議,和母親深談。我們談過去、談未來、談誤解、談疼愛……那之後,我再不從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對母親的熟悉與安心。」

    恭喜!封鈴在心底輕語。

    「我回美國把書念完,我和黛安娜分手,我再不需要另一個母親,但找妳的行動從未停止。畢業後回台灣,我接下父親的事業,是空降部隊,很多人對我不滿,但我都擺平了,因為我身上流有父親的遺傳基因,對工作有強盛的主導欲」。

    「我過得緊張忙碌,因為我必須讓自己很忙,才不會想起妳。然而,夜深人靜,我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我想妳,封鈴。」

    他不是多話男人,更不習慣對人解釋,今天他破紀錄了,可她面無表情,沒有絲毫動容。

    關幀歎氣,「這是我的十年。妳的十年呢?」

    她的十年?

    工作、養小孩,生活是一場場磨難……她再沒有心力愛人,眼前,困難橫溢,等著她過關斬將。

    她的沉默讓他心慌,他知道她可以很乖、很合作,但執拗起來,往往是他妥協。

    他扳過她的肩膀,問道:「為什麼不說話?我猜不出妳在想什麼。」

    猜不出來嗎?沒錯。他從來不懂她,他只用自認為對她好的方式待她。

    推開他,封鈴冷淡說:「關先生,我很感激你曾為我做過的一切,但事過境遷,我們已是不相關的兩個人。」她冷漠,清冷眸光裡沒有他期待的感動。

    「什麼意思?」

    「就此打住吧!回到你的生活圈,不要記起我們。我不知道你對以謙的病知道多少,但我真的沒有精神和你討論過去。」

    何況,他的愛情早就不在,他只是自欺欺人得太過分。

    他訂婚了不是?他將和蔣家千金結婚,蔣妮棻佔去雜誌大版面,裡面的內容全是他們的愛情見證。

    他做錯了。他不該騙她,不該以為她能像從前,笑著看他和黛安娜的幸福。

    她量小氣窄,傻事再也做不出來,在愛情國度中等待,是最愚昧的行為。離開美國那天,她已想得透徹明白。低頭,繞過他的身邊,她要去照顧女兒。她不要他了,她不給他彌補機會。

    下意識地,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胸前,鎖住。

    不行,他花那麼大工夫,才明白自己愛她。他追追尋尋,終於再度相逢,怎肯放開手?

    她是他的!這句話,他已經講過十個年頭。

    「不要走……「他低聲懇求。

    封鈴歎息。他們之間不是要不要走的問題,而是根本走不到一起,他們各自有命,怨不了天地。

    「我不會走,以謙要在這裡接受治療,除非你逼人太甚,否則我不會帶以謙離開。」她實事求是。

    「碰到問題躲避,是妳的處世態度?」他怕她又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不要講大道理,我的態度幫我走過十年單親生活。」她認真道:「不要出現在以謙面前、不要逼我帶女兒轉院,你很清楚,對於逃走,我很有經驗。」

    語畢,她毅然決然離開。

    關幀凝望她的背影,清楚,她,不一樣了。

    封鈴趁以謙熟睡,回家把行李和工作帶到醫院。她不能停止工作,以謙的病需要大筆花費。

    她拖著行李箱回到病房時,竟發現以謙的位置空了。是病情惡化嗎?

    心陡然提到半空中,護士帶她去做檢查……醫生決定化療無效要開刀……亂七八糟的猜測壓迫胸口,她眩暈……不,沒時間眩暈,她要找到女兒,要趕快弄清楚發生什麼事。

    踩著紊亂腳步,她衝到護理站,逢人就問:「603的封以謙到哪裡去了?」

    一位熟識的護士看見她,快步走來,輕拍她說:「以謙媽媽別擔心,以謙搬到九樓的單人病房,她的情況很穩定。」

    只是轉病房啊……她吐氣,鬆弛緊繃神經。但轉單人病房?她繳不起費用啊!

    「我們沒打算轉病房。」封鈴不解。

    「是以謙爸爸決定的,妳要不要自己去跟以謙爸爸討論?」

    以謙爸爸?

    關幀!

    這個人……怎麼就變成以謙爸爸了?誰同意他可以這樣做?他憑什麼霸道?

    憑什麼鳩佔鵲巢?

    他不知道缺席十年的人,沒資格當爸爸?他聽不出她的話不是單純恐嚇,而是絕對會做到?他怎能這樣?他怎能一再替她下決定?

    帶著滿肚子憤慨,她拖起行李,搭電梯上九樓。

    「很痛嗎?慢慢來,千萬不要太勉強。」白姨拿著牛肉粥喂以謙。化療破壞了以謙的口腔黏膜,她嘗不出食物味道,食物碰到傷口更是痛得不得了,吃東西對她而言,是痛苦差事。

    「不會痛。」以謙勇敢說。她喜歡奶奶。

    「不痛的話,多吃幾口好嗎?吃多一點,身體才會快快康復。」紫祺說。

    關幀母親用調理機,把牛肉粥打成泥水,她和白姨一人一邊,耐心哄以謙。

    「好。」她忍住痛,把食物塞進嘴巴裡面。

    關幀捨不得,她的模樣跟封鈴一個樣,明明不喜歡,還是勉強。「可以了,那麼痛,不要再吃,我去給妳買冰淇淋、買慕思蛋糕……「

    這種痛不該讓九歲女生承擔,理應由他這個當爸的來負責。

    「沒關係,我好很多了。」說著,她又吞下一口牛肉粥。

    「以謙真乖。」白姨忍不住落淚。那麼可愛的小孩,為什麼要受盡苦難?以謙環視周圍。她從沒有被這麼多人哄過,她對他們不熟,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們對她極好。

    大爺爺、小爺爺、大奶奶、小奶奶、伯伯、爸……爸……她一面在心底複習他們的稱謂,一面笑開。

    爸爸——她好想、好想喊出口的兩個字。

    她時常幻想,哪天爸爸出現,他會像超人從窗外飄進來,擺一個帥帥的姿勢,還是雷霆萬鈞,以綠巨人的登場方式出現?

    她很想要一個爸爸,從她知道同學們都有爸爸那天開始。但她敏感而早慧,她察覺每回提起這個話題,媽媽的眼底總是勾起淡淡憂鬱,她不想媽媽難過,只好絕口不提父親。

    而今天清晨,奇跡出現,媽媽前腳離開病房,自稱「爸爸」的男人出現了。

    她傻傻望著他的臉,有被悶棍打到的感覺,明明陌生,她偏偏覺得,沒錯,爸爸就是這個人。

    他的眼睛是爸爸、他的鼻子是爸爸、他看人的樣子是爸爸、他對自己發呆的樣子也是爸爸,

    她的爸爸就該長成這樣——毫無道理地,她全然接受,他是爸爸。

    為了證明他是爸爸,他說了許多老故事給她聽,也給她看了媽媽的舊照片。其實,他真的不需要什麼證明,她就是相信啊!

    接著,熱熱鬧鬧跑出一大堆親人,帥帥大伯,爺爺奶奶,他們輪流抱她、親她,他們有一大堆話想對她說,他們帶來很多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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